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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風雲突變 一、「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活兒」

所屬書籍: 李蓮英(斯仁)
光緒鬧著要「變法」,李蓮英竊聽了光緒和康有為的密談……   光緒帝很長一段時間總覺有些心煩意亂,每次散朝後就在屋裡走來走去,時而夾雜著幾聲無可奈何的長嘆。恰巧寇連材來到了光緒皇帝的房間,他本來是來侍候皇上的,看見皇上那本來就很蒼白的臉上掛著的憂慮,心裡不免有些感傷,又想起皇帝入宮多年來的遭遇,兩滴眼淚就禁不住要掉下來。   皇帝自小入宮,離開了自己的生母,在宮中卻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歡心和喜愛。自從皇帝入宮後,皇帝的吃飯穿衣、饑寒飽暖慈禧太后就從來沒有過問過,因此皇上的身體自小就很虛弱。寇連材又想起自己為體貼皇上在太后高興時斗膽進言而遭斥責的那一幕:   「啟稟太后,奴才寇連材有話回太后。」   「說吧!」慈禧太后滿臉不高興地對寇連材說,彷彿此時寇連材進言掃了她的興緻似的。寇連材雖然從太后的話中覺察到了太后的不高興,但他一想到皇上正挨凍受餓、吃穿無著,他就又鼓起了勇氣,於是對太后說:   「是,啟皇太后,奴才認為皇上年紀太小,尚不懂事,衣食吃穿不要聽任皇上獨自作主。而且皇上身邊的人也經常欺負皇上年幼不知賞罰,照顧皇上也不盡心儘力,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做事也沒有任何規律。皇上衣服髒了沒人洗,頭髮亂了也沒人梳,腐爛過期的東西照樣給皇上吃。奴才認為這有傷大清政體,而且對皇上身體健康不利,奴才希望太后念在母子情份上能夠詳查此事,查處服侍不周的人,以保皇上健康。」   慈禧太后聽完寇連材的話,只哼了一聲。她本來就不喜歡光緒皇帝,如今卻有人在她面前為他說好話,因此,慈禧太后馬上又發話了,聲音顯得有些嚴厲。   「大膽奴才,我派你服侍皇上,你不好好服侍,卻來向我請求詳查不盡職的太監,我派你這個總領太監還有什麼用!」   寇連材一聽這話,怒火直往上冒,心裡嘀咕著:那些太監是我管得了的嗎?他們仗著你皇太后的面為非作歹,胡作非為,對皇上無禮,你倒反來責罵我。寇連材越想越氣,直想頂太后兩句,如果觸怒了太后,至多不過一死,而他卻早已將身生死置之度外。正在他想發話的當兒,一絲涼風吹來,使寇連材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死倒不足惜,但他死了後誰又來照顧皇上呢?他不能扔下皇帝不管,皇上還需要他的照料。想到此,他趕緊給慈禧太后磕頭,同時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給收了回去。   「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照顧皇上。」   太后見寇連材一個勁地磕頭,於是本來就不大的怒氣平息了下來,何況她玩得挺高興。她沉吟了一會兒說:   「你盡你自己的責任就行了,不要多管閑事,好好照顧皇上,下去吧。」   「是,太后。」   想到這一切,兩滴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他怕皇上看見,趕緊用手背將眼淚擦乾。他見皇上還在來回踱著步,彷彿沒有看見他似的,於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皇上,你可要珍惜你的身體,不要因為國事累壞了身子。」   寇連材這本是揣測之詞,不想給說中了。因為以前光緒受了太后責罵,回來總是坐在那兒悶悶不樂,而不是來回踱步,所以他猜測皇上是遇到了什麼難辦的事兒。   光緒皇帝終於停了下來,抬起頭看了看寇連材,又轉過眼去看窗外那片清靜的園子,帶著憂傷對寇連材說:   「連材」,這是光緒帝在宮內對寇連材的稱呼,就如同慈禧太后叫李蓮英一樣。「你覺得我是不是太軟弱?」   寇連材不知皇上問的什麼意思,於是答道:   「皇上為何會這樣認為?」   換上另外一個人,是絕不敢對皇上這樣反問的。只是由於光緒帝自小就由寇連材照顧大,所以光緒帝對寇連材懷有極為深厚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將寇連材看作自己的奴僕,所以他們主僕之間的關係相當密切,可以說無話不談。光緒皇帝看了寇連材一眼,繼續說:   「我只是覺得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住萬民。自從英國入侵我大清以來,各國紛相效仿,以致危機頻現。李鴻章效仿日本實行洋務,我本望李鴻章此舉能挽救我大清王朝厄運,不想甲午之戰,我大清王朝又致慘敗,不得不割土求和,以致我不得不將祖宗之地讓與日本,我做了一件對不起祖宗的事啊!」   寇連材本想寬慰皇上兩句,卻被皇上用手勢阻住,光緒皇帝接著又說:   「自從去年德國強租膠州灣以來,洋人也紛紛要求租借領土,依此形勢下去,我大清王朝的命運將休矣。如果我不再圖強,只恐我真成為大清的千古罪人了。我如今煩惱,只是因為找不到如何圖強的途徑,連材,你能替我想想辦法嗎?」   說完光緒帝用一種期待的眼光看著寇連材。   「皇上,奴才看朝中大臣都滿足於自己手中的權勢,不思進取,更何況變法可能危及他們的利益。」寇連材停了一下,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正傾聽自己的話,而且臉上含有讚許之色,於是又接著說,「而且,奴才認為老佛爺那邊,只恐李蓮英會極力慫恿老佛爺對變法圖強加以阻撓。」   光緒皇帝一聽這話,心中不覺為之一顫,雖然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太后會對圖強一事加以阻撓,但聽寇連材一說,心裡還是不免一驚。是啊,光緒皇帝自己不是不清楚,老佛爺雖然名義上歸政於他光緒了,而且也鄭重其事地遷到頤和園去安度晚年了,但是實際上怎麼樣呢?老佛爺遷到頤和園其實也將整個朝廷遷往了頤和園。表面上看,老佛爺似乎很是滿足她現在的生活,成天在昆明湖上荷花叢中坐龍舟到處遊玩,帶著各位太監,主要是李、崔兩總管圍繞著昆明湖散步,在頤和園內看戲、畫畫,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但是這僅僅是假象,在頤和園中仍然保持著宮中的禮儀,光緒皇帝遇到重大事件不敢擅自作主,而且得經常忍受由故宮到頤和園的漫漫長路的坐轎的顛簸之苦去叩見老佛爺,最明顯的是,老佛爺總是會定時地接見朝內王公大臣。這一切,任何有點頭腦的人均看得出老佛爺人雖然在頤和園,但她仍然把持著朝政,她仍然是大清王朝第一人,她和光緒皇帝的關係是母子君臣關係。這一點,光緒皇帝本人也有著深刻的認識。光緒這個少年天子,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之時,他想有一番作為,想干出一番大事業來,但他卻處處受制於老佛爺,所以他非常苦惱,想擺脫老佛爺的控制,但事與願違,光緒帝越是想跳出老佛爺的掌心,老佛爺就對他控制越緊,因此,光緒皇帝與老佛爺之間產生了尖銳的矛盾。光緒皇帝對老佛爺越來越不滿。   光緒皇帝見寇連材提起這事,不禁仰面長嘆了一聲,現出一臉的痛苦來。寇太監看在眼裡,痛在心上。他想安慰皇上幾句,但卻不知從何開口,正在這時,一個小太監急沖沖地奔了進來。寇連材一見,趕緊上前兩步趕在門口截住了那個小太監,淡淡地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翁大人求見,說有事跟皇上商量。」   寇連材轉臉看了看面對著窗戶的皇帝的背影,沒有吭聲,他知道他應該保持沉默。光緒皇帝好像沒有聽見似的,還是怔怔地望著窗外,看來寇連材不說話不行了,於是他輕輕地走到皇帝身邊,小聲地說:   「啟稟皇上,翁大人求見。」   這一下皇上總算聽到了,但他仍然沒有轉過身來,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對那個小太監說:   「傳他進來。」   「是」小太監應了一聲,立起身來又急匆匆地向院外趕去。   皇上本來剛才在想他的心事:寇連材說得對,朝內大多數大臣均是保守、不思進取的人,如果我想圖強,從他們那兒來的阻力必將是非常之大的,而只有翁師傅能替我分憂。因為皇上正在想著他自己的心事,所以他對於小太監的話沒有加以注意,而當他真正聽清是翁師傅求見,心裡不禁一陣激動,但他不願在那個小太監面前顯出他的那份激動,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吩咐小太監傳翁中堂進來。   翁師傅即翁同和,他是光緒皇帝的老師。甲午之戰失敗後,翁同和心裡相當苦悶,是什麼原因使我大清敗得如此糊塗呢?他不止千萬次地問自己。就在他苦悶時,一個亮點閃過了他的大腦,他想起了一個奏摺,那是幾年前一個叫康有為的舉人遞上的。他主張變法圖強,而且還預言,日本窺視朝鮮和台灣,不可不早作準備。當時這個摺子落到了翁同和的手中,但他卻不以為然,所以他也沒有上奏皇帝。然而不幸的是被康有為言中了,這令翁同和現在想來非常的慚愧,所以他決心到康有為下榻的南海會館求見康有為。但是很不湊巧,康有為外出了,翁同和白走一趟,於是他悻悻地回到了他的官邸。   不想第二天,康有為卻來到了翁同和的住處,翁同和熱情地接待了他。他們倆就共同關心的變法問題進行了交談,兩人不知疲倦地談啊,由下午三點一直談到太陽落山。康有為見天色已晚,就起身向翁同和告辭,翁同和本想再留他的,但想到在他們交談時,已經有三四撥人在門前窺探了,所以也就作罷。他站起身來送客,同時握著康有為的手說:   「你我雖然初次會面,但我十年前就知道你了,我們應當是老朋友了。到於變法一事,希望你能積極想法,給皇上出點子,為天下的中興共同努力。」說完這些,翁同和沉吟了一下,又說:「實話對你說吧,皇上無權,太后處處猜疑,不許他見小臣。」   送走了康有為,翁同和心裡很不平靜,他決定去見光緒皇帝,所以他才在這麼晚來到光緒皇帝的寢宮。   光緒皇帝見翁同和走了進來,就轉過臉來對著門。翁同和走了進來,見皇帝一臉不快,以為誰觸怒了他,趕緊下跪:   「微臣翁同和叩見皇上!」   「起來吧!」同時,光緒用手指了指桌旁的一張凳子,示意他坐下來。翁同和和光緒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很隨便,所以也就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   光緒皇帝見翁同和坐了下來,於是問道:   「你能替我想一想如何能夠圖強嗎?」   本來翁同和是為這事而來,不想皇上也在想此事,心裡不免一陣激動。   「微臣認為應通過變法,如東瀛所為方能圖強。」   光緒皇帝沒有說話,他在認真傾聽翁同和的話,於是翁同和接著說:   「微臣今天下午剛見過舉人康長素,奴才跟他談過變法一事,他認為要想圖強只有通過變祖宗之成法,建立適應形勢的新法,學習別國的長處,只有這樣,才能擺脫目前這種形勢。」   康長素即康有為,因為他自號長素,所以有時也這樣稱呼他。光緒皇帝不知康有為是何人,於是便問翁同和。   「啟稟皇上,他是廣東南海人,舉人出身。奴才私下認為,他的才能勝我十倍,變法一事,皇上可與他商量。」   光緒皇帝點了點頭,接著說:   「只是如何才能見到他呢?我認為老佛爺肯定不會允許我見他的。」   光緒皇帝不再稱「朕」,而改稱我,這是在跟翁同和推腹交談了,翁同和能夠體會得出其中滋味,於是接著說:   「奴才以為,皇上不必事事均向皇太后稟報、請旨。」   光緒帝聽了一震,這話不止一人對他說了,記得珍妃也對他說過,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吏部侍郎汪鳴鑾與戶部侍郎長麟被罷免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們兩個僅僅是光緒與老佛爺爭權奪力的犧牲品之一。光緒帝非常明白,他是鬥不過老佛爺的,和老佛爺相鬥,他只有失敗的,這個事實不能不令他心有餘悸。   