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語驚四座的畢業論文
軍事學院的學習結束時,李雲龍交出了他的畢業論文《論冷戰時期的特種作戰》。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的論文競爆了個滿堂彩,連院長聽了他的論文答辯,都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讚許。選擇這個題目不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當年日軍山本特工隊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論文中先談到特種部隊的興起和發展,特種作戰的特點。
並且指出,我軍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出現過一些特種分隊的雛形,比如紅軍時期的十七勇士強渡大渡河,就是一種小規模的突擊隊,具有特種部隊的性質,,由軍事素質較高的幹部戰士組成,並配備了在當時條件下最精良的武器使之在短時間內發揮出最大的火力效果,事實證明,在不同的地形條件或不同的攻守態勢下,不同的火力構成所體現出的實力是有著極大差別的。雖然當時我軍指揮員還不知道特種作戰的概念,但戰爭的理論是相通的,不管你是否意識到,這種小型突擊隊已經具備了特種部隊的特點了。
此外,抗戰時我軍在敵後的武工隊,解放戰爭中東北剿匪時組建的小分隊都有此特點。因此,對於特種作戰,我軍並不陌生。在當今世界分為兩大陣營的戰略大格局下,由於軍備競賽,雙方的軍事力量彼消此長,進入了新的一輪均衡狀態,新的世界性大戰的危險反倒降低。而在局部地區或雙方前哨陣地的交接處,會出現大量滲透與反滲透衝突。在這種形勢下,我軍應重視並迅速組建特種作戰分隊,軍事科學部門應對此問題給予重視,對特種部隊人員的選拔、裝備的配備、訓練科目進行科學系統的研究。鑒於當前台灣海峽尚未結束的戰爭狀態,建議應於前線組建第一批特種分隊,對敵軍盤踞的諸島嶼實施炮擊和滲透與反滲透特種作戰相結合的方式。
高級指揮系的將軍學員們所思考的,是社會主義陣營對資本主義陣營的戰略大格局。具體到戰術問題,也是多從大兵團作戰的角度來考慮,小型突擊隊的特種作戰則普遍認為是雕蟲小技,是戰術中的戰術問題。缺乏創造性的從眾心理表現在軍事領域裡,就不能不使將領們戰略預見性發生偏差。丁偉善於使用逆向思維。他的思路從不呈直線運行,而是呈跳躍狀,時而逆行時而是在某一點上擴散開,他的思維一旦進入軍事領域,就變得異常敏銳。丁偉的論文語驚四座,在軍事學院引起一場八級地震。「我見過一些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家族人數一般都多達一二百人,家族的主宰是最年長的曾祖父,曾祖父的健在使這個龐大的家族充滿凝聚力,而曾祖父的離世必然導致大家族的解體。由此,我得出結論,一個大家族的穩定是相對的,而分裂則是必然的,一旦這家族內部的平衡被打破,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一個負責審評的中將打斷丁偉的話:「丁偉少將,你到底要表達什麼?」
「哦,請耐心聽我說下去,我要說的是在當今世界的戰略大格局下,我國領土的防禦重點問題,請看地圖,我國領土的南部最大威脅是來自台灣及國民黨軍隊佔領的諸島嶼,間接威脅是駐守在台灣海峽的美第七艦隊。這些威脅不足為慮,憑台灣的軍事實力,難以發動一場大戰,充其量只是局部的有限戰爭,而美國剛剛在朝鮮板門店簽署了停戰協定,短時間無力再戰,況且美國由於國家體制等諸因素限制不會輕易捲入一場大型戰爭。」
