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功績
林強此行的終點,並非是龍源,而是東門橋附近的審計署宿舍樓。地鐵上,他已經提前聯繫過夏馨,對方雖然覺得不妥,但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林強上門來訪。林強自己也沒有辦法,就像多日前的那次突然襲擊一樣,這又是必須當面談的事情,而且必須現在談的事情。
此次事件,從最開始的騙貸問責升級到銀行內部的貪腐,而此時再度升級,成為了涉及到跨境洗錢等一系列地複雜金融犯罪。隨著各國執法部門對洗錢的嚴加監管與調查,金主們洗錢的方式也變得花樣百出,水漲船高,大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意思。
坦白來說,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可能是林強能解決的了,說得誇張些,即便他將所有情報呈交給執法機關,執法機關解決的可能性也幾乎等於零。這已經不是張信達用公款收購個人古董那麼簡單的洗錢了。從法律角度來講,運到境外的錢,已經不可能收回,即便是知道了資金流向的來龍去脈,這一切也已經幾乎完全合法,更何況這還牽扯到境外政權。
即便如此,抓住這筆資金尾巴的可能性,並不等於零。
既然魔已高達一丈,那麼循規蹈矩只是浪費時間。
唯有比它還魔,比它還詭,才有力壓一頭的機會。
……
儘管還沒到通暖氣的日子,審計署宿舍的自供暖卻已燒的熱火朝天,一進屋林強便熱得脫下風衣,機關的福利就是好。
令他意外的是,來訪者不止自己,劉銘也端坐在客廳中。
林強剛要打招呼,卧室中突然探出了一個腦袋,凌樂樂長發一甩,古靈精怪地笑道:「劉哥哥剛來,林叔叔你怎麼也來了?」
沒等林強發話,劉銘便尷尬地說道:「這個……樂樂,我比林強大。」
「差距啊!」凌樂樂沖著林強笑道,「你就是太壞了,給壞老的。」
「你快回去,別搗亂了。」夏馨笑著追上去,狠狠拍了凌樂樂屁股一下。
「嗷嗚!」凌樂樂一笑,又趕緊閃回房中,撞緊房門。
一出小小的鬧劇,也讓林強緊張的心弦稍微鬆弛了一些,還是學生時代好,吃飽喝足玩玩鬧鬧,那時的煩惱跟現在比簡直不值一提。
客廳中央的沙發上,凌晨也親自起身迎接:「小林,劉銘可在我這裡誇獎你可不止一次了。」
林強換好拖鞋上前,連連推辭:「這是我沒機會在您面前誇他,來來來,我這就還回來。」
「你們兩個啊!」凌晨指了指二人,欣慰地笑道,「都很好,很好。」
林強坐定,夏馨補上一杯茶水後,也不在客廳多做停留,轉去房間內陪女兒。
到了暢所欲言的時候,凌晨自然率先問道:「怎麼樣,見過他們了么?」
「嗯,今天上午去看過了。」林強和盤托出,「錢才和張信達情緒比較穩定,聶曉峰已經幾乎崩潰了。」
「哎……只是個處世不深的年輕人而已。」凌晨惋惜地嘆道,「被捲入這種事情,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呵呵,司長,聶曉峰的前任可是林強。」劉銘笑道,「林強怎麼就知道急流勇退?聶曉峰這還是貪心作怪,被一時的誘惑所蒙蔽,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怪不得別人。」
「這麼說也對。」凌晨探出身子,拍了拍林強的肩膀,「你挺過來了啊!不容易!」
話罷,他又補充道:「經偵那邊我問過了,張信達的口供與之前的調查矛盾太多,跟聶曉峰最初的口供也不符,應該只是他們在混淆視聽,特意使案情變得複雜。你放心,他這麼栽贓,對你造成不了什麼影響。」
林強長舒了口氣,至少眼前的麻煩解決了。
「我猜,你就是要來說這件事的吧。」凌晨又是一笑,「放心吧,後面的事情應該牽扯不到你了,檢察院已經介入,很快就會進入公訴流程。」
「不不,我要說另外一件事。」
「羅莎么?」凌晨好像早就所料,微微皺眉道,「她的事情,小劉和夏馨也告訴過我一些,確實很可疑,但我們審計署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下面是經偵部門的事情,我們要相信執法機關的能力。」
「凌司長說得對,要相信他們。」林強微微抬頭,突然說道,「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我相信他們可以給那三個人定罪。但恐怕很難揪出幕後的操控者,更不可能追回贓款。」
