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篇 化灰案 第十九章 催嫁、自縊
處舍收藏,欲周以固。
——《武經總要》
王哈兒也一夜都沒睡好。
昨晚偷到雷老漢那張錢契後,他躺在床上,心裡像是燃出無數朵焰火一般,先是在黑暗裡捂著嘴,忍不住笑了好一陣,頜骨險些笑脫臼。接著他卻想到,雖然得了這張契書,只有雷家的人拿去解庫,才討得回那些錢。外人去,就算有契書,解庫也絕不會認。他又犯起愁來,翻來倒去,苦想主意。
天快亮時才累極睡去,卻又被他娘大聲拍門喊醒,說是井作的都頭差了人來催,東城一位都指揮使宅子里的井塞住了,打不出水,讓他趕緊去。
又是私活兒,他賣人情、我出汗。王哈兒低聲咒罵了兩句,卻只得爬起來,胡亂洗把臉,忙去找見兩個手下黃三和吳七,趕到那都指揮使家。下苦力的自然是那兩人,王哈兒一邊督看著兩人,一邊想自己的心事。
雷炮死了,雷家現今只剩珠娘一個人,幸而她又剛被曹廚子休了,能得全部家產。不過,契書給她,她得了錢之後,若不願嫁我,兩千六百貫不就白白賠送給她了?若先設法引逗她嫁給我,她就最多只能得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都要充公。
還有,那曹廚子雖然看著蠢笨,誰知道沒藏著機心?他兩口兒常日瞧著你親我敬的,雷老漢一化灰不見第二天,曹廚子緊忙就休了珠娘,應該正是為了貪圖那筆錢,兩口兒商議好的計謀。等珠娘回了家、分到錢,再復婚。
這麼說,雷炮是被他兩口兒治死的?
王哈兒想到這,立刻驚得後背一寒。恐怕真是這樣,雷炮若在,珠娘就算被休回家,最多也只得三分之一。雷炮自小獨霸慣了的,除非殺了他,莫說三分之一,就是三十分之一,他也未必肯輕易讓給妹妹。若真是這樣,我就更得當心,防著這兩口兒,不能當傻羊,連皮帶肉給了他們,自己連根尾巴毛都留不下。說不準也像雷炮一樣,連性命都被勒殺了。
他正怕著,井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像是被咬到了一樣,是吳七。黃三最會躲懶,每回下井,都是吳七。王哈兒和黃三忙探頭大聲問,卻見吳七抓住繩子,飛快攀了上來,嘴裡不住怪叫著:「死……死人!下頭有個死人!」
這口井在宅子後院,一個男僕人帶他們進來的。那男僕原先坐在旁邊石凳上看鳥,聽到吳七叫,忙跑了過來。
「井底下有具死屍,泡在水裡,腫得肥豬一樣。」吳七一骨碌翻爬過井沿。
那男僕趕緊跑去前面喚人,王哈兒心裡卻暗樂,再叫你們這些當官為將的白使喚我們。不一時,幾個男女急步奔了過來,看衣著都是僕人,其中一個管事的上來詢問,看著像是管家。吳七本就不善言語,再吃了嚇,更磕磕巴巴說不清楚。王哈兒忙在一旁解釋了幾句。那管家的聽了,也吃驚不小,忙喚身邊一個年輕僕人趕緊去開封府報官。餘下的人全都圍著那口井,往下探望。
王哈兒心裡裝著大事,便向那管家告辭,那人卻說得留下來做個證見。王哈兒便說:「屍首是這兩個廂兵發現的,就留下他們吧。」那管家點頭答應,黃三和吳七卻都不樂意。王哈兒管不得他們,吩咐了兩句,便轉身離開。
