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寵發跡 八、千年老參
李蓮英為孝忠主子累病了,太醫說此病非用千年老參做藥引子不可。……慈禧傳旨:凡有千年老參者,獻進宮來,官升二級……這字裡行間充滿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體貼和柔情……
北風凜冽,寒氣逼人,夕陽透過雲層。在儲秀宮的鴟吻上投下了一縷冷冰冰的光芒,便匆匆隱入地平線下,夜暮迅速地籠罩了北京城。
宮內,慈禧太后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她那神色,彷彿是碰上了難以抉擇的軍國大事。可又有誰想得到此刻的她乃是在為她那忠實的奴僕——李蓮英的病情著急!
「三順,你師傅的病今兒好些了沒?」
李三順知道,由於師傅的病,慈禧太后這幾日情緒暴躁,於是小心答道:「回太后的話,師傅今稍感好些了點,只是……
只是仍不見大的起色。」
「太醫看過沒有?」一聽李三順的話,慈禧太后的臉不由得沉了下來。
「看過了,開了些葯。」
慈禧太后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道,」給我把衣服取來,去你師傅那看看!」
「太后,外邊正刮著風,您……」
「快去,羅嗦什麼!」
原來自從尤忠縱火、尤義下毒後,慈禧太后整日心神不安,搬了個地方還不頂用。李蓮英見了便衣不解帶地在她身邊連守了兩個把月,困了就靠在椅子上打個盹兒。端飯拿水,親自動手。見她精神稍好,就說故事讓她散心,直可以說是體貼入微。眼見慈禧太后一天天精神好起來了。誰想他竟倒下了,最後竟至卧床不起。
一陣寒徹骨髓的冷風吹過,慈禧太后不由得打了兩個冷戰,趕緊加快了步伐。看見慈禧太后親自來看自己,可把個李蓮英激動得熱淚盈眶,急忙翻身想下床叩拜問安。
「免了,免了!蓮英,今天感覺怎麼樣?」慈禧太后上前按住李蓮英問道。
「謝太后關懷,這麼冷的天,您老人家還來作甚呀,萬一有個閃失,奴才怎擔待的起?奴才今天感覺好了些。」
看到李蓮英病中仍想著自己,慈禧太后不由得也動了感情,說道:「小安子早早死了,尤義又那樣,我身邊就你一個貼心的人,怎能不關心呢?太醫來看過了吧。怎麼好的這麼慢?三順,你再去找庄守和來給你師傅看看。」
太醫院院判庄守和這會正坐在火爐旁吃著飯,一聽又讓自己去給李蓮英看病,真是一萬個不情願。不就是個奴才頭嗎,值得如此大動干戈?一天看個四、五次?可不願意又有什麼辦法,太后的旨意,豈敢違抗。只好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穿上衣服,跟著李三順來給李蓮英看病。
進了屋子,一看慈禧太后竟然也在,趕緊叩頭問安。一見庄守和,慈禧太后的臉就不由得沉了下來,喝問:「庄太醫,你是不是吃乾飯的?哼,這麼點病都看不好?」
慈禧太后的脾氣他能不了解嗎?一看慈禧太后發怒,趕緊趴在地上,謹慎地答道:「太后息怒,是微臣無能。」說到這裡,庄守和偷偷瞥了一眼,看慈禧太后臉色沒甚變化,又接著說道:「太后,李總管這病嘛,要想早些好也不是沒辦法,只是……」
「快說,只是什麼?」慈禧太后一聽有辦法,急忙問道。
「只是沒有藥引子——千年老參!」
「千年老參?宮裡不是有兩隻嗎?」
「宮裡原先是有兩隻,可一隻太后您用了,一隻當年讓『東邊』用了,所以……」
只要有了法子,還有什麼能難住慈禧太后?只見她當即令李三順傳旨:凡有千年老參者,獻進宮來,官升二級。這可是個誘人的消息,一傳出來,京城頓時嘩然,可誰知兩天過去,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為啥呢?那些想陞官,想趁機巴結李蓮英的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卻找不到;那些有千年老參的人,因不恥於李蓮英的為人,就是不獻。這可把個慈禧太后給急壞了。
卻說李蓮英的換帖、刑部尚書剛毅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格外賣力。這日里,剛毅一早就出了門,直到正午時分方才回家,剛進屋,夫人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剛毅一見,就沒好氣地說:「笑,整天就知道笑!也不會幫我想個法子出來。」
「老爺,我正想到件事,興許有門。」
剛毅一聽,趕緊把夫人按在椅子上,笑著臉說:「夫人,快說到底是什麼事?」
剛夫人依舊滿面笑容,不緊不慢地說:「你不是說我整天就會笑吧?為啥不自己想法子?」
「唉呀,好夫人,你就別吊我胃口了,快說到底是什麼事?」
剛毅急著問。
「這還差不多!前陣子我去恭王府聊天,無意中聽恭王福晉說他們有隻千年老參,就是不知他們用了沒?」
「真的,你沒騙我?」剛毅半信半疑地問。
剛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剛毅也顧不上吃飯,抄起衣服就往外走,夫人一見忙說:「老爺,您還沒吃飯呢!吃了飯再去也不遲呀。」「不吃了,免得讓別人搶了先。」說著,人已出了門。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可騎在馬上的剛毅一絲感覺都沒有,他的心裡實在是太高興了。千年老參,只要有了你,我剛毅可就要官升二級了,說不定總管一高興,在太后面前給我美言幾句,那我可就……。想著想著,剛毅禁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是那麼的刺耳,難聽,猶如烏鴉在叫。
不知不覺間恭王府已映入眼帘,剛毅跳下馬。不待門人通報,便急匆匆沖了進去。恭王爺奕訢此刻剛吃過午飯,正在那畫著畫,忽然門「啪」地一響,直驚得恭王爺手一抖,不由大怒。轉身一看是剛毅,李蓮英的換帖,更是怒從心裡生,喝問道:「剛大人不知有什麼急事?以至於這麼莽撞,連起碼的規矩都忘了?」
剛毅這才從興奮中緩過神來,急忙道:「王爺息怒,下官多有失禮,還請王爺多多包涵。」忽地看到了桌上的畫:一個牧童在觀看兩個銀髯老者下棋,牧童手拿鞭子,口中含著枚桃核。他便又趁機笑著說,「王爺真是妙手丹青,你看這畫,栩栩如生,只怕吳道之在世也要佩服的五體投地。」
恭親王冷笑一聲,說道:「不敢當!吳道之如果活著,決不會把應畫在口中的桃核畫到鼻子上。」
剛毅細一瞧,果真如此,這才明白過來,乾笑兩聲道:
「王爺,實在不好意思,下官掃了您老作畫的雅興。」
「快說有什麼事,我這還忙著呢。」
「下官聽人說您這有隻千年老參,不知是不是真的?」剛毅小心地問道。
聽了剛毅的話,恭親王頓時明白過來。哼!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就是餵豬吃也不會送給他!於是冷冷地說道:
「有又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
剛毅這會滿腦子都想著升官發財的事,也不看恭親王的臉色,又說道:「李總管近來身體欠佳,急需一隻千年老參,王爺如果有的話,您看能不能……」
沒等他話說完,恭親王開了口:「哦,我以為是誰呢,他不是權勢挺大的嗎,怎麼自己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王爺您也知道這千年老參極稀有,哪那麼容易搞得到,如果王爺您不願獻,您看能不能賣給下官?」剛毅陪著笑臉答道。
看著剛毅這副厚顏無恥的樣子,恭親王不由得覺著噁心,罵道:「別說了!告訴你。這千年老參我誰都願意給,就是不願給他!沒什麼事趕緊走,別弄髒了我的地方!」
你道恭親王為何這等恨李蓮英,說起來還和慈安太后死有關。慈安太后死後,金匱安奉在慈寧宮。不管是多大的官兒,在這尊嚴的地方,當著「禮絕百僚」的親王的面。都是垂手哈腰、畢恭畢敬的樣子。誰知李蓮英仗著慈禧太后撐腰,竟背著手,仰著頭,隨意散步似地踏上慈寧宮的台階。恭親王本來就聽說慈安太后的死與他有關,見此情景,便將李蓮英來了個五花大綁。誰知慈禧太后來後僅輕責了幾句,便將李蓮英放了。再加上李蓮英平日里仗著權勢,為非作歹,因此恭親王對他恨得要死。這會聽說李蓮英病了,巴不得他早死,又怎麼將千年老參送與他?