翁同和見皇上一顫,知道皇上懼怕老佛爺,於是話鋒一轉:「微臣以為皇上如想變法,不妨先看一看《庸書》、《危言》、《校邠廬抗議》等書,然後再瞅准機會會見康長素共商變法一事。」   光緒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即神色一飛,態度堅決地說:   「變法我一定要進行,不管老佛爺阻攔不阻攔,我不能讓大清王朝在我手中斷送,我不能成為大清的千古罪人。」   翁同和一聽光緒這話,心裡受到一種極大的鼓舞,於是說道:「微臣一定儘力協助皇上變法,同時儘力將長素引薦給皇上。」   接著君臣又談到了真人李提摩太、赫德、歐格納等勸光緒皇帝變法一事,君臣均認為變法已成為形勢的需要。交談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翁同和見天色已晚才回府。   李蓮英正在給慈禧太后梳「流雲行水」髮型,老佛爺看來很高興。李蓮英看準時機,他知道在老佛爺高興時向她進言她沒有不聽的,於是他說:   「老佛爺,奴才有話給老佛爺講。」李蓮英說完朝周圍的太監看了一眼。慈禧太后知道李蓮英有重要情況稟報,於是揮揮手叫其他太監下去。李蓮英見其他人均走了,這才說話。   「奴才聽說昨晚皇上同翁中堂談了很久,但不知說些啥。」   其實,李蓮英早知道君臣之間的談論內容了,這是他昨天晚上就聽說的。原來在皇帝身邊的太監中,有一個名叫杜剛的小太監,他是任邱縣大尚屯人,因為生活無著落投奔到李蓮英手下,李蓮英見他機靈,又看在同鄉的情誼上,在老佛爺分配太監到皇上身邊時李蓮英推薦了他,於是杜剛在李蓮英的支持下來到了皇上身邊充當他的探子。在昨天晚上翁同和與皇上交談時,杜剛就在窗戶外竊聽了他們的全部談話內容,等翁同和前腳一走,他便馬上來向李蓮英報密了。李蓮英很高興,賞了他幾兩銀子,叫他有情況繼續給他講,他李蓮英不會虧待他的。杜剛千恩萬謝地走了。李蓮英那時見天色已晚,老佛爺早就歇息了,所以也沒有向老佛爺稟報,直到現在才給老佛爺說。   「蓮英,別繞彎子了,照直給我說吧。」   「是,老佛爺,奴才聽說皇上對你表示極度不滿,說你是守舊派,說你阻撓他變法而且還庇護其他人反對他。」李蓮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直見到老佛爺臉上有了不悅之色才罷休。   「慢慢走著瞧吧,我不會讓他成功的。」慈禧太后用一種恨恨的語氣說,而這正是李蓮英想達到的目的。因此李蓮英暗笑了兩聲。   養心殿,光緒皇帝正在召見大臣。御座上的光緒,目清眉秀,像一個未出閣的閨女。他盯著老態龍鐘的恭親王奕訢說:   「我欲變法,不知公意如何?」   契訢趕緊磕頭說:   「回皇上,臣以為祖宗之法不能變。」   光緒帝拿他這個六叔沒辦法,但他卻也不願聽他這種廢話。他知道如果不給點顏色給他看,來自大臣們的阻撓將會越來越大,所以他把臉一橫,正色道:   「祖宗的法度是為了治祖宗的土地。可是現在,祖宗的土地一塊一塊地丟失,要那法度還有什麼用呢!」恭親王奕訢無言以對。其他大臣見皇上對恭親王發怒,趕緊磕頭,也不說話。   光緒帝見和眾位大臣無話可談,眾位大臣無一人提出變法的主張與建議,光緒帝雖然很生氣,但是他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   「我案頭上放著一份工部主事康有為的奏摺,請各位看一看。   說完遞給站在前排的恭親王奕訢,奕訢將奏摺展開,大致瀏覽了一遍,知道其中內容大致是:   康有為在奏摺中論述了大清的危險處境後,提出了三條變法方案:一、效仿俄國與日本,下詔決定國家的大政方針;二、會集各種人才進行變法;三、允許封疆大吏在各省自行變法。同時,康有為還在折中指出:國家大事必須呈與國會討論,然後再實施,並請求頒布憲法。奏摺中最後一段令奕訢不得不考慮:   「如果現在再不變法,恐怕從此以後,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使想苟且偷安於一時,享樂於片刻,也不可能了!而且,我恐怕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便要求當京城的平民百姓也不能了。」   奕訢看完奏摺,理了理自己的頭緒,接著將摺子遞給了跟在他身後的慶親王奕訢,這樣一個傳一個,最後等到所有大臣均看完了,光緒說話了。在剛才諸位大臣傳閱奏章時,光緒皇帝仔細觀看了各位大臣的臉色,知道這個摺子說到了點子上,大家心裡還是有既不能享樂也不能成平民的顧慮,所以他說:   「我欲接見康有為以便詳細詢問有關變法的事情。」說完看著下面的大臣。   恭親王奕訢馬上磕頭道:「臣以為祖宗立下的規矩不能全變,新進用的小臣不可擔大任。本朝向有成例:不是四品以上的大臣,皇上是不能召見的。」其餘的大臣也附和著奕訢的話。   這下可惹火了光緒帝,他怒氣沖沖地說:   「你們只知道用祖宗之法來壓制朕,卻不替朕出謀如何變法圖強,你們難道忍心這種危險的局勢繼續下去嗎?朕一定要接見康長素。」   大家看皇帝生氣了,慶王奕訢以及端王、榮祿等不吭氣了,大家的眼光同時盯向前排的恭親王奕訢,因為只有他能阻止皇上做這種違反祖制的事,而奕訢也覺得皇上這樣做似有不妥,於是叩頭道:   「請皇上息怒,不要傷了龍體。臣以為,皇上如果一定要召見,不妨讓我們同他談談以後再說。」其他大臣也跟著叩頭,說這樣最好。   光緒帝見大臣們如此,也沒有辦法,他平息了一下怒氣,無可奈何地說:   「那就讓總署去辦吧」。   現任總署大臣有李鴻章、翁同和、榮祿、廖壽恆、張蔭桓等。在總署大臣召見康有為的前一天,光緒帝召見了翁同和,對他交待了有關事宜,翁同和領旨而去。   那天早上,康有為起得很早。他整了整衣冠就從南海會館出發前往總署衙門。當他趕到總署衙門時,總署衙門還沒有上班,於是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直到一公差傳訊進去。   康有為昂首闊步地步入大廳,一付躊躇滿志的神情。他看見李鴻章、翁同和、榮祿、廖壽恆、張蔭桓端坐在上方,康有為朝翁同和看了一眼,然後擇了個下首位置坐下。   榮祿首先發話說:   「祖宗的法度不能變。」   「任何事都得因時變通。就拿總署這個衙門來說吧,祖宗當年就沒有設過,現在增設了。形勢不同,這種變化是免不了的。」康有為這樣回答,刺痛了榮祿,因為榮祿雖然口稱「祖宗之法不能變」,卻居然在這種祖宗當時沒有的衙門作大臣。所以榮祿恨恨地看了康有為一眼。   廖壽恆見榮祿很尷尬,趕緊問道:   「如何變法呢?」   「首先應當變法律、官制。中國現行的法律、官制都是大一統時期的舊法,不適宜用了。譬如六部則例吧,那是束縛人手腳的,使中國衰弱的就是這些東西,應當全部廢除。」   李鴻章半天沒問話,這時候抓住時機問道:   「六部則例難道要全部廢除掉嗎?」   康有為看了看李鴻章臉上那塊在日本談判時被刺客留下來的傷疤,從容地說:   「現在大地溝通,強國虎視眈眈,不再是當年閉關鎖國的時代了。不適用的當然應該全部去掉,即使一時無法全去,也應當立即刪改,新政才能推行。」   翁同和不願其他人再問廢話,於是他望了一眼康有為道:   「你認為變法應該怎樣進行,仿效誰進行?」   「日本明治維新,仿照西方的辦法,國家就富強起來了。   我國與日本情況很相似,應當以日本為榜樣。最近,我編了《日本變政後》和《俄皇大彼得變政論》等幾本書,可供我們變法借鑒。」   總署大臣將接見情況上報了光緒,這又將光緒的激情勾了起來。他堅決要接見康有為,但又一次被奕訢以「可以令康有為先寫條陳,皇上如果認為可取,再予召見。」為借口加以阻止。光緒帝對於他六叔的諫止活動沒有絲毫辦法,他只得令康有為上書,同時下旨給總署衙門:「康有為如果上書,必須當天呈上來,不許阻攔」   康有為在光緒的支持下呈上了《統籌全局疏》以及英人李提摩太所譯的《泰西新史概要》、《列國變通興盛論》、《列國歲計政要》等書。康有為在《統籌全局疏》中,提出下詔定國事,並且在午門設立上書所,允許人們直接上書等事宜。   光緒帝孜孜不倦地看完了康有為的奏摺及所呈書籍,決心進行變法。   就在光緒帝滿懷信心地想有一番作為時,一批不願變法的人也在積極行動。   軍機大臣剛毅原來僅僅是一個刑部司員,但他由於善於鑽營,通過賄賂結合了大總管李蓮英。而且,李蓮英與他很是談得來,於是他們二人結為金蘭之交。甲午以前,他還只是一廣東巡撫,這對於他來說是不能滿足的。所以他每次到京城敘職,總會給李蓮英送去很多珠寶、珍奇玩物以及大量銀票、白銀。李蓮英也很喜歡他。有一次,他們二人在交談中,剛毅提出了願在京師任職的願望。李蓮英當即保證他願意在老佛爺面前說好話,但事不湊巧,就在這之後不久,甲午之戰爆發,李蓮英未能得准機會奏請皇太后。等到甲午戰後不久,老佛爺懲治了一批主戰官員,於是李蓮英看準時機提議讓剛毅任禮部侍郎,老佛爺獲准,繼而不久又被升任軍機大臣。自然,在這個過程中,剛毅也給了李蓮英幾十萬兩白銀以作為酬謝之用。   剛毅原來與翁同和關係不錯。但剛毅本人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又喜歡舞文弄墨、炫耀肚子里的那少許墨水,因此別字很多,掉文也很厲害。提到大舜稱為「大舜王」,聞者只要知道這段歷史的無不搖頭,將皋陶的陶,讀作陶器的陶,讀起來也不害羞,更有甚者,「茶」毒生靈,草「管」人命,琅琅上口,讓人哭笑不得,終於有一次,翁同和忍不住當面糾正,弄得剛毅面紅耳赤,雖然面上唯唯稱是,但心裡卻大為惱火,由此對翁同和懷恨在心,總想找一機會報復。而且,剛毅對翁同和極力誇獎的康有為也極為不然。剛毅看到現在翁同和極力協助光緒帝變法,他認為這是一個報復的機會,同時心裡暗暗地說:「翁中堂,走著瞧吧。」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就在這時,一頂轎子出現在了李蓮英的住宅外,從轎上走出來一個高級官員,他便是剛毅。走到門邊,剛毅報了自己的名號,把門的小太監飛快地跑去稟報,一會兒,李蓮英親自迎到門邊,兩人寒暄了一番,李蓮英將剛毅讓進了屋內。   剛毅環視了一下李蓮英屋內的擺設,布置得非常講究而且得體。這時,李蓮英也正忙著叫人預備茶。   「子良兄,還沒有吃晚飯吧。」   子良即剛毅。他見李蓮英問起,也就點了點頭。正好李蓮英也還沒有吃晚飯,於是李蓮英趕緊叫人預備兩副杯斛。   一會兒,小太監端上來了菜和酒,剛毅環視了一眼,看得出,熊掌是今天晚上最普通的菜。如此款待剛毅,這令他很是感激。李蓮英彷彿沒看見剛毅臉上的那份激動,他邊夾菜邊說:   「子良兄,今天晚上到我這兒來有什麼事兒吧?」   「蓮英兄,實不相瞞,我今天晚上到這兒來是想與你談談。」   「誰招惹你不高興了?」   「蓮英兄,你難道不認為康長素的『亡國危機迫在眉睫』的言論是聳人聽聞嗎?」剛毅沒有直接回李蓮英的問題,而是說出這句話來,這使得李蓮英一怔。至於說康長素這個名字他不是沒聽過,但聽的不太多,所以他對著剛毅問道:   「康長素是不是這段時間上書皇上要求變法的那個工部主事?」   「是。」   「那麼前段時間總署衙門接見的也是他?」   「不錯。」   李蓮英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人並不陌生。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那對精緻的象牙筷子在盤裡夾了點菜放在嘴裡,不慌不忙地咀嚼起來。   剛毅這人最是性急,他見李蓮英不說話,於是有些焦急地說道:   「蓮英兄,你認為到底怎樣啊?」「子良兄,放心,這些人是跳不出老佛爺的手心的。」   剛毅見時機已成熟,就說道:   「我大清王朝兩百多年來一直是東方霸主,不就是近年來,我天朝喪失了一些土地,賠了一些白銀而已嗎,怎麼談得上『亡國危機迫在眉睫』呢,這顯然是在造謠惑眾,唯恐天下不亂。翁同和、康有為這些人真是想造老佛爺的反。」   李蓮英聽剛毅提起翁同和,一股無名的怒火直往上冒。   「放心,我不會讓這幫與我作對的人好過的。」   「聽說老佛爺對變法也似有熱情,蓮英兄,這是真的嗎?」   「老佛爺只是為適應形勢需要做給他們看的。」   「希望蓮英兄在老佛爺面前多提一提變法的事,我們一定不能讓翁同和、康有為的變法陰謀得逞,否則……」   剛毅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李蓮英已明白剛毅下面那些話的意思。