他急急出了城,趕到虹橋口,走進溫家茶食店。上午店裡沒有人,桌椅都空著,店主和珠娘也都不見人影。王哈兒走得一身汗,他坐到靠牆角、方便說話的一張桌邊,朝里大聲喊道:「人呢?」
半晌,才見珠娘從院子角上那間小棚屋裡快步走了出來。一見是他,珠娘微嘆了口氣,放慢了步子。她換了件舊白布衫、青布裙,頭上只插了一枝荊釵。看來是為他哥哥雷炮換了素服。眼睛微有些腫,似乎剛哭過。王哈兒見她這麼一副悲悲怯怯的模樣,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有本事謀害自己哥哥的性命。
「你吃什麼?」
「我不吃東西,就不能來瞧瞧你?」
「說什麼呢?小心人聽見。」
「怕什麼?你如今自家歸自家,天王也管不到。我是來問你一件事。」
「啥?」
「還是那件事,不過今天是掏心扒膽地問你,我想娶你,你願不願意?」
「人心裡正鬧煩,莫耍弄人。」
「我是說真的。嫁給我,保管你好吃好穿,好住好用。」
「就靠你每月那點錢糧?」
「那你別管,只要你有心,我就有情有義有銀錢,每天疼眼仁一般疼你。」
珠娘一怔,定定望著他,片刻才低聲問:「真的?」聲音都微有些顫。
「我當年沒錢,沒敢去提親,見你嫁給曹肥子,悔得險些跳河。三年多了,仍記著你我那番情,至今都沒對第二個女子動過一點心思,一直喪家狗一樣巴望著你。老天可憐,那曹肥子竟休了你……」
「小聲點,他在廚房。」
「怕什麼?就是當著他面,我也要狠狠——謝他。發了昏,把你還給了我。」
珠娘又怔了半晌,才低聲說:「你若真心想娶我,就趕緊找媒人。」
「這……你哥哥才死,咱們雖說不是大戶人家,不必死守一年的服,可至少也得過些時日。若不然,白招來些言語。」
「你啥時間怕別人言語了?」
「我……成親是大事,你這麼急做什麼?」
「我……」珠娘眼中泛出淚水。
「你怎麼?那曹肥子磋磨你了?」
珠娘垂下頭,並不答言,淚水卻從眼中滾出,滴到了青絹舊鞋面上。
王哈兒忙安慰道:「那你就辭了這裡的活兒,反正你哥哥已經歿了,那宅院全歸你了,你回家裡先住著。等過一陣子,沒人留意計較了,我就尋媒人、雇花檐,再找一班樂手,喧喧熱熱地去娶你。」
珠娘抹掉淚水,望著王哈兒,輕輕嘆了口氣,眼裡又悲又怯、又愁又怨、又巴望又不信,似乎混了幾百種滋味。
王哈兒心裡湧起一陣疼憐。他來是為了探珠娘和曹廚子的底,這時看來,至少珠娘滿心愿意嫁給她,這就再好不過了。他賊笑了笑,壓低聲音,要把那錢契的事告訴珠娘,可剛要開口,一個老婦人急顛顛地趕了進來,是那個串門走戶的羊婆。
羊婆一眼瞧見珠娘,忙高聲問:「曹廚子呢?他娘死啦!」
梁興坐在米家客棧臨河的桌邊。
他早起沒吃飯,要了一碟麥糕、一碗茶,可心裡悵悶悶地,只吃了兩塊,就擱下了。事情非但理不出一絲頭緒,反倒越來越古怪。