那剛毅滿心高興地去,誰知竟讓人家給趕了出來,心裡真是越想越氣,我好歹也是個尚書,你恭王爺也太過份了吧。
回到家裡,拿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就喝。剛夫人一看情形不對,也不敢說笑了,急忙好言安慰。待剛毅把剛才的事一說,她也不由得為丈夫生氣。於是說道:「老爺,他恭親王也太過份了吧,這口氣咱一定要爭回來。」
「爭個什麼呀,他是王爺,我有什麼辦法呀?」剛毅無可奈何地說。
「你呀,怎的這麼糊塗,獻參的事是太后的意思,他不獻,你不會找太后去說?」
對呀!聽了夫人的話,剛毅才醒悟過來,趕緊扔下酒瓶,騎馬直奔皇宮而去。
慈禧太后這陣子因為李蓮英病了,沒有人侍候,正焦躁不安呢,一聽剛毅的話,不由得大怒,急命李三順召恭親王進宮。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恭親王,慈禧太后冷笑兩聲,開口說道:「恭王爺,聽說你有隻千年老參,不知是你沒看到我的諭旨,還是不想獻?」
「諭旨臣是看到過,不過……」
慈禧太后聽罷,一拍桌子,怒喝道:「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早早獻進來?」
「太后息怒。如果是太后您身子有恙,臣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獻,只是這奴才嘛……太后是否忘了我朝祖訓!太監不得干預政事,官級不得超過四品,違者處死嗎?現在這奴才仗著您撐腰,干預政事,為禍後宮,因此臣想不如讓他……」
「住嘴!」不等恭親王話說完,慈禧太后已高聲喊道:「我看你是越來越大膽了,恭王爺!既然這樣,那好吧,我身子不舒服,快去將千年老參送進來!」
「這……,」恭親王當時就愣住了。可又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回家將那千年老參獻了進來。
有了千年老參作藥引子,李蓮英的病果然一天天地好了起來。這日里,慈禧太后剛退朝,就徑直來到李蓮英房裡。李蓮英這會正坐在床上喝著「鐵觀音」。這「鐵觀音」質地重如赤鐵,外形美如觀音,泡於杯中,呈現「葉綠紅邊」,所以俗稱「綠葉紅」,其滋味清爽而醇厚,回味甘潤無窮,是烏龍茶之上品。見到慈禧太后來了,李蓮英急忙放下杯子,跪在床上叩頭請安。
「蓮英,看你神色,是不是好多了?」慈禧太后笑著說。
「謝太后,奴才今好多了,正說過會去給您問安呢。」
看見李蓮英病好了,慈禧太后內心真是無比的高興。這陣子由於李蓮英病了,沒人能服侍的那麼體貼,慈禧太后可真是食不甘味,這會一見他好了,自然是滿心地喜悅。忽的發現房中十把椅子倒有六七把用黃緞子蓋著,慈禧太后一愣,說道:「蓮英,這是怎麼回事?」
李蓮英笑著說道:「這都是太后您坐過的,不罩起來怎成。」
原來李蓮英生病期間,慈禧太后不時來探望,每次坐的自然不一定是同一把椅子。這種事十分平常,誰也不留意,可誰知李蓮英「獨具慧眼」,發現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因此每次慈禧太后一走,他就讓李三順用黃緞子把太后坐過的椅子罩起來。黃緞子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用的,只有皇帝、皇后才能用的,所以一經罩上別人就不能坐。
聽了李蓮英的話,慈禧太后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連聲說「好!」也難怪,如此細心的奴才,那裡能找出第二個來?
俗話說的好,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慈禧太后對他的病如此之關心,李蓮英怎能不報答一下?更何況只有如此,才能使他更討得慈禧太后的歡心。因此病一好,李蓮英便挖空心思琢磨起來。誰想無論怎樣開動他那三十六個轉軸、七十二個心眼,就是想不出一個好法子。為啥?舊的法子不靈,一定要有新意,要別出心裁!
這日里,李蓮英又將他那「機智多謀」的徒兒李三順喚到房間,商量起來。
「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怎的咱師徒想了這麼多日子,就是想不出個好法子來呢。」李蓮英愁眉苦臉地說。
李三順能不急嗎,想出個好法子,他自己也有油水呀!可究竟用什麼法子好呢?一時間,師徒二人抓耳撓腮,急得滿屋子亂轉。忽聽外邊一陣腳步聲,師徒二人趴在窗上一看,原來是光緒帝給慈禧太后請安來了。
「親爸爸,兒臣給您請安了!」
原來自從咸豐十一年慈禧太后發動了「辛酉政變」以後,便爬上了統治全國的寶座。同治、光緒年間,更是一直處於尊貴顯赫的太上皇地位。這樣高貴的地位,只有皇帝的父親才能享用,所以慈禧太后就用盡心機,讓光緒皇帝對她以男子的稱呼叫她「爸爸」。光緒帝本是醇親王福晉所生,而醇親王福晉葉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親妹妹,因此上慈禧太后就厚著臉皮讓光緒皇帝叫她「親爸爸」。之所以加上一個「親」字,就是為了排除非親生的嫌疑。
再說那李三順聽到光緒帝喊慈禧太后「親爸爸」,不由地靈機一動。對呀!怎麼這麼笨,沒想到這一層呀,臉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李蓮英一看他這樣子,知道有門了,急忙高興地問道:「三順,是不是有了法子?快說出來讓師傅聽聽。」
「主意徒弟倒是想到了個,只是……」
李蓮英急問:「到底是什麼法子?怎的又羅嗦開了,快說!
如果行,師傅讓你戴藍頂子。」
「太后不是讓皇上喊她『親爸爸』嗎,我想咱就稱她『老佛爺』,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什麼?老佛爺?」李蓮英聽了不禁一愣。
你道為什麼,原來女真族早年游牧於白山黑水間時,對首領稱為「滿柱。」「滿柱」是佛號「曼殊」一詞轉化而來,漢語的意思是「佛爺」、「吉祥」。清王朝建立以後,將滿語「滿柱」一詞譯成漢語「佛爺」,從此便成了清代歷朝皇帝的特稱。
前邊加個「老」字,豈不正是「太上皇」之意嗎。
看到李蓮英一愣,李三順以為自己這個主意要泡湯,邊忙安慰:「師傅,您跟太后這麼久,還不了解她的心思嗎?再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仔,咱不妨試試,即使太后不答應,對咱也不會怎樣,您說呢?」
他哪知道,李蓮英乃是高興得一愣。聽了李三順的話,李蓮英開了口:「傻小子,這個主意太好了,虧你想的出來!太后聽了一定會高興得合不上嘴。不過,現在還不能這樣稱呼,一定要等個好機會!」
轉眼間已是正月十五,元霄佳節。北京城內外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皇宮各處,對聯、門神更換一新,午門以內的各宮門、殿門高懸紅燈,太和門、太和殿、儲秀宮、乾清宮等處,綵綢飄揚。慈禧太后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梳洗完畢,吃了一小碗百合銀耳,便帶著李蓮英等人出了儲秀宮,散步去了。
「太后,好一陣子沒聽戲了,今天這麼好的日子,您看是不是傳王公大臣們進來熱鬧熱鬧?」李蓮英不失時機地說道。
慈禧太后笑著說:「是呀,自從你病後就一直沒聽過戲了,既然你提起,那好吧。三順,去傳旨,午後讓那些王爺們進宮聽戲,咱也熱鬧一下。」
李三順怎能不明白師傅的意思,詭秘地笑了笑,便興沖沖傳旨去了。李蓮英想著自己的計劃就要大功告成,不由得笑了兩聲。
「蓮英,你笑什麼呀?」慈禧太后忍不住問。
「太后,怒奴才斗膽,現在不告訴您,等呆會聽戲時您就知道了。」
剛剛用過午膳,慈禧太后便急不可耐地催促開了。她想看看這個奴才到底會給她一個什麼驚喜!那幫王公大臣接到旨意,早早就來到了永和殿戲園,一聽慈禧皇太后駕到,趕緊跪地迎接,待慈禧太后就坐,抬頭一看,不由得納悶,太后今天有什麼喜事呀,這麼高興?
