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夢成真
中午時分,俞笑正在辦公室里猶豫是出去吃飯還是點外賣時,意外地看到了警察宋誠。瓦衚衕案件距離現在才兩個多月,但她卻感覺過了很久,久得已經和她的生活沒有任何關聯。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陰沉,斷斷續續下著雨。宋誠面色不好,鬍子好幾天沒刮。銷售部的胖女孩一臉笑容地主動為他倒了茶水。自從俞笑拿下擎天集團的訂單,她在單位終於站穩了腳跟,下屬也開始聽從她的安排。
「下個月我就回刑偵大隊了。」「哦。」
宋誠抬頭看了一眼俞笑,他不知為什麼會提起這件事,俞笑的一個「哦」已經說明她對這個開場感到突兀。突兀就突兀吧,瓦衚衕案件馬上要結案了,但他的心裡依舊堵得慌。早上他去看望了馬小文住院的父親,老爺子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他記得剛到隊里時,老爺子經常來給奮戰多日沒有回家的他們送吃的和喝的。馬隊是那個年代難得的獨生子女,老媽走得早,老爺子對他十分疼愛,經常來隊里給他們改善伙食。馬隊那時工作壓力大,脾氣不好,宋誠又是個刺頭,經常和馬小文對著干,好幾次都是老爺子從中協調。
老爺子每次都說:「小宋,你以後結婚了,一定要叫上我。」然後宋誠總會一臉鄙夷,老爺子不得不大聲笑著補充道:「你這個小子,放心,禮金我會和我家渾小子分開給的,一定不少於這個數。」老爺子說著,便豎起兩根手指。宋誠裝出不屑一顧的樣子:「二百塊還想喝我的喜酒,想得美。」而此時,老爺子已經沒有聲音、沒有笑容、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睜開眼睛都非常困難。昏迷中,老爺子自己拔掉了流質食管和點滴,醫務人員嘗試重新插管,但又被他拔掉了,後來他不讓任何人觸碰他的身體,一被碰到,他就會做出激烈的反應,發出痛苦的聲音,哪怕用濕毛巾擦擦他乾燥的嘴唇也不行。就這樣,老爺子已經七天七夜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沒有喝過一滴水,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只能靠身邊儀器上的數字來表示。
出了病房,馬隊哭了起來。宋誠從口袋裡找出一張揉得稀巴爛的紙巾遞給他,不料馬隊哭得更凶了。這個病區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沒人看他們一眼,只是靜靜地走過。
「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看著他那麼痛苦,一丁點的辦法都沒有,老子那麼痛苦,兒子卻無能為力。」面對號啕大哭的馬隊,宋誠只能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誠子,我們兩個再也吃不到老爺子的紅燒肉了,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宋誠聽著馬隊斷斷續續的話語,也沒忍住,轉過身,淚流滿面。
宋誠走之前,馬小文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說是老爺子昏迷前讓交給宋誠的,他怕自己等不到小宋的婚禮了。宋誠打開一看,裡面是兩千元錢。
老爺子的紅燒肉,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出了醫院,他一個人拿著紅包在這個依舊忙碌的城市中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俞笑的公司。
「王大宇認罪了,馬上要結案了。」「哦。」
「可是我一直覺得這個案子有些怪,俞小姐,你能再想想,那天有沒有看到其他人嗎?」
俞笑早料到宋誠會這麼問:「沒有,我確定沒有。」