他一遍遍重新梳理整件事:自己先是被施有良邀到汴河邊喝酒,接著甄輝來了,說在一條船上見到蔣凈;他立即趕往那隻船,問船頂上那船工蔣凈在哪裡,那船工指了指船艙;他跳進船艙,裡面果然有個人;他逼近那人問「你是蔣凈?」,那人說「是」,隨即慌忙拔出刀,向他刺來;他一拽一擰,扭轉蔣凈的手腕,蔣凈失控撲向刀尖,刀刺進胸口,隨即喪命;他離開了那船,回去後發覺蔣凈死得古怪,又回到汴河灣,那隻船卻已不見;等他找見那隻船,船上所有人,連同屍體都已不見;當晚,他的卧房裡出現兩條毒蛇,接著有人想要刺殺他;第二天,甄輝被毒蛇咬死,施有良則至今不見蹤影;昨天終於找見那具屍體,卻發現那人根本不是蔣凈;剛才,張擇端又說,鍾大眼船上當時還有兩人,那兩人憑空消失了……
這究竟是什麼事情?彎彎拐拐、奇奇怪怪,讓兩個故友聯手來陷害自己,並已經葬送兩條性命。船上死了的「蔣凈」又是什麼人?真蔣凈現在又在哪裡?藏在背後的到底是什麼人?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他找不見一絲頭緒,想遍了讀過的兵書戰策,也找不見一條能用的。實在坐不住,便起身進城,又去軍器監打問了一遭。守門的兵卒說,從清明第二天起,就再沒見過施有良。
梁興只得迴轉身,走了幾步,卻不知道該去哪裡,不由得愣在街頭。他想起孫子所言,「兵者,詭道也」。看來這幕後之人深通兵法,這局設得古怪繁難,從面上始終看不透。不過,花這許多心思,其中必定有其因由。得儘力掠開面上的浮花亂葉,探到根子上,找見背後的意圖,才能理清這亂脈。
蔣沖被敲門聲驚醒,睜眼一看,窗紙大亮,昨天太累,竟睡過頭了。
他忙起身胡亂套好僧衣,過去打開門,是昨晚那個年輕男僕,端著個方木托盤,裡面是一碗粥、兩個油餅、三碟素菜,看著十分素凈清香。此外,盤裡還有一小塊銀子。
「師父,我家大娘子說,今天就不用再誦經了。這是特地給師父備的齋飯,這二兩銀子,是答謝師父的香火錢。今天來弔孝的親友多,我家大娘子就不過來拜送師父了。」那個男僕進來把托盤放到桌上,說完就轉身走了。
蔣沖合十答謝,心裡卻有些懊喪。好不容易撞到這樣一個由頭,能進到楚家來探底。昨晚不知是誰,又丟給他那張寫著「救我」二字的小紙團,事情才剛剛開始,卻要被攆走。難道是那人丟紙團給他時,被人發覺了?
想到此,蔣沖忙放下剛喝了兩口的粥,不敢再碰。若真的是有人求救,又被發覺,他們恐怕連我都不會輕易放過。
這小院十分清靜,一點聲響都沒有。他想到堂兄當時也住在這院里,好好一個上戶子弟、武學舉子,到如今生死不知,更覺得寒意透背,忙抓起那二兩銀子,揣進懷裡,趕緊離開了那座小院。
走到前院一看,竟十分熱鬧,滿院子都是人,大多都提著紙馬、紙錢等奠儀。楚家的僕人們亂成一團,靈堂里老少男女的哭聲混成一片。他想找個人辭別一聲,卻看不到一個空閑的僕人,只得從邊上慢慢往外,出了院門,門兩邊停了許多車馬,只有老何一個人守在門外。
「小師父,你這是?」
「你家女菩薩說不誦經了。」
「哦?也是,四處的人今天都知道了消息,宅里亂成這樣,還念什麼經?小師父,你走好。」
「老施主——」
蔣沖想再磨兩句,卻又有一車一馬來到楚家門前,老何忙迎了上去。蔣沖只得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見老何引著一對男女走了進去,院里仍然人聲擾攘。
他嘆了口氣,一旦離開這裡,要再想進這門,就難了。