只見慈禧太后滿面笑容,頭髮高高突起,光澤明亮,蓬鬆自然,後面兩縷分開垂於腦後,如同燕尾,前面兩鬢處略向前彎,猶如鳳尾低垂;身穿綉滿了大紅牡丹花的黃緞袍;綉袍外面是一魚網形的華麗披肩,由三千五百粒珍珠製成,那些珍珠粒粒如鳥卵般大,又圓又亮,顏色與大小一模一樣,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隨著一聲吩咐,戲開演了。《牡丹亭》、《起布問探》、《黃金台》,一出接著一出,直把個慈禧太后看得笑聲不斷,李蓮英看了更是暗暗竊喜。誰曾想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喊一聲:
「別老演崑曲了,耳朵聽都聽出老繭了。」眾人大驚,轉臉一看,原來是貝子奕謨。
這奕謨,是嘉慶帝位下第五子惠端王綿愉第六子,咸豐時封為八分輔國公,同治三年封鎮國公,光緒十年封貝子。為人爽快憨直卻失於粗野。起先,慈禧太后看他傻乎乎地挺憨厚,加上又是咸豐的表兄弟,還真沒把他當作外人。可誰知奕謨卻拿著麥稈當拐杖使,每逢節日,不管當著誰的面,都管慈禧太后叫「嫂子」。這可把慈禧太后氣壞了,心想連醇親王奕訢見了他兒子光緒帝也要叩頭問安叫聲「皇上」,你也太放肆了吧,於是讓他做了個守陵大臣。
這陣子奕謨剛好在家,聽說宮裡演戲,也就跟著來了。誰知進去一看,他的位子在最後一排,前邊卻坐著些鎮國公、輔國公,心想君臣有義,長幼有序,你這不成心擠兌我嗎,我好壞還是個貝子,比他們品級高呀,因而剛一開戲就惱了。這會一看又盡演的是昆戲,不由得開口喊了起來。
慈禧太后正聽得入迷,一聽這話,不由得來了氣,這誰呀?這麼大膽!於是喝道:「這是誰呀,給我站出來!」
「嫂子,是我呀!」奕謨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幹嘛?」
一聽「嫂子」二字,慈禧太后不由大怒:「大膽!誰是你嫂子?你還懂不懂規矩!」
李蓮英本想趁慈禧太后高興的時候將自己的好戲拿出來,誰想半路里殺出來個程咬金,急忙上前對奕謨說:「貝子,趕緊賠個不是,奴才再給您說兩句,就沒事了。」
誰知奕謨這會憨勁又上來了,將李蓮英一推,又說道:
「咸豐皇上是我哥,您不是我嫂子是什麼呀?」
「就你這樣子,還配做貝子?再鬧,我把你的貝子給廢了!」
聽了慈禧太后這話,奕謨再不敢喊了,只好乖乖地坐了下來。可這一鬧可急壞了李蓮英,急忙把徒弟李三順拉到一邊,商量起來。
「唉,給他這一鬧,全泡湯了!」李蓮英垂頭喪氣地說。
李三順眼看著就要到手的藍頂子卻飛了,也沒有精神,唉聲嘆氣道:「可不是,這個臭貝子,早不鬧晚不鬧,怎就偏偏撿了這個時候。」
李蓮英本想讓他出個主意,一看他這樣子,順手給了他一巴掌,喊道:「我是讓你給我想有沒有補救的法子,誰聽你嘮叨這個,難道我不知道?」
這一巴掌倒把李三順給打清醒了。對呀!趕緊想個補救的法子,興許那飛了的藍頂子又會飛回來。也虧得這傢伙詭計多端,不大功夫,就見他開口說道:「師傅,徒兒想奕貝子這一鬧,說不定還有好處呢!」
「怎麼說?」李蓮英聽了他的話,納悶地問。
「師傅,奕貝子這一鬧後,太后正在氣頭上,她這會正需要些安慰,咱一喊『老佛爺』,我想她更容易接受,你說呢?」
李蓮英一聽,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徒弟,心想沒他自己還真不知怎麼辦好呢,趕緊拉著李三順就往後台跑。李三順邊跑邊問:「師傅,咱去那幹嗎呀?」
「唉呀,快些跑!太后如果一氣之下不看了,這番心思豈不又白費了。」
經過貝子奕謨這一鬧,慈禧太后還真沒了看戲的興趣。想轉身走吧,這麼多王公大臣在,雖說平日里專橫跋扈是家常便飯,可也不得不給自己裝點些門面,最後只好又裝模作樣地的坐在那接著聽戲。
本來接著該演《長生殿》了,可誰知幕一拉開,卻跳出來兩個搽脂抹粉、身穿五綵衣的小丑來。一幫王公大臣們呆了,心想怎麼這會出了差錯。這不存心惹太后發火嗎,忍不住轉臉望去,不由一愣,只見慈禧太后這會正喜笑顏開,你道為啥?原來自那二人一出場,慈禧太后就認出來了:李蓮英和李三順。
同治元年李蓮英更名不久,曾被慈禧太后派去昇平署「內學」學戲(當時太監學戲稱為「內學」,民間學生學戲稱為「外學」),這會雖說已過去了十多年,但做戲的功夫還真是不減當年。只見他在台上跳躍翻騰,輕鬆自如,直把個慈禧太后看得連聲說「好!」,雙手拍個不停,台上的李蓮英見了更是格外的賣力。忽的只見二人身子一錯,分開時手裡已多了個橫幅,上寫十個大字:祝慈禧老佛爺萬壽無疆。」
看著那黃燦燦的橫幅,慈禧太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激動的眼淚差點都流了出來。她早就想讓人稱自己「老佛爺」了,但卻一直沒人這麼稱呼,雖說她權勢通天,可總不能厚著臉皮讓別人稱自己「老佛爺」呀。這會看到李蓮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能不高興嗎?只見她開口說道:「虧你想得周到!」
一幫王公大臣們看到那橫幅上的字,本已夠驚奇的了,再一聽慈禧太后的話,更是驚訝。這「老佛爺」豈是隨便用的?
祖宗定下的規矩還要不要了?正在這時,忽聽一人高聲說道:
「恕臣斗膽,這『老佛爺』三字請太后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才好。」
眾人扭頭一看,原來是恭親王奕訢,不由得打心眼裡佩服!
沒等慈禧太后開口,李蓮英便急著開口說了話:「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歷朝先王在世,都稱之為老佛爺,現在皇上尚在年幼,奴才想太后她老人家理應是咱大清朝當之無愧的老佛爺,王爺覺著有何不妥嗎?」
恭親王一看李蓮英竟如此大膽,怒喝道:「我在與太后說話,哪有你這奴才說話的地方?給我退一邊去。」
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恭親王這麼一說,慈禧太后豈肯善罷干休,只見她不冷不熱地說道:「他說的話就是我所要說的,恭王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太后,這奴才也太放肆了,應該好好教訓一番,讓他知道些規矩!」
「怎麼,恭王爺你的威風還沒耍夠呀,當年小安子被你們給殺了,我沒說什麼,現在又想動小李子是嗎?告訴你,想動他沒門!」說著慈禧太后居然流出幾滴淚水來。
「臣不敢,臣只是想請太后不要忘了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祖宗的規矩,慈禧太后一聽這話就覺著刺耳,看著恭親王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不由得大喝道:「祖宗之法難道就是一成不變的嗎?」
「祖宗留下的規矩並非不可變,但要看什麼事,利則變,不利則不可變。」
慈禧太后冷兩聲,說道:「什麼是利?什麼是不利?我看現在就挺有利的!蓮英,傳我口諭,從今日起,宮中人等皆稱我為『老佛爺』。我倒要看看,誰敢說半個不字!」
一幫王公大臣聽了,頓時目瞪口呆,誰也不敢再什麼。從此,『老佛爺』的稱呼就傳開了。
慈安太后駕崩後,慈禧太后猶如拔了眼中釘、肉中刺,心滿意足,洋洋自得。本想從此後她就可以大權獨攬,唯我獨尊,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可誰知卻又冒出來個恭親王奕訢,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使得她事事不能盡隨心意。
對慈禧太后來說,恭親王可真是有功之臣。沒有他的全力支持,慈禧太后怎能夠垂簾聽政,成為大清帝國第一人?因此同治帝繼位不久,慈禧太后就對奕訢倍加封賞,又是議政王,又是首席軍機大臣,又食親王俸祿。可俗話說的好:功高震主,奕訢權勢的日益膨脹,又使得她不能不擔心,因此在同治四年借著蔡壽祺的一份奏摺,免去了奕訢的議政王頭銜。
經過這次打擊之後,恭親王終於明白了慈禧太后的心思,於是日常行事更加得謹慎小心。可他是領班親貴、軍機首座、總署主管,是愛新覺羅氏子孫,怎能面對慈禧太后的專橫跋扈任意胡作非為而緘默其口呢?因此二人之間的矛盾是愈演愈烈……
逢年過節,對於懿親近臣,宮裡有文綺食物的賞賜。這年八月十五前夕,慈禧太后親自為她的親妹妹——醇親王福晉檢點了八盒食物,吩咐李蓮英派人送去。這可是個肥差,李蓮英當即讓自己的愛徒李三順親自送去。按宮廷的規矩,太監出宮辦事,應當由敬事房人員事先向宮門侍衛打招呼,並且不得走正門。李三順見師傅將這肥差交給自己,高興得把這些規矩全給忘了,帶著兩個太監便直奔午門東左門。
「站住!」一個守門的護軍,名叫玉林的大聲喝阻。
李三順這會才想起那規矩,可既然到這了,再退回去,臉上也太掛不住了,於是裝模作樣地問:「幹什麼呀?」
「你進宮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懂規矩?」玉林問道:「這裡是你走的地方嗎?」
「咱家奉了太后、李總管的旨意,出宮辦事,為什麼不能走這兒?」
拿高帽子嚇人,玉林不由地惱了:「我偏不讓你走,要走就拿條子來。」
一時間,一個要走;一個按規矩不讓走,午門頓時熱鬧起來。護軍統領岳林聞訊趕了過來,一看也為難,照規矩應該將李三順捆起來,送到敬事房去處分,可這李三順雖算不了什麼,但上面還有太后,還有李蓮英呀,於是打著圓場說道:「大家都是當差的,你也想想我們的難處。這樣吧,你先去取條子來,只要有條子,我一定放你過去。」
李三順想也不想,說道:「我只知道上面吩咐讓我出去辦事,不知道有什麼條子,要條子你自己去取。」
看他這副樣子,岳林也來了氣:「咱公事公辦,如果沒條子,恕下官無能為力了。」
你敢對我這樣?李三順心一橫,吩咐兩個太監挑擔子走。
岳林見狀上前一攔,誰想李三順順勢倒在了盒子上,頓時裡面的東西滴溜溜滾得滿地都是。
「好呀!你們打我不說,還敢打壞御賜的東西,咱等著瞧!」
說著就見李三順爬起身來,跑回宮去。
李蓮英一聽,這不了得,一個小小的護軍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裡,也不問青紅皂白,便帶著李三順來找慈禧太后。
「太后,奴才剛才派三順去給福晉送東西,護軍不讓過,把奴才辱罵一番不說,還把太后您賜的東西給打翻了。」
「什麼?」慈禧太后正躲在床上養神,聞聽不由大怒,跳下床來喊道:「竟敢把我賜的東西打翻?去,傳我口諭:著刑部尚書潘祖蔭,提審護軍岳林、玉林等人,嚴行審訊,如果有此事,以死罪論處!」
