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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所屬書籍: 若春和景明
    晚上六點五十,天空將黑未黑,不少學生在操場上跑步。     操場一側,隔著一長排綠膠鐵絲網,是籃球場。     男生們打著籃球,熱火朝天。     球砸籃筐聲,球鞋擦地聲,呼叫聲,如火如荼。     夏天已過,深秋未至。     不熱微涼的夜晚,氣候是最好的。     杜若沿著跑道跑了一圈,到場邊的大楊樹下跟同學們集合。     有幾個男生穿著籃球服,肌膚髮紅,滿頭的汗,剛從籃球場上下來。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運動會入場隊形。     杜若建議說,班上二十二個人,她和一個同學在隊伍前邊舉班牌,剩二十個,四乘五列隊,正好。     省時又省力。     沒想一群男生搖頭,說這不是高中,舉班牌就沒法全心全意參與到整體的入場式表演裡頭。     言下之意是他們的班花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     杜若問:「你們已經想好方案啦?」     李維說出大家的初步想法:一個男生舉班牌,在前頭開路。除去他,杜若在隊伍最前邊,後頭跟四個男生護航,後邊再跟四乘四的方陣隊伍。     杜若:「你們把我放在那位置,是要讓我拿什麼東西?」     「對。你看過一部泰國電影嗎,《初戀那件小事》。」     「沒誒。」     「沒關係,就是一根閃閃的杖子。有點兒像小孩兒的仙女杖,但比那個大一些。」萬子昂說,「我們會做得比電影里還精緻。」     杜若警惕起來:「不會要我穿著公主蓬蓬裙,拿根仙女棒在那兒跳舞吧?」     她這話畫面感太強。     班上男生先是一愣,都笑起來。幾個靦腆的抿唇笑。     「你怎麼這麼可愛?」     何毅說:「不是。你一個人跳舞多尷尬啊。我們是學傳控的嘛,弄點兒相關的。」     曾可凡說:「你用那根棒子做出各種不同的指令。然後我們配合做出不同的動作反應。」     杜若了解了,眼睛閃閃發光:「聽上去好玩。這主意誰想的……」     話剛說完,一個籃球高速飛來,砸在她腦袋後邊的綠膠鐵絲網上。一聲爆響在她後腦勺炸開,她抱頭尖叫,倉惶跳開。     她嚇得心臟差點爆炸,一回頭,見籃球彈開,一身籃球衣的景明從對面衝過來,手臂一張,收了那放肆的籃球。球回他手中,他手腕一轉,球砸向地面又彈跳而起,被他拍一兩下,瞬間被控制,服服帖帖。     他滿頭的汗,頭髮濕成一簇簇的,發梢隨著他身體的躍動而跳躍。     冤家路窄?     景明潮紅著臉,大喘著氣朝鐵絲網這邊看,沖杜若班上的男生挑了下下巴,算是打招呼。目光掃過杜若,停了一秒,似乎想要表示點什麼,但最終沒有。     他也不問她的情況,轉身就拍著籃球跑遠,居然還來了個三步上籃,直灌籃筐。     英姿颯爽,不少圍觀的妹子呼叫鼓掌。     差點兒被嚇死且心跳還未平復的杜若:「……」     她白了球場上的景明一眼,摔死你!     李維則召集班上同學集合。     二十二人按高矮順列好隊伍,先在跑道上來回走一圈。     「一二一!一二一!」     杜若單獨成排,不用考慮左右對齊。走著走著,無意間看向鐵絲網另一頭。     籃球場上,景明打球如行雲流水,傳球接球,假動作,背身過人……     她甚至能聽見他突然剎停轉身時,籃球鞋摩擦在球場上那刺耳而尖銳的聲音,清脆又勢如破竹。     他躲過對方防守,沖至籃下,一躍而起,對方跳起阻攔。他卻是假意為之,突然落下,一轉身朝防守空當背身跳起。人背對著籃筐,手托籃球往後頭一砸,籃球應聲入筐。     他輕鬆落地。     出盡風頭。     太帥了!圍觀的男生都鼓起掌來。     連杜若也在那一瞬間愣了神,停了心跳。     籃球運動好精彩啊!     不過,那個拽得要死的傢伙,要是突然摔一下就好玩嘍。     腳下,她一腳踩到自己的鞋帶,哐當摔地上。     「………………………」     她疼得眼淚汪汪,卻見景明正好走到場邊喝水,目睹她摔了個狗啃泥。     班上男生全跑過來,兩個拎住她胳膊把她提起來:「怎麼走路都摔倒?」     杜若慘嗚:「鞋帶鬆了。」     有個男生幫她繫上。     「不用。」她受寵若驚,忍著膝蓋劇痛要蹲下阻攔,可對方已飛速給她系好,她感動得要死,連連道謝。     「還能走嗎?」     「能的。沒事。」     但男生們出於對她「腿傷」的考慮,執意讓她在一旁休息。     剩下的隊伍繼續練習行進。     杜若坐在一旁觀看,偶爾不自覺回頭看籃球場,看了沒幾眼,景明他們散了。     天色暗了。     操場旁的高空照明燈塔突然打開,一圈白色的強光燈齊齊亮起,照得場地上如同白晝。     虛晃晃的白光里,景明的身影格外清晰,紫金色的籃球服,黑色短髮一簇一簇,鋒利得像劍。     人影交錯中,他走到籃球架下撿起自己的外套,從兜里掏出手機,衣服搭肩上,邊看手機邊走出籃球場。     其他場子里男生還在打球,他剛才所在的球場也迅速湧上一幫新人。     杜若歪頭,看著他走出球場。隔著兩道鐵絲網的距離,人影重重,他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她回過頭來,望著白光下的操場。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氣溫低了,有點兒涼,她想走了,回宿舍換衣服。     