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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貪釣餌鰲拜入天羅 驅螳螂班布做黃雀

所屬書籍: 康熙大帝
  奉先殿里,康熙皇上正了正衣冠,先向列祖列宗神位敬香禮拜,然後向太皇太后叩頭請安。禮畢,回身厲聲叫道:「魏東亭!」   魏東亭一躍而起,向前跨了一步俯伏在地:「奴才在!」   「朕委你的差事可辦好了?」   「奴才啟奏萬歲:九門提督吳六一將於卯時率部進宮,把守太和、中和、保和三殿要津,靜待我主號令!」   「好!狼譚。」   奴才在,從今天起封你為毓慶宮總領侍衛,身份與魏東亭等一樣。跪上前來!」   「扎!」狼譚高聲應道,跪著向前躍進。   「諸位壯士!」康熙朗聲說道,「『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賊臣鰲拜專權欺主,擅殺大臣,圈換民地,塗炭生靈,其心險惡,其罪難赦!」   說到這裡,康熙的臉漲得通紅,回頭看了看太皇太后,接著又道:「當今社稷垂危,有被鰲賊篡奪之虞。朕每念及此,五內如焚,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中夜推枕,繞室煎慮。朕決意借祖宗在天之靈,擒拿鰲賊。列位壯士皆是我大清忠貞之臣,望能奮發用命,衛我朝綱,靖我社稷!」   下面跪的二十名侍衛聽到這裡,早已熱血沸騰,群情激昂,齊聲答道:「臣,謹遵聖諭!」   魏東亭膝行向前奏道,「自古忠臣烈士,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臣等豈敢惜身而與國賊共戴一天!主上請降聖諭,臣等雖赴湯蹈火,也決無反而!」   君臣二人慷慨陳辭,使殿內的人激動得淚光滿面,莊嚴肅穆的大殿上,氣氛立時顯得悲壯而又緊張。康熙回身向太皇太后恭施一禮道:「請太皇太后慈訓!」   「熱河勤王之師三十萬,旦夕可至。眾位放心去做!」太皇太后心平氣和地道。她一下子將兵力誇大了十倍,眾人聽得十分振奮。忽然她提高了語調「我老婆子就坐在先人靈前,瞧著鰲拜老賊頭懸國門!鰲拜力大狡詐,眾位要全力應敵。」   康熙按劍而立,滿面肅殺之氣:「眾位壯士放心,若有不測,吾敬爾母如朕母,待爾妻如朕妹!」   「謝萬歲!」眾侍衛一齊叩首低聲答道,「臣願拚死向前!」   「拿酒來!」康熙大喝一聲。   話音方落,奉先殿一個老太監雙手高擎著一隻盛滿玉酒的碗,走上前來跪下。康熙「噌」地拔出寶劍,向自己左手輕輕一抹,鮮血如注流進碗內。魏東亭和眾侍衛叩了頭,也各自咬破中指,將血滴進碗中。   康熙接過大碗,先向地下輕灑了少許,舉起碗來喝了一口,然後遞給魏東亭,其他各人也挨次喝了。飲畢,將空碗奉還給康熙。   康熙正待發話,忽見索額圖戎裝佩劍匆匆上殿,躬身奏道:「萬歲!吳六一已打著泰必圖的旗號親率大兵進宮。」   「好!」康熙將手中大碗狠狠地向地上摔去,「當」地一聲,摔得粉碎。他單腳踏椅,左手護膝,右手按劍,嗔目大呼道:「朕下特旨:著御前一等侍衛魏東亭全權領命,擒拿權奸鰲拜。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抗旨者,格殺勿論!」   眾侍衛一起跪下大聲而有力地回答:「扎!存抗旨者,格殺勿論!」   在激昂、壯烈的氣氛中,魏東亭帶著侍衛們,分頭準備去了,康熙辭了太皇太后,留下蘇麻喇姑在這兒侍候,便帶著張萬強又悄悄地回到了毓慶宮。   殺機四伏的紫禁城,迎來了旭日初升的黎明,乾清宮依然是一派平靜氣氛。自順治初年起,這裡就是皇帝召見大臣處理朝政的地方。這時,鰲拜正坐在殿內中間一張椅子上,他看著順治皇帝御筆題額「正大光明」四個字,頗有點忐忑不安。想像著自己如果坐在這個御榻上該會是怎麼個模樣,又是什麼心情……「五台山上順治爺知道了這事,又該如何呢?」   班布爾善站在一旁,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看得出他的內心也極不平靜。