潘祖蔭接旨,急忙會集刑部的「八大聖人」,徵詢意見。
所謂「八大聖人」是指「為辦秋審處」的四坐辦、四提調。這八個人是從各司選出來的佼佼者,律例精通,身分矜重,辦案論法不論人。聞聽此事,知道護軍無罪,於是一口同聲道:
「交部就該依法。如果太后定要殺這三個護軍,自己降旨好了,本部不敢與聞。」潘祖蔭也知道,此事無論如何羅織,也接引不上一條能處死的律例。無奈何,就上了道奏摺,闡明刑部的意見。
慈禧太后看了不由大怒,吩咐李蓮英傳恭親王進宮。為啥要找恭親王呢?他是首席軍機大臣,一切上諭都由軍機處承旨擬發,不找他不行。
未進長春宮,恭親王便覺兆頭不好;等進了長春宮,更覺氣氛不對,但見太監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稍有響動,立時色變,簡直就象森羅殿一般。揭開門帘,肅靜無聲,慈禧太后正在那抽著悶煙,李蓮英在旁邊小心地侍奉著。恭親王見狀,急忙跪在請安。
「恭王爺,昨日的事想必你已知曉了吧,這些護軍也太放肆了,我打算嚴懲幾個,你有什麼意見嗎?」慈禧太后冷冷地說道。
恭親王小心答道:「太后息怒,昨日的事臣聽到一些,據看來,護軍只是秉公辦事,並沒什麼過錯,到是這些奴才們太過放肆了些。如果必懲護軍,只恐人心不服,還請太后三思而後行。」
「什麼?」慈禧太后聽了說道:「把我的奴才打了,東西撞翻了,他們還有禮了不成?我打算斬幾個示眾,你擬個旨吧。」
奕訢聽了皺皺眉頭,怎能這樣做呢?於是說道:「此舉萬萬不可!臣難以從命。」
「那就將岳林改判廷杖吧?」慈禧太后不耐煩的說。
「此等刑罰太過殘酷,似仍不可。」
慈禧太后聽罷大怒,後聲斥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事事同我作對?」
這怎麼算是作對呢?你未免也太專橫了吧,只見恭親王奕訢答道:「臣是宣宗皇帝的第六個兒子、恭親王奕訢。」
慈禧太后撇著嘴挖苦說:「你是王爺、勛臣,有老資格,所以就敢對我如此是嗎?我革去了你的王爵,看你還放肆不!」
這話也太刺了,刺得奕訢站起來說道:「太后可以革去我的王爵,但革不了我先帝皇子的身份!」
「退下去!」慈禧太后怒吼道。
慈禧太后氣得血往上涌,火往上烘,卻無可發泄,順手拿起一個紅底兒白花的唐代花瓶摔得粉碎……。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身子骨兒要緊。」站在一邊的李蓮英嚇得趴在地上,顫抖著說。
「滾一邊去!整天就會說這幾句話。」
李蓮英趕緊站起來真走到柱子邊,過了會兒,看看慈禧太后氣消了些,又大著膽子說:「太后,恭王爺對您也太放肆了!您何不象當年一樣,趁此機會將他革掉算了?」
慈禧太后何嘗不想去掉這塊絆腳石,可恭親王奕訢是朝中重臣不說,對外交涉、籌劃洋務等一應事宜全靠他支撐,能輕易廢嗎?再說就借這事革了他的職,又怎能服人?想想只得作罷。將那首犯玉林杖一百,流放千里;同時責打李三順三十大板,算是對這事有了個交代。
誰知一波剛止,一波又至,慈安太后駕崩後,圍繞著慈禧太后該不該行禮一事,二人之間又發生了爭執……
又是一個雨天,望著窗外那毛毛細雨,慈禧太后又來了興緻。一大早,梳洗完畢,便帶著李蓮英準備出去遊玩,誰知剛出屋門,卻見李三順急沖沖跑了過來。
「太后,禮部擬的行禮摺子!」
慈禧太后接過摺子一看,臉頓時陰了下來,李蓮英急忙瞥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慈禧太后應該率領宮眷等,於某某日行禮;貴妃應該於某某日應率領福晉命婦等行禮。
「太后,這也太不象話了,她是太后,您也是太后,為啥讓您給她去行禮,真是豈有此理!」李蓮英見機討好著說。
「別說了,快去把恭王爺給我找來。」
恭親王奕訢這會正為著慈安太后的葬禮忙前忙後,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濕了也顧不得。一聽慈禧太后召見,急忙趕來。
進宮一看,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身穿平時的黃色袍子;頭髮是梳著兩把頭,擦了滿臉的脂粉,心裡不由得悶悶不樂。跪地請安後,只聽慈禧太后開口說道:「禮部方才呈進來行禮的單子,不知你看過沒有,怎的也將我列入行禮之中?這個規矩,我不明白是哪朝哪代傳下來的,所以召見王爺,想問個清楚。」
恭親王答道:「禮部擬的單子,臣看過了,並沒什麼不妥之處呀。」
「沒什麼不妥之處?你腦子是怎麼想的?她是皇太后,難道我不是嗎?既然同是皇太后,為什麼要我給她穿孝行禮?再說穆宗毅皇帝是我親生的兒子,而她卻未曾生過兒子,難道她是比我尊貴不成?」慈禧太后連珠炮似地問。
「這是我朝的家法,請太后遵守。」
慈禧太后聽後,冷冷的說:「什麼家法不家法,我不聽,我只想請王爺把這個理給我說清楚了。」
恭親王見她那身打扮本就心裡不快,再一聽她連祖宗訂下的規矩也敢不遵,不由的心裡來氣,據理力爭道:「孝貞顯皇后(即慈安太后)乃我文宗皇帝之皇后,太后當然要去穿孝行禮。」
聞聽此言,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想反駁卻又找不著詞兒,索性耍起橫來:「我就是不穿孝行禮,你能把我怎樣?」
「臣不敢,只是這乃我朝家法,皇太后您只須經得禮部同意,臣一定遵旨。」
「好,你下去。蓮英,去把延勛、李鴻藻給我傳進來。」看看從恭親王這討不到便宜,慈禧太后只得說道。
聽到慈禧太后為這事召見自己,直把個李鴻藻嚇得汗流浹背,面無人色,顫抖著對延勛說:「延大人,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好呀,弄不好咱倆可就要丟了這烏紗帽了。」看到李鴻藻這樣子,延勛冷笑道:「李大人,咱們職司典禮,豈能不依例辦事?如若不然,不但遺笑後人,而且也沒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我想好了,縱是一死,也要抗爭一番。」聽了延勛的話,李鴻藻頓時面紅耳赤,默默無言。
待李鴻藻、延勛進內,不等跪地請安,只聽慈禧太后已開了口:「孝貞顯皇后大喪行禮單,你們是怎麼擬的?為什麼要我去穿孝行禮?」
「此乃我朝前例,臣等不敢妄對。」
「什麼前例後例我不管,如果我死在她前邊,她也該給我穿孝行李嗎?你們講!」
延勛答道:「太后聖明,想必應該知道,這是例行行禮。」
慈禧太后知道這是在說慈安太后是正宮出身,她是貴妃出身,不由地又聲喊道:「我不行禮,又能怎樣?」
「臣等不敢怎樣。但臣等罪該萬死,有一言奏明,請太后重聽」
「說來我聽聽。」
只見延勛奏道:「太后您如果以文宗顯皇帝為皇帝,以孝貞顯皇后為皇后,自應照例行禮;如其不然,可以不去穿孝行禮。只是請太后免去臣等官職。」
延勛這幾句話,猶如利刃深深刺在慈禧太后心中,雖說不滿,可人家說得句句都在理,一時間連一句話也回答不出,愣了半天,方咬牙切齒道:「下去!我行禮就是了。」
兩番交手,兩次失敗,一向爭強好勝、專橫跋扈的慈禧太后怎能咽下這口氣?大喪過後,慈禧太后便常常和李蓮英商議,想藉機革掉恭親王的職務。但平日里恭親王奉公守法,辦事公正,從無失職之處,想革他卻找不到適當的借口,這可把慈禧太后和李蓮英給急壞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光緒十年,雲南報銷案、中法戰事接踵而來,終於使慈禧太后和李蓮英如願以償!
向來軍費的報銷,是戶部司官與書辦的生財之道。遇上這種事,他們都想趁機為自己撈點油水,而那些地方官員們更想趁機虛報帳目,發筆橫財。雲南的報銷案在光緒九年年底就已發動,派出糧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淵英章,攜帶巨資,來京打點。太常寺正卿周瑞清時為軍機章京,與軍機大臣景廉及以軍機大臣身份署理部務的王文韶關係頗好,因此二人一到京就找上了周瑞清,上下打點一番,將報銷一事順利了結。
然而凡屬軍費報銷的案子,雖由戶部主管司承辦,但一定要知會兵部和工部,牽涉甚廣。崔尊彝、潘英章二人只在戶部上下打點,卻忘了這兩尊菩薩。時新任戶部堂官閻敬銘正大刀闊斧整頓戶部,便有人趁機將這事給捅了出來。由於涉及軍機大臣,於是閻敬銘趕緊上奏。恭親王身為首席軍機大臣,屬下涉嫌受賄,他當然難辭其咎。
「恭王爺,」慈禧太后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開了口:
「戶部堂官閻敬銘所奏雲南報銷案一事,你可知曉?」
「稟太后,臣已有耳聞。」
慈禧太后進一步說道:「你看該怎麼處置呢?」
奕訢本想替景、王二人剖白,一聽這話,只得順著她的話答道:「皇太后聖明,重臣名節甚重,象這類事情,總要有個確實證據,不能得著風就是雨,隨意誣衊大臣,這個風氣決不可長。」
「當然,凡事要憑證據,你去查問一下,問清了再說。」慈禧太后這會也拿不出什麼證據,只得說道。
讓我去查?將來你再給我安個徇私情的帽子?奕訢略一躊躇,答道:「太后,臣為首席軍機大臣,而這事又涉及景廉、王文韶二人,可否另派王公大臣調查?」
「可以。派醇王好了。」慈禧太后又說,「翁同和為人也還公正,讓他一起問。」
於是當即擬旨明發,說是「事為朝廷體制,重臣名節所關,著派醇親王、翁同和詳加詢問,務得確實憑據,即行復奏。」
李蓮英聽得消息,頓時來勁了,急忙吩咐李三順:「三順,快去把孫大人請來。」
「孫大人」是指工部左侍郎孫毓汶。他字萊山,山東濟寧州(今濟寧市)人。乃道光朝體仁閣大學士孫玉麻之孫,咸豐朝戶部尚書孫瑞珍之子,咸豐六年會試一甲第二名,授為翰林院編修。八年丁父憂,推恩賞侍讀銜。孫毓汶在籍期間,為鎮壓捻軍起義曾興辦團練,後以抗捐被僧格林泌奏劾。時恭親王奕訢柄政,以其「世受國恩,首抗捐餉,深惡之」,將他革職遺戌。因此他對奕訢恨之入骨。後通過投奔醇親王,巴結李蓮英,逐漸又被起用。李蓮英這會要成就好事,自然就找上了他。
孫毓汶一聽李蓮英喚他,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來道:
「總管近日可好,不知喚下官有什麼事?」
只見李蓮英笑著說道:「孫大人,你近來怎的這麼糊塗,雲南報銷案一事你可知曉?」
孫毓汶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納悶地問:「我聽說了些,這有什麼呀?」
「你呀!」李蓮英用手指指他說:「這可是個陞官的好機會,你不想?」
「怎麼說?」孫毓汶依舊不明白。
「近日恭親王恃寵專權,藐視太后,我聽說雲南報銷一事,恭親王、寶鋆等均受了賄賂,你是朝廷重臣,豈可袖手旁觀?
