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華相這幾日沒了半點對權勢的動力,連上朝也是時去時不去,通常都是閑賦在家,照顧深受打擊的華夫人,偶爾來尋我。言語之間全是屬於父親的溫情,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宰相的架子,真正開始去承擔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首飾盒裡的罪證數次被我翻找出來,本欲放到燭火上焚燒,可是最後我還是放了回去。
我開始了閉門看書,兩耳不問窗外事,只等牧遙來確定我心裡的猜想。
這倒是讓我有時間分些注意力給身邊之人,倒是發現了很多不同尋常的事情。
穩重的銀杏,歡脫的翠竹,漸漸成熟的千芷,還有……我愈發看不透的華戎舟。初見時只覺得是個靦腆害羞的小孩子,現在行事卻與之前大相徑庭,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
「小姐……」銀杏見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終於湊到我身邊開口,看著欲言又止。
身邊沒有旁人,一向穩重的銀杏露出這個神色,我沒有說話,只是放下手裡的綉品,靜靜等她開口。
最終她還是開了口:「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該不該和你說。」
我撫了撫繡的四不像的綉品,開口:「什麼事?」
銀杏看著有些為難,還是躊躇著開口:「奴婢這幾日私下見千芷和……南風侍衛在一起。」
南風……仲夜闌身邊侍衛?
這我倒是還真的不知曉,看著銀杏略顯擔憂的面孔,我笑了笑開口:「銀杏,千芷有她的生活,我不應該干涉的。」
「可是南風侍衛可是……晉王爺身邊的……」銀杏仍是眉頭緊皺。
「銀杏。」我鄭重的抬起頭看著她開口:「我知道你的憂心,可是千芷的為人我清楚,你們終歸是到了待嫁的年紀,只要你們自己看準了,無論是誰我都會支持,更不會因為身份而去阻攔,你們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銀杏愣了許久,最終還是不再多言。
我倒是心裡多了幾分趣味,枯燥生活里多了一抹顏色,這也算是件喜事吧。
千芷和南風真的是我不曾留意過的,小說里從來都不寫小人物的感情線,不知道千芷和南風本就兩情相悅,還是因我改變了劇情才走到一起的。
於是我便開始了探究和蹲牆角之路,畢竟只聽銀杏一面之詞,我貿然去問,只怕千芷也不會說實話的,所以我需要自己去了解下,才能適當的幫她一把。
這一留意才發現,南風的確時常來尋千芷,可是千芷卻一直能躲就躲避而不見,估計那個傻丫頭也是忌諱著彼此的身份,畢竟仲夜闌也算是我名義上的前夫。
回華府之後一直見千芷似是時常憂愁,本以為是擔心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站起來錘了錘蹲麻的雙腳,我對身邊同樣蹲著的華戎舟小聲開口:「我們走吧。」
他乖乖的跟著我躡手躡腳的離開——畢竟聽牆角是個技術活,還涉及千芷的隱私,所以我就只能帶著華戎舟來一起聽。
舒展了一下手腳我就對華戎舟開口:「走,我們上街一趟去置辦嫁妝。」
從城頭到城尾,我認真的研究了一下所有鋪子的位置及經營狀況,因為怕有疏忽遺漏,便一直拿著紙和一支眉筆記記畫畫。一路看我心情極好的調侃著千芷的事,華式舟突然插嘴:「小姐,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什麼事?」
「我娘小時候告訴我,若是親了一個人就該負責。」華式舟看著我,很認真的問,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白兔。
我不當自主的笑出了聲:「沒錯,你娘親說的對。」
看著華戎舟垂頭不言,我好奇的問:「你是偷親了哪個……」
話沒說完,突然被華戎舟猛地一扯我,直直撞到了他身上,於此同時,我原先站立的位置有一個瘦小身影跌倒在地。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我只顧說話沒看路,差點被這地上的孩子撞到,是華戎舟及時拉開了我,不過那個孩子卻是跌倒了。