「我國東部的日本在二戰中軍事工業被全部摧毀,二十年之內難以東山再起。我國的西部及西南部,惟一有能力搞起點事端的國家只有印度,我預測在不久的將來,我軍有可能在中印邊界地區的山地和印軍進行一場有限的邊境戰爭,印度的工業實力及軍事實力都不足以構成對我國的威脅,從作戰地域上看,地形對印軍頗為不利,我看,我軍只要拿下幾十公里縱深的幾個邊境重鎮,首都新德里便無險可守,我軍便可揮師直搗黃龍。」
「結論是,西南邊境一旦發生戰爭,將是場有限的邊境戰爭,我軍所動用的兵力不會超過十個步兵團。我剛才說過了,我國的西部、西南部、南部及東部都無太大的威脅。」說到這裡,丁偉四處張望了一下道:「哦,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沒有蘇聯顧問,這樣我有些話就敢說了。同志們,下面我想說的是,從軍事角度,從國土防務角度上看,我認為,我國領土的防禦重點應該放在西北部、北部、東北部……」丁偉的話音未落,在座的將校們都大驚失色,這個丁偉簡直吃了豹子膽,我國的西北部、北部、東北部是誰?是蘇聯和蒙古、是社會主義大家庭的年長者、是老大哥、是社會主義陣營的主帥、是列寧締造的國家、是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心臟,你把蘇聯當作假設敵,當作潛在的敵手,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將校們掏出手帕擦著腦門上滲出的冷汗,都一起把眼睛轉向了坐在後排的院長,元帥的臉上毫無表情,多年的戰爭生涯使他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使人很難看出他的傾向性,元帥揮揮手,示意丁偉繼續講下去。
「我剛才講過,任何一個大家族的穩定都是相對的,那麼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國家與國家的軍事聯盟也是這樣,兄弟手足之間可以為了利益反目成仇,那麼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聯盟就更為脆弱,在任何時候,民族利益要高於意識形態的信仰。既是老大哥,又同屬社會主義大家庭,兄弟之間有什麼事不好辦呢?為什麼不把老沙皇搶去的15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還給我們?我想老大哥不會還,且不說西伯利亞的資源,就是失去那個遠東的不凍港,老大哥也受不了,那會失去對半個太平洋的控制權,看看吧,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高於一切。四五年抗戰勝利時我率部出關,和老大哥們打過交道,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有點兒那個。」
在座的將校們鴉雀無聲,室內靜得連針尖落地都聽得見,誰不為丁偉捏一把汗?「同志們,今天我講的不是政治問題,和兄弟國家建立軍事聯盟時間的長短也不在此範圍內,作為我軍的高級指揮員,我所考慮的是軍事問題中的國土防務問題,從理論上講,一個國家的周邊地區出現一個軍事強國,不管這個軍事強國有沒有動手的打算,事實上,潛在的威脅已經構成,動手不動手的主動權在人家手裡,我們要做的是未雨綢繆,等人家動了手就晚了。四五年老大哥出兵東北,戰術上確實漂亮,機械化兵團的推進速度驚人,後勤保障能力簡直無懈可擊,受過二戰洗禮的蘇軍將領們在戰役指揮方面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專業化程度令人稱道,合圍80多萬關東軍如摧枯拉朽。當時,由於我們所處的地位,自然是拍手稱快。但反過來想,將來有一天,老大哥故伎重演再照樣給我們來上一手,我們可就笑不出來了。