現在還不明白嗎?」李蓮英詭秘地說道。
孫毓汶頓時恍然大悟,連喊:「明白了,明白了!謝總管提醒,我這就回去辦,這就回去辦!」說著,轉身急步而去。
回到家裡,取出筆墨紙硯,孫毓汶便忙開了。孫夫人看他這副急急忙忙地樣子,禁不住問:「老爺,又有什麼事呀,連飯都顧不得吃了?」
「好事,大大的好事!」孫毓汶按奈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激動地說:「幸虧李總管提醒,不然我還真忽視了。」
「到底是什麼事呀?」
「恭親王現在依仗權勢,藐視朝廷,太后極為不滿。雲南報銷案景廉、王文韶涉嫌受賄,他主管軍機處,豈能沒有責任?我藉機參他一本,你說會怎樣?」說完孫毓汶禁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老爺,現在只是傳聞,並沒什麼確鑿的證據,您可千萬要慎重呀。」
「別說了!」孫毓汶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真是婦人之見,有了確鑿證據我再上奏頂個屁用!出去,出去!」
第二天一早,孫毓汶的摺子便到了慈禧太后手裡,拿著那摺子,慈禧太后會心地笑了。恰在這時,報銷案也已有了眉目,景廉、王文韶雖實際未接受賄賂,但卻有疏於職守之責。這不是個絕好的機會嗎?站在一邊的李蓮英忍不住開口說道:「老佛爺,奴才看該是動他的時候了吧。」慈禧太后看看李蓮英,笑著點點頭說:「去,傳恭親王進宮。」
聽到慈禧太后召見自己,恭親王明白,大難就要降臨到自己頭上了,進宮的路,他走過無數次,可這次,卻顯得是那麼的漫長……
「臣恭親王奕訢叩請皇太后聖安。」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恭親王,慈禧太后得意的笑了笑,說道:「恭王爺,雲南報銷案一事想必你也知曉了吧。你看該怎麼處置呢?」說著晃了晃手中的摺子。
「臣無適可說,一切聽太后裁決。」
諒你也沒話說!不抓住你的把柄你能如此順服?慈禧太后冷笑兩聲,說道:「既然這樣,就照吏部所議,將景廉、王文韶實降兩級,不準抵銷。至於你嗎……」
聽到這裡,恭親王心裡不由得一緊,連忙說道:「臣疏於職守,請太后重處!」
「他們二人失職,不能說沒你的責任。」慈禧太后頓了一頓,接著說道:「不過重處倒不必了,以後辦事謹慎些。記住,再不要出什麼差錯了!」
恭親王聽了這話,不由得愣住了,這事難道就這麼過去了?正在這時,慈禧太后又開口說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不只恭親王納悶,就連善於揣度慈禧太后心思的李蓮英也傻了,我這番苦心難道就這麼白費了?待恭親王一走,就急不可待地問:「老佛爺,您這是……,難道就這麼算了不成?」
只見慈禧太后冷笑著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也不想想,恭親王可不是一般人,他乃是朝廷重臣,豈可因這點小事免了他?如果這樣,不但不能如願,反而會招來更多的非議。現在先給他點顏色看看,過陣子再說吧。」
「老佛爺您真是『女諸葛』!只是這日後有沒有機會可就難說了。」
「你怎的這麼笨呀,現在形勢緊張,何愁沒有機會?」
聽了慈禧太后的話,李蓮英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對呀,現在與法國形勢緊張,還怕沒機會?我怎的這麼糊塗。
幾千年來,在中國周圍形成了一個中華文化圈。圈內的國家和地區程度不等地接受中華文化的影響,在政治上接受中國歷代中央政府的領導、保護與支持。其中越南為這個文化圈上重要的一環,與中國有著「唇齒相依」的關係。越南正式受清朝的冊封,是在順治十八年,承認前一年九月自稱國王的黎維祺為「安南國王」。到了嘉慶九年,改安南為越南,國王阮福映,年號嘉隆。
法國侵略越南可以說是蓄謀已久,早在十七世紀,法王路易十六就曾根據在西貢傳教的法國主教百多祿的建議,制定了一個旨在把越南變為其殖民地的「法蘭西東方帝國」計劃。阮福映在統一越南「三折」時,曾委託天主教神父,請求法國援助,並與法王路易十六訂立條約,願割土作為酬謝。
後法援未到,按說條約當然失效,但法國的侵略觸角卻從此伸進了越南。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法、英一起發動第二次鴉片戰爭後不久,借口其傳教士在越南被殺,在越南攻城掠地,並與同治元年夏天強迫越南簽訂《西貢條約》(第一次西貢條約),越南除賠款割地之外,同時承諾,此後不以領土的任何一部分割讓給法國以外的任何一個國家。此後法國逐漸佔據了整個南圻,並從七十年代開始,又將其侵略魔爪伸向北圻,圖謀由此打開通向中國西南地區,首先是雲南和廣西的大門。
同治十二年,法國出兵攻襲河內及其附近各地,越南國王急向駐紮在中越邊疆保勝一帶的劉永福「黑旗軍」求援。劉永福當即率部趕至河內,經過激戰,殲敵數百,法軍頭子安鄴被擊斃。但就是在這種形勢下,怯懦的越南政府因怕法國再來報復,竟與同治十三年正月底,在西貢與法簽訂和平及同盟條約,其主要內容是:法國承認越南為獨立國,越南則承認法國的保護權;越南的外交事務,由法國監督,不得與他國有聯屬關係等等。越南是中國的藩屬國,在漫長的歷史中,中越關係極為密切。而這個條約承認越南是完全「獨立」的國家,其實質是無形中否定了中越傳統的宗藩關係。但清廷因為台灣番社事件,對日交涉正吃緊的時候,無暇顧及,只下了一道密旨給廣西巡撫劉長佑,「固守邊圍」而已。
第二次西貢條約簽訂以後,法國因為普法戰爭剛剛結束,元氣大傷,暫時放棄了對越南的進一步侵略,到了八十年代,代表大資產階級金融家利益的茹費里內閣上台不久,法國再次發動侵略越南的戰爭。光緒八年三月,法國駐西貢總督、海軍上校李威利率領一支四百五十人的隊伍,再次攻陷河內。光緒九年三月,又入侵南定。作為越南宗主國的清王朝由於各路的呼籲,亦漸漸重視戰局的發展,並作出軍事部署:以湘軍首領曾國基署理兩廣總督;雲貴總督劉長佑免職,調陰鷙沉毅、有霸才之稱的福建巡撫岑毓英督滇;唐炯出任雲南藩司;同時不準李鴻章回籍服三年之喪,只准假百日期滿回天津駐紮,督率所部各營,認真操練,並署理通商事務大臣;並暗派唐景崧南下聯絡劉永福黑旗軍,使之為朝廷所用。
恰在這一時期,雲南報銷案起,身為首席軍機大臣的恭親王奕訢雖說未受重責,但經此挫折,變得縮手縮腳了,已完全沒有了當年的能力。他明白慈禧太后使的是欲擒故縱之計,因而唯怕戰局一旦不利,自己會被抓住把柄,所以對法國的侵略,總是尊重李鴻章的意見。
光緒九年五月。黑旗軍與越南人民在河內城西紙橋,鏖戰三個多小時,擊斃法軍司令李威利,取得了震動中外的紙橋大捷。消息傳來,舉國沸騰。一時間,主戰的言論甚囂塵上,慈禧太后更是心花怒放,急忙召見恭親王。
「恭王爺,劉永福在紙橋打了個大勝仗,你知曉嗎?」慈禧太后興奮地說。
「臣知曉了,真是可喜可賀。」
「這幾年來,英法俄日等國一再犯我天朝尊嚴,這也算是給了他們個教訓,讓他們知曉,咱大清帝國也不是軟弱可欺的。」
「是的。」恭親王不冷不熱地說。
慈禧太后接著說道:「恭王爺,如今既有劉永福能用;岑毓英、唐炯等也都說能打仗;曾紀澤打回來的電報也說不宜對法讓步;再加上越南心是向著咱大清國,這不都是能打的樣子嗎?你說呢?」
「不能打!」恭親王一聽要與法國開戰,急忙說:「皇太后聖明,這些都是外面的游詞浮議!說法國的軍隊勝不了劉永福,未免把法國看得太輕,把劉永福看得太重,至於岑毓英,剛到任還不知道怎麼樣,唐炯更是個紈袴,臣聽說他嫌越南的水不好,專派驛馬從滇運水喝。象這樣的人,怎麼能打仗呢?」
「有些言過其實了吧。」慈禧太后聽了恭親王的話,不高興地說:「這些人都是你們議過的,怎的這會就不能用了?你下去,再與寶鋆等人細細研商一下。」
自鴉片戰爭以後,中國屢受外國的侵略,作為大清帝國最高統治者的慈禧太后怎能甘心呢?這樣著臉上也沒有光彩呀!這會聽到劉永福在越南打了個大勝仗,她不由得產生了戰的念頭。本想找恭親王商討一下,可誰想卻得了這麼個結果,待恭親王一走,她就生起悶氣來。李蓮英見狀,忙上前說道:「老佛爺,您還不明白嗎?恭王爺這是怕戰局一旦不利,會對他不妙呀。」
聽了李蓮英的話,慈禧太后好象也明白了過來,冷笑兩聲說道:「他想的挺美的,沒這麼便宜的事!」
「老佛爺,奴才倒是有個主意,不知……」
「說吧」
「老佛爺」,李蓮英得意的說道:「奴才想他既然這樣,您何不派個親近的人參與籌劃呢,這樣一來可以順了您老的心愿,二來嘛,將來免了他,也好接替呀。」
對呀,我何不再派個人參與籌劃呢,有功是他的,有過則推到他恭親王身上。可是,該派誰呢?慈禧太后不由得又犯了愁。
「老佛爺,奴才想醇親王挺合適的,您說呢?」就在這時,李蓮英又開了口。
醇親王奕譞乃道光皇帝第七子,因為兒子載湉作了皇帝,為避嫌一直在家清修。他的福晉乃是慈禧太后的親妹妹,再加上他平日里對慈禧太后百依百順,因而這時李蓮英就想到了他。慈禧太后聽了自然覺著滿意,當即傳旨令醇親王參與籌劃法越事宜。
就在醇親王參與籌劃法越事宜之時,風雲突變。法國遭黑旗軍沉重打擊後,惱羞成怒,於是兵分兩路,一路由波特率領,進攻黑旗軍,一路由海軍司令孤拔與何羅杧率領直撲越南首都順化。北路法軍由於遭黑旗軍英勇抵抗,未能得手;但南路卻取得了成功,孤拔的艦隊封鎖了越南各海口,並且攻破順安炮台。恰在這時,越南政局發生重大變化,「嗣德皇帝」阮福映病歿無子,王朝內部在強敵壓境時不但不合力抵禦外侮,反而互相爭權,引起內訌,使法國得以可乘之機。八月,新立國王阮福升乞降,與法國簽訂二十七條的《法越新訂和約》(第一次順化條約),越南自承為法國的保護國,宣布脫離對清政府的宗藩關係。越南統治者屈服以後,法國侵略者便將佔領北越、消滅和驅逐那裡的黑旗軍與清軍進而侵犯我國的西南邊疆,做為下一步軍事行動目標,中法之間的正面衝突已難以避免了。