顏圓讓曾小羊去開封府報案,自己急忙先趕往曹廚子的家。
剛才他正在後院舀水洗手,前廳有人說曹廚子的娘死了。顏圓一聽,立即覺著不對。忙撂下水瓢,出去一看,是魚兒巷的羊婆。他忙問是怎麼死的,羊婆說是上吊。顏圓聽了,又頓時失望。
曹廚子的娘周氏一直厭恨兒媳,去溫家茶食店鬧過許多回,逼著兒子休掉珠娘。曹廚子卻一直拖著。可雷老漢化灰不見第二天,他立即就休了珠娘。這兩口兒這麼做,應該是為了雷老漢的那些錢,好回去分家產。不過,珠娘得了家產,兩口兒若想複合,曹廚子的娘一定不答應。
珠娘這邊,她哥哥雷炮才死,曹廚子這邊,他娘緊跟著又死了。兩下里死人,恐怕不是巧合。難道都是這兩口兒做下的?他們這麼做,是已經得了雷老漢那筆大錢?若真是這樣,得趕在官府查辦之前,先找見證據,攥住兩人的短處,才好施為。
曹廚子家在虹橋北街的柳葉巷,並不遠。顏圓急急趕到那裡,剛進巷子就見曹家院門前圍了不少人,把一輛牛拉的廂車都堵在巷子中間,過不去。顏圓忙趕過去,大聲驅散了那些人,讓那廂車過去。而後把曹家院里擠的外人也都攆走了,關上了院門,只留了鄰居兩個婦人做證見。
曹廚子的娘周氏的屍首橫擺在堂屋地上,顏圓之前在溫家茶食店見過她,五十來歲,精瘦矮小,只有一對眼睛又深又大。這時,她那雙大凹眼閉得緊緊的,嘴微張著,早已僵死。
「蘇大嫂,是你最先發覺的?」顏圓問那個瘦高的婦人。
「我和魚兒巷的羊婆婆。」那個婦人一臉驚驚怪怪的,還微帶著些得意。剛才一見顏圓,她就說了一堆,當時太吵沒聽清。這會兒,她仍十分激奮:「羊婆婆今早來尋我,說一個大戶人家急著嫁女兒,要趕一些綉作。論綉工,虹橋南北這一帶,沒幾個人能及得上我,只要有活兒,羊婆婆頭一個就來尋我,我不但綉工不差,手快也是……」
「你只說怎麼發覺的?」
「正要說到呢。羊婆婆帶的活兒多,三天就得趕出來,我一個人對付不過來,她就說分一些給周大娘。論起來,周大娘的綉工雖及不上我,在這條街上,也算挑頭的了。我和羊婆婆兩個就一起來尋周大娘,敲死了門,裡面也沒人應。猜想裡頭一定遭了事了,我趕緊叫了幾個鄰居,一起把院門撞開。門一開,一眼就瞧見周大娘吊在堂屋的房梁下,就是這方桌子上頭,身子懸在半空里。我哪裡見過這些?險些癱到地上,連尿都沒兜住,這會兒後裙還半潮的呢。曾嫂你摸摸看——」婦人說著就抓過旁邊另一個婦人的手,去摸她的後裙,兩個人又驚又怪地說嘆起來。
顏圓見沒什麼可聽,便蹲下身子去查看周氏的屍首。他曾跟著仵作吳盤石查過一樁偽造自縊案。自縊和被人勒殺,最大的不同在於繩結。自縊的繩索兩邊只到耳後髮際,並不相絞;勒殺的繩索卻要在後頸相絞,否則很難使上力,被勒者也容易掙脫開。此外,自縊的勒痕為深紫色,死者雙眼緊閉、雙唇張開、露出牙齒、雙拳緊握、腳尖直挺。繩索在喉上,舌頭抵著牙齒;在喉下,舌頭會伸出。胸前會滴有口水涎沫,大小便會失禁。若是被人勒殺的,口、眼、手指都會張開,喉下血脈不通,勒痕要淺淡一些,舌頭也不會抵齒或者伸出。頸項上會有兇手或自己留下的抓痕。當時那樁案子正是從脖頸幾道抓痕查到漏洞的。
然而,顏圓忍著煩惡,仔細查看完周氏脖頸前後和手足,沒找見一點疑處,看來周氏真的是自縊身亡。