請看我國與蘇聯、蒙古的邊境線,幾乎無險可守,地形不利於我,極易受到攻擊,新疆、內蒙古地區的戈壁和草原非常適合大規模裝甲集群和摩托化縱隊的展開,而蘇軍對此當是強項。我國的東北地區的戰略地位前出,易受來自不同方向的攻擊,對方一旦得手,我國將喪失重工業基地和戰略資源基地,後果不堪設想,而旅順港的失守將使對方在我國北方地區建立起一個穩固的戰略支撐點,他們的太平洋艦隊可以沿我國海岸線巡航,黃海、東海甚至南海都將是太平洋艦隊的游弋範圍,我國一萬多公裏海岸線將全部被封鎖,而對方卻可以在漫長的海岸線任何一點進行兩棲登陸。同志們,這不是聳人聽聞,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在將來的某一天很可能發生的事,這潛在的巨大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看看它的軍事力量的構成吧,它有四大艦隊,太平洋艦隊、波羅的海艦隊、北方艦隊和黑海艦隊。它是全世界惟一擁有五大軍種的國家,除海陸空三軍外,它還有戰略火箭軍和國土防空軍,它的軍事力量構成是為全球戰略設計的,而絕不僅僅是用於國土防禦,它們有能力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進行一場戰爭,在決定是否進行一場大戰的決策方面,它的國家政體比英美國家更為迅速有效。」
「對此,我的結論是,應形成一種統一的戰略構想,把對付來自北方的威脅放在首要地位上,具體的軍事部署應該是這樣:第一,東北邊境應建立永久的國防工事,設置大縱深防禦地帶,精銳兵團應部署在二線地區,作為強大的戰略預備隊;第二,北部及西部邊境,防禦重點應設置在二線,比如,內蒙古的國防工事應設在張家口外的大青山一線,因為在大草原上和對方的機械化兵團作戰,純粹是以已之短攻敵之長。我軍缺乏本錢,乾脆讓出戈壁和草原。依託地形進行防禦;第三,東北部的一線兵團應具有全攻全守的戰略思想,具體實施就是採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戰術,避過敵軍攻擊鋒芒,採用多路反突擊方式,把戰場擺進敵方境內。李雲龍同志,你的特種作戰分隊這時可以大顯身手了,如果能切斷縱貫西伯利亞的鐵路大動脈,那敵軍的突擊集團就會失去後勤保障,攻擊勢頭必然停頓。還有……算了,不說啦,我說過,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國土防禦問題,就事論事,與政治、外交都無關,如果同志們有什麼想法,你就把它當做沙盤上的一場軍事對抗遊戲好了。」在座的將校們都沉默著,心裡卻驚駭不已,丁偉呀,你可真是驚世駭俗了,你難道不怕掉腦袋?這是鬧著玩兒的嗎?學院的一位於部拍案而起:
「丁偉,你的政治立場可成問題,任其發展下去,後果太可怕了……」將校們開始議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嘈雜,爭論聲四起。坐在後排的院長忽然站了起來,他揮揮手,四處頓時鴉雀無聲,元帥面色平和,一字一句地說:「大家不必大驚小怪,這裡不是總參作戰部,也沒人打算進行一場戰爭,這裡是軍事學院,這裡的所有爭論都是學術範疇的探討,與國策,與政治、外交無關,從理論上講,世界上任何國家的軍隊都可以作為假想中的對手,這沒什麼奇怪的,作為一個將軍,如果眼下沒有現實中的對手,也要創造一個假想中的對手,假設敵不過是個代號而已,如果你高興,這個代號叫阿貓阿狗都可以。」元帥的話引來一陣笑聲,丁偉的論文被通過了。
軍事學院畢業後,李雲龍回到老部隊任軍長,孔捷回到駐東北邊境線上的某野戰軍任軍長,丁偉調到北方的一個大軍區任參謀長,羅大征和常保勝等人都回自己的老部隊任軍長。大家同學一場,雖然有時難免磕磕碰碰,可到底都是帶兵打仗的人,大家湊到一起喝頓酒也就過去了。