「恕我直言。」林強神色一震,繼而說道,「查出錢才、聶曉峰和張信達違法亂紀,完全是審計署的功勞,他們只是享用了這個成果而已,通過今天去那裡拜訪,我不認為他們可以創造更多的成果。」
「林強,這麼說有些過分了。」凌晨眉頭一皺,略顯不滿,「各個部門,各司其職,沒什麼功勞苦勞之分。」
與此同時,劉銘也在一個勁兒地沖林強使眼色,讓他停止這個話題。
但林強好像沒看見一樣,繼續說道:「凌司長,這件事還有更多可以挖掘的地方,幕後還有更多的操控者,現在止步於此,今後就再無機會了。」
劉銘聞言,幾乎已經不是在使眼色了,張牙舞爪的,就差過去捂住林強的嘴了。
「說得露骨一些。」林強繼續視而不見,「我們的功勞和成果還可以更大,於公於私皆是如此,這是銀行追討貸款,金融審計司揚名立萬的最佳時機。對我個人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義。」
凌晨的眉頭漸漸鬆弛,回歸到了以往的狀態,他靠在沙發上,不覺中點了支煙。
「你啊,就是一點,戾氣太重。」凌晨淡淡說道,「我很清楚,這件事中間少不了羅莎作怪,我也知道你們之間的過節。不錯,年輕人應該血氣方剛,但也要分時候,分情境,總這樣睚眥必報,會耽誤你的。」
聶曉峰見凌晨的態度,連忙幫林強解釋道:「司長,應該是林強今天被人栽贓,受到刺激了。畢竟,在我們審查的時候,他是如實解釋了羅莎的罪名,並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
他說著,轉頭沖林強狠狠擠著眼睛:「是這樣吧!你被張信達栽贓,被氣昏頭了吧?」
林強並沒有回答他,而是打開公文包,拿出了一張張材料。
從羅莎的報銷發票,到她與陳諒在一起的照片。
從信達地產到微訊集團。
他一邊講,一邊放出更多的材料,不時打開手機,解釋一些並沒有實物材料的事情。
此番講解,足足用了二十餘分鐘。
凌晨與劉銘的思緒始終跟著林強的話語瘋狂轉動,任他們想像力再豐富,也不可能猜出如此複雜的局面。
他們之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此時跟著林強,不斷地摸索,思考。漸漸地,一個龐大而又複雜,一個蓄謀已久,一個在銀行與執法機關面前,如雜耍一般的洗錢計劃浮現在他們眼前。
事件全貌展現後,二人良久不語,凌晨又是默默點了跟煙。
林強也口乾難耐,為自己添了杯茶。
沉默半晌後,凌晨開口道:「我所知的國內案例中,沒有過這麼複雜的情況。」
「對方並不簡單,對方是空手套白狼,從兩手空空一躍進入到華人富豪榜的人。」林強雙手支在胸前嘆道,「同時,還有銀行高管和海歸會計師的輔佐。陳諒是有留學背景的,不出所料的話,是他將國外的洗錢手段帶了回來。」
凌晨眉頭緊鎖,不覺間,煙灰已經掉在了腿上。
「我明白了。」凌晨在煙頭即將熄滅的時候,終於發話,「你準備好材料,要更充分確鑿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經偵局。」
「真是小瞧你了啊。」凌晨掐滅煙頭,揉了揉眼睛,「沒想到,你一個人已經查到這麼多了。我明白了,這麼複雜的情況,是要直接向高層彙報的了,你來找我是對的。」
「不過……」劉銘的思索也始終沒有停下,「林強,這些線索確實很關鍵……但是調查難度同樣很大,你得做好失望的準備,如果資金真的是流到境外再轉回來投資,恐怕是不可能追回的了。」
「我清楚。」林強鄭重地點了點頭,轉向凌晨懇切地說道,「所以,我才特意來找凌司長,尋求唯一追回贓款的機會。」
凌晨與劉銘此時都算清楚了,林強絕不是口出妄言的人,之前誤會他,現在決計不會。但他們還是很疑惑,根據現在的情況,追回贓款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林強口中那「唯一的可能」究竟是什麼?
「這唯一的機會與可能,必須要凌司長配合,也只有凌司長有這個能力。」林強早就計劃好,此時力捧凌晨一番,「這不僅可以彌補銀行的損失,更可以彌補國家資金外流的損失。」
「直說。」凌晨身子向前一探,顯是十分好奇與期待。
任何一個領導,最重視的都是「功績」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