仔細一看地上的孩子,身上破破爛爛,應該只是個小乞丐。
我過去正想伸手扶他,卻又被華戎舟拉住,這次他不等我說話就開口:「臟。」
我眉頭一皺,掙開了他的手:「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偏見?」
扶起了那個小乞丐,見他膝蓋已經磕破了,應該是只有六七歲,一張瘦弱的臉色上圓圓的眼睛帶著驚恐看著我。
「你沒事吧?膝蓋疼嗎?要不要和我去醫館看一下?」我輕聲開口,怕嚇到了他。
那個孩子搖了搖頭,掙開了我的手,拔腿就跑。才跑了幾步就被華戎舟一雙大掌拎了起來,看著不住掙扎的小乞丐,我還未開口,就看到華戎舟從小乞丐懷裡掏出來一個荷包。我一摸腰際,果然已經空了。
接過荷包,看到垂頭喪氣的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乞丐,我從荷包里掏出來幾兩碎銀給他,那個小乞丐眼前一亮抓住轉身就跑。
我心裡微酸,方才看那個孩子膝蓋還掛著血絲。
「小姐,是那個孩子偷盜不成又裝可憐,你不應該給他銀兩的,這種街頭的小乞兒慣用的計倆,旁人都不會上當。」華戎舟見孩子跑遠了才開口,已經褪去了稚氣的臉上,一雙棕色的瞳孔襯的人愈發冷漠,半點沒有方才的敦厚純良。
「什麼叫做裝可憐?他膝蓋可是都磕出血了。」我皺著眉頭回道。
「你還真是好騙。」華戎舟說完這句話抬腿就繼續走。
把我留在原地氣的半死,這孩子是真的叛逆期到了嗎?
最終我還是跟了上去,開口轉移話題:「說起來是我的錯,對你們的事情從來都不曾留意過,對千芷也是,這段時間的她肯定不好受我卻不知……」
「小姐確實是記性不好又粗心。」華戎舟還不留情的回答。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特意找話題緩和氣氛他還不領情:「你還蹬鼻子上臉……」
「小姐現在還覺得第一次見我是在祭祖典禮上嗎?」
難道不是嗎?看到華戎舟一臉認真的模樣,我也不好開口了,認真思索著,難不成是之前的華淺遇到過他嗎?
華戎舟突然腳步一停,不再走了,我下意識的看著他,只聽他開口:「就是在這裡。」
大街上?我下意識的看向周圍,沒有一點印象,那估計應該之前遇見他的不是我了,我尬笑的開口:「哦,原來是這裡啊……」
「不記得就不要說了。」華戎舟再次不給我留一點兒面子。
在我有點下不來台時,華戎舟又說道:「不過小姐不記得沒關係,我可以說給你聽。」
我看著這個已經比我高大半頭的孩子,他看著我眼裡滿是赤誠。
「第一次見你,是我差點撞到你的馬車,可是你不但沒有責怪我,還誇我年紀小小極能忍,日後可以去你府上。可我太過自卑後來就沒有去,只是也不再乞討,開始靠自己努力去掙錢。」
撞車的孩子?腦海里有一點兒印象,是我歸寧的那天?
「第二次見到你,是在酒樓里,你面對污衊和嘲諷面不改色絲毫不落下風,可是我卻先忍不住動了手,然後你告訴我想保護別人,要先學會護住自己,我記住了,就辭去酒樓工作去參軍。」
酒樓?是華深鬧事的那個被打的雜役?
「第三次見你,是在祭祖典禮,這次我終於靠自己保護了你,你拍我肩膀誇我有前途。」
這個我倒是知道是他。
「第四次見你,是我順利的成了你院子的侍衛,我在晉王府呆了半年,終於能夠走到了你眼前。」
聽到這裡,我有些反應不過來,過去的幾個場景慢慢串到一起,乞丐,雜役,府兵,竟然全是他?
華戎舟並未停下,又說道:「你問了我四次名字,終於在第四次才記住,所以小姐,你還不承認是你記性不好嗎?」
說著自己叫「周」的乞丐,被打的口齒不清的那個雜役「周勇」,原來都是他。
周勇,勇周,戎……舟。
迎著華戎舟滿懷期待的眼眸,我心跳慢了幾拍,吶吶的開口:「你平時不是不喜歡說話嗎?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華戎舟義正言辭的回答:「是小姐說讓我日後有什麼都要告訴你的。」
真是長大了,都會拿我的話來堵我了。
「哦……哦,那……是我的錯,我日後不會了。」我略微尷尬的開口。
華戎舟沖我燦爛一笑,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我卻不會再被他這副小白兔的模樣給騙了,分明就是一個披著兔子皮的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