臨分手時,大家又喝個昏天黑地。丁偉說:「咱們解放軍山頭不少,紅軍時的一、二、四方面軍加紅25軍、26軍,抗戰時的120師、129師、115師加新四軍幾個師,解放戰爭的四大野戰軍,哪支部隊沒有自己的山頭?軍事學院是什麼?是個大炒鍋,把咱四大野戰軍的人都放進去一鍋炒,回過爐後貼上統一的標籤,大家就不分彼此啦,今後弟兄們天南海北哪兒都有,我丁偉要是有一天上門討飯,弟兄們還得給口飯吃呀。」羅大征說:「媽的,這是什麼話?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這還用說嗎?沖你這句見外的話就得罰你一杯,喝!」李雲龍陰沉著臉獨自喝了好幾杯,砰地一聲把酒盅頓在桌上說:「老丁呀,將來有一天,你的窩塌了,風吹雨打沒地方躲雨,記住,你來找我。」孔捷隔著桌子伸過一隻手和丁偉緊緊握了一下,只說了句:「我家的門總開著……丁」偉抓過酒瓶對著嘴一口氣喝乾,他放下酒瓶仰天長笑道:「仗不打了,要我丁偉何用?二畝薄地、一間草房咱就知足唉。」
李雲龍回到家裡發現,兒子李健已經到了調皮搗蛋的年齡。這孩子從小好動,一刻也不閑著,一不留神就給你惹出點兒禍來。對此,田雨很傷腦筋,她的工作也很忙,從外語學院畢業後,她被分配到軍區情報部從事資料翻譯工作。她同李雲龍商量把兒子送到幼兒園。李雲龍不放心地盯了一眼調皮搗蛋的兒子說:「他行嗎?這小子還不把幼兒園翻個底兒朝天?老師管得了嗎?」田雨說:「讓他過過集體生活吧,這對他有好處,放在家裡就更沒法兒管了。」上幼兒園的第一天,李雲龍和田雨一起把兒子交給老師,夫妻倆囑咐了幾句就準備離開,李健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又見父母要走,便生出一種要被拋棄的感覺,他拚命地哭叫,死死抓住媽媽的衣襟不鬆手,怎麼說也沒用,這下把李雲龍招煩了,他正急著要去開會,於是掄開巴掌照兒子屁股上拍了兩下,才得以脫身。中午,李雲龍剛剛散會,就接到幼兒園園長打來的電話,說李健正在幼兒園大鬧,把老師咬了,請李軍長務必去一趟。李雲龍一聽就火冒三丈,他坐上配發給他的伏爾加轎車風風火火趕到幼兒園,見老師手上有一圈圓圓的小牙印,已經滲出血來。李雲龍二話不說,打開轎車的後備箱,一把拎起兒子,不顧兒子拚命掙扎把他塞進去,『砰』地一聲合上蓋子。園長和司機一見都大驚失色,紛紛上來勸阻,說:「首長,孩子不懂事,怎麼能往這裡塞呢?」李雲龍一瞪眼:「現在不管教,長大了就管不了了,非當土匪不行,都給我讓開。」眾人都不敢勸了,園長一看這陣勢,生怕出事,便火急火燎地給田雨打電話。李雲龍回到家,從後備箱里拎齣兒子,用背包帶三兩下就牢牢綁在板凳上,掄起牛皮武裝帶就往屁股上猛抽,兒子白嫩的屁股上立刻出現兩條紫紅色的印痕,李健放聲大哭起來,李雲龍更生氣了:「他娘的,才這麼兩下就抗不住啦?老子昨有這麼個熊包兒子?長大了非當叛徒不可。」於是又幾下。沒想到兒子倒不哭了,他咬著牙,眼睛瞪著李雲龍一聲不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李雲龍的火又上來了,啪啪又是幾皮帶,嘴裡吼著:
「娘的,你犯了錯誤還有理了?你瞪著老子分明是不服氣,還不認錯,再不認錯老子抽死你。」兒子咬牙道:「就不認錯。」兒子的強硬態度倒使李雲龍有些手足無措,他望著兒子已成紫色的屁股,心說這小兔崽子倒真是我的種,嘴夠硬的,他要不求饒,我這當爹的面子往哪兒放?想著想著就又掄起皮帶……「住手!」田雨像頭母獅子一樣從外面衝進來,她護住兒子不顧一切地向李雲龍大喊道:「這麼小的孩子你就下這種毒手?你這不是管教孩子,你是想殺人,你乾脆把我和孩子一起打死吧……」李雲龍也後悔下手太重,正沒台階下,便扔下皮帶順勢下了台階,嘴裡教訓著:「哼,養不教,父之過,再不管管這小子,鬧不好哪天他敢殺人,今天先饒了你,晚上給老子好好寫份檢查……」剛說完,他猛地想起兒子還不識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