第40章
龜奴自會心領神會,一溜小跑下去將那個美人從庭院里喚出,侍奉恩客。
星海雲庭作為雲荒頂級的青樓,價格自然也昂貴非凡。恩客無論看上了哪個,都得先付三十個金銖才能見到一面。見了面,也不過是陪個酒喝個茶唱個曲兒,連手也摸不到。若要春宵一度,便更要付高達上百金銖的夜合之資。
朱顏被龜奴引著,一層層地盤旋上去,從不同的角度看著下面庭院里上百位美人,越看越奇,不由得詫異:「怎麼,你們這兒全是鮫人?」
「那當然!這兒可是星海雲庭呀,」引著她走進來的那個龜奴聽得此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慨然叫這個名字,自然裡面全是鮫人了——公子一定是第一次來葉城吧?」
「咳咳。」朱顏尷尬地摸了摸唇上的髭鬚,裝模作樣地點頭,「見笑了。」
為了這趟出來玩得盡興,她用術法暫時改變了自己的模樣。此刻的她看上去是個二十齣頭的翩翩闊少,油頭粉面,衣衫華貴,右手上好大一顆翡翠扳指,卻是她出發前從父王的房間里臨時翻出來的,完事得馬上放回去——若是被父王知道她偷了他的行頭出來逛青樓,還不打折了她的腿?
「哪公子來這裡就是來對了!」龜奴笑嘻嘻地誇耀,「來葉城不來星海雲庭,那就是白來了——這裡的鮫人都是整個雲荒一等一的絕色,即便是伽藍帝都的後宮裡也找不出更好的了。」
「這麼厲害?」朱顏天性直率,一時好奇,忍不住較真地問,「那秋水歌姬這樣的鮫人,你們這裡也是有的了?」
「這個嘛……」龜奴一下子被她問住了,倒是有些尷尬,「秋水歌姬也只是傳說中的美人,論真實姿色,未必也就比得過我們這裡的如意!」
「是嗎?」她生性單純,倒是信以為真,「那這個如意豈不是很倒霉?明明可以入帝都得聖眷的姿色,卻居然淪入風塵?」
「嘿嘿……這倒也不算不好。」龜奴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連忙把話題轉開,「秋水歌姬雖然一時寵冠後宮,最後還不是下場極慘?被活活毒死,據說連眼睛都被挖掉了!哪裡比得上在我們這裡逍遙哦……」
「真的?」朱顏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由得咋舌,「被誰毒死的?」
「那還有誰?白皇后唄!」龜奴說著深宮裡的往事,卻彷彿是在說著隔壁街坊的八卦一樣熟悉,「北冕帝祭天歸來發現寵妃被殺,一怒之下差點廢了皇后,若不是六王齊齊阻攔……哎,當時天下轟動,公子不知道?」
「還真不知道。」朱顏搖頭。
十五年前她才三四歲而已,又如何能得知?
眼看他們兩個人跑題越來越遠,旁邊的管家咳嗽了一聲,出來打了圓場,道:「我們公子是從中州來雲荒販貨的,這次運了一車的瑤草,在東市都出手了,打算在葉城多盤桓幾日,好好玩樂一番再走——我們公子不差錢,只想一見真正的絕色美人。」
管家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頓時龜奴就喜笑顏開。一車的瑤草!這位公子莫非是慕容世家的人?那可是葉城數得著的大金主了!
「公子有沒有看上哪位美人?」龜奴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巴結道,「這院子里的若是都看不上,我們還有更好的!」
「還有更好的?”朱顏看得眼花繚亂,不由詫異,「在哪兒?」
「那是,」龜奴笑道,」這裡的鮫人都是給外面來的生客看的,不過是一般的貨色。真正的美人都藏在樓里呢,哪裡能隨便拋頭露面?」
「說的也是,好玉在深山。」朱顏仔細看遍了庭院里的鮫人,全都是陌生面孔,不由得嘆了口氣:這裡雖然是葉城鮫人最多的地方,可淵哪裡又會在這種地方?來這裡打聽淵的下落,自己的如意算盤只怕是落空了吧。
然而既然來了,她的好奇心又哪裡遏製得住,便道:「那好,你就帶我看看真正的絕色美人吧!」
她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便扔了一個金銖給龜奴。
龜奴見了錢,喜笑顏開,壓低了聲音:「論絕世美人,星海雲庭里的頭牌,自然是如意了!昨天晚上總督大人來這裡,就點名要她服侍呢。」
「總督大人?」朱顏吃了一驚,「白風麟嗎?」
「噓……」龜奴連忙示意她小聲,壓低了聲音道,「總督大人是這裡的常客,但每次來都是穿著便服,不喜聲張。」
「哎,」朱顏冷笑了一聲,「那傢伙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居然還是常客?」
管家心裡「咯噔」了一下,想起了葉城總督頗有和赤王結親的意思,此刻卻被郡主得知了他經常出入青樓,只怕這門婚事便要黃了,連忙打岔,問:「那個花魁如意,又要怎生得見?」
主管星海雲庭的華洛夫人一早就去了兩市,想在拍賣會上買回幾個看中的鮫人雛兒,」龜奴笑道,「如意是這兒的頭牌,沒有夫人的吩咐她是不出來見客的。」
朱顏不免有些氣餒,嘀咕:「怎麼,架子還挺大?」
龜奴賠笑:「如意長得美,又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連葉城總督都是她的座上客,在星海雲庭里,就算是華洛夫人也對她客氣三分呢。」
「那我倒是更想見見了。」朱顏不由好奇起來,「開個價吧!」
「這……」龜奴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管家老於世故,立刻不作聲地拿出了一個錢袋,放在了龜奴的手心裡,沉甸甸的只怕有十幾枚金鐵龜奴接過來,笑道:「公子隨我來。」
朱顏跟著他走了開去,一路上看著底下那個巨大的庭院——無數的鮫人行走在花蔭下,游弋在池水裡,滿目鶯鶯燕燕,美不勝收,簡直如同人間天堂。然而她在一旁看著,里卻覺得有些不舒服。
「居然都是鮫人?難怪那個小傢伙一聽我要來星海雲庭,就立刻翻了臉。」她喃喃,轉頭問龜奴,「來你們這裡的客人,大都是什麼人?」
「大都是空桑的權貴富豪,也有一部分是中州來的富商。」龜奴笑著回答,「若要華洛夫人引為座上賓,除了一擲千金,必須還得是身份尊貴之人。
朱顏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怎麼?逛青樓也得看血統?難怪總督大人也成了這裡的座上客——他倒是名門望族!」
管家在一旁聽著,不由得皺眉,有點後悔沒有拚死攔住郡主來這裡。聽語氣,郡主對白風麟的評價已經大為降低,就算他真的去和赤王提親,這門婚事多半也是要黃了。若赤王知道了,不知道是喜是怒?