這一極大的轉變,使得清政府在外交、軍事上都處於極端不利的地位。恭親王奕訢也陷入深刻的矛盾之中。說心裡話,他不想戰,因為戰事一開,一切責任都由他負。可他是愛新覺羅氏子孫,他怎忍心看著祖宗創下的基業,就這樣毀了?想想還是大局為重。可戰又該如何戰法?就前線那些軍隊怎能抵住法軍的進攻?
「王爺,我看不如這樣。」寶鋆見狀,說道:「現在外交一途尚未完全斷絕。不如一方面與法交涉,一方面抓緊時間調整部署,準備迎戰,您看可以嗎?」
恭親王沉思了許久,方點點頭,旋即入宮而來。
「恭王爺,」慈禧太后陰森著臉,坐在椅子上說道:「你看現在該怎麼辦呀?」
恭親王小心答道:「太后,臣以為現在應一面與法交涉,一面加緊軍事部署,以迎法敵。」
慈禧太后一心只想著趕緊開戰,一聽這話不由得喊道:
「哪次你們都是交涉,可交涉出個什麼結果了?現在是在人家的地方打仗,好像勝敗都可以不大關心,若是人家攆到咱國土上來,又該怎麼說?」
「太后息怒,臣對交涉亦不完全放心,故而在交涉的同時主張加緊部署軍隊。」
「交涉,交涉!除了交涉你還會說什麼?」
聽了這話,恭親王也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太后誤解臣的意思了,臣豈不知能打勝仗,大張聲威是好事?只是我軍前線兵力過於薄弱,只有如此,方能贏得時間,作充分的準備呀!」
「不要說了!岑毓英頗能打仗;唐炯一向勇敢,徐延旭亦能統兵,再加上劉永福,應該能打勝仗。傳我旨意,令李鴻章把中法越事公諸於世界。宣布由於法軍已先進攻,我大清只好應戰。」
「太后,臣……」
沒等他話說完,慈禧太后已開了口:「退下去!」
意猶未盡的恭親王看到這種情況,只得默默退了下去。回到軍機處,寶鋆趕緊捧上杯茶問:「王爺,情況怎麼樣?」
「太后的意思,馬上迎戰!」
「前線兵力如此薄弱,怎可冒然應戰?至少也得等兵員到齊後……」
「不要說了,我何嘗不想?可又有什麼辦法?趕緊去把醇王爺找來,商量部署吧。」
當下,軍機處調整部署:責成李鴻章部署津防,以固京畿;左宗棠負責江防,以備法軍艦隊自長江入犯;命令王德榜率已募新軍出關抗法,不久加派廣西巡撫徐延旭出鎮南關協助劉永福,並命唐景崧激勵劉永福攻取河內。
慈禧太后一心想著打個勝仗,可她哪裡曉得前線兵力薄弱,僅有的那點軍隊還是將領間互相猜忌,士兵惜命怕死,雖傳旨調兵,可短時間內豈能會集?法軍得知清廷準備應戰,急忙加緊進攻北越。光緒九年底,孤拔率六千侵略軍分兩路進攻山西,守軍唐炯部聞風而逃,劉永福黑旗軍代為堅守,但由於徐延旭等人妒賢嫉能,不發援兵彈藥,與法軍激戰五天後被迫撤出,山西失守。光緒十年一月,接替孤拔為統帥的米樂乘勝又率軍進犯北寧,駐守那裡的徐延旭擁兵五千,卻不戰而逃,使法軍於二月間輕而易舉地佔領了北寧。山西、北寧為北圻戰略要地。形勢險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二地的陷落,使得滇、桂完全暴露在法軍面前。
山西、北寧失守的消息傳來,清廷舉朝震驚。一時間,言路大開,紛紛追究戰敗責任。在專制制度下,一切功勞歸於上,一切錯誤歸於下,代人受過的責任自然就落在了運籌帷幄的軍機大臣身上。
光緒十年三月初八晚,儲秀宮內寂靜無語。雖說不是十五,但月亮卻格外的亮,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向屋內,使得屋內如同白晝一般。此刻,慈禧太后正悠閑地躺在床上,凝視著空中那彎彎的月亮。
「老佛爺,」就在這時,李蓮英拿著個摺子走了進來,面有喜色地說道:「日講起居注官左庶子有事上奏。」
「明天再說吧。」
李蓮英詭秘地笑笑,說道:「老佛爺,這事可非同小可呀,聽說與恭親王……」
一聽恭親王三字,慈禧太后不由得坐了起來,急忙說:
「快念來我聽。」
只聽李蓮英念道:「臣左庶子盛昱跪奏為疆事敗壞,責有攸歸,請將軍機大臣交部嚴加議處,責令戴罪立功,以振綱紀而圖補救事。……恭親王、寶鋆久直樞延,更事不少,非無知人之明,與景廉、翁同和之才識凡下者不同,乃亦俯仰徘徊,笑歡成敗,其咎實與李鴻藻同科。然此猶共見共聞者也。……該大臣等參贊樞機,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聽計從,遠者二十餘年,近亦十數年,乃餉源何以日繼,兵力何以日單,人材何以日乏,即無越南之事,且應重處,況已敗坏於前,而更蒙蔽諉卸於後乎?……唯有請明降諭旨、將軍機大臣及濫保匪人之張佩綸,均交部嚴加議處,責令戴罪圖功,認真改過,諱飾素習,悉數湔除……。」
聽了盛昱的奏摺,慈禧太后坐在床上,久久的思索著。
「老佛爺,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呀!」看慈禧太后久久不說話,李蓮英忍不住說了句。
「知道了,你出去吧。」
這是怎麼回事呀?李蓮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回到屋裡,急忙喚來徒弟李三順,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李三順搖頭晃腦了一陣,開口說道:「師傅,徒兒想老佛爺心裡可能有顧慮。」
「快說,顧慮什麼?」李蓮英急忙問。
「一個嘛,是火候不到,還不能動恭王爺;再有一個就是怕醇王爺不支持。不過徒兒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既然這樣,明日一早你就出宮,把孫大人找來。記著,讓他快些來!」
第二天一大早,孫毓汶便跟著李三順進了宮。
「總管,這麼早找下官來,不知有何要緊的事。」孫毓汶納悶著問。
「三順,去外面盯著點。」待李三順出了屋,李蓮英接著說道:「孫大人,老佛爺欲改組軍機處,只是不知醇王爺意下如何,所以找你來,想讓你先去給醇王爺透透風。這事如果辦好了,你可就……」
孫毓忙急忙問:「不知太后打算怎麼改?」
「全班盡撤!你快去辦,中午老佛爺臨幸壽庄公主府賜奠,我想可能要召見他。」
宣武門內的太平湖畔,格外的寧靜。湖中荷花盛開,湖邊重柳依依。湖東岸,綠樹成蔭,古老的松柏,粗大的國槐,蔭庇著聲威赫赫的醇親王府。用過早點,醇親王便來到花園,擺弄著他那些花兒。自從次子入承大統,他便閑散在家,雖說這陣被慈禧太后派去參與籌劃法越事宜,但軍機大臣們多系恭親王提拔上來,凡事也不大和他商議,因此依舊無所事事。
「王爺,晚生孫毓汶給您請安了。」
醇親王轉臉一看。說道:「萊山,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嗎?」
「晚生剛從宮裡出來。」說到這裡,孫毓汶用眼四周望望,一見沒人,方接著說道:「聽李總管說,太后打算將軍機大臣全班盡撤,就是不知王爺您有何意見?」
「你是說軍機全班盡撤?」醇親王雖說對奕訢不滿,早想取而代之,聽了孫毓汶的話仍是一驚,說道:「從雍正七年設軍機處以來,還沒有這個成例呀!」
「王爺,例由人興,而且也得顧著六爺的面子呀。」
「這話怎麼說?」醇親王不解地問。
「王爺,唯有全班盡撤,算替六爺分謗,他的面子才好看些。」
「這倒也是,走,去房中再細細商談。」說完,二人便去了適園的香齋,閉門密議起來。
壽庄公主是醇王同母的妹妹,行九,所以又稱「九公主」。同治二年出嫁,十四個月後就守了寡。這是慈禧太后指的婚,她內心不免歉然。又因為她是醇親王的胞妹,特加伏遇,由和碩公主進封固倫公主,賜乘杏黃轎。但這些並無補九公主的相思之苦,終於一病不起,在一月前斃逝。這日九公主金棺將奉移墓園,慈禧太后親臨奠酒。
由於慈禧太后親臨奠酒,王公大臣中除恭親王被派往東陵普祥峪主持慈安太后三周年祭典外,都早早趕到九公主府。
正午時分,慈禧太后駕到。王公大臣們站過班等候分班行禮。
誰知李連英傳懿旨:無須進見,各自散去。眾人不由得納悶起來。他們哪裡知道,就在九公主府的大殿內,此刻正進行著一場足以震驚朝野的密謀……
「醇王爺,」慈禧太后取出盛昱的摺子,交與醇親王,說道:「你看看,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們『戴罪圖功』?」
「盛昱的話,正是臣心裡的話。但臣以為要責成他們『戴罪圖功』,實在很難。皇太后聖明,這些人年富力強的時候,尚不能為朝廷出力;年紀大了,能有什麼指望?」
「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臣以為應將其全班盡撤。」
「這樣不太合適吧?」慈禧太后故意問道。
「太后,臣覺著只有如此,才能使我朝重新強盛起來,更好地抵禦外侮。」
聽了醇親王的話,慈禧太后那忐忑不安的心方算放了下來,只見她故作平靜道:「這個摺子我先留下,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然後寫個摺子呈上來。」
「臣遵旨。」
回到宮裡,慈禧太后開心地躺在床上,萬般舒恬。恭親王啊恭親王,這就是你與我作對的下場!現在你還有什麼好折騰的?想著想著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李蓮英跪在地上,雙手捧著水煙袋,見狀忙恭維道:「老佛爺,這以後一切事可全是您老人家一人作主啦!」