李蓮英非常清楚,如果變法一旦成功,老佛爺的勢力必將被削弱,那麼他李蓮英又將怎麼樣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為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須阻止變法成功。   「子良兄,放心,有我在老佛爺身邊呢!」   剛毅很放心地看了李蓮英一眼,舉起了酒杯與李蓮英一飲而盡。兩人交談持續了兩三個鐘頭,直到夜已經很深了,剛毅才打道回府。   吏部主事洪嘉是剛毅的死黨,他見剛毅極力反對變法,為投合剛毅的脾氣,他聯絡了一批官員寫了《駁保國會》的小冊子,遍送京師朝貴,以圖煽動所有官員反對變法。保國會是康有為等組織的一個以保國、保種、保教為宗旨的一個民間組織。洪嘉的這份小冊子首先到了剛毅手中,他將洪嘉找來大大嘉許了一番。與此同時,御史潘慶瀾也上書彈劾康有為組織保國會是為了聚眾生事,想圖謀不軌。剛毅見這麼多人出來反對變法,而且又獲得了李蓮英的支持,這也相當於獲得了老佛爺的支持,他的膽子大了起來,一天在上朝時,剛毅站出列來說:   「啟稟皇上,奴才認為保國會只能誤事,只會令人心不安,不如趁早將其查禁掉以免將來勢大不可治。」   光緒皇帝冷眼看了看他,激動地說:   「會能保國,豈不很好嗎?禁它幹什麼?」   剛毅碰了一個釘子,極不服氣地走入了列中。   恭親王畢竟年歲大了,精力也不如前了,偶然一次風寒竟弄得一病不起,雖經御醫百般調治,但依然無效,終於滿懷遺憾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當光緒帝得知恭親王奕訢病逝時,不覺傷感起來,雖然恭親王死了,對變法會少一層阻礙,但恭親王一死,自己也就少了一層保護傘。以前恭親王在時,還能遏制一下老佛爺的淫威,可是現在恭親王死了,又有誰還能保護這可憐的皇帝呢?當緒帝想到這兒時,不覺傷心地流起淚來。   就在恭親王死後不久,康有為寫信給翁同和,催促他抓緊時機,協助光緒變法。於是,翁同和將這封信轉呈給了光緒,光緒看後決定趁現在進行變法。   「翁同和,你將《日本變政考》交總署討論吧,讓他們拿出個具體意見來。」   翁同和將那本康有為的著作交給了總署,但光緒帝卻遲遲得不到眾大臣拿出來的意見,這令光緒帝很是惱火,終於有一天說:   「你們膽敢違抗聖旨,我交給你們的事辦下來了嗎?」   「啟稟皇上,奴才們正在加緊辦理,請皇上息怒。」   但這個怒怎麼能平息下來呢!不說息怒恐怕還好點,一說息怒可就壞事了。   「你們只知道叫我息怒,只知道推說正在辦理之中,為什麼就不能儘快辦出來。我每次問你們,你們都這樣推脫,我還要你們幹什麼,整天食朝廷的俸祿卻不為朝廷辦事。」   諸大臣見皇上真動怒了,嚇得一個個趕緊叩頭,他們也不說「皇上息怒」了,只是說「奴才們儘快辦出來。」   光緒帝知道這些大臣有老佛爺撐腰,自己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所以在退朝時,他將慶親王奕訢叫住,奕訢是在奕訢死後接替了他的位置。   「啟稟皇上,有什麼事吩咐奴才去做?」   「你去轉告老佛爺,說我不能做亡國的皇帝。如果太后不肯給我辦事的權力,我寧可退位!」   「是,奴才這就去回。」   由於勤政殿到頤和園還挺遠,所以當慶親王奕訢到得頤和園時,老佛爺已經午休了,但李蓮英還沒有午休。   慶親王到得順和園,給了守門太監二十兩銀子,叫他去回老佛爺就說慶王有要事啟稟老佛爺。   小太監急沖沖奔向慈禧太后的寢宮,正趕上李蓮英剛服侍完老佛爺安睡好出來,小太監差點與李蓮英撞個滿懷,弄得李蓮英很不高興。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回大總管,慶王說有要事回老佛爺。」   李蓮英一聽慶王來了,馬上隨著小太監到門前相迎。朝中大臣中,李蓮英與慶王關係相當密切,所以他親自趕到門邊相迎。   「李大總管,老佛爺是不是歇息了?」   「是。」   「你能不能將老佛爺叫醒,就說我有要事向他回報。」   「嗯,這個嘛,老佛爺剛睡,有什麼事能向我說嗎?我替你對老佛爺說。」   「不行啊,我得知道老佛爺的態度。這件事事關重大,就麻煩你一下了。」慶王邊說邊塞給李蓮英一張二萬兩的銀票。   「好吧,我去叫老佛爺。」說著就走向慈禧太后的寢宮,一會兒,李蓮英在門前招手,示意慶王過去。於是,慶王整了整朝服向慈禧太后的寢宮走去。   什麼事啊?非得這個時候講。」一進門,老佛爺就不高興地問慶王。   「回老佛爺,是皇上叫我給您傳話。」   慶王將光緒皇帝的話原原本本地講給了老佛爺聽。慈禧太后一聽就火了,咬牙切齒地說:   「他不願坐這個皇位,我也早就不想讓他坐了。」   慶王一聽,連忙勸解道:   「回老佛爺,奴才私下認為這使不得。」   「為何使不得?」   「奴才以為,如果因為這事就將皇帝輕易廢掉,只恐怕會帶來各國公使的干預,另外,現在要求變法的呼聲也相當高,聽說湖南巡撫、湖廣總督均支持變法。奴才以為,老佛爺不如暫且讓皇上進行變法,過一段時日再說。」   老佛爺仍然很是生氣,但已消了些。李蓮英看慈禧太后這副樣子也趕緊說話,因為他怕老佛爺要是氣不消弄得誰都不舒服。   「老佛爺息怒,不要傷了您的玉體。而且奴才認為慶王說得很對,不如暫時放他一段,看他能幹出什麼名堂來。」   慈禧太后本來對外國干涉就有一種擔心,現在聽李蓮英也這麼說,於是也趁勢下台階,平靜地說道:   「你去告訴皇帝,我讓他辦事,等辦不出模樣再說!」   慶王叩了一下頭,然後抬起頭來看李蓮英,他見李蓮英示意他走,於是慶王磕了兩個頭就退出了慈禧的寢宮,坐轎順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官邸。   等慶王走了,慈禧太后對李蓮英說:   「蓮英,你看這樣行嗎?」   「回老佛爺,奴才以為可以,只是要加強對皇上的監視,不能讓他為所欲為。」   老佛爺讚許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奕訢回去後,在上朝時,向光緒帝進行了彙報。但他不敢原原本本地說,他只是說:   「回皇上,老佛爺說過:只要皇上能做出一番事業,她不會加以阻撓。」   光緒帝很滿意慶王的這個回答,但他並沒有親耳聽老佛爺說,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安。   等到例行的向慈禧太后請安的日子到了,光緒帝又向慈禧太后提出了這件事。   「兒請求親爸爸能支持兒變法。」   老佛爺和顏悅色地對光緒說:   「孩子,你要辦事,這是好事情。你儘管去辦吧,親爸爸是不會加以牽制的。」   光緒皇帝聽了很是高興,心裡像喝了蜂蜜一樣甜甜的。這樣最後一層顧慮沒了,光緒帝要大展手腳了,進行他期望已久的變法圖強一事了。   勤政殿,光緒帝臨朝處政的地方。今天皇上看來很是高興,看奏章時時而神采飛揚,時而輕舒笑顏,弄得下面的眾位大臣很是莫名其妙,不過大家都明白一點:今天皇上可能有喜事。   皇上自從得到老佛爺的親口許諾後,心情一直就比較舒暢。皇帝心想:既然能得到親爸爸的贊成,我就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大展鴻圖,我要讓大清重新崛起,要讓外寇不敢輕瞧我滿清。在皇帝看來,似乎老佛爺許諾後接下來的就是變法所帶來的富強。   下面諸位大臣中,那些主張變法的人今天見皇上非常高興,他們心裡便猜測可能皇上變法有望了。而那些反對變法的人呢,最不願意看到皇上龍顏大展,這彷彿是對他們的最大的傷害似的,他們希望看到的是皇帝整天愁眉苦臉、長噓短嘆。   皇帝想著自己的心事兒,諸位大臣又在揣摩皇上的心思,所以大廳上出現了片刻的寧靜。恰在這時,一位名叫楊深秀的御史出列,對著御座叩了幾個頭道:「皇上,奴才以為應該變法了。如今朝內朝外,要求變法的呼聲甚高,而且當此國家危難深重之時,奴才認為如果不變法,我大清將不再承繼大統了,萬望皇帝三思。」   「我知道了,下去吧。」說到這兒,光緒想起前日的一份奏摺來,奏摺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徐致靖等人上的書。在那個摺子中,徐致靖等人提出要光緒帝下詔定國事,在全國進行變法,以挽救國家危亡的命運。如今楊深秀又提出來,更堅定了他的決心。他決定在全國推行變法。   「傳諭軍機大臣。」   其它官員知道召見軍機大臣是要有大事商量,所以他們紛紛磕頭下朝來,在路上撞見各位軍機大臣,一個個神色肅穆,不苟言笑。   「朕今天決定變法,你們著擬一份詔書,今天下午給朕。」   「皇上,不知詔書要寫些什麼內容?」這是慶王的推脫之辭。因為他也知道,皇上變法可能會失敗,他不願在失敗後承擔起寫詔書的責任,他要讓皇帝當面交待內容,這樣將來有朝一日變法失敗他就不會因起寫詔書而受罰,因為這僅僅是奉皇帝的意思而寫。   「你們幾位商量著辦吧,擬好後今天下午上朝時給我。」   既然套不出皇上的詞,怎麼辦呢?於是幾位軍機大臣將腦袋湊在一起,商量該怎樣構思詔書的內容。最後商量半天,決定這樣寫:   「幾年以來,很多大臣講求時務,主張變法自強。只因當時風氣沒有大開,議論莫著一是。有的人借口志成憂國,認為舊規章必須恪守,新辦法必當廢除。眾說紛紜,空話連篇,於是無補。試問:當前時局如此緊張,國家如此衰弱,如果仍然使用沒有經過訓練的軍隊,仍然利用有限的軍糧、餉銀,而讀書人又沒有實際學問,做工的又沒有良師,勢必同外國強弱懸殊,貧富相異,難道真能用木棒去擊退人家的堅兵利甲嗎?   縱然以中國傳統的大經大法而論,五帝三王,也沒有互相沿襲。好比冬天穿毛衣、夏天穿麻布一樣,因時而異,不能相同。因此,特明白宣布:從今以後,朝內外大小諸臣,自王公到凡人、百姓,都應當努力進取,發憤自強,用聖賢的學問培植根本,又必須廣泛採取西學中切合時務的內容,一心一意講求,以補救過去空泛、迂腐、荒謬的風氣所造成的流弊。專心致志,精益求精,不要只學習人家的皮毛,不要流於口頭空談,總希望化無用之人才為有用之才,培養出能變通,能有益於世務的人材。」   一石激起千重浪。變法詔書一頒布,變法派人士便積極行動起來,他們是光緒皇帝推薦的人才:如康有為、總署章京張元濟、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湖南按察使黃遵憲以及梁啟超等變法派人士。這令光緒帝很是興奮,但接下去該怎麼辦呢?他又茫然不知所措。光緒帝決定召見康有為。   慈禧太后這兩天嫌呆在頤和園沒勁,於是就又啟駕回宮中住了兩天,順便了解了一下朝中情況:對變法朝中各大臣態度如何?光緒帝胡鬧沒有?當慈禧太后今天聽說皇上要召見康有為,不知要談論什麼事,便對侍候在他身邊的李蓮英說:   「蓮英,聽說今天皇上召見康有為?」   「奴才也聽說了。」   「明天咱們就回園了,咱們不能讓皇上與康有為胡鬧吧!」   「老佛爺聖明,不過,」李蓮英並沒有接著說下去,他在揣測老佛爺的心思,終於明白老佛爺的意思是讓他派人去監視皇上與康有為的談話。李蓮英想,這事不能派別人去,要是別人去出了麻煩不好辦,若自己親自去,這樣既能顯示對太后的忠心,又能在遇到麻煩時好解決,現在誰不懼我李大總管三分。想到這兒,李蓮英接著說:   「老佛爺,讓奴才走一趟吧!」   慈禧太后想了一會兒說:「反正今天宮中也沒多少事兒,你去吧,但要多加小心。」   李蓮英答了一聲「知道了」,就匆匆來到了光緒皇帝與康有為交談的仁壽殿殿後,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光緒皇帝和康有為在宮內滔滔不絕地談,而李蓮英卻在殿後默默偷聽。等到談話完了,李蓮英還想看一看康有為到底是怎麼樣個人,於是他閃到仁壽殿後門旁,想等到皇帝和康有為從前門出來後仔細瞧瞧,但不湊巧的是,今天皇上沒有像以前那樣從前門出殿,而是在送走康有為以後從後門出殿。對於這一點,李蓮英做夢也沒有想到,因此他還在那兒慶幸自己今天既能向老佛爺回報他們兩個的交談內容,又能向老佛爺描述康有為的面貌,這樣讓老佛爺足不出園就能了解這幾個變法人物。   李蓮英想得正高興,忽然聽得後門邊有腳步聲,於是他趕緊閃在一邊,他以為這是皇上在後門邊轉悠轉悠也就是了,所以他並沒放在心上。但是他發覺事情越來越不妙,後門這時「吱」的一聲給開了,走出滿臉倦容但不乏興奮的皇帝來。   這一下李蓮英慌了,因為他藏身的地方就在門邊。怎麼辦呢?   要是皇上發現了會怎麼處罰我呢!