這時,那個曾嫂忽然笑著問蘇嫂:「你前襟為何也潮了一片?滋尿竟能滋到胸前,驢子都滋不到那裡。」
「你這張歪嘴盡會吐斜沫。還說呢,我們進來時,那隻凳子就倒在門檻這邊。周大娘一定是把那凳子疊到桌子上,踩著上的吊。我們幾個慌慌忙忙把周大娘放了下來,我身量高,從後面抱著她。你別瞧著她瘦羊一般,抱起來竟沉得半爿豬似的。我把她放到地上,覺著身上有些臭,低頭一瞧,前襟上竟粘了一灘屙物。害我用了幾盆水才擦凈。這會兒還有些余臭呢,你聞聞——」蘇嫂扯起自已前襟,曾嫂忙笑著避開了。兩個婦人竟追逐笑鬧起來。
顏圓卻望著周氏的屍體,皺著眉,十分沮喪,又一條證據,大便失禁。
這時院門外有人用力拍門叫娘,曾嫂收住笑跑過去打開院門,是曹廚子。
溫家茶食店裡。
王哈兒瞧著曹廚子傻瞪著眼、呆張著嘴、蠢掙著胖壯身軀,急慌慌往家裡趕去,他自己也半張著嘴,驚住在那裡。
半晌,他才扭頭看珠娘,珠娘也望著曹廚子,卻似乎並不如何吃驚。他頓時又想起之前的疑心,後背一寒,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珠娘覺察到他的目光,回頭望過來。她站著,王哈兒坐著,俯視之下,目光不似常日那般怯弱,而且竟隱隱藏著一絲笑意。
王哈兒忙賠笑:「這惡婆子總算是死了,你也終於解了恨。」
「干我什麼事?」珠娘輕聲應了句。
這時,店主溫長孝和幾個人一起快步走了進來,紛紛向珠娘打問曹廚子的娘。王哈兒趁機站起身,趕緊離開,心裡不住地念叨:天爺保佑,幸而剛才被那個羊婆打斷,沒把錢契的事說給珠娘聽。曹廚子的娘死得也太湊巧,珠娘做出來的?憑她那樣兒,能做得出?做得到?曹廚子?看他剛才慌樣兒,不像啊。但無論如何,這兩口兒一定不能信,得躲開些。
他低頭默念著走出溫家茶食店,沒留神險些和一個人撞上,抬頭一看,是軍巡鋪的那個廂兵付九,付九慌忙道歉:「王承局?看我雙眼生到哪裡去了,撞到承局哪裡沒有?十將忽然想吃溫家的蜜燒鴨,他只要想吃啥,即刻就要,火急就讓我來買……」
王哈兒不耐煩理他,哼了一聲就走了。他悶頭走著,心裡一直念著那筆錢,不由得伸手去懷裡,摸了摸貼身藏著的那張契書,心想:有了這契書,解庫休想抵賴,逼一逼,唬一唬,至少該能掏出一半來。否則鬧出去,這些錢全都要被官府收沒,誰都別想得。只是,那解庫的店主嚴申看著和氣,其實極老辣。這事既不能聲張,又得唬住解庫的人,並不輕巧。他從沒做過這等事,心裡實在沒底。
他忽然想起剛撞見的付九,雷炮死前那個傍晚,和付九說過話,付九提到了欒老拐,雷炮聽見後,急匆匆就出去了。雷炮是去找欒老拐?雷炮奈何不得解庫,怕是想說動欒老拐去解庫混鬧。欒老拐是出了名的混賴貨,只要有油水,便是老鼠洞里的肉,都能伸舌頭進去舔兩舔。
雷炮能找,我為何不能找?我如今有了契書在手,再加上欒老拐那老油棍,該能唬住解庫的人了。就算分欒老拐一半,也總好過珠娘和曹廚子這對殺兄、殺母的歹夫妻。
他忙迴轉身,到卜家食店找欒老拐,卻沒找見,只得四處去亂尋閑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