她在場邊並沒坐多久。大家來回走了幾圈,初步熟悉後,就解散了。     杜若風一樣跑回宿舍,路上卻沒看到熟人。     回到宿舍,屋子裡一團黑,只有邱雨辰開著盞檯燈在看美劇。何歡歡跟夏楠去圖書館了。     邱雨辰見她回來,暫停了電腦,說:「你不是讓歡歡幫你把書包拿去圖書館了么,說訓練完直接去的?」     「啊!哦!對!走了。」她霎時又跑了。     「怎麼魂不守舍的?」邱雨辰嘀咕著,敲了下鍵盤,美劇走起。     杜若去圖書館上自習,看了會兒書後,開始畫起電路圖,很快弄出幾個複雜的設計,心裡高興極了。     時間還長,又繼續看書,提前看老師還沒講過的內容,到了九點多的時候,兜裏手機震了震。     奇怪呢,昨天才給媽媽打過電話。班上同學也剛見過,是誰呢。     屏幕上寫著「景明」。     杜若意外不小,扔下書和筆,跑去走廊接電話:「喂?」     那頭等得不耐煩,語氣不好:「你在哪兒?」     她奇怪地轉轉眼珠:「圖書館啊。怎麼了?」     「你出來一趟。」他說。     「誒?」她略警惕起來,「幹嘛?」     「我爸媽給你買的電腦,寄到我這兒來了。趕緊拿走。」     她又驚又喜又感恩,急忙道:「謝謝叔叔阿姨,還有你。」雖感謝,又有一絲羞慚和不自在,笨拙地重複一遍:「謝謝。」     「……」景明頓了一秒,催促道,「現在把它拿走。」     「哦。我馬上過來。」     「別到我宿舍來。」他命令,「政務樓後邊。」     電話掛了。     杜若清楚,他不想讓人看見,是以找個僻靜的地方。     他能來給她送電腦,她已經很麻煩他了。     她怕他等,一路小跑去了約定的地方。     遠離教學區,路上人影漸少。     唯有淡淡路燈下,樹蔭斑駁。     這段時間夜晚的天氣真好,涼涼的,不冷也不熱。     但她心急,跑步太快背後還是隱隱地冒汗了。     政務樓黑燈瞎火的,大門緊閉。     門口的道路筆直寬廣,沒有一個人影。     兩旁槐樹茂密,花壇里長滿矮灌木,兩邊院子里不知是些什麼用途的矮樓房,沒有光亮,靜悄悄的。都是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看上去有些幽深。     路燈迷濛不清,但今晚月光很好,白白一層,霜一樣罩著。     她站在路邊的台階上,踮著腳玩,喘著氣平復心跳。     又在清涼的月光下踩著台階走來走去,等他。     滿心期待地等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汗液蒸發,覺得有點兒涼了。     她冷,抱著自己蹲下。     很快,安靜的世界裡傳來腳步聲。     她立刻站起來。     景明來了,一手插著兜,一手拎著個大號紙袋。     他表情寡淡,把紙袋遞給她。     杜若愈發驚喜:「是筆記本啊?」     景明處理了好幾秒才明白她的意思,呵笑一聲:「都什麼年代了,女生宿舍里還用台式機?」     這次杜若沒在意他的淡嘲,也對,女生們都用漂亮的筆記本,誰還買笨重的台式機啊。     她難得好脾氣地接他的話:「男生宿舍就用嗎?」     「有的高配了打遊戲。」他淡淡道。     「謝謝啊。」杜若說,沖他笑了一下。     她第一次對他笑得開懷。     月光灑著,她的膚色看上去比白天要柔和白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唇角邊有淺淺的梨渦。     他靜靜看她一秒了,目光平淡地自上而下掃她一遍。     她穿一件T恤,一件襯衫當外套穿。恰逢冷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     景明淡問:「沒錢了?」     杜若沒反應過來:「啊?」     他說:「沒錢買衣服?」     「……」杜若高興飄飄的心一瞬間打回原形,對他送電腦的感恩也蕩然無存,這人的嘴怎麼就這麼討厭!但受人恩惠,也說不出難聽的話。她綳著臉,提好袋子轉身就走。     「站住。」他在身後叫她。     杜若條件反射地被他勒令住,懊惱一下了,回頭瞪著他:「幹嘛?」     他抬著眉,問:「穿這麼少不冷?」     她一怔,心裡猝不及防浮起一絲暖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啊。她有那麼一些反悔剛才對他的誤解,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時。     他走上前,從兜里掏出錢包,拿出一疊現金給她:「拿去吧。」     血液在剎那間直衝大腦,她拎著紙袋的手攥得很緊,搖頭:「不用。我的錢,夠用。」     他遞出來的錢卻不會收回,也沒心思跟她拉扯,彎腰把錢塞進紙袋,走了。     杜若眼眶發潮,把袋子里的錢一把抓出。     「真的不用。」她衝上去把錢塞進他手裡,毫不停留地拚命跑遠。     她一口氣跑回宿舍樓,背後全是汗,口乾舌燥,直喘氣。     她靠在樓梯間,怔然發獃。     感應燈熄滅,一片黑暗。     有那麼一絲難過,卻不知為何。     要是像當初說的就好了,在校園裡一次都不要見面就好了。     起碼能在他面前虛假地挽留一絲尊嚴。     她頹廢地垂下腦袋,摸一下發涼的額頭,卻看見紙袋裡剩著一張百元大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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