我量他也不敢,皇上這個乳臭未乾的年青皇帝,我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何況我李蓮英也並不是好惹的,朝中大臣沒有人不懼怕我,他們背著老佛爺的面都稱我「九千歲」,就是老佛爺有時也聽我的,我看你小皇帝能拿我什麼辦法。但是,李蓮英轉念又一想:我自從跟隨老佛爺以來,殺八大臣我聯絡榮中堂沒有露珠絲馬跡,以往幫助老佛爺監視別人也從未失手,要是現在讓皇上發現了,事情鬧大了,我李蓮英的面子又往哪兒放呢?所以李蓮英還希望出現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皇帝走路別抬起頭來,徑直走過去,這樣皇上就不能發現自己了。   李蓮英畢竟是老佛爺身邊的大總管,一瞬間,他已經想好了兩條退路。但是,並非事事均如他李大總管的願,今天的皇上,通過與康有為的交談,心中的疑團被解決了,茫然消除了,所以他今天精神顯得特別好,出得門來,抬起頭來看看天空,看見天空中碧空萬里,沒有一片烏雲,這讓光緒感到非常痛快,「你看,天公似乎知道我的意思,今天天氣都這麼好。」   李蓮英見光緒帝抬起頭來仰望天空,並沒有注意他,他想這是一個好機會,便想偷偷繞著柱子從皇帝身邊過去。光緒帝本來對眼前的李蓮英並沒有瞧見,李蓮英這一下移動倒讓光緒帝看見了。「誰,膽敢躲在這兒,想行刺我嗎?」   光緒帝這一喝,不僅李蓮英聽了一驚,而且也讓擔任皇帝護衛的衛士也吃了一驚,他們馬上由殿前跑來,但他們並沒有很近地靠近光緒帝,因為他們認出了他們想要捉的刺客便是老佛爺身邊的紅人李蓮英,是赫赫有名的李大總管,這誰惹得起,不說他們惹不起,就連當今皇上也怕他三分,所以他們很是識相地站在了離李蓮英三尺遠的地方,靜聽皇上的指揮。   李蓮英見皇帝發現了他,便從柱子後面閃了出來,差點與光緒帝撞個滿懷,因為這會兒光緒帝已走到柱子旁邊。李蓮英立起身,眼中不但無絲毫懼色,而且還狠狠地瞪了光緒帝一眼。   光緒帝見李蓮英如此放肆,一股無名的火焰就直往腦門上冒。見著我不但不下跪,反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怒視我,這令光緒帝感到一種人格的侮辱,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的尊嚴受到了玷污。光緒皇帝的臉由白到青,看來今天我和康長素的談話全讓他給竊聽了,看來康長素問我為什麼不變法時我的回答他也知道了,光緒帝又想起康有為對他的鼓勵,於是他決定懲罰一下李蓮英。但光緒帝卻想不出更好的懲罰辦法來,不過憤怒之餘掃打人臉的本能驅使著他,他的右手猛抬起來狠狠地抽了李蓮英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抽得李蓮英暈頭轉向,但他並不迷糊,他已摸清皇帝的心思,皇帝不敢讓衛士捉他,而且衛士也不敢主動上前捉他,看來他們都還懼怕他,所以李蓮英在挨了光緒帝一個耳光後,悻悻地離開了仁壽殿,不過他並沒有用左手捂住被光緒帝得火辣辣痛的左臉,他不願光緒帝和各位衛士看見他的狼狽相,等到將要出仁壽殿的宮門時,李蓮英又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意思是說「你等著瞧」。   李蓮英滿腹委屈地來到老佛爺的身邊,但他並不急於訴苦,而是向慈禧太后彙報他今天竊取到的情況。   「老佛爺,奴才剛才聽皇上跟那個叫康長素的人談論起你,皇上很是恨你。」   慈禧太后看了看李蓮英沒有說話,示意地繼續說下去。   「皇上說是老佛爺處處掣肘他,才弄得如今損失土地、喪失權力。說老佛爺支持朝中大臣跟他作對,弄得他不能控制朝臣,不能做他想做的事,連罷免一個官員都不能。皇上還希望你能早點死去,這樣他就可以放手變法了,沒有人阻礙他了。」   「這小賊人,也不想他自己的命運,我那時候不立他作皇帝,他今天能坐上皇帝這個寶座嗎?真是吃水忘了挖井人。」   慈禧太后咬牙切齒地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明白,他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蓮英見老佛爺真如他所願發起怒來,這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同時也明白,不能讓老佛爺太生氣,因此,他又趕緊安慰慈禧太后說:   「老佛爺息怒,皇上無論如何跳也是跳不出老佛爺的掌心的,老佛爺要是生氣傷了身體,那才是那小賊人所願呢!」   慈禧太后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錯啊!要是自己在這兒生氣弄出病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小賊人不就高興了嗎?   哼,沒那麼便宜,只要我在一天,就沒有那小賊人好日子過。老佛爺想通了這一環,怒氣也就消了。   李蓮英見慈禧太后的怒氣消了,趁機又說道:   「那個康長素批評老佛爺以前的變法是小變,是對一座即將要倒塌的老房子小修小補。他建議皇上要徹底地進行變法,就如同行將倒塌的老房子必須拆了重蓋,進行全面規劃,這樣才能起到防風避雨的作用。他主張讓皇上廢除八股文,實行新的科舉制度,同時設立制度局制定新的法律,改變祖宗之法。這些均是奴才從他們那兒聽來的,奴才不敢絲毫隱瞞,全部轉告老佛爺。」   其實,李蓮英並未全部告訴慈禧太后,因為他覺得有些沒有必要給老佛爺說。比如說在光緒帝與康有為的談話中,康有為就提出讓光緒帝委任小臣辦大事。李蓮英就是這樣,他有時候需要自己掌握一點情況以便在必要時再給慈禧太后講。   李蓮英一說完話,忽然間痛哭起來,同時用左手捂住左臉。這使慈禧太后非常吃驚,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哭起來?於是趕緊問:   「蓮英,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我給你作主。」   李蓮英將捂著左臉上的左手撤下來,將左臉指給慈禧太后看。   慈禧太后一看,心痛得要死,原來李蓮英左臉上留下了五個指印,慈禧太后不禁伸出右手在李蓮英臉上摸了摸,顯出一副非常關心的樣子。   「誰這麼大膽,敢打起你來?」   李蓮英沒有答話,只是一個勁地哭。這下弄得慈禧太后急了,於是她問道:   「是不是皇上打你了?」   「嗯,奴才撞見他了,奴才給他說是老佛爺叫奴才請你的,他不但不聽,反而打了奴才一巴掌,同時還罵奴才是老佛爺的一條狗。」   「大膽賊人,居然敢如此放肆。看我如何懲治他。」   「老佛爺」,李蓮英痛哭流涕地說,「皇上說下次再讓他看見奴才,他便要殺奴才。奴才請老佛爺為奴才作主,救奴才一命。」   這下真惹得老佛爺發火了,於是她對著門外小太監吼道:   「傳皇上入宮叩見。」   小太監們最怕老佛爺發怒,因為一旦老佛爺發起怒來,稍微有些不順心,便會有杖責甚至殺頭之禍,所以他們一聽老佛爺叫傳皇上入宮,他們便立即行動。   光緒帝在打了李蓮英之後,也有些後悔起來。他非常清楚,打了李蓮英也就等於觸怒了老佛爺,要是老佛爺怪罪下來,該怎麼辦呢?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還是順其自然吧!光緒帝忐忑不安,神色不定地來到了景仁宮,珍妃趕緊上前迎接皇上,她看出了光緒帝愁眉苦臉的樣子,於是關切地問道:   「皇上,你怎麼啦!今天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光緒皇帝還想掩飾,但他卻不善於隱藏痛苦,所以珍妃聽皇上雖然這麼說,但她清楚皇上必然遇上了麻煩。   通過她與皇帝接觸的經驗推斷,皇帝只有在遇到大麻煩時才這樣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她也知道皇帝的脾氣,這個時候不逼他,他是不會說出來的。打定主意,於是珍妃負氣地說:   「不告訴我算了。」說完獨自坐在床上生起悶氣來。光緒皇帝一看珍妃生氣了,趕緊走到床邊,老老實實地對珍妃說:   「我剛才打了李大總管一個耳光,我怕老太后怪罪下來,我吃不消。」   珍妃一聽也驚了,皇上打了李大總管一個耳光,這怎麼會呢?恰在此時,一個傳諭太監走進了景仁宮。   「傳太后懿旨:著皇帝立刻進宮。」   光緒帝與珍妃跪下接了旨,光緒帝看了看跪在他身邊的為他擔心的珍妃,眼淚禁不住要流下來,但他很快立起身來。   他明白太后的命令可不敢不遵。   光緒帝出得景仁宮來,坐轎到了慈禧太后的寢宮前。在路上的時候,光緒帝想了很多,想李蓮英如何告狀,想慈禧太后會如何處置他。光緒帝下得轎來,明白馬上就要見到盛怒的慈禧太后了,不禁身體有些發抖。光緒帝戰戰兢兢地來到慈禧太后所住的西暖閣,一見慈禧太后的面,立即跪在地上求饒起來。   「孩兒叩見親爸爸,冒犯李大總管之事,只怪孩兒太魯莽、年幼無知,孩兒希望親爸爸能原諒孩兒一回,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請親爸爸原諒孩兒這一回吧!」光緒帝說完一個勁地叩頭。   慈禧太后看了看不住叩頭的皇帝,鐵青著的臉稍微轉白了一點。她轉過臉望了望站在身邊的李蓮英,見李蓮英滿臉淚痕尚未擦乾,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稍微白了一點的臉更加鐵青。   「叩頭幹嘛!敢打就不要叩頭。想你幾歲時,我就接你入宮,撫養你到現在。現在好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起來,想飛了,覺得親爸爸不好了,想擺脫我了。不要以為我讓你親政了,你就想想幹啥就幹啥,傻小子,告訴你吧,你休想。現在倒好,居然打起我的人來,連李大總管也不放過,你也太大膽了。」   最後「你也太大膽了」這幾個字慈禧太后說的時候聲音特別高,彷彿是對光緒皇帝進行警告似的。本來就已經嚇得戰戰兢兢的光緒帝一聽這話,更是嚇得顫抖不止,同時不斷地叩頭道:   「孩兒不敢,孩兒不敢,孩兒怎敢冒犯親爸爸。」   「那李大總管挨打一事怎麼解釋,是誰指使你這樣乾的。   想在我面前造反,那簡直是妄想,你倒說呀,你現在成了啞巴啦,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指使你打李大總管的,你不說你今天就甭想走。」   珍妃在皇帝走後,想著皇帝可憐的樣子,在景仁宮呆不下去了。於是叫人備轎直奔慈禧太后的寢宮而來。當她到得老佛爺的門前時,正聽見老佛爺在質問光緒帝,因而趕緊下轎趕到慈禧太后跟前。珍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可憐兮兮的皇帝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上首的龍顏大怒的慈禧太后一眼。雖然珍妃心裡相當明白,如果現在向慈禧太后求情只會換來責罵或者處罰,但為了跪在地上的誠惶誠恐的皇帝,這個可憐的皇帝,這個將她引以為知己的皇帝,使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向慈禧太后求情。   「老佛爺,您就饒了皇上這一回吧!皇上觸怒了李大總管,是皇上的不對,但看在您們母子的面上,就放過皇上這一馬吧!」   慈禧太后一見珍妃為皇上求情,本來慈禧太后就對珍妃不滿,何況是在這個關頭。慈禧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珍妃,順手就給了珍妃兩個耳光,直打得珍妃兩眼直冒金星,同時嘴裡還罵著:   「你這個盪貨,我叫你為皇上求情。」   珍妃脾氣最為倔強,你打她罵她她無所謂,但就是不屈服,雖然珍妃讓慈禧太后打得暈頭轉向,還是一個勁地替皇上說好話。   「老佛爺,您就打我吧!但請您饒過皇上這一回。」說完又是「咚、咚」兩個響頭。   慈禧太后最恨的就是誰不按照她的意思去辦,她一見珍妃挨了打還在為皇上求情,怒火再次上冒。   「是不是你慫恿皇上乾的這事兒。你這個賤貨,整天還嫌迷惑皇帝迷惑得不夠,是不是?」慈禧太后指著珍妃就罵,瞧那架勢,似乎想要將珍妃吞掉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在慈禧太后身邊的太監中,有一個傳膳太監姓帥名文兵的,是李蓮英的同鄉,他也是李蓮英向老佛爺推薦後才幹到現在這個職位的。