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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捂在胸口的《蒙古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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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後,迷迷糊糊的成德醒了。正猶疑著,一片寒光猛地一閃,機警的成德本能地抓過頭天夜裡翻看的《蒙古秘史》,橫擋在胸前。 成德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重重地剁成了兩半,當即大喊起來,那個黑影立即往門邊逃去,咣當一聲,一把鋼刀墜下地來。 成德摸摸索索,打著了火鐮。 地上是一把日本軍刀。 《蒙古秘史》被砍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那是清代葉德輝的漢字音譯版本。自從作為呼倫貝爾副都統衙門的代表常駐烏蘭巴托以來,成德就一直隨身帶著《蒙古秘史》。當時,俄國學者札木查拉諾在烏蘭巴托創辦了一份報紙,希望能有些記錄歷史上蒙古族英雄人物的篇幅,成德因此反覆比較了漢文音譯的葉德輝、顧廣圻、錢大昕三種版本,翻著翻著,就覺得其中的校勘、注釋既不全面,也不深刻。就是從那時起,成德就隨身帶著這部漢語注音的《蒙古秘史》,一有空就著手將它還原成蒙古文。兩年以後,這部「事關外禁,非可令外人傳寫」、記述著蒙古民族形成、發展、壯大500年歷程的「秘籍」,終於還原成了蒙古文字。 成德將殘破的《蒙古秘史》久久地捂在胸前,從成吉思汗二十二代先祖孛兒帖赤那、豁埃馬蘭勒,一直到斡闊台罕十二年(1240年)的先祖,就以這樣特殊的方式保佑了他的性命。 成德在哈拉哈河邊停了下來,從烏蘭巴托出發,繞道阿爾山,一路長途奔波,他已極度疲乏,一直跟隨著他的紅色兒馬也得歇上一陣子。 盛夏的哈拉哈河,一道巨大的S形,像臍帶一樣鋪墊在平坦遼闊的草原。河水一定要繞那麼大的彎,才能溫婉而釋然地繞出草原特有的悠揚與恬靜。草兒都茂盛地蔥綠著,剛剛喝下頭天夜裡降下的雨水,清新而私密地和風兒說著什麼話,親切地迎候著草原主人的到來。 藍天。白雲。黑白的奶牛。溫馴的羊群。成群的馬隊。漏下雲間的日光閃亮著不同的草塊,被陰影分割的草場就像是上天的巧手編織而成的氈子。日光不停地趕著氈子,緩緩移動的陰影就浮動出蘑菇一樣的蒙古包。 蒙古包當然也會飄走。一群黃羊在草原的邊兒緩緩前行,沉默而又機警。 小紅馬慢步向一道舒緩的山坡走去,在草原,馬兒從來都是頂著風走。羊群也是一樣,只要有風,就不會有蚊虻的騷擾,羊群還可以借著互相的影子遮遮陰涼。那些陰涼讓成德感覺到了青草的香味兒。他站起身來,數著腳下的青草踱到了河邊,就著清純的哈拉哈河水,一股清涼透心而下,成德全身上下頓時就充滿了活力。 久違的故園,遠遠地正有雷聲傳來,一輪一輪地滾動著,撒下雨水。不大一會,夕陽就在東邊的天際映現出一道美麗的彩虹,彩虹是雙重的。成德望了望天邊,喚過小紅馬。他要急著趕回呼倫貝爾都統衙門。 1917年,8月,位於海拉爾的呼倫貝爾都統公署,已被蒙古大土匪巴布扎布的殘餘斯布精額佔領,副都統勝福安本和他的得力助手凌升先是避走草原,隨後逃到齊齊哈爾,一齊去求黑龍江督軍,又去求奉天的張作霖,最後遠赴北京去求北洋政府的段祺瑞,無一願伸援手。 雷聲繼續在成德的耳邊轟鳴。他熟悉草原上的各種聲音,也只有世代居住在草原,才能聽得到草原上每一種細微的聲音。