一揚生死搏鬥將在這裡展開,搏鬥的雙方都為此殫精竭智,費盡心機地準備了很長時間了,究竟誰勝過誰呢?   鰲拜抬頭看了看殿角的鎏金大鐘,正是寅時正刻,離朝會時間還早,便來到丹墀旁,問穆里瑪:「沒什麼異常之處吧?」   穆里瑪緊張得有些發獃,見鰲拜和自己說話,才鬆弛了一點:「今兒早上我一來,值夜的侍衛就告訴說,遏必隆公爺已經從蕪湖回京。昨夜內內宮已吩咐下來,聖上今兒在這兒召見您,然後啟駕文華殿見遏必隆,要問他有關蕪湖調糧的事。」   「你也該派人去文華殿,瞧著遏必隆在做甚麼。」   「是。」穆里瑪躬身答應,立即轉身去派人。   「回來,」鰲拜又叫住了「毓慶宮也該去看看。」   「我親自去過了,」穆里瑪道,「只有一個當值的和孫殿臣,別的侍衛不奉詔是不會到那裡去的。」   得了這一消息,鰲拜、班布爾善和濟世三人頓覺寬慰,相互對看了一眼,各自暗暗透了一口氣。忽見去文華殿的侍衛已經回來了,稟道:「那裡只有遏太師和熊賜履大人在等候朝命。」   「他們在做甚麼?」   「兩個人閑著沒事,閉著眼你一句我一句在下盲棋。」   「噢!他們倒很自在。」鰲拜不禁一笑。   時辰在焦灼不安而又恐怖的等待中緩慢地行進著。殿角大座鐘的「嗒嗒」聲不緊不慢地響著,使人聽了煩躁不安。忽然「沙啦啦」了一陣之後,大座鐘「叮噹」,「叮噹」敲響了七下,此時正是卯牌時分,已經到了皇帝臨朝的時候。永巷口垂花門的門閂「眶」地一聲摘掉了,鰲拜綳得緊緊的心又是一陣狂跳。   康熙的八人鑾輿從月華門緩緩而出,輿前太監高叫一聲:「萬歲爺啟駕了!」聽這一聲,除了侍衛,鰲拜等三人立刻走下丹墀,撩袍跪接。   但奇怪的是鑾輿並未在乾清門前停下,卻一直抬往景運門去了。鰲拜驚疑陡起,忙起身一把扯住走在後邊一個太監,急急問道:「皇上不在乾清宮臨朝么?」   「在。」那太監很爽快地答道,「太師少待片刻,皇上還要先到毓慶宮練一趟布庫才來,這是多少天以來的老規矩了。」說著走了。   訥謨也趕來解釋道:「太師,這幾個月他經常是如此。那邊安靜一點,而且離乾清宮也近……」   這就只好等了。鰲拜崩得緊緊的神經又稍鬆弛了一點,漫步走到班布爾善眼前問道:「是不是有點反常?」班布爾善面色蒼白。他的神經也已緊張到了一觸即潰的邊沿,強打精神說:「看不出來。實在不行,等泰必圖的兵到了,就硬動手!」   見鰲拜面色猶豫,班布爾善忙又道:「咱們就說宮內魏東亭挾君作亂……」話沒說完,就瞧見張萬強從景運門大踏步地走了過來,便掩住了。張萬強直至乾清門前立定,躬身笑道:「萬歲爺請鰲太師毓慶宮說話。」   「不是說好在乾清宮召見的么?」鰲拜急急地問道,「怎麼又改到毓慶宮呢?」   「召見仍在乾清宮,只是,幾位貝勒、貝子都還未到,萬歲爺的意思是請太師爺到毓慶宮議事,爾後一同過來。」   鰲拜滿腹狐疑,強自鎮定,對張萬強道,「知道了,請萬歲稍待片刻。我隨後就到。」張萬強答應一聲「是」,便躬身而退。   班布爾善咬著嘴唇沒有立刻說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地把握不定,良久才說道,「咱們一塊去。」   「不成!」穆里瑪湊過來說道,「乾清宮無人照應那還了得!再說,叫的是太師,如果咱們都去,走到宮門口也會把你擋回來!」   濟世也道:「都去了,他若又到這裡來,怎麼辦?」   「他在不在毓慶宮,誰能肯定?」穆里瑪冷冷道,「方才乘輿過去,誰也不曾揭開帘子來看!」   這確是個問題,偌大的紫禁城,萬餘間房子,隨便躲在一個地方,是很難尋找的,吃不準地方胡亂動手,一旦撲空,自己的陣腳先就要亂。——鰲拜咬著牙思忖半響,道:「好吧!既然叫我,我就去,穆弟、葛褚哈隨我到毓慶宮。好在,乾清宮的數十名侍衛都是我們的人。就請班大人、濟世兄在這兒料理。」   那就這樣辦吧!」班布爾善道,「你三人不要一齊走,鰲公在前,你兩個斷後,有甚麼事也不用去救,隨即回來報信兒就成!」   鰲拜一甩袖子昂然離開了乾清門。穆里瑪和葛褚哈兩人待他稍去遠一點,手按劍柄跟了過去。把守景運門的禁軍都是葛褚哈的屬下,見他們過來,一個個恭送出門。   見鰲拜去遠,班布爾善和濟世交換了一下眼色。班布爾善忽然精神大振,健步踏上丹墀,大喝一聲:「來呀!」   乾清宮幾十名侍衛答應一聲便擁了上來。訥謨楞住了,啊!這裡怎麼回事,班布示善要幹什麼?