這個人由於能有時間在慈禧太后身邊,所以他平時見過皇上的面,認識皇上。他覺得這個皇帝目清眉秀,和善有餘,剛毅不足,所以他很同情這個皇帝,很為這個表面上是皇帝實際上卻僅僅是慈禧太后手中的玩物的皇帝難過。他現在見皇帝正在受著慈禧太后的訓斥,內心裡很想幫一幫皇上的忙,但他一個傳膳太監又能做什麼呢?他煩惱地朝天空看了看,這一看提醒了他,這個時候不正是老佛爺該開午飯的時候了嗎?他馬上到御廚房去看了看,看飯菜均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著老佛爺來用膳。於是他折身來到慈禧太后的寢宮,先向慈禧太后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禮。   「老佛爺,該用膳了。」帥文兵說完看了看慈禧太后一眼,同時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皇帝、珍妃一眼。他多麼希望他們二人能少受一些苦啊!但他只能給他們二人以祝福。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帥文兵見慈禧太后還沒有立即去用膳的意思,於是又向李蓮英看了一眼,意思是說「你勸勸老佛爺去用膳吧!」   慈禧太后見帥文兵還沒有下去,臉色一沉:「你怎麼還不下去啊!」   「回老佛爺,飯菜已經上了多時,再等一會兒,只恐飯菜都涼了,還是請老佛爺快去用膳吧!」   李蓮英見他這口氣出得差不多了,也應該收場了,於是他一改愁眉苦臉的神情對慈禧太后說:   「都怪奴才不好,惹得老佛爺生氣。既然御善房已經預備好了,就請老佛爺前去用膳吧!讓皇上也去用膳吧!」   慈禧太后見這口氣出到此也該可以了,但她並不願光緒皇帝陪著她去吃飯,不過,她也不願意就此便宜了珍妃與光緒帝,她看著站在身邊的李蓮英說:   「蓮英,陪我吃飯去。」說完又扭過頭對著跪在地上的光緒皇帝與珍妃二人道:   「你們兩個就跪在這兒,等我吃過飯後再說。」說完就往外走。李蓮英見慈禧太后不接受他的意見,他又不願皇帝與珍妃太過不去,他現在要在他們二人面前充當好人,於是他又向慈禧太后說了一遍。   「不用說了,咱們吃飯去吧!」說完又回過頭來看了光緒、珍妃二人一眼說:「以後誰叫我生氣,他就一輩子甭想好受。」   邊說邊走出門去,李蓮英見此也跟著出去了。   屋裡現在就剩下光緒與珍妃二人跪在地上,雖然慈禧太后走了,但他們並不敢站起來。兩人相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沒有說話。光緒帝終究不忍心。   「珍兒,臉上還疼嗎?」說完用右手在珍妃被打的臉上撫摸了一下,「都怪我不好,惹得你為我受罪。」   「皇上,不要說了,只要老佛爺能饒過皇上,珍兒願意為你忍受一切。」   「珍兒,你真好!」光緒帝一直忍著的淚水終於滴了下來。   「皇上,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嘛!」珍妃說完自己的眼淚也禁不住掉了下來。   正在兩人相對淚眼的時候,帥文兵來到了他們跟前。他看著兩人這樣,心裡也禁不住一酸,可憐的人啊!   「皇上,老佛爺叫你們回去了。皇上,您以後就少冒犯李大總管吧!」   光緒帝看了看眼前這個太監,他很是感激這看上去精明能幹的太監。他點了點頭,拉起跪在他身旁的珍妃就往外走。   慈禧太后因為上午那件事,心裡一直悶悶不樂。等到吃過晚飯後,她對李蓮英說:   「蓮英,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老佛爺,奴才感覺到頭有些暈,我恐怕不能陪老佛爺出去散步了,讓崔二總管陪老佛爺散步去吧!」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以前每次慈禧太后叫李蓮英出去散步,李蓮英可從來沒有推脫過啊!莫非是他還在耍鬼點子,還想懲治皇上。那就先滿足他吧!慈禧太后這麼想。   「崔玉貴。」   「奴才在,老佛爺有什麼事吩咐?」崔玉貴趕緊趨前兩步到慈禧太后身邊。   「傳皇帝叫御醫為李大總管看病。」   「喳!」崔玉貴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奴才這就前去。」說完就去傳諭旨去了。   光緒帝本來就挺氣憤的,現在慈禧太后居然又叫他請御醫去給李蓮英治病,光緒帝怎麼也想不通,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觸犯了李大總管。光緒皇帝只得咽下這口氣,親自叫御醫去給李蓮英看病。   光緒帝經過李蓮英這一折磨,更覺得有必要進行變法,擺脫慈禧太后的控制,光緒帝現在將變法圖強作為擺脫老佛爺控制的唯一途徑了。   光緒帝自從宣布變法那一天起,整天就不知疲倦地處理各種奏摺,觀閱康有為等人上呈的新書。散朝後回到養心殿,往往還要繼續看書,直到傳膳太監叫進膳為止。這天,光緒帝正在批閱大臣們上的奏章,忽然看見一個名叫宋伯魯的御史遞上的要求廢除八股文的摺子,光緒皇帝記起康有為曾在他跟前提過這個人,知道這人很有變法頭腦,於是他將摺子拿起來展開一看,見上面寫道:「臣竊以為八股制蒙蔽人們的思想,束縛人們的思維,弄得人們只知道《四書》、《五經》,不研究對時局有用的學問,不研究當今世界各國的事。通過八股考試的官員,只知道如何保官以及如何陞官,卻不熱心怎樣使國家強大。臣以為:甲午年的割台灣、賠巨款;去年的失膠州灣、讓旅大港,這些全是由於八股取士不講實際學問造成的。如果皇上再不廢除八股,恐怕我大清還得割讓土地,丟失城池,賠償巨款。臣希望皇上能夠三思,權衡利弊,不要再讓八股苟延殘喘、禍國殃民了。」   光緒帝看了之後很受震動,是啊,這八股取士制此時不廢,更待何時!   「傳諭軍機大臣。」   「是!」   一會兒,幾位軍機重臣就來到了南勤政殿,軍機大臣由慶親王奕劻帶頭給光緒皇帝請了安。   「你們立即給我草擬一份聖旨,在全國宣布廢除八股取士制。」   慶親王沒有吭聲,但剛毅卻忍不住了:「皇上,奴才以為科舉的事一向是由禮部主管的,請皇上讓禮部大臣討論一下吧!」   光緒皇帝知道這是軍機處的推脫之辭,他們就是不願意廢除八股取士制。至於說禮部,以禮部尚書許應騤為首的人反對得更凶。早在今年年初,光緒帝就曾經下詔開經濟特科,不想許應騤卻陽奉陰違,最後將經濟特科歸入了八股,這使得光緒帝很是生氣,但也毫無辦法。到了三月,因康有為、御史楊深秀上書請求廢除八股,光緒帝下旨讓禮部討論時,不想竟被禮部駁回。這次,剛毅不想辦這事往禮部推,光緒帝很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又是想讓禮部給駁回來。   「我如果交禮部,這幫儒夫子又根據祖宗成例來討論新政策,到頭來准得又給我駁回來。交給他們討論還有什麼意思。   我的主意已經打定,不必再討論了!」   「八股制推行了幾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一旦廢除,影響將會很大,請皇上認真考慮。」剛毅又說道。   光緒帝見他還在喋喋不休,有些煩了,於是厲聲反問剛毅道:「你想阻撓我變法嗎?」   「不敢,奴才縱有千個腦袋,也不敢阻撓皇上變法。」剛毅連連磕頭道。雖然剛毅不斷磕頭,但他心裡實在不甘,於是他想起了慈禧太后,看來只有老佛爺能阻止得了,想到這兒,剛毅又說:   「奴才認為這件事事關重大,請皇上請示太后吧!」   本來光緒帝已從慈禧太后那兒得到承諾允許他變法,有些事已不必再向慈禧太后請求,但既然現在剛毅提到慈禧太后,他也不便一口回絕,再加上他想慈禧太后也許會同意廢除八股制,所以他輕輕地答應了一聲「可以」。   慈禧太后用過午膳後,在李蓮英崔玉貴二位總管的陪同下在頤和園內散步,忽聞皇帝求見,於是慈禧太后一面傳皇帝進來,一面轉回到了寢宮。   「什麼事兒?」慈禧太后不緊不慢地說。   「孩兒想廢除八股制,改行策論,不知親爸爸以為如何,孩兒特來請旨。」   「你只要留著祖宗的牌位不燒,辮子不剪,我就不管了!」   慈禧太后面部毫無表情地說。   光緒帝弄不懂慈禧太后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見慈禧太后同意了,也就無話可說。   光緒帝在徵得慈禧太后同意後,下令在全國廢除八股,改試策論。此令一出,弄得輿論大震,主張變法的人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而反對變法的人們卻痛心疾首,垂頭喪氣。有的甚至上書皇帝對廢除八股表示反對意見。   浙江有個學政陳學棻,此人最是讚賞八股取士,因為他本人就是由此步入仕途的,而且,他認為八股取士才能看出應試者是否知禮儀,是否對朝廷忠心。而朝廷現在居然要廢除八股,實行那有損綱常禮教的策論,這是他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的,於是,就在光緒帝下詔廢八股後不久,給光緒上書道:   「臣以為,當此變法之際,正需要忠於皇上的人才,而只有八股取士方能看得出大家是否對國家、皇上效忠。實行策論,非但不能達到皇上所期望的有見識的人才,反而只能敗壞朝廷綱紀,讓下民隨便談論,臣以為這於國家有害無益。以前八股考試,閱卷既方便又高效,而現在考試策論以後,閱卷確實太艱難了,臣請皇上能體察我的一片苦心。」   什麼苦心?這分明是在反對實行策論。光緒帝看了之後非常氣憤,他在盛怒之下命革除陳學棻學政的職務。   「陳學棻既然不會看策論的卷子,就不必當那個學政了,傳我的旨意,革除陳學棻學政職務,著別人頂替。」   光緒帝下詔廢除八股以後,在康有為的支持下,又下詔要求提倡學會、翻譯西方書籍、修築鐵路、使用機器、開辦工廠、振興工藝、獎勵創造發明、允許私人開礦、學習西方辦法練兵、陸軍改用洋操、實行保甲、舉辦團練、添設海軍、籌造軍艦等等。於是,維新變法運動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但是,光緒帝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發覺改革的阻力太大,尤其是一些老臣在慈禧太后的支持下敢於違背皇上的聖旨,因此,光緒帝又下詔讓大小臣工各抒己見,以備採納,允許土民上書言事。   就在光緒皇帝緊密鑼鼓地進行變法時,一天,一位在慈禧太后身邊的小太監到光緒帝正在處理奏摺的養心殿傳旨讓光緒帝立即到慈禧太后那兒去。光緒帝忐忑不安地來到慈禧太后跟前,他不知道什麼地方又惹怒了慈禧太后。   「孩兒叩見親爸爸,不知親爸爸找孩兒有什麼吩咐。」   「我找你來,是要你下詔將翁同和開缺回原籍。」慈禧太后不苟言笑,臉色陰沉地說。所謂開缺,是處理官員的一種方式,即官員名義上還是官員身分,但是不參與朝政。   光緒皇帝一聽,猶如晴空霹靂,震得他差點暈倒過去。將翁師傅開缺回原籍,這不要光緒帝的命嗎?翁同和自從光緒帝很小時就擔任他的老師,當時光緒帝離開父母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關懷,於是年幼的光緒帝就將翁同和當作父母般的親人。現在慈禧太后居然狠心將翁同和從光緒皇帝身邊趕走,這令光緒皇帝很是忍受不了。「親爸爸,你不能這樣啊?孩兒求你了。」光緒帝說完竟嗚嗚地哭起來。   「不許哭!」,慈禧太后嚴厲地說,「將翁同和打發回老家你就忍受不了啦,你在他的指使下來反對我你倒忍受得了。」   光緒帝知道現在哭也沒有,於是收起眼淚往站在慈禧太后身邊的李蓮英望了一眼,希望他能替自己向老佛爺求求情,但老佛爺卻裝作沒有看見似的。   「蓮英,將上諭交皇帝硃筆抄一遍。」   「喳!」李蓮英接過慈禧太后的話,同時將旨稿和筆交給光緒皇帝。光緒帝展開旨稿一看,覺得怎麼也下不了筆,尤其是看到「即日將翁同和開缺回籍,限明日離宮」幾個字更是下不了手,但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下,光緒皇帝沒有絲毫辦法,好不容易寫完。慈禧太后又開口了。   「今天聽說是翁同和的生日是不是,我要讓他高興不起來,蓮英,傳旨下去。」   光緒皇帝看著傳旨太監遠去的背影,想著今天翁師傅的大壽卻不能高興,便又情不自禁地哭起來。   