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的眼突然睜大,華戎舟狀似沒有察覺,繼續說著:「一開始他對我很好,後來他卻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一反抗他就露出本面目,開始打罵我不知好歹。然而我沒有怕他,被打的遍體鱗傷也沒有服軟,那老頭見此就對我下藥,因為我心懷警惕,就換了我們的湯碗。他昏睡了去,我知道若是他醒來,我還會過著之前的生活,所以我就拿著燭台,一下一下砸向他的腦袋……然後放了一把火,我並未斂財,只是自己逃走。那一年,我十歲。」
華戎舟停頓了一下,我沒有言語,實則是說不出話來。
「之後我逃到外地做了乞丐,畢竟那裡已經容不下我。後來有個魏賢的匠人在街頭撿走了我,我本以為他只是想找個人傳授手藝,才從那麼多乞丐里挑了我,可是後來他如同那個老頭心思齷齪。不過他沒有打我,我就再次自己逃跑了,繼續做乞丐,然後每天用泥巴塗滿臉,直到無意撞了小姐的馬車,我過去十幾年臟污的人生都顯得沒那麼苦了。」
我一直都知道華戎舟長的漂亮,卻不曾想他因為相貌竟然受了這麼多苦,在這裡貌美而無權無勢之人,無論男女都是立世不易。我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話。
「平生我最恨別人說我生的好看,可是小姐說我生的好看時,我卻覺得很開心。因為小姐,我想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厲害,變得能保護你。在晉王府比試時,別人說我武藝進步迅速,那是因為對他們來說是比試,而我是在……拿命相搏。」華戎舟沖我笑著,語氣狠厲,他笑的卻像一個孩子。
「那我的手鐲……還有那個匠人……」我半天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華戎舟眼裡閃過一絲暗芒:「我見小姐在祭祖典禮上手無寸鐵險些受傷,想起他的手藝,便又回去找他尋女子用的暗器。然而他卻不知死活的以暗器為要挾,企圖對我……我才一時失力,殺了他。」
眼眶一陣模糊,聽到華戎舟驚慌的聲音:「小姐,你不要哭,我沒事……」
我哭了嗎?
伸手摸了摸臉龐,果然一手濕潤。
華戎舟小心翼翼的伸著手指給我抹去眼角的眼淚,然後說:「我知道我做錯了,小姐不用管我,我犯得錯……」
「你沒有做錯。」我握住了他的手指,伸手抱住了他,「放心,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的。」
華戎舟久久沒有開口,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手背就站起來,一瞬間似乎看到他的嘴角微勾,不過再看他時仍是滿臉感動。
我又安慰他幾句才離開,走到牢獄門口時,我停下來對獄卒說:「我不管你們這邊是誰管事,但是我的侍衛還沒有定罪,日後若是你們再動他半根手指,我會讓你們雙倍奉還。」
那個獄卒為難的開口:「這……華小姐,是裡面那位……不合作,再說我們也做不了主啊,這都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
我腳步一停,又開口:「那就把我的話告訴給你上面的人,他自會權衡。」
那獄卒面有難色,我不再言說直接走了出去。
出去後翠竹一臉緊張的看著我,我沒有理會徑直往前走。
「小姐……」
身後傳來翠竹的聲音,我腳步未停,徑直走到馬車旁才開口:「華戎舟之事不用你說,我自有主意,等會兒回了府,你就去管家那裡領了銀錢和賣身契自行離開吧,我可以不追究你所行之事,但是也容不下你。」
翠竹快步走到我身前跪下,我才停了腳步。
只見她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直起身子時額頭已經破了皮。我不語看著她,只見她眼含淚水開口:「奴婢犯了錯,認打認罰絕無怨言,銀錢和賣身契奴婢都不要了,只求小姐能讓奴婢留下來看到……華侍衛平安無恙,然後就算是小姐把我發賣了也行。」
如花般顏色的面容哭的涕泗橫流,果然感情之事最是擾人心智。
「好。」我丟下一個字就上了馬車,不再言語。
翠竹擦了擦眼淚趕緊起身跟在馬車左右。
回了華府,我便著人去尋那日當街鬧事的商人李氏夫婦,然而竟無半點音訊。京城沒有人影,也不見他們回邊城,不知是這華府侍衛無用,還是他們有本事……藏了起來。
華相也數次來我院子里問是怎麼回事,我只是說被人構陷便遮掩過去了,總歸在華相看來不過是一個侍衛,我無半點影響。
而我此時才發現權勢、人脈有多重要,否則在這裡萬事都是寸步難行。
於是我便進了宮,這次是直奔仲溪午而去。
仲溪午見到我,眼裡滿是喜悅,徑直丟下了手裡的奏摺。
我卻開門見山的說:「你能幫我再找一下那日的李氏商人嗎?」
仲溪午垂頭,片刻後才抬頭,看著我眼裡帶上了些讓人心酸的滋味:「你難得來尋我一次,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我而來。」
側臉避開他的目光我才開口:「皇上,華戎舟之事另有隱情,那李氏夫婦此時無半點蹤跡,擺明了就是心虛才不敢露面,可見他們若說並不是全為實,華戎舟不該這樣一直被關著。」
「我告訴了你,他叫齊戎舟,你卻仍喚他華戎舟,你這是再給我表明立場嗎?」仲溪午聲音愈發冷了。
我只得放軟口氣:「他是我的侍衛,多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又怎能見他被人如此構陷受冤屈。」
「侍衛?」仲溪午語調上揚,「他看你的眼神可無半點侍衛該有的模樣。」
手不由自主的在衣袖裡握緊,差點忘了,他是皇上,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說是心悅於我,那自然容不下我身邊有別人。
自己心裡想的有點多,一時沒來得及回他的話,直到被他狠狠扯了起來,我才反應過來。
他一雙眼睛如同燃起了火,一直灼到我的心裡,他說:「原來你知道,卻還容他在你身邊,你把我置於何地?」
他還是……帝王啊。
我垂眸回道:「我是在和皇上回稟有關……齊戎舟的事情真相,此事並不全同林江侍衛所查,皇上就不想聽一下這其中緣故嗎?」
仲溪午鬆開了扯著我手臂的手,轉身說道:「所謂各執一詞,你相信你那侍衛之言,我又為何不能相信我侍衛所言?」
伸手扶住座椅把手,我深吸了口氣才開口:「皇上不想聽沒有關係,那我來把證據擺到你面前好了。」
仲溪午這一條路行不通了,他心裡對華戎舟有芥蒂,自然聽不進去我的話,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尋證據了。
「只是未定罪之前……還是望皇上莫要再下令亂動私刑了。」仲溪午還是背對著我,我便行了一禮,垂首退下。
走到門口時,卻聽他的聲音傳來:「淺淺,能不能有一次你主動來尋我,是真的因為……只是想見我?」
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那皇上日後行事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你有很多方式可以告訴我,可是為什麼要選擇……那種方式呢?」
說完,我抬步邁出了門,抬頭望了許久的天空,脖子酸疼了才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