又何以有如此大的號召力,連駐紮在保和殿向這裡觀看的鐵丐也是一驚。   正詫異間,只聽班布爾善厲聲喝道:「將亂臣侍衛訥謨與我拿下!」幾個侍衛「扎」地一聲,毫不猶豫地猛撲過來。訥謨已糊裡糊塗被綁了起來。   「這……這是……?」   「你也是讀過書的。」班布爾善笑道,知道「捷足先登」這個詞該怎麼講嗎?奈失其鹿,高才捷足者先得!憑鰲拜那點本事,怎麼可以君臨天下呢?」   訥謨驚得張口結舌,面如死灰,「原來你……」。他怎麼也想不到,班布爾善還有計中之計,掏空了鰲拜的實力,自己另有打算!但此時什麼也來不及說了。濟世嘴一呶,幾個禁軍向他口中塞進一把麻胡桃,將他牽送到上書房去了。   這裡班、濟二人相視一笑。濟世忽然討好地說:「班大人,鰲老賊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我們有這一手。   「怎麼?」   「應該立刻封掉隆宗、景運、日精、月華四門,禁絕一切宮人往來,你我才可在此安安穩穩地坐山觀虎鬥!」   「說的是!來呀,照濟世大人的話行事。如有擅自出宮的,立刻拿下,待事畢之後再行發落!」說著又補上一句,「不許驚動太皇太后!」數十名侍衛躬身領命立刻分頭行事。   這一場戲,演得精采!迅雷不及掩耳,深謀遠慮的鰲拜萬萬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以為自己的對手,只有康熙一人呢!   出了景運門向北是硫慶宮。鰲拜剛跨進垂花門,就見孫殿臣滿面笑容迎了出來,說道:「太師爺來了!皇上等得有點急了,叫標下再來瞧瞧呀!」   「我這不是來了嘛!」鰲拜一邊說,一邊徑自朝里走。後邊穆里瑪和葛褚哈趕到,遠遠見鰲拜已經進宮,兩人對視一眼,挺身便也要進去,卻被孫殿臣笑嘻嘻地攔住。   「二位哪裡去?」   「進宮請見聖上。」   「成!拿牌子來。」   一句話說得二人瞪大了眼睛,此時要哪門子牌子,也從沒聽說值日侍衛見皇上還有要牌子的規矩!孫殿臣見他二人發愣,揚著臉道:「皇上今兒單獨召見鰲拜公爺,沒說見你們二位,請候一候罷!」說完也不等回答,回身便「眶」地一聲將前宮門關上,一陣門鐐吊兒響,接著就聽孫殿臣冷笑著「咔」地上了閂,踢踏踢踏竟自去了。   二人驚呼一聲,「上當!」撲上去用力拍門,可憐恰如蠟蜒搖樹一般,哪裡動得分毫!   葛褚哈氣得發瘋,張惶四顧,遠遠見蘇麻喇姑在奉先殿外站著張望,不禁惡向膽邊生,大喝一聲:「先拿了這賤妮子再說!」搶步直奔過去。穆里瑪也忙拔出劍來緊緊跟著。   蘇麻喇姑原留在奉先殿守護大皇太后,時間等得久了,心裡急得按捺不住。太皇太后也很焦躁,便命她出來望風報信兒。此時見他二人紅著眼、仗著劍直逼過來,頓時慌了手腳,若退回殿中,又怕危及太皇太后;蘇麻喇姑只好慌不擇路拔腳向東南方向逃。剛跨出幾十步,就被葛褚哈一把拿住,胳膊被反擰過來,一動也不能動。一時三個人都是心頭亂跳,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葛褚哈獰笑一聲,揮劍就要殺人。穆里瑪忙伸手止住,示意他把人帶到個僻靜去處動手。葛褚哈點頭會意,提了蘇麻喇姑往御茶房上來。那邊穆里瑪急著要回乾清宮報信兒,說了句「完事後到乾清宮」,便飛奔景運門而來。   遠離景運門只有百十步,穆里瑪悶著頭跑得飛快。剛到門口便大聲怪叫:「班大人,快快增援毓慶宮!」話音未落,景運門也被「砰」的一聲死死地關住!穆里瑪又驚又急又氣又奇怪,雙手猛擂景運門上的門環,狂叫「開門」,結果,沒半點反晌,卻聽到守門的禁軍吃吃笑聲,他心知大事不妙,便返回身來到御茶房找葛褚哈。   葛褚哈是找到了,可腦袋迸裂死在門洞里,頭上身上到處被開水燙過,熱氣熏著,血腥味,臭味撲鼻嗆人!穆里瑪頓時僵立在地、兩眼獃滯,如置身在惡夢之中!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蘇麻喇姑一個柔弱女子,怎麼會打得過葛褚哈這樣驍勇的戰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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