翁同和家中,賓客如雲,有他的親戚、親友,有他的門生故吏,也有朝中大員。他們都是來向翁同和賀喜的。翁同和今天也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中款待賓客。中午時分,正在大家紛紛向翁同和祝賀時,一頂小轎來到了翁同和家門口。   「翁同和接旨!」傳旨太監一進門便喊道。   翁同和及各位在場的官員紛紛下跪,但他們心裡都在犯嘀咕:不會是皇上下旨祝賀吧!那難道是別的什麼事兒?   當大家一聽完聖旨,在場的人均不免一驚:怎麼會這樣呢?他們均不知道什麼原因,只有翁同和自己知道,這是慈禧太后在報復他。   還是去年九月,慈禧太后的生日將到,於是慈禧下達懿旨到戶部提款一百萬兩,搭排雲殿的彩棚。懿旨下到戶部尚書翁同和那兒,他沒有承旨,拒絕給慈禧撥款。因為翁同和非常清楚,排雲殿前方圓幾千丈的空地上,即使在四根大柱支起的棚上,用金錢織成的緞蓋上,再在緞蓋上面綴上奇花異草、珍禽奇獸,實際花費也才三四十萬兩,其餘六七十萬兩就可能被慈禧太后等人貪污掉,而在當時宮中的任何工程,大約只有三成款項真正交工使用。因此,這在正直的翁同和看來是一種極度的揮霍,所以拒絕也就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翁同和的這一舉動,令慈禧太后覺得很傷面子,因此她心裡非常怨恨翁同和。   翁同和知道慈禧太后就是想利用他支持皇帝變法這個借口打擊他,而且是在今天,他六十九歲的生日這天來打擊他,這未免過於殘忍。翁同和忍不住為自己悲哀起來,自己三朝老臣,兩朝師傅,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想到這兒兩行眼淚禁不住想要流下來,但作為今天的主人,他絕對不能自己先打垮自己,好歹今天得應付過去,於是硬生生將眼淚給止在眼眶裡,又回過頭去招呼客人。客人們不忍心再打擊翁師傅,他們強作歡顏將這頓飯吃下去。但他們心裡又是多麼苦澀啊!連翁師傅這樣的朝廷重臣老佛爺都敢說撤就撤,說不準哪一天就輪到他們自己了!   養心殿的光緒皇帝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能入眠,一想起朝夕相處二十多年的翁師傅居然被自己下的詔書給撤了他就難過。直到夜已經很深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但早上五點多鐘又醒了。想起今天翁師傅就該離開他回常熟老家了,他再也不能入眠,於是早早起來梳了頭,整理好了衣服,徑直往景仁宮走去。珍妃這時還未起床,聽說皇上來了,趕快起床迎接皇上到屋內。   珍妃早在昨天就已聽說了翁同和被開缺回原籍的消息,自然免不了傷心了一夜,但她沒想到光緒皇帝今天這麼早就來到她這兒。看著皇上那雙因沒有睡好覺而紅腫的雙眼,珍妃不免一陣心痛,畢竟師生情深啊!珍妃知道這時候安慰光緒帝是沒用的,一切語言都是蒼白的,那隻會增加皇上的苦惱,於是坐在光緒帝的對面,靜靜地陪著皇上直到天明皇上上殿。   一個上午,光緒帝怎麼也沒有心思,好不容易捱到散朝,於是光緒帝信步出了宮門。他堅信翁同和今天出宮會從此而過的。翁同和昨天晚上也未能睡好覺,今天一早本來想跟皇上辭行,但不湊巧,皇上到珍妃那兒去了,但翁同和又不忍不見皇上一面,因此一直在那兒等。現在見皇上出了宮門,趕快上前向光緒皇帝辭行,看著皇帝那單薄的身體,翁同和的雙眼濕潤了。   「皇上,臣翁同和向你辭行。」   光緒帝看著跪在地上的翁師傅,輕輕說了聲「去吧,好好保重自己為要。」   翁同和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望了皇上一眼,轉身就要離去。但這一離去,也許一輩子也見不著皇上了,有些話他覺得應該向皇上交待。   「皇上,臣與你朝夕相處二十多年,深知你身體虛弱多病,在這個時候,變法需要你,國家需要你,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體,不要讓臣下失望。」   光緒帝知道翁同和說這話的深層意思,那就是只有自己立得起來,變法才會成功,大臣們才敢放心地協助變法,要是自己有個三長兩短,變法准得失敗,這真是難得翁同和一片苦心。   「我會的。」光緒帝哽咽著答道。   「康有為才能勝我十倍,在我走之後,皇上變法可多依助於他。朝中大臣大多反對變法,特別是軍機大臣剛毅,皇上不可不提防。至於老佛爺,她是在隔岸觀火,希望皇上不要太拂她的聖意,順著她的意思,陽奉陰違,慢慢變法,切不可急躁。」說完一聲長嘆,又給皇上叩了一個頭後毅然出宮而去。   光緒帝站在那兒,默默目送著翁同和遠去,直到看不見翁同和的身影,才步履沉重地回到宮中。   翁同和惆悵地離開了北京。在回家途中,憂憂鬱郁,在舟入長江時,風浪大作,看著船頭激起的浪花,想著變幻莫測的朝局心中感慨萬分,不禁詩興大作,隨口吟出一首詩:   海程行過復江程,無限蒼涼北望情。   傳語蛟龍莫作劇,老夫慣聽風濤聲。   翁師傅走了,但翁師傅說得對,變法需要自己,國家需要自己,自己絕對不垮掉,何況自己身邊總還有康南海值得信任。於是,光緒帝很快從痛失翁同和的悲哀中解脫出來,又全身心地撲在了變法一事上。禮部有個主事王照,是甲午科進士。此人很是憂國憂民,看著土地一塊一塊地被列強割去,他的心裡便如刀絞一樣,而且他本人也對洋務比較熟悉,略知外國有關變法的情況,因此他便給光緒皇帝上書,要求剪髮、易服、斥逐太監,請皇帝、皇太后、王公大臣遊歷外國,以廣見聞,特別是應當到日本,考察他們的變法經驗。但這個奏摺讓禮部尚書懷塔布、許應騤看了後覺得很是不能承受,因此他們拒絕替王照代呈皇上。這令王照很是氣憤,前不久皇上剛發過詔書讓大小臣工各抒已見,現在居然二位尚書敢違抗皇上「聖旨」不替他代呈奏摺,於是他寫一份彈劾懷塔布與許應騤的奏章,讓許應騤代呈。因為是彈劾他們自己的,許應騤不敢不呈,但他同時也上了一折,說王照「咆哮公堂」,有意搗亂,想來個惡人先告狀。   光緒帝看了二人的奏章,主要是許應騤的奏摺,非常氣憤,臉色由白到青,同時手不住顫抖,嚇得跪在下面的許應騤的心就直蹦到嗓門上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不久前剛發過旨,你現在作為一個尚書居然敢公然違背我的旨意,擅自將奏摺給扣壓下來不上奏,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皇帝嗎?」   「奴才不敢,打死奴才也不敢目無皇上。」   「那你為什麼不上奏,給我好好回奏。」光緒的聲音相當嚴厲而且生硬。   這下可苦了許應騤,本來就很是不安的心變得更加不安了,心「蹦、蹦」地跳,直想跳出胸膛外,但他畢竟是禮部尚書,很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   「回稟皇上,奴才以為王照所上的奏摺用心很是險惡。他讓皇上、太后去遊歷日本,日本刺客很多,如果皇上、皇太后也像當年李中堂一樣,遇到危險,這豈不是誤國誤民,誤皇上皇太后嗎?」   還在為自己抹粉,一席話聽得,光緒帝直想抽許應騤兩個嘴巴方才解恨。   「大膽奴才,到這時還在抵賴。王照所上是否可行,我自然會權衡,何勞你們操這份心?!你們故意阻撓下屬上書,破壞變法,還想為自己辯護,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光緒皇帝恨恨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許應騤、懷塔布二尚書說:   「傳我的旨,將阻撓變法的許應騤、懷塔布以及禮部左右侍郎等六人交刑部議罪。」   刑部很快議定下來,以阻撓王照上書罪將六人一齊罷免。   光緒帝在罷免懷、許二人時,又下詔獎勵王照,認為他「不畏強暴、勇猛可嘉」,同時賞王照三品頂帶,以四品京堂候寂。   光緒同時又下詔以刑部侍郎李端棻為禮部尚書,以侍讀學士徐致靖為禮部侍郎。在任命禮部新官員的同一天,光緒帝又賞譚嗣同、楊銳、劉光弟、林旭等四名維新派人士為四品卿,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參預新政事宜,這實際上是幫助光緒帝處理有關政務,包括擬旨。   懷塔布、許應騤等六人均是忠心於慈禧太后的,如今居然被皇上給罷了官、撤了職,他們心裡很是不服氣,六個人聚在一起連夜商量該怎麼辦。於是六人一經計議,決定先找李蓮英,讓李蓮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多給說一說,看老佛爺有沒有什麼辦法。李蓮英在懷塔布、許應騤被撤職的當天就已打聽到這個消息,因而他算準許應騤、懷塔布二人會前來找他,所以這天,李蓮英特地向慈禧太后請了一天假,在家中等待許、懷等六人來訪。   李蓮英入宮多年,沒有別的愛好,倒喜歡養鳥逗狗。這天早上,吃過早飯後閑著沒事,便牽著他那隻雪白的、毛茸茸的、模樣非常可愛的小哈叭狗繞著園子逗著玩。時而拿出一點點心喂狗,等狗快要吃到時又拿走,直弄得那狗圍著他左右團團轉,時而丟一些肉到遠處,看狗兒跑去吃肉的動作,時而將狗抱起來,放在懷裡,輕輕撫摸。等到玩狗玩膩了,又去喂鳥。   李蓮英府上的鳥比其它王公大臣府第的鳥更有特色。一個是他的鳥種類豐富,有叫聲動聽、夾雜黑色斑紋的棕色畫眉;有能發出多種叫聲、頭上有著白色斑點的黑色百靈;有善於模仿人說話的純青鸚哥;有烏頭赤嘴白胸的相思鳥;有以勇猛著稱的嘴呈鉤狀的雕,還有白銀鳥、瑞雪鳥、春鳥等等數不勝數。這些鳥有的是慈禧太后賞賜給他的,有的是駐外使臣從國外帶來特意送給他的,也有的是王公大臣在外地購來送給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李蓮英有一個養鳥專家,那就是他的侄子李普廷,他知道怎麼喂鳥才有食慾,他知道鳥食怎麼撈醞鳥吃了才有營養,也知道怎樣預防鳥得病和鳥得了病後怎麼治,所以李蓮英府里的鳥比起其它王公大臣的鳥來說相對精神些。   李蓮英喜歡聽鸚哥模仿人的聲音,所以除逗狗玩之外,最大的樂趣便是教鸚哥說話。這鸚哥經過李蓮英調教,很能說一些客套之辭,比如說「早安」「請坐」「恕不遠送」等等。他現在正在教鸚哥說「老佛爺早安!」「奴才叩見老佛爺」兩句,但這兩句太長,鸚哥一時也說不了,它只是瞪直了雙眼盯著李蓮英。李蓮英毫無辦法。恰在此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過來,遞給李蓮英兩張名帖。   李蓮英拿起名帖一看,原來是懷塔布、許應騤兩位尚書。   「終於還是來了」李蓮英在心裡自言自語道。他一面吩咐請懷、許二人進來,一面自己緊跟著到門邊迎接。懷塔布、許應騤二人見李蓮英親自迎到門邊,心裡很是感動。兩人趕緊拱手向李蓮英行禮,李蓮英拱手表示還禮。三人緩緩來到客廳,在客廳的鸚哥叫道:「早安!早安!請坐!請坐!」李蓮英見懷塔布、許應騤二人只是淡淡地一笑,知道他們心裡很是苦悶,便對鸚哥說:「不準對客人無禮」,同時命僕人侍候煙茶。   懷塔布、許應騤跟李蓮英平時關係均不錯,只是今天有事來求李蓮英,有些話不好開口,因此他們先恭維了一下李蓮英府上的花、鳥。李蓮英見他們不急,自己也煞有介事地對懷、許二人介紹起花鳥來。這隻鳥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是誰送的;那隻鳥有什麼特色;這種花是花了多少錢買的,那樣傢具用什麼木料做成的,直弄得懷塔布、許應騤非常後悔自己不該挑起這個話題。   懷塔布見李蓮英還只談花鳥,自己首先耐不住了,看來今天自己不先開口,這個李大總管不會開口問自己情況的。於是他向坐在旁邊的許應騤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同時從懷裡掏出一張禮單,躬身施禮道:   「小弟初次到府上拜見,略備薄禮,不成敬意,萬望總管大人笑納。」   李蓮英笑吟吟地接過禮單,順便用眼瞟了一下,見上面寫有十萬銀票。這份禮不輕了,於是趕緊說道: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二位大人到我府上不知有何見教?」   懷、許二位尚書見問起這話,忙不迭地說:「實不相瞞我們兩人今天到府上來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替二位效力!」,說完抱之以淡淡一笑。   