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寵發跡 一、一隻小貓也能逼死一個皇后
小貓雖小,卻能逼死一個皇后……李蓮英嫻熟地將權術玩弄於掌股之上……
光緒元年二月。雖說時已近春,然而凜烈的西北風依舊呼嘯個不停。風卷著沙土,吹打在人們的臉上、脖子上,使人感到又疼又癢,長春宮東暖閣內,卻如陽春三月。自同治帝親政後,這裡曾經大修過兩次,門窗隙處嚴絲合縫,擋住了西北風帶來的寒氣,加上四個紅銅的大炭盆,烘得遍室溫煦。剛剛退朝的慈禧太后此刻正悠閑地躺在床上,一條腿放在李蓮英的懷裡,聽任他給自己按摩。從她那面呈笑容的臉上,不難看出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得好。
「太后,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呀?」善於阿諛奉承的李蓮英不失時機地問。
「你且猜猜看。」
「奴才心裡倒想到一事,只是不知對否?」
「既然想到了還吞吞吐吐的幹什麼,但說無妨。」
「奴才想是垂簾一事吧。」
一句話說到了慈禧太后的心窩裡。是的,此時的她正陶醉在二次垂簾勝利後的喜悅之中。喜悅來自於權力,她在離開寶座一年之後又回來了,又回到了她名正言順發號施令的地方。想想早朝時接受大臣三跪九叩大禮、傾聽百官山呼祝福的情景;想想自己一人力戰群雄,她怎能不高興呢?忽然,慈禧太后的臉上泛起了一片陰雲,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正滿臉笑容等著太后誇獎的李蓮英不由得心裡一寒,慌忙跪在地上,連聲道: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都怪奴才多嘴,請太后責罰奴才吧。」
看到李蓮英這副樣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邊笑邊說:「起來吧,不關你事。我只是想到了那個小狐狸。一想起她,我氣就不順,也不想想自己是怎麼做的皇后,居然敢跟我作對。」
聽了這話,李蓮英那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來,急忙安慰道:「太后息怒,您的身子骨要緊,別為了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話是這麼說,不過這事他倒是記在了心裡,這可是一個討太后歡心的好機會,豈可輕易錯過。
小狐狸是誰呢?她呀,就是同治帝皇后、翰林院侍講崇綺的女兒孝哲皇后。原來同治帝駕崩後,慈禧太后為了再度垂簾聽政,不顧大臣反對,執意要醇親王年僅三歲多的兒子載湉以咸豐帝嗣子身份為新帝。本已為丈夫崩逝而悲痛欲絕的孝哲皇后聽到這一消息,猶如在流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鹽,陷入極度悲痛之中。她為丈夫死後無嗣而悲傷;為自己以寡婦身份處於慈禧太后的淫威之下而絕望;更為慈禧太后毀棄同治帝遺詔而憤恨。貴為皇后卻任人宰割的她不甘心,毅然去面見慈禧,想阻止慈禧的陰謀。
「太后,千萬不能讓大清皇帝無後呀!」
聽了這話,慈禧太后陰冷著臉,陰陽怪氣地說:「這難道怪我不成?如果你有本事,皇帝不早就有後了!」
這話象利劍一樣刺中了孝哲皇后內心深處的隱痛:這一切不都是因為你嗎?不正是因為你的迫害,使得我無法與先皇長相廝守,才沒有為皇帝生個兒子嗎?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悲從內心生,邊哭邊頓首道:
「是我沒有福分,辜負了先帝的恩寵。這個罪過雖萬死亦不能贖。但是,嬪妃李氏現已有身孕,或許能夠生個皇儲,以承帝位。」
慈禧太后聽了,不以為然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嗎?話說回來,你又怎能肯定她一定會生個男孩呢?」
孝哲皇后以為有了轉機,急忙回答:「那麼請太后先立賢王暫時監國,等待一段時間,如果她果然生了個女孩,到時再選立新帝,也不算遲。」
看到平時一貫柔順的孝哲皇后此刻竟敢一再頂撞自己,慈禧太后不由得厲聲呵斥起來:「這件事自有我作主,哪裡有你插嘴的地方!不要以為你是皇后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劃腳,等你做了太后再說吧!你若再敢多嘴多舌,以死罪論處!」
孝哲皇后平日為人平和,不願招惹事端,雖然對慈禧太后的專橫跋扈素有不滿,但仍能以禮相待,很少當面頂撞。這時她實在忍耐不住了,作為皇后我難道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一股怨憤之氣不由得噴涌而出,大聲哭著抗爭道:
「我死不足惜,只請太后先為大行皇帝立嗣,這是我份內應說的話。」
聞此言,慈禧太后不禁惱羞成怒,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你這個狐狸精,媚死了我兒子,又來氣我!蓮英!給我掌嘴!」
就在李蓮英正欲掌嘴之際,慈安太后聞迅及時趕了過來,連忙喝住了李蓮英,總算使孝哲皇后免遭了一頓毒打。然而雞腸狗肚的慈禧太后又如何能咽下這口氣?又如何能容忍一個小小的皇后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呢?從此她便將孝哲皇后記恨在心。
西北風依舊強勁地刮著。養心殿西面的休順堂內死一般的沉寂。風兒拍打得房門「吱吜吱吜」響個不停,微弱的燭光由於透過門窗隙處的風的吹拂忽明忽暗。室內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小火盆,火苗有氣無力地上下跳動著,好象也被這凜烈的寒風所征服,讓人看了,不由地泛起一股凄涼的感覺。孝哲皇后正獨自一人呆坐桌前,懷抱著她那隻雪白的貓。在這凄冷孤獨的夜晚,貓成了她唯一的感情寄託。看著那微弱的燭光,晶瑩的淚花不由得奪眶而出:我自己的命運不正象這燭光一樣,隨時都有被那寒風吹熄的可能嗎?想想前些天面見慈禧太后時的情景,她的內心一片悲憤。自從入宮以來,我上敬天后,下愛奴僕,並沒有什麼過失呀?為什麼太后總是對我一味地刁難;為什麼她就容不下我這個弱女子呢?聖上駕崩,理應按他的遺詔議立新君,我據理力爭,又有什麼錯?
