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土改之淚
眼見已是下半夜了,可這是抗日班人馬戰後的首次大團聚,再給大家多少時間都會意猶未盡。理智的占彪下令了:「各位兄弟姐妹們大家都找地兒休息吧,都七老八十的了別逞能了,明天都睡個自然醒。」老兵們都笑了,好吧,放心休息,靠山鎮沒有鬼子來了,再不用提心戒備站崗放哨的了。
孫輩們卻都很精神,第二天一清早便都紛紛起來習武。這是他們多年養成的習慣,也是抗日班老一輩傳下來的家規。佔東東第一個來到白樺林,接著大飛、劉翔和得龍趕來,然後是聶雲龍和聶雲飛,東光、權子和潘小夢,趙繼忠和寧遠結伴而來。佔東東站在大家中間說:「難得我們這麼多弟兄相聚,一會兒我們都比量幾下,看看大家都練了什麼功夫,將來好互相取長補短。」佔東東是想從現在開始,儘快多了解大家,每個人的特長愛好,性格脾氣,能力水平,修養境界等等,為下一步的全盤計劃做足準備。
正在大家舒展胳膊腿兒的時候,曉菲和麗麗像小鳥一樣飛了過來,接著是小曼、彭玲、隋靜、美英、丹妮、劉海兒和慧兒小九鳳均翩翩駕到。佔東東笑道:「呵,好哇,咱們這輩都來了,那就都比量兩下。」劉翔告訴了小九鳳佔東東的要求,小九鳳欣然從命開始下腰控腿準備上場。就在這伙兒青年俊傑準備「內部觀摩」時,這時從遠至近傳來說話聲,樹林外又來了幾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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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是**奪取政權建立政府後發起的第一個運動,是**領導廣大農民廢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實行「耕者有其田」的農民土地所有制、解放農村生產力的社會革命運動。早在抗戰勝利後,老解放區便陸續開始了土地改革。新解放區的土改是在1950年開始的,長江以南大都屬於新解放區。抗日班裡的東北兵大部分跟隨隋濤轉入了鐵道兵部隊,小部分回到了城市當了工人,曹羽就回到了瀋陽一家鑄造廠當了車間主任,所以土改沒有他們的份兒。而分散在江浙和四川的抗日班官兵卻與聲勢浩大的革命運動首次直面接觸了。
土改為貧苦農民著想是好事,只遺憾土改採取的方式是暴風驟雨式的暴力土改。那時有個口號:「村村見紅,戶戶鬥爭」,就是村村要殺地主讓地主流血,戶戶地主都要掃地出門被批鬥。當時為農民劃分的成份有地主、富農、上中農、下中農、貧農和僱農共六個「階級」,總的政策是要依靠貧僱農,團結中農,孤立富農,打倒地主。劃為地主的人被殘酷地批鬥,大批的地主被殺,還有大批的地主自殺,據後來統計全國至少殺了350多萬地主。到1979年**中央下令摘帽時全國上千萬受盡凌辱和迫害的地主富農已沒有幾個活著的了。中國農村中大都經過教育素質較高的主流群體就這樣天翻地覆般被一網打盡退出了歷史舞台,而且他們的子孫後代都受到了影響,三十年來夾著尾巴做人抬不起頭來。至今打撲克還有種流行玩法叫「鬥地主」。
回到四川的七兄弟多虧按占彪的要求不許露富低調務農,他們給父母帶回了孝順親情並沒有拿出多少錢財,而且村裡成立的農會人員都是占彪的徒弟們,所以七兄弟的家裡有三家被評為中農,四家被評為下中農。長傑家和三德家卻因占彪們的悉心照顧,家境較好差點被評為富農。七兄弟建起的雙河農場因是無人要的荒地,再加上所得的收益都分給了全村百姓,一直被雙河鎮的村民們和縣鄉政府認定為公益性質的雙河農場。七兄弟夫婦幾乎就是鎮里的僱工,小蝶為鄉親們看病又都是義診。縣裡派來的土改工作隊也沒挑出什麼毛病。
四川的冬天很少見到雪,但1950年的雪卻早早下了起來。這天晚上,三個披著雪花的男孩蹲在農場門口被成義領進來。大點的有十一、二歲,兩個小的才五、六歲。知道面前的人姓佔後三個孩子齊刷刷一起掏出一枚重機槍子彈,黃澄澄的子彈攤在孩子們骯髒的小手心裡格外刺目,占彪和成義們大吃一驚。
稍大點的孩子哭著遞給占彪一團揉在一起的紙。成義小心展開後看了一遍沉重地讀道:「占班長,老聶無能,衛了國卻保不了家。賈林和劉力已被政府槍決,老聶自身難保,我們三人所遺兒子還拜你收養,大恩不言謝,來生再隨鞍前馬後相報。」
占彪和小寶聽罷皆愕然半晌,在孩子們陸續的哭訴中聽明白了:聶排長被劃為地主天天在被批鬥,相距不遠九虎中的賈林、劉力相繼遇難!