「那好,再見了,哦,希望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宋誠試圖緩和氣氛,但俞笑除了禮貌的告別並沒有其他表情。
俞笑透過窗子看到宋誠走出公司,消失在拐角處。她必須保護好朱鶴,這不是包庇,無論根據運動品店營業員說的話,還是朱鶴本人的品質,他都不可能和這個案件有關係。那天光線暗淡,自己處於極度緊張中,那個一閃而過的人影極有可能是幻覺。相反王大宇有犯罪前科,物證、人證俱在,現在更有他自己的認罪,一切事實證明,王大宇就是那個不可饒恕之人。
不要庸人自擾。 俞笑關上了窗。
鄭新喊了好幾聲宋誠,但宋誠卻一直望著案捲髮呆,過了一會兒,才突然抬起頭:「我總覺得……算了,不說了。」
鄭新知道宋誠的苦悶:「宋哥,你別瞎想了。你跟我說過,一切都要看證據,我們之前一直在調查神秘的第四個人,都不知道取證多少次了,可還是沒找到。現在連王大宇本人也認罪了,承認之前說了謊,想誤導我們,那就不要再糾結了。」
「對!」李珊珊也過來了,一隻手很自然地搭在鄭新肩膀上。鄭新窩心一笑:「這個案件無論從人證、物證,還是嫌疑犯口供來說,已經構成了完整的證據鏈,一切都指向了王大宇。」
「可這是一條生命啊!」宋誠的聲音有些無奈。
「死者也是一條生命,我們必須為無辜的死者找到真相。」李珊珊說完,鄭新忙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必須儘快成長起來了,一個月後他和李珊珊會跟著宋誠調派到刑偵大隊。
幾天後,江城日報用半個版面刊載了有關瓦衚衕案件的新聞報道,俞笑只看了「瓦衚衕謀殺案罪犯王某被判死刑」的標題,就放下了手中的報紙。這條新聞下面是一個新地塊的拍賣新聞:三十六家房企競逐原瓦衚衕南12—1號地塊,國策地產四十億突圍成為新地王。
幾個月後,天氣轉冷,江城一改往年的秋高氣爽,下雨天多了起來,不少人紛紛把聚餐時間從晚上改到了中午。
自負責採購工作後,朱鶴便利用自己的人脈組了一個局,裡面都是江城各大公司的採購負責人,美其名曰可以互通信息,實現資源共享。他們定期聚餐,認識新朋友,談談業務,當然偶爾也聊起產業發展方向和前沿技術。
今天是俞笑第三次參加他們的聚會,前兩次認識了幾個有電梯需求的公司負責人,竟然也談成一單,合同標的不比擎天集團來得少。
朱鶴昨天告訴她,自己今天有事來不了,本來她也不想去的,但朱鶴堅持說,這次會來一個潛在的大客戶,機不可失,讓俞笑務必參加。
俞笑出了門才發現雨真的很大,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但沒辦法,為了拿下業務,俞笑只好在後備廂放上備用的套裝,以應不時之需。
聚會地點依舊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包廂。等俞笑到位時,其他人早就到了,鑒於俞笑是全場唯一的女性,大家對她相當寬容。這種場合總會有人像主持人一般控制著全場的節奏,例如坐在她左邊的老王,年紀估計四十歲,謝頂,啤酒肚都要撐破他的西服了。不過這完全不妨礙他葷素笑話信手拈來,何況他風流但不下流,尺度掌控得異常精準,俞笑對他並不反感,反而覺得有趣。
俞笑右邊的位子一直空著,她問是不是還有人來,老王卻神秘地笑了。
包廂門打開,一個穿著英倫范的服務生推著小車進入,問老王是否可以上菜了。禮帽太深,並不能看清服務生的樣貌。見老王指了指俞笑,服務生便轉而請俞笑揭開小推車的蓋子。俞笑伸手掀開蓋子,卻發現裡面竟藏著一枚碩大的鑽戒,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芒。她捂著嘴望向服務生,只見他脫了禮帽,單膝跪地,那是朱鶴。
「俞笑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俞笑喜極而泣,踮起腳尖,雙手緊緊圍住朱鶴的脖子說:「我願意。」突然,她看到智能手錶上顯示了一條新信息:王大宇剛剛被執行死刑。
她全身一顫,此時滿座的男士拿起香檳,噴射而出,恰好掩飾了她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