懷塔布、許應騤於是將他們為何壓了王照的奏摺,王照為何又上奏彈劾他們,皇帝又為何發怒並撤了他們的職以及王照因此陞官一事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李蓮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們兩人敘述,許應騤見李蓮英對此莫置可否,不知李蓮英心裡想的是啥?但吹捧吹捧總是可以的吧。   「總管大人是朝中大臣,總不能面對這幫孩兒軍胡作非為而漠然視之。總管大人,只有你現在能救得我們的命,只要你老人家能夠在老佛爺面前說兩句好話,我們就得救了。現在朝中大員,也只有你老人家能夠扭轉乾坤了,希望你老人家能夠救我們於危難之中,我們定當感激不盡。」   先說總管大人,後來又說老人家,這使李蓮英聽起來很是受用,但是李蓮英絕不是那種一吹就暈的人,他很是明白自己的地位,而且他很會把握時機,他知道現在替這些人說好話的機會還未到,但他又不便明說,乾脆推一推看二人態度如何。   「二位大人所言差矣!想二位大人在京作官已有多年,熟知朝廷的規矩,祖訓有宦不能參政的規定。我僅僅是老佛爺身邊侍奉當差的,侍奉老佛爺是我的職責,至於朝中大事,我怎敢進言參預呢?而且,老佛爺與當今皇上是母子關係,這些事是他們母子間的關係,豈容他人從中插足,弄得不好我肩膀上這個吃飯的傢伙要搬家的。」說完咯咯一笑。   懷、許二人聽了很是尷尬,渾身一涼,心想,要真是大總管不幫忙,我們不就成為魚肉了嗎?今天絕不能就此罷休,無論如何也得讓大總管給想個辦法。於是懷塔布與許應騤二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懷塔布示意許應騤再說。這一切,都讓李蓮英瞧在眼裡,他決定這時不讓許應騤說話。   「二位大人雖罷職候缺,但來日方長,請寬心吧!不要為此事整天愁眉苦臉。今日二位初到我這兒,特設便宴。希望二位大人賞光。」說罷酒宴已經擺上。懷塔布、許應騤見酒宴已經擺上,推辭是顯然不好意思的,但他們二位又毫無興緻,真是有苦難言,看來只得耐著性子應付一番了。   酒宴間,李蓮英完全不顧在坐的二位的心情,只顧談自己的天,說自己的地。他時而談種花,時而談養魚,時而談玩鷹,時而談調狗,興緻勃勃,談笑風生。李蓮英的這副模樣可苦了陪他坐在酒席上的懷塔布、許應騤。他們本來都很苦悶,現在李蓮英又不理他們,只顧自己在那兒談論,完全不顧及他們的存在,這令他們愁上加愁,但又不能在這兒借酒澆愁,這可難為這兩位大人了。但他們根本就不了解李蓮英,李蓮英為避免小安子事件在自己身上重現,對待生人從來就很小心。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畢竟人心隔肚皮,何況他又是與許應騤初次見面,這李蓮英不得不提防。李蓮英越東拉西扯,懷、許二人越是如同二十五隻老鼠入肚,百爪撓心坐立不安。懷、許二人實在坐不下去了,兩人又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懷塔布硬著頭皮說:   「總管大人,看來我們的事你老人家是不想幫忙了。」   「二位大人,這是哪兒的話,不是小弟我不想幫忙,只是朝廷大事非同一般,我不敢隨便說話,萬望二位原諒!」   「總管大人放心!許大人也是劇中人,你與我們之間的事我們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有絲毫透露。」   「我並不是相信許大人。」李蓮英見懷塔布這樣說,知道他只領會了他的一半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懷塔布想了一會兒,又說,「總管大人放心,此事雖不能直言,但請你在老佛爺面前多多關照,一旦有機可乘,我們會向老佛爺上奏告那幫維新派的狀的,然後讓皇上的維新變法計劃流產……」   李蓮英摸透了懷塔布、許應騤二人的心,知道時機已經成熟,於是正色道:   「二位大人,現在老佛爺最是信任榮中堂,前日放他任直隸總督,頂替了李鴻章,命他領定軍心,二位何不藉此機會前往一述?只要他肯向老佛爺說話,到時我自有主張。」   這句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只要榮祿願意在老佛爺面前進言,他李蓮英也就可以趁熱打鐵,助他們一臂之力了。懷塔布、許應騤二人聽了非常高興,終於等到他們所想要得到的那句話了,於是兩人同時離席向李蓮英拜謝,同時說道:   「多謝總管大人給予指點,我們二人就此別過,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說罷二人就向李蓮英告辭,連日飛奔天津去找榮祿。   李蓮英等懷塔布、許應騤二人走了以後,正想休息,忽然慈禧太后宮中一位小太監來到了李府中。   「總管大人,老佛爺請您立即過去。」   李蓮英心裡很是納悶,怎麼老佛爺答應讓我今天休息一天,現在就將我叫過去,難道有什麼急事不成?   李蓮英匆匆來到頤和園,聽別的太監說老佛爺在玉瀾堂,於是又趕緊趕到玉瀾堂,遠遠就看見了慈禧太后和光緒帝在堂上吃飯,李蓮英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上去。正在猶豫間,慈禧太后已經看見了李蓮英,忙對他招手,叫他進去,於是李蓮英這才進堂去給慈禧太后請了安。   「蓮英,你總算過來了,來,坐下來陪我和皇帝吃飯。」   李蓮英趕緊揀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非得在這個時候將他找來,不過慈禧太后不提起,他也不好意思問。   「蓮英,坐著也沒勁,你給我們講個笑話。」慈禧太后對著李蓮英說。   講笑話是李蓮英的拿手好戲。慈禧太后悶了,他講,慈禧太后生氣了,他也講,反正每次均能將慈禧太后逗出笑容來。李蓮英隨機想了一下說:   「有個私塾老師,他的其中一個學生很是聰明。一天,他在路上遇到這位學生的爸爸,他對著他學生的爸爸大誇他的孩子如何聰明,最後他問這個學生的爸爸,你是怎麼教育你那孩子的,以致於將你那孩子腦袋教得這麼聰明?那個小孩的爸爸聽了一愣,心裡說,我怎麼教育的?這叫我來回答還真挺難的,我也只是經常打一打他的屁股,並沒敢打我那小孩的腦袋啊?這老師怎麼會這麼問?那小孩的爸爸見那老師還在盯著他,於是有了個想法,想戲弄戲弄這個老師。他就對那個私塾老師說,你先趴在地上,我再給你說,那老師果真趴在地上,小孩的爸爸立即走到那老師的身旁,舉手就對著那老師的屁股兩拳,直打得那老師『哎喲、哎喲』直喊,那小孩的爸爸於是對老師說,我的孩子就是這樣教育出來的,每當我一打他,他就對我說他聰明了。說完那小孩的爸爸對著趴在地上的老師的屁股又是兩拳,弄得那老師莫名其妙但又疼痛難忍,禁不住呻吟起來。那小孩的爸爸說道:『還不對我說你聰明了,我今天看你到底說不說,』說完又是兩拳打在那老師的屁股上,那老師趕緊說『我聰明了,我聰明了』。那位孩子的爸爸這才住手。等那老師好不容易爬起來,有氣無力地對那孩子的爸爸說,你就是這樣將你那孩子教聰明的。那小孩的爸爸不吭聲,老師用手指點了點那小孩的爸爸,不想他立即跪了下來,對著那老師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我兒子呢,我對我兒子從來就是這樣打的。那老師一聽火了,你打了我,現在又叫我兒子,真是太沒道理了,想罷一腳踢過去,不想就在他的腳前方有一塊石頭,他一抬腿,踢人沒踢著,卻踢在了石頭上,痛得那老師直在地上打滾。」   李蓮英說完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都笑了起來,但李蓮英看得出來,老佛爺今天笑得有些不由衷,他猜想看來今天皇上又該挨批了,而這正是他所願的。果然,一會兒,慈禧太后對坐在下首的光緒帝說:   「聽說你近日撤了李鴻章、敬信總署大臣的職務,是嗎?」   慈禧太后冷冷地說。   「孩兒回親爸爸,不錯,我昨日撤了李鴻章、敬信的職務。」   「那你為什麼撤他們的職,你給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慈禧太后面無表情地說。   「親爸爸,孩兒認為現在應該廢除以海防為名,行賣官之舉的所謂『海防捐』。孩兒認為,現在朝廷正在大力裁減官員,革除那些屍位素餮的人,而如果還保留『海防捐』的話,那就等於說朝廷又在增加政府官員,這與朝廷裁減官員的初衷是相悖的。而且,孩兒認為,正是這種『海防捐』才使得朝廷貪官污吏橫行,政府日益腐敗,所以我下詔讓軍機、總署擬旨廢除『海防捐』。但李鴻章、敬信等人居然公然不顧我的旨意,不但不去執行,反而還以『一旦廢棄海防捐,政府將無錢養軍隊』、『現在實行新政,正大量需要錢,不宜廢除』等理由加以反對。孩兒以為這是他們只顧自己賣官得錢,而不顧朝廷利益,所以孩兒一怒之下,罷免了他們的職務,希望親爸爸明鑒。」   慈禧太后聽了光緒皇帝一席振振有詞的話,臉上不禁陰雲密布。說李鴻章不顧國家利益只顧自己賣官掙錢,這不等於也在說我嗎,慈禧太后心想,因為慈禧也經常在宮內賣官。   李蓮英見老佛爺臉色越來越難看,知道她馬上就要發作了。果然,慈禧太后對著坐在對面的光緒帝聲色俱厲地說:   「你不要以為我同意你變法,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像李鴻章這樣的九列重臣,如果沒有大的過失,是不能輕易罷免的。而你現在倒不錯,信用康有為等人,不分親疏,倒看不慣這幫老臣了,想把他們一個個搞下台去,然後你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幹了。告訴你吧,沒門!」慈禧太后說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氣又說:「你倒自己想想,你是我策立的,你是我的兒子,我本望策立你能光大祖宗,好好繼承祖宗留下來的基業。但你自己看看你現在在怎麼搞,違背祖宗定製擅自罷免國家重臣,要再這樣下去,還成什麼體統,要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得知也會罵我。」慈禧說完,在憤怒之餘又夾以一聲嘆息。   李蓮英來時早已看好形勢,他知道,要為許應騤、懷塔布二人說情創造機會,就必須先激化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的矛盾,然後才能藉機進言。李蓮英打定主意,於是假惺惺地對慈禧太后說:   「老佛爺你請息怒!奴才認為,皇上這樣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老佛爺你也不必過分責備皇上。」   光緒皇帝不知好歹,還以為是李蓮英故意在替他回護,於是給李蓮英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但慈禧太后畢竟盛怒了,這令光緒帝又不得不有所忌憚,雖然有李蓮英替他回護。因此他趕緊離席,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說:   「親爸爸,孩兒認為祖宗如果能活到今天,也會將那些老規矩加以變通的。」說完用眼瞟了一下慈禧太后,接著又說:   「孩兒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祖宗留下來的人民丟掉了、土地失去了,而我們卻毫無辦法。孩兒寧願壞了祖宗的規矩,也不能再失去人民和土地而讓天下後世咒罵嘲笑。」   慈禧太后越聽越氣,乾脆拂袖離席而去,李蓮英趕緊跟出去,留下光緒帝一個人在玉瀾堂里。   慈禧太后一言不發地在前面走,李蓮英跟在後面卻暗自高興:皇帝和老佛爺鬧得這麼厲害,看來皇帝是坐不了多久的了。過了一會兒,李蓮英估計老佛爺的氣應該消了一些,於是上前兩步對慈禧太后說:   「奴才也認為皇上搞得太不像話了,罷免像李鴻章、敬信、懷塔布、許應騤這樣的高級官員也不事先給老佛爺說一聲,這不明擺著欺負你老人家嗎?現在皇上敢不孝敬你,將來要是變法成功,不知皇上該怎樣對付你老人家。」   慈禧聽了不覺一驚,氣也消了。這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其實慈禧太后本人對變法也是越來越不滿意,但她還未想出更好的辦法來結束這場變法。