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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奧斯卡?王爾德的這句話怎麼翻譯?」英語老師坐在講台後邊,眼睛從鼻樑上的鏡框邊看向教室,「誰來翻譯一下?……陳念?」   陳念捋著裙子剛要起身,老師抬手:「不用站起來了。」   陳念輕聲說:「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   「對。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英語老師重複敘述一遍,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下一題。」   第四天了,一切風平浪靜。   魏萊沒再來找陳念的麻煩。   雨季接近尾聲,天氣越來越熱,北野給陳念買了個小小的電風扇,無聲音的,掛在課桌底下吹風。   老師仍在念題,班主任的影子出現在窗口,陳念微微分神,卻聽他說:「曾好,你出來一下。」   曾好出去了。   陳念繼續聽課,不久後曾好回來,看上去有些得意。   下課後,小米戳她後背:「曾好。」   「嗯?」她轉過身來。   「老師找你幹嘛,有好事兒么?」   陳念拆開一盒百奇。   「我吃點。」曾好伸手拿一根;小米也拿一根,說:「念最近總吃零食。」   前前後後外加路過的同學都湊來拿,拆開的餅乾如同人民廣場喂鴿子,一眨眼就沒了。   「魏萊失蹤了。」曾好咬著餅乾聳聳肩,別提有多幸災樂禍。   小米問:「失蹤了為什麼找你呀?」   曾好翻了個白眼:「象徵性地問一問。誰都知道當初不是惡作劇,就是她們欺負我。那時勸我別想複雜,現在倒曉得來問我。呵,她還欺負過外校的學生,恨她的人就我一個?反正她活該。」   陳念抬頭,道:「別說那麼滿,萬一,她跑出去玩,過幾天又,回來了。」   曾好癟癟嘴:「最好永遠別回來。」   小米:「咱班主任又得長白頭髮了。」   「白什麼呀。」曾好說,「魏萊被退學,歸家長管,和學校沒關係。以前不願承認只想大事化小,還是那個警察干預的。現在估計慶幸早早脫離關係了吧,不然名聲要臭掉。」   「提前說了,也不要緊。」   拉手往家裡走。   北野手機響了。   他皺著眉心接起,冷聲道:「說了中午和晚上別找我。」   陳念知道那是他的朋友。只有她上課時,他才有和朋友一起玩的時間,那件事後,尤其如此。   掛了電話,   陳念說:「晚上,自己做飯吃吧。」   北野說:「好。」   走到樓下,發現桑樹上掛了兩條粗粗的繩子,陳念看看繩子,又看他。北野說:「給你扎個鞦韆,等考試完,你可以天天在下邊盪鞦韆。樹上的蟲子我用藥水噴走了。」   陳念輕輕地點點頭。   回到家裡發現,米沒了,速食麵也沒了,就剩一小把麵條。煮開了水,把麵條丟進去,陳念望他:「夠兩個人吃嗎?」   「應該不夠,加兩個雞蛋。」北野把蛋磕進去。   陳念四處找:「誒,有小白菜,還有平菇。……啊,西紅柿。」   不管了,洗乾淨了一股腦兒全扔鍋里。   最後出來一鍋有紅有綠的蔬菜麵條湯,也不裝碗,直接把鍋端桌上,底下墊本書,拿兩雙筷子蹲椅子上就著鍋里吃。   出乎意料的鮮美。   電風扇吹著,少年們吃得大汗淋漓。   「好吃嗎?」北野問。   陳念點點頭。   北野把啤酒瓶推給她:「喝一點。」   陳念抱起瓶子,對著瓶嘴慢慢仰起頭,喝了一小口,苦澀,她眉毛揪起來。   北野饒有興緻看著。   「好喝嗎?」他問。   「不好喝。」陳念癟嘴,看著桌子對面的北野,沒有緣由,忽然就淺淺地抿起嘴唇。   「為什麼笑?」北野問。   陳念搖搖頭:「不為什麼。」   「你開心嗎?」   她懵懂地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聲音很低,小小的,像說一個秘密:「開心。」   北野「哦」一聲,垂眸夾鍋里的麵條,不自覺唇角彎起來,也是笑了。   陳念問:「你也開心嗎?」   北野說:「我也開心了。」   兩人把麵條吃得精光,見了鍋底,北野問:「吃飽了么?」   陳念點頭:「吃飽了。」   烤麵包的香味又飄進來,他問:「想吃嗎?」   「……好呀。」   北野於是又笑了,他翻窗子下去,一會兒帶回了新烤的麵包,還有一根灰太狼樣子的軟糖棒棒糖。   陳念拆開咬一口,轉眼看到柜子上的《聖經》,臉色微微變了變,過去把它塞進柜子里,再也看不見。   她含著糖果,忽說:「魏萊失蹤了。」   「哦。」北野並不在意,把吸管插.進牛奶盒子,推到她面前。   「她會去哪裡?」   「誰知道?她招惹的人多了去。和我們沒關係。」北野說。   「哦。」陳念說。   但如果警察來詢問,也會很困擾,她蹙眉想著,忽起身走去浴室,不知找什麼,翻箱倒櫃的;   北野也沒攔,坐在桌邊喝牛奶。   陳念拉開洗手台下的抽屜,裡邊空空的;她找了一圈,又出來四處看看,問:「那些衣服呢?」   「嗯?」   「那天,我穿的衣服。」   「燒了。」   「燒了?」他真夠謹慎,她問,「燒的時候,不會被發現嗎?」   「我知道有個地方整天都在焚燒垃圾。」   陳念還要說什麼,北野問:「今天不複習嗎?」   「複習啊。」她回到桌邊坐下,北野起身把檯燈拿過來。   兩個少年分坐桌子兩邊,她低頭看書解題,他看看漫畫書,偶爾看看她,時不時去趕走窗外叫嚷的蛐蛐兒,夏天的夜晚就這樣過去。   一天又一天,兩個少年相依為命。   有一個晚上,火車鈴響起的時候,陳念揉揉眼睛,闔上了書。   這夜暴風雨不再,平靜極了。   陳念說:「今晚,沒有下雨了。」   北野走到窗邊:「雨季要過去了……」他頓住,望著天空,忽說,「小結巴,」   「嗯?」陳念回頭。   「你過來看。」   陳念到窗邊,和他一樣伸出脖子望天空,漫天繁星。   北野跳上窗子,遞手給她,她拉住了爬上窗子,跳下水泥板,繞過梯子去上樓頂。火車轟隆而過。   兩個少年肩並肩坐在樓頂的夜風裡看星星。   他們望著頭,虔誠而信仰。   夏夜的星空美得驚心動魄,那麼美,叫人想落淚。   陳念腦子裡忽然划過那句話,念了出來:「我們生活在陰溝里,但有人依然仰望星空。」   北野垂下眼眸來,扭頭看她,她有些惶惑:「我不明白。」   「北野,」陳念問,「他們說的仰望星空,是什麼意思。」   「對我來說,是此時此刻的意思。」北野說。   她迷茫不解。   他微微一笑,說:「願你有天也會明白它的意思。」   「會嗎?」   「會。」他說,「你相信嗎?」   「你說的。我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