蒼天哪!你為什麼就不能發發慈悲,幫幫我這個弱女子呢?
「皇后!」,一聲呼喚把孝哲皇后從惆悵的思緒中驚醒。抬眼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貼身丫環小鳳。這小鳳六歲時就入崇綺府,與孝哲皇后一塊長大,雖說年紀不大,但卻善解人意。
孝哲皇后入宮時,也便將她帶了進來。看著皇后那悲傷的樣子,小鳳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皇后,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安歇吧,身子要緊。」
孝哲皇后長嘆一聲,說:「我知道。可我睡不著呀!一躺到床上,我就作惡夢,一會兒夢見先帝。他怪我沒有為他立嗣,使得他無後,難以面對列祖列宗;一會兒夢見慈禧皇太后,她……」
聰明的小鳳明白了皇后的心思,一塊生活了這麼多年,她能不了解嗎?連忙安慰:「皇后,木已成舟,再想它又有什麼用呢?更何況您也盡了力,先帝他是不會怪你的,日子還長著呢,還不如想想以後該怎麼辦?」
「以後?我又有什麼好想的?過一天算一天吧!」
「奴婢倒是想到一個法子,就是不知該不該說。」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又何嘗責怪過你?有什麼話就只管說來。」聽了小鳳的話,孝哲皇后內心好象有了一線希望,急忙答道。
「這段日子,長春宮的人到處散言說是皇后您迷惑先帝,先帝的死與您有莫大的關係。雖說是謠言,但唾沫也能淹死人,長此下去,對您很是不利。現在慈禧皇太后大權在握,您看那些親近她的人,即便是太監李蓮英等,也個個活得消遙自在。所以奴婢想皇后您不妨也到皇太后那邊多走動走動,與她親近些,這樣……」
「住口!」聽到這裡,孝哲皇后不由得泛起一股怒意。「以為你有什麼好主意,願來竟是如此!我乃堂堂大清國皇后,一國之母,豈能與李蓮英那種小人一樣!對於慈禧皇太后,讓我敬她則可,巴結她則萬萬不能。即便是死,我絕不能做任何對不起先帝的事,你懂嗎?」
「皇后您息怒,奴婢知錯了。」
看著小鳳委屈的樣子,孝哲皇后心有不忍,遂拉住她的手,說道:「好了,我怎會生你的氣。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
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去吧。」
小鳳答應著退了出去,大殿內又重新陷入死一般靜寂之中,孝哲皇后依舊坐在桌前,淚流不止……
一夜無話。第二天,颳了整夜的西北風居然停了。太陽從地平線上慢慢地升了起來。融和的陽光透過雲彩灑在那紅的、綠的琉璃瓦上,交相輝映,更顯得絢麗多彩。一大早,小鳳便起了床,看著窗外紅彤彤的太陽,心情格外舒暢。匆匆洗漱完畢,便直奔孝哲皇后寢處。
「皇后,皇后。」
走進寢室,只見孝哲皇后已經起了床。再看那兩眼紅腫腫象桃一樣,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難過。那雙眼睛,以前是多麼明亮,多麼美麗,可如今……
「鳳兒,看你高興的樣,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皇后,今天天氣特別行好,太陽出來了!」
孝哲皇后聽了,淡淡一笑,說道:「傻丫頭,長這麼大了怎麼還象小孩子一樣。太陽又不是就今天出來,值得你這麼高興。」
「皇后,您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以淚洗面,再這樣下去,奴婢真擔心您會……。今天天氣好,您就和奴婢一塊出去散散心吧。對了,咱就去御花園,剛才聽人說有些花已經開了!
咱們就去看看吧。求求你了,皇后。」
是啊!自從同治皇帝崩逝,她何嘗有過一天的快樂?終日呆在房內以淚洗面,願本豐腴的身子骨一天天地消瘦了。長此下去,她那纖弱的身子如何承受的起?嬪妃們不時給她臉色看,宮女太監們看著她失勢也懶散了起來。偌大個皇宮,有幾人關心她、愛憐她?只有小鳳,只有這個自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丫環,還依舊和從前一樣,時時給她以安慰、關懷。看著小鳳那張略帶稚氣的臉,孝哲皇后怎忍心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好,好,聽你的。我這用不著你了,你出去讓他們準備一下,過會咱就去。」
小鳳聽了,高興地答應了一聲,便跑出屋子,張羅著太監們準備去了。不大會兒功夫,主僕二人帶著幾個太監,徑直奔御花園而去。
再說李蓮英,那日聽了慈禧太后的話,回到自己房裡,便召集幾個親近徒弟商量著如何對付孝哲皇后,這下可熱鬧了,有的說咱給她膳食中放點葯,讓她不明不白地死去;有的嚷著這樣不行,萬一出了紕漏,大伙兒腦袋可都得搬家,說不定還會落個誅連九