那些聲音都很親切,從蒼天出發,從容地由天際緩緩流淌,傾瀉到草原上的每一顆草,每一隻蝗蟲或是螞蚱身上,作為應和,大地也把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殷勤地收集在一處,一邊安慰著草原人們的內心深處,一邊飄飄逸逸,漫上天空,在藍天的背景下繞著一朵朵白雲舞蹈。 成德一邊疾馳,一邊貪婪地呼吸著,氈子一樣的草原,讓他恍入夢中。大地在流淌,血液在唱著一支古老的搖籃曲。 就在這條S形的哈拉哈河邊,半個月前,凌升作為副都統勝福安本的特使,坐著牛車,滿載著各種慰問品駛向斯布精額的兵營,名為慰問,實為探聽一下斯布精額的虛實。這個草原敗類的胃口不小,在來呼倫貝爾衙門前,他已去烏蘭巴托威脅過哲布尊丹巴政府,想在那裡站穩腳跟。也就是在那時,作為哲布尊丹巴政權的外交部副部長,成德開始對斯布精額留了個心眼。草原上沒有秘密,借著馬蹄和風的傳送,斯布精額的壞名聲無人不知。斯布精額從烏蘭巴托回來,就直奔呼倫貝爾都統衙門,他的目的就是想把衙門變成自己的天下。凌升一路思忖著,就在半道兒,他遇到兩個搖頭晃腦的壯漢,其中一個鬍子拉碴,正在河邊打魚。草原上的人是不會吃魚的,凌升立刻敏感到這個傢伙絕非善類。凌升一路猶疑著到了斯布精額的帳前。晚上,一堆濃濃的篝火旁,兩下坐定,凌升又見著了那個鬍子拉碴的人。斯布精額寒喧一陣,示意鬍子發言,那鬍子就去包里掏出一沓材料,照著宣讀:「我們滿蒙獨立運動護國軍共有兩千多人,武器裝備、運輸、後勤保障就不說了,我們合作的主要方式都已想好了,你們出地盤,並提供後勤服務,我們來海拉爾建立一個軍營。」 這是個日本人。凌升暗自判斷著,日本人的發音永遠都是急促而音節擁擠。是日本人在給斯布精額撐腰。 草原上不會太平了。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草原上到處都流傳著日本人要來的消息。就在前不久,日本夥同一些國家出兵西伯利亞,佔領了蘇聯遠東的一些城市。蘇聯既要同日本作戰,還要同勢力強大的白俄作戰,這使得他們疲於應付。而在遼闊的西伯利亞,日本人使出了他們的慣用伎倆,廣設情報機關,其中有一個名叫山本菊子的女人,精通漢語、俄語和朝鮮語,幾乎走遍西伯利亞和中國的東北地區,到處與白俄匪兵和東北馬賊勾結。很快,25萬被蘇聯紅軍擊退的白俄殘匪退入到了東北。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立即命山本菊子設法拉攏白匪頭子謝苗諾夫。謝苗諾夫對充當日本人侵略中國的工具不感興趣,但他對山本菊子撩人心魄的風情沒法抗拒。山本菊子就用她經過長期訓練的媚眼先把謝苗諾夫俘獲,隨後寬衣解帶,帶著五大三粗的謝苗諾夫在溫柔鄉里纏綿,在謝苗諾夫暈頭轉向之時,山本菊子又向他提供了「機密情報」,威脅說蘇聯特工已潛入東北,所以,只有投靠土肥原賢二才有出路。謝苗諾夫已離不開山本菊子的身體,就此尾隨著山本菊子的石榴裙,受土肥原賢二擺布。 就是這個土肥原賢二,出生於日本岡山縣的一個軍人世家,從14歲入仙台地方陸軍幼年學校開始,先後就讀過日本士官學校和日本陸軍大學。1912年從陸軍大學畢業後,任職於日本陸軍參謀本部,隨即由參謀本部派往中國,在北京特務機關任坂西利八郎中將的輔佐官,開始了他在中國的特務生涯。土肥原賢二能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還會幾種中國方言,加上他的特務業績輝煌,很早就當上了東北地區的特務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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