現在李蓮英一提起,她覺得可以問一問他,說不準李蓮英能拿出個什麼辦法來。於是慈禧太后回過頭去對李蓮英說:   「蓮英,你說我們該怎麼辦?」言外之意是說我們兩個是相依為命的。   李蓮英對這個問題早就思考過,只是一直未在慈禧太后面前說起而已。現在既然慈禧太后提起,何不說出來讓她聽一聽。因此李蓮英瞧瞧四周無人,附在慈禧太后耳邊說:   「老佛爺,你何不再來一次垂簾聽政!」這話一入慈禧耳中,不禁令慈禧太后渾身一震。好個奴才,你居然也想到了這一環。看來我對你沒有白疼。原來慈禧太后也曾想到過這一策,只是她覺得不太合適而已。但現在除了這麼辦,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李蓮英見慈禧太后沒有開口,又補充了一句:「老佛爺,那幫孩兒軍也鬧得差不多了,現在也該是時候了。」   慈禧太后還是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她才說:「看看再說吧!」既然老佛爺這樣說了,李蓮英也就無可爭辯了。   過了兩天,又從李蓮英安插在光緒皇帝身邊的太監那兒傳來消息說:皇帝曾從外面購進幾百套西服進來,準備擇吉日「改元開化」。這令李蓮英很是吃驚,皇上居然敢違背老佛爺先訂下的規矩,現在剪髮易服了,那還了得。他趕緊報告了慈禧太后,但慈禧太后並沒有作任何表示。   光緒皇帝那次受慈禧太后責罵後,並沒有使他放棄變法的決心,反而又下詔重申了自己的變法決心,詔書說:   「國家振興庶政,兼用而法,誠以替百姓立政,無論中國、西洋都是相同的,而西洋人在這方面研究得比較深,所以能補我國的不足。現在的士大夫對國外情形暗昧無知,幾乎都以為外國全沒有條理。殊不知,西方的政治之學旨在為百姓開發智慧,使他們富裕。其學問精髓可使人性格變美,使人壽命延長。凡人生應該得到的利益,一定要全部推廣無疑。   「我日夜孜孜以求,圖謀全部變法,難道是為了崇尚新奇?   實在是因為天下百姓,都是上天賜予的,祖宗留下的,如果不全部使他們康樂和親,我這個皇帝就沒有盡到責任。再加上列強包圍,欺凌逼迫,實在憂慮,不取人家的長處,就不能保全我國所有的。我用心良苦,百姓有些地方還不了解。這是由於不肖的官吏和守舊的士大夫不能廣泛宣傳我的意思,竟然還煽動謠言,使百姓猶豫驚慌。深山中的百姓,有很多人竟不知新政,我實在為此嘆息痛恨。現在再將變法的意圖,布告天下,讓百姓都明白我的用意,都知道他們的皇帝可以依仗,從而上下同心,以成就新政,以使中國富強。我寄託著無限的希望啊!」   光緒帝雖然繼續進行變法,但是他已經意識到一陣陣寒意,那是從慈禧太后所住的頤和園那個方向傳來的。光緒帝已聽說了許應騤、懷塔布被罷職後在榮祿與頤和園之間遊動的事,而且現在京城中也流傳著種種謠言,有說慈禧太后就要親政的,有說皇上就要死了的,還有說……種種謠言也使得光緒帝不得不考慮他自己的處境,於是,他在召見「軍機四卿」之一的楊銳時付給其「密詔」:   「我思量時局艱難,不變法不能救中國,不罷免守舊衰謬的大臣而進用英勇通達的人才就不能變法。而皇太后不以為然,我屢次婉轉相勸,太后反而大怒。現在我已經不能自保,你與康有為等人設法相救,十分危急,我無比焦慮地盼望著。」   康有為等人看了之後,勸皇上拉攏袁世凱。袁世凱在小站練軍,頗有成效,有一定的影響。這一點早在變法初期康有為就看到了這一點,並派人去秘密活動過,但是並沒有任何成績。但因袁世凱本人也曾對變法表示過極其濃厚的興趣,所以康有為等人這時想起了他。   光緒帝於是以「袁世凱進京陳述日本變法經驗」為由將袁世凱調到北京親自接見,並封袁世凱以後人部侍郎職務,責成其專辦練兵事務,隨時可以轉摺奏事。   袁世凱很是有受寵若驚的感覺,趕緊叩頭謝皇上聖恩。   「啟稟皇上,奴才無功而受祿,十分慚愧。」光緒看了看,笑著說:「人人都說你練的兵、辦的學堂很好。從今以後,你就與榮祿各辦各的事好了。」   袁世凱還算聰明,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叫他擺脫榮祿的控制,直接對皇上負責。袁世凱趕緊叩頭道:   「謝謝皇上恩典,奴才一定竭盡全力練好軍隊,以報答皇上提拔之恩。皇上請放心,奴才願為皇上肝腦塗地,雖萬死而不辭。」   光緒帝看著袁世凱信誓旦旦的樣子,很是欣慰地笑了一笑。   袁世凱回到住處後,一個小太監正在等著他,那個小太監一見他回來,趕緊對他說:   「袁大人,我們總管大人有請。」   袁世凱於是緊跟著那個小太監來到了李蓮英的住處,李蓮英早已在門口迎接,這使得袁世凱有些意料不到,但他猜得出李蓮英是想問他今天皇上接見的情況,到時候說不說呢?   袁世凱拿不住,看來只好相機行事了。   「小弟很久沒見著總管大人的面了,不知總管大人一向可好!」袁世凱一見李蓮英就說道,同時遞給李蓮英一張三萬兩的銀票。   「小弟你何必如此客氣!走到大哥這兒來,你就不用客氣,隨便點嘛!」但是李蓮英也並沒有將銀票退給袁世凱。   李蓮英和袁世凱是結拜兄弟,而且袁世凱能到小站督兵也得益於李蓮英在老佛爺面前多加美言。這一點是康有為等人所不知道的,所以他們還將袁世凱當作維新得力幹將看待。   兩人走進客廳後,相互寒暄了一番。袁世凱便問道:   「李大哥,不知你今天將小弟找來有何吩咐,小弟一定替你效力,只要我能辦得到的。」   「你一定能辦得到!」李蓮英很爽快地說。這把袁世凱弄得很納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他總算有點頭緒,李蓮英可能說的就是皇上接見那件事。   「你說的是……」袁世凱沒有說下去,李蓮英也沒有問,反而談起了慈禧太后,彷彿他已經忘記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談話似的。   「這幾天老佛爺的心情非常不好,不過,那幫孩兒軍搞得也太不像話了,現在居然想剪髮易服,老佛爺為此事很是生氣。而且老佛爺對皇上越來越不滿了,我看皇上也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表面上看,李蓮英是在告訴袁世凱慈禧太后的心情,但實際上是在警告袁世凱:不要依附皇上,皇上是靠不住的,只有老佛爺才是真正的皇帝。袁世凱非常明白李蓮英的意思,這是李蓮英在逼他自己說出接見內容來,看來今天是不說不行了。於是袁世凱將光緒皇帝接見他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蓮英。   「袁老弟,你做得很好,我會在老佛爺面前替你說話的,你放心大膽地去應付皇上吧!」   李蓮英在聽袁世凱講了接見的有關情況後,立即向慈禧太后作了彙報,慈禧太后只是令李蓮英加緊對皇帝的監視和從袁世凱那兒掏取進一步消息。   袁世凱回到住宅後,好好想了想自己所處的處境,但仍得不出一個具體結論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這是個難熬的夜晚啊!   突然,袁世凱聽到了敲門聲,他趕緊去開了門,這一開門不禁使他大吃一驚:門外站著風塵僕僕的譚嗣同。袁世凱趕緊將譚嗣同請進了屋內。   「譚大人,不知你找我有何事,這麼晚來光臨賤宅。」說完用一種期待的眼光看著譚嗣同。   「袁大人,小弟今天到貴舍是想跟袁大人聊一聊。」譚嗣同說完直直地盯著袁世凱,彷彿要看穿袁世凱的心臟似的,弄得袁世凱很是緊張,渾身不自在。   「譚軍機,你這是見外了。我知道你看得起我,你才會這麼晚還到賤宅來與我聊聊,就此一點,就令我很是感動了。譚大人,有話你就說吧!」   雖然兩人均顯得很是輕鬆,談話用聊聊二字代替,但兩人心中都明白聊聊二字意義深重。   「既然袁大人不嫌棄,小弟就不妨直言了。袁大人,你知道九月閱兵一事嗎?」   「知道,你認為閱兵會出什麼亂子嗎?」   「會!」譚嗣同斬釘截鐵地說,「我認為,老佛爺是想藉此機會廢黜皇上,撲滅變法運動。」   「哦,有這樣嚴重嗎?」   「有,小弟我今天晚上到貴舍來就是有一事求助於你,希望袁大人能伸出援助之手。」   「只要小弟我能辦得到的,我義不容辭。」   譚嗣同點了點頭,接著對袁世凱說:   「皇上對你好嗎?」   「好!我今生今世也難報答皇上對我的知遇之恩。」說完竟朝著皇城的方向跪下磕了兩個頭。   這一表演令譚嗣同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趕緊將袁世凱扶起來說:   「我就知道袁大人是難得的忠仁之士!袁大人,如今是你顯忠心的時候了,」譚嗣同拍著袁世凱的肩膀說「在這個危難時刻,袁大人,只有你能救皇上於虎口之中。」   「譚大人,你就直說了吧!你準備讓我幹什麼,我一定儘力辦!」說得多麼率直!而這正是譚嗣同所欣賞的性格,於是他將附在袁世凱的耳邊說:   「皇上希望你回天津後將榮祿給殺掉,然後帶兵迅速前來頤和園逼迫太后交出權力,這樣就可維持變法了。事成之後,皇上答應讓你接替榮祿,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殺榮祿在我的眼中如殺一狗耳!譚大人放心,只要能為皇上效力,升官發財我並不在乎,只要能讓變法繼續下去也就如我願了,也不枉皇上信任我一場。」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   袁世凱的這副神情很令譚嗣同滿意。但他這是和袁世凱初次接觸,還不了解袁世凱。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人心隔肚皮,要是袁世凱去給慈禧太后告了密我們不就全完了嗎?因此,譚嗣同又試探性地向袁世凱說:   「袁大人,你如果不幹,你可以去向老佛爺告密,你同樣可以得到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袁世凱聽罷,把臉一沉,瞪著眼說:「你簡直小看了我袁某!我袁某豈能是言而無信之人!」說完就勢拿起桌上的針刺破了自己的食指,將血滴在桌上的酒碗里。譚嗣同一見,也不示弱,也將自己的手指刺破將血滴在酒碗里,兩人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譚大人,你現在相信我袁某了嗎?」   譚嗣同緊緊地握了握袁世凱的手,激動地說:「皇上就交給你了!」   譚嗣同從袁世凱那兒出來後,徑直趕到光緒住的養心殿,向焦急地在那兒等待迴音的光緒帝彙報了情況。   袁世凱送譚嗣同走後,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想了一整夜。他想到了那誘人的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的虎皮交椅,但他又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實力:自己的新軍就一萬多人,而榮祿手裡,卻擁有聶士成、董福祥兩軍幾萬人,而且還有駐紮在山海關的宋慶部一萬多人,以自己一萬多人去敵別人幾萬人是不是有些以卵擊石之嫌,還有,董福祥軍就駐在離北京彰文門四十餘里的長辛店,聶士成軍又住在天津,扼制了去京城的要衝,這對於如果想帶兵進京的袁世凱來說不能不有所顧忌。更為重要的是,朝中大臣有幾位不是慈禧太后親自拔擢的?有幾人誠心對新政?想到這些,袁世凱不禁有些發抖。他不斷問自己:為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帝,為一批空發議論的書生,拿自己的頭顱去冒險值得嗎,譚嗣同說得對,如果我去向太后告密,不也同樣可以得到榮華富貴嗎?與其冒險去獲得高官厚祿,不如去告密獲得高官厚祿。幾經權衡以後,袁世凱決定選擇後者。   光緒帝自從發給楊銳密詔以後,越來越覺得形勢險惡。光緒帝在接見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時正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   當時,光緒帝本想問一問伊藤有關變法的經驗的,但他卻發現了躲在屏風後的前來監聽談訪的太監。光緒皇帝心裡非常明白:看來自己的厄運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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