朱顏一路上看著那些被鮫人,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些鮫人真慘……」
七千年前星尊大帝揮師入海,囚了龍神,滅了海國,將大批鮫人俘虜帶回雲荒大地。
從此後,這些原本生活在碧落海里的一族就淪為空桑人的俘虜,世代為奴為娼,永世不得自由。
「成王敗寇,如此而已。」一旁的管家卻不以為意,「當初若是我們空桑人戰敗了,六部還不是都會淪為海國的奴隸?」
「胡說!」朱顏聽到這種說辭,頓時雙眉倒豎,忍不住大聲反駁,「鮫人連腿都沒有,要稱霸陸地幹什麼?就算是兩族仇怨,一時成敗,如今也都過去幾千年了,和現在這些鮫人又有什麼關係?
管家沒料到郡主忽然就聲色俱厲,連忙道:「是,是。」
龜奴卻是不以為然地在一旁笑道:「若是天下人個個都像公子這麼宅心仁厚,我們星海雲庭可真要關門大吉了……」
「關門倒也好,」她哼了一聲,「本來就是個作孽的地方。」
龜奴不敢反駁,只是唯唯諾諾地應著,一路將他們引到了一個雅室包間——樓閣綿延,迴廊輾轉,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裡和原來那個大庭院相隔頗遠,外面的喧鬧聲頓時聽不見了。
朱顏環視了一下這個包間,發現居然布置得如同雪窟似的洗鍊,陳設比外面素雅許多。但一案一幾看似不起眼,卻是碧落海沉香木製成,端的是價值連城,堪與王宮相比。
淡極始知花更艷。這身價最高的青樓女子,原本是艷極了的牡丹,此刻反倒要裝成霜雪般高潔了?
「花魁呢?」她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截了當地問。
龜奴給她沏了一杯茶,笑道:「公子莫急啊,這才剛正午呢……花魁剛睡醒起來,大概正在梳妝呢。」
「這般嬌貴?」朱顏的脾氣一貫急躁,「還得等多久才能見客?」
「沒辦法,外面要見如意的客人太多,花魁應接不暇,便立了個規矩下來,除了華洛夫人安排的,她一天只見一個新客,攢點私房錢。」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豎起一根手指,「一千金銖,私下付給她,不經過星海雲庭的賬面。」
「這麼貴?」朱顏吃了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跟她睡上幾夜,豈不是都可以買個新的鮫人了?」
龜奴見她嫌貴,忍不住臉色微變,口裡卻笑道:「公子這麼說就有點外行了吧?如意是葉城的花魁,一等一的無雙美人,和那些剛從屠龍戶手裡破了身、血肉模糊的雛兒怎麼比?公子若是嫌貴……」
「誰嫌貴了?」朱顏愣了一下,連忙冷笑一聲,「但是總得讓人先看一眼吧?千金一笑,誰知道值不值那麼多?」
龜奴大概也見多了客人的這種反應,便笑了一聲,道:「那是那是……公子說的有道理,這邊請。」
「怎麼?」朱顏被他領著,走到了包間的一側。
龜奴將薄紙糊著的窗扇拉開,抬手道:「請看。」
朱顏往窗外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外面的底下一層,居然也是一個庭院。很小,不過三丈見方,裡面只有純粹的一片白,彷彿剛下過雪。定睛看去,乃是細細密密的白沙在院子里鋪了一地,用竹帚輕輕掃出水波般蕩漾的紋路來。
一片純白色里,唯一的顏色是一樹紅。
那,竟然是一株高達六尺的紅珊瑚!
玲瓏剔透,枝杈橫斜,精美絕倫。這樣高的珊瑚,只怕得足足三百年才長得成,被船從萬丈深海里打撈起來,周身上下居然沒有一點磕碰缺陷,品相十足,竟是連赤王府里都不曾有——光這一樹紅珊瑚,便要價值十萬金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