「你也出了不少力,這我心裡有數,虧不了你的。」慈禧太后笑著說道。
李蓮英聽了這話,內心不由一喜,急忙說道:「老佛爺說哪的話,這不全都是奴才們應該做的嗎。」
忽的慈禧太后想到件事,忙問:「蓮英,你看這次該派誰入主軍機處呢」
「老佛爺,奴才不敢說。」李蓮英雖在背地裡做了不少的事,但在慈禧太后面前還是不敢放肆,於是說道。
「儘管說來,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的,你放心。」
這時只見李蓮英說道:「老佛爺,奴才想當然應該派稱心的人去。比如醇親王他……
醇親王是不錯,不過本朝自設立軍機處以來,向無諸王在軍機處行走者。恭王參贊密笏,亦只是權宜之計。如果現在派醇王去,只怕言論上行不通。
「那麼您看禮王爺呢?他為人挺老實的,應當不會給您老惹出什麼麻煩來。還有那個孫毓汶,奴才看也挺合適的。」
「嗯,這兩個人確實不錯,你呆會把這事給醇王爺說說,看他有什麼意見沒?」
有了李蓮英、孫毓汶的精心謀劃;醇親王的全力支持,一切事情自然都如慈禧太后所願順利地進行著。三月十三日,慈禧太后沒有像往常一樣召見軍機大臣,而只單獨召見領班軍機章京,按她的意見御前擬旨,朱書授出:
諭內閣: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庄誠皇太后懿旨:現值國家元氣未充,時艱猶巨,政虞叢脞,民未敉安,內外事務,必須得人而理。而軍機外實為內外用人行政之樞紐,恭親王奕訢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於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謂簠簋不飭,或謂昧於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亂政,不唯居心所不敢,亦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數端,貽誤已非淺顯,若不改圖,專務姑息,何以仰副列聖之偉烈貽謀?將來皇帝親政,又安能諸臻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複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哉?言念及此,良用惻然。恭親王奕訢、大學士寶鋆,入直最久,責備宜嚴,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茲特錄其前勞。全其來路。奕訢著加恩忉留世襲罔替親王,賞食親王全俸,開去一切差使,並撤去恩加雙俸,家居養疾;寶鋆著原品休致。……
同一天,又頒發上諭:「禮親王世鐸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學習御前大臣,並毋庸帶領豹尾槍。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均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孫毓汶著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
懿旨傳出,滿朝愕然。恭親王奕訢自咸豐十一年入值軍機處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在人們的印象中,他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決不至於一擼到底呀!盛昱更是始料未及,同時亦懊悔萬分。因為兩者相比,新軍機處遠不如舊軍機處。禮親王世鐸為人懦弱無能,遇事毫無主見;額勒和布吶吶寡言,被人譏為「啞人」;張之萬號稱「治事精捷」、「練達」,實則「唯工迎合」;孫毓汶更是個拍馬溜須之徒,只有個閻敬銘是因善於理財受到慈禧太后賞識而入值軍機。如此變更,豈不是「易中樞以駑產,代蘆服以柴胡」?
盛昱家園林清幽雅緻,牡丹花尤負盛名。適值春季,競相開放。由於主人素來風雅好客,以往年年此時,都格外的熱鬧,門庭若市。然而這一天卻格外的寂靜,花園內,滿腹心事的盛昱正獨自一人喝著悶酒,不時發出一兩聲長嘆。
「老爺,」盛夫人急匆匆地走來,說道:「您怎麼還在這喝酒呀!難道您不知道發生了大事?軍機處被全班盡撤了!」
聽了夫人的話,盛昱長嘆道:「我已知曉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給太后上了道摺子,指責軍機處辦事不力……」
不等他話說完,盛夫人已開了口:「怎麼?那摺子是你上的?你怎麼這麼糊塗呀!
「我也是好心呀!我乃天潢貴胄,怎忍心看著祖宗創下的基業毀掉?」盛昱擦擦眼睛,長嘆一聲,接著說道:「唉,我盛昱自負一生,沒想到到頭來竟做了別人的工具,這讓我將來如何去見列祖列宗呀!」
「做了誰的工具?」盛夫人驚訝地問。
「太后!我現在才想通了,太后跟醇王爺早就打算去掉恭王爺了,只是定亂安國的親貴,理當優禮;怎麼也說不出不要恭王爺當國的話,正好有我這個摺子,讓他們抓住了個題目!」
「唉,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您還是去王爺府里解釋一下吧,他老人家對咱挺好的,可您卻……」
「我還有什麼臉去見他老人家呀?」盛昱長嘆道。
「老爺,您還是去趟吧!您心裡不好受,您想沒想過,他老人家此刻比你更難受呀!」
在夫人的一再催促下,盛昱終於鼓起勇氣,穿上件樸素的黑布夾袍,出門奔恭親王府謝罪而去。
一走到大翔鳳衚衕鑒園,盛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他乃是清初肅親王豪格的七世孫,算起來是恭親王奕訢的侄子,因而平日經常到恭親王府走走,對於這的一切,他都格外的熟悉。可這次看見門額上「恭親王府」那幾個字,他卻覺著陌生了許多,站在府門前,他久久地佇立著……
「唉喲,盛大爺來了!王爺這會正在會客,總得半個多時辰,才能敷衍得走。您先在小客廳坐吧。」門上看見盛昱,急忙打招呼道。
小客廳是恭親王專跟熟人閑敘的地方,沒有幾個人能到得了這裡。如今聽下人這樣說,盛昱的心才稍稍安了些,但卻更覺慚愧。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窗外春光明媚,幾隻燕子在樹上嬉戲,這一切是多麼美好!然而此時的他哪有心思領略,他在思索著呆會該如何面對恭王爺……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一聲「王爺到!」盛昱急忙定過神,搶上兩步,出門迎候。
「六叔,侄兒給您請安了!」
「你來了好長時間了吧?」恭親王一面問,一面進了屋子。
「侄兒剛到一會。」盛昱答應著,急忙跟了進去。
到了屋內,恭親王就在窗前一張坐慣了的藤椅上坐了下來,看他的神色,依舊是那麼平和,彷彿什麼事也未發生過一般。可愈是這樣,盛昱的心裡愈是不好受,只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恭親王面前,哽咽著說道:
「六叔!侄兒對不起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原諒。」
「言重,言重!快快起來,這是做什麼?」說著恭親王上前扶起盛昱。
「六叔,我心裡好難受。我後悔自己竟做下這等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
聽到這話,恭親王的臉色沉重了:「不要說了!」他的聲音帶著點嘶啞,「我在軍機處總署二十多年了,國事如此,自然難辭其咎。」
「六叔,我……」
沒等他話說完,恭親王已微笑著說道:「好了,不要再難過了。我早知有今日了。自慈安皇太后大喪後,我已防著此著。忽忽間已有三年之久,還算慈恩高厚。諭旨責我『委蛇保榮』,我也承認。我若不是這般做法,恐怕早已有今日之結局了。」
「話雖如此,侄兒亦太苛刻了些。」盛昱雙目含淚地說:
「激出今日之局面,實在意想不到贖愆補過,責無旁貸,我一定還要上摺子!」
「不必!」恭親王正色勸道,「現在時事多艱,交涉日亟,你只要竭忠報國就可以了,不要再枉費心力於這無益之事了。」
「六叔!」盛昱固執地說,「我一定要試一試!」
回到家中,盛昱連澆花喂鳥的常課都顧不得,徑直奔書房,鋪開紙筆。構思久久,方落筆寫道:
為獲譴重臣,未宜置身事外,請量加任使,嚴予責成,以裨時難,恭折仰祈聖鑒事:……惟是該王等既以軍國重事,貽誤於前,若令其投老田園,優遊散局,轉遂其逸之念,適成其誘卸之心,殊不足以示罰。方今越南正有軍事,籌響徵兵,該王等於檔案尚為諳練,若概易生手,聖躬既恐煩勞,庶務或虞叢脞。況疆事方殷而朝局驟變,他族逼處,更慮有以測我之深淺,於目前大局殊有關係。……恭親王才力聰明,舉朝無出其右,只以沾染習氣,不能自振。李鴻藻昧於知人,勒於料事,唯其愚忠不無可取。國步阽危,人才難得。若廷臣中尚有勝於該二臣者,奴才斷不敢妄行瀆奏。唯是以禮親王與恭親王相較,以張之萬與李鴻藻較,則弗如遠甚。奴才前劾章請嚴責成,而不敢輕言罷斥,實此之故。可否請旨飭令恭親王與李鴻藻仍在軍機上行走,責令戴罪圖功,洗心滌慮,將從前過錯,認真改悔。如再不能振作,即當立予誅戮,不止罷斥,如此則責成既專,或可收使過之效,於大局不為無益。奴才愚昧之見,恭折瀝陳,不勝戰慄待命之至!