聶排長的地主定得很牽強。他最初被劃為富農,後來農會看村子裡地主太少,不夠上面要求的比例,便「矬子里拔大個兒」將他這個富農提升為地主。
五虎賈林和七虎劉力沒有聶排長大,釋兵回鄉後他們不像聶排長父母過世自立門戶,只是地主的兒子。賈林的父親七十五歲了,卧床多年行將就木,農會居然把賈林拉去替父被斗,結果現場群眾有人喊地主崽子該殺,幾個民兵不由分說當場就把賈林給槍斃了,連審訊都沒審,讓賈林反抗逃跑的機會也沒給,可惜了賈林的一身功夫。
劉力也是地主子弟,他是九虎中的秀才,在抗日班學文化學得最好,屢被小寶表揚。回鄉後在父親為鄉里開辦的小學裡做勤雜兼教國文課,算是半個教書匠了。他父親是秀才出身,平日里憐貧恤老、救濟鰥寡、救災賑災、助教興學、修橋補路、興修水利、調解糾紛、資助舞龍燈、賽龍舟、唱大戲等文化活動……舉凡十里八鄉一切需要錢、物的公益事業慈善活動都是由他父親帶頭髮起並解囊相助,所以他父親及整個家族在當地威望很高,深得當地百姓擁戴,稱他為小青天。抗戰時期日本人、國民黨甚至土匪都要敬他三分。解放戰爭時期他還支援解放軍打土匪,捐助的藥品和醫療器械裝備了大半個戰地醫院。要說有缺點,就是討了兩房小老婆,那是當時有錢人的風俗。土改初期被當地幾個遊手好閒的混混成立的農會劃為地主後,批鬥會就是開不起來,鄉親們一聽批鬥小青天誰也不來,來了也不說話。
劉力這段時間從鄉里小學被揪回來與地主父親劃清界限。這種劃清界限的方法是逼迫人們打破道德和倫理的底線,夫妻反目,父子絕情,逐漸被以後的歷次群眾運動所普及應用。他回來看到被掃地出門凈身出戶的父親住在馬棚里,心裡就不是滋味,然後又看到土改工作隊和農會用家裡的一堆堆價值連城的木版線裝書燒火做飯更是胸有忿恨,最後在看到父親被凌辱時他爆發了。
土改工作隊為了打開局面採取了當時鬥地主的一個花樣叫「串聯鬥爭」,就是各個鄉之間相互交換著鬥爭地主,這個鄉的貧僱農可以到別的鄉去鬥爭那裡的地主,這樣就可以打開情面了。這天鄰鄉的貧僱農又來串聯鬥爭了,他們先把小青天押走批鬥了一會,然後又派人通知讓劉力來到會場與地主父親劃清界限,並要求會後劉力拉著地主父親遊街。劉力當時心想,大不了我扶著父親走一起被遊街,但他一進批鬥會場看到父親的情景腦子裡的血就一下子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