細細讀來,措詞不可謂不巧,但盛昱卻忽視了一個事實:
慈禧太后既已處心積慮地要免掉恭親王,又怎肯收回成命呢?
陽春三月,御花園內百花爭艷。由於除掉了恭親王這塊心病,慈禧太后心情格外的舒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日午膳後,慈禧太后也不歇覺了,帶著李蓮英便去了御花園。
看著那滿園春色,慈禧太后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那新鮮的空氣,說道:「蓮英,今天這園子怎這麼好看?」
「老佛爺,這園子每日都好看,只是因為您心情好,所以……」
「噢!」慈禧太后彷彿恍然大悟,「蓮英,你這嘴可真是越來越巧啦。」
李蓮英急忙答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實話實說。」忽然間,李蓮英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驚喜地喊:「老佛爺,快看,那朵牡丹花開得多艷麗!」
慈禧太后順著李蓮英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呀,來了也不是一次兩次,怎麼連牡丹花、海棠花都分不清?
你再仔細瞧瞧。」
李蓮英登時弄了個大紅臉,急忙答道:「還是老佛爺您見多識廣,奴才怎敢與老佛爺您相比。」
就在這時,李三順急匆匆地走來,方解了李蓮英的窘境。
「老佛爺,摺子!」李三順興沖沖地說道。
「摺子,摺子!你就不能讓我歇歇?」
「這又是那個盛大人上的,奴才想上次他上摺子時老佛爺您……,所以就趕緊送來。」
一聽盛昱的摺子,慈禧太后來了興趣,誰知一看竟是讓自己收回成命,重新任用恭親王,臉頓時沉了下來。
李三順見狀頓時慌了,本想能得慈禧太后誇獎幾句,誰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急忙向李蓮英遞眼色。
「老佛爺,不知……」。李蓮英小心地問道。
慈禧太后遞過摺子,說道:「你看看,話都讓他說完了,又想讓我啟用恭王爺,想的倒是挺美的。
李蓮英接過摺子一看,頓時被那「即當立予誅戮,不止罷斥」吸引住了,靈機一動,說道:「老佛爺,奴才想這話還有些道理,不如就按他所說,再讓恭王爺干,一旦事壞,不就可以把他……」
「別說了!」慈禧太后聽了他的話,大怒,「你腦子是怎麼長得?這事就那麼容易,恭王爺不是一般的人,你知道不知道!」
上次雲南報銷案,李蓮英急於求成,沒討到好,這次總想著能討得慈禧太后歡心,誰想竟惹得慈禧太后大怒,一時間傻獃獃站在那不知說什麼好,半天方開口:「老佛爺息怒,都是奴才不好,請老佛爺責罰。」
慈禧太后這會哪顧得上他?她現在滿臉子想的都是如何處理這個摺子。時事多艱,禮親王不如恭親王,既然這樣,我就再派個人,看你們還有什麼可說,可派誰呢?對,派醇王爺去,這樣更便於我控制!想到這裡,只見慈禧太后說道:
「蓮英,快去傳旨:軍機處遇緊急要件,著即會同醇親王商辦。」
消息傳來,盛昱可傻眼了,本想替恭親王說幾句話,誰知又弄出個醇親王來。醇親王乃是光緒皇帝的生身父親,這樣一來。他豈不成了「太上軍機大臣」?萬一皇帝親政後他再成了「太上皇」,那我盛昱的罪過可就大了!想到這裡,也顧不得自己的性命了,拿出紙筆,當下又寫了道奏摺:……誠以親王爵秩較崇,有功而賞,賞無可加;有過而罰,罰所不忍,優以思禮而不授以事權,聖謨深造,萬世永遵。恭親王參贊密笏,本屬權宜;況醇親王又非恭親王之比乎?伏怒皇太后懍遵祖訓,收回醇親王會同商辦之懿旨,責成軍機處臣盡心翊贊。遇有緊要事件,明降諭旨,發交廷議。詢謀僉同,必無敗事。醇親王如有所見,無難具摺奏陳,以資採擇;或加召對,虛習延訪,正不必有會商之名,始可收贊襄之道也。
剛去了恭親王,誰知又冒出來個盛昱,竟敢又拿祖訓壓她,慈禧太后不由勃然大怒,喊道:「蓮英,傳我口諭,盛昱大逆不道,立即處斬!」
「老佛爺,奴才想這……。」李蓮英猶豫了一下,說道。
「怎麼?」,「老佛爺息怒,奴才想這盛昱也興不起什麼大浪,不如再下道諭旨,申明一下即可。如果把他斬了,只恐言路上會……。」
聽了李蓮英的話,慈禧太后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又下了道諭旨:
「……據盛昱奏稱仁宗睿皇帝(即嘉慶帝)聖訓,有諸王向無在軍機行走等因。聖謨深遠,允宜永遵。惟自垂簾以來,揆度時勢,不能不用親藩,進參機務。此不得已之深衷,當為在廷諸臣所共諒。本月十四日,諭令醇親王奕譞與諸軍機會商事件,本為軍機處辦理緊要事件而言。並非尋常諸事,概令與聞,亦斷不能另派差遣。醇親王奕譞,再四推辭,磕頭懇請,當經曲加獎勵,並諭俟皇帝親政,再降懿旨,始暫時奉命。此中委曲,爾諸臣豈能盡知耶?至軍機處政事,委任樞臣,不準推諉,希圖卸肩,以專責成。經此次剴切曉諭,在廷諸臣,自當仰體上意,毋得多瀆。盛昱等所奏,應毋庸議。
欽此!
此諭一下,廷臣知慈禧太后心意已定,唯恐言多招禍,再不敢多說什麼。盛昱雖想再上奏摺,可勢單力微,亦只好作罷。
軍機處大換血,在人們看來,朝廷的對外政策必將從此為之強硬起來;新政府必將勵精圖治,振奮精神,同法國侵略者較量一番。可誰想醇親王奕譞當政後,一改其以往主戰之積極態度,從猶豫不決到迅速求和,在對外妥協退讓上,甚至比恭親王走得還遠。光緒十年四月初,即命李鴻章與法軍越南統帥福祿諾簽訂了個《中法簡明條款》,內稱法國約明保全護助中國與越南毗鄰的邊界;中國將駐北圻軍隊撤回邊界;法國不索賠款,中國同意在中越邊境開埠通商等。
即是如此,法人仍不甘心,又大舉發動進攻。清軍屢戰屢敗,虧得有個馮子材,拚死力戰,斃敵一千多人,取得威震中外的鎮南關大捷。慈禧太后看看多少挽回了些顏面,急忙見好就收,於光緒十一年五月授權李鴻章在天津與法國駐華公使巴德諾簽訂《中法和約》,草草結束戰爭。從此,法國的勢力侵入我國雲南、廣西,進一步加深了我國西南邊疆的危機。敗也簽約,勝也簽約,其腐朽無能可見一斑!
藉助於中法戰爭這個天賜良機,慈禧太后終於如願以償的削掉了自己最後一個政敵——手握重權二十餘載的恭親王奕訢的一切權力,實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願望——成為一個不受任何約束的擁有絕對權力的太上女皇。對於在這場政爭中為她出謀劃策的忠實走狗李蓮英,慈禧太后自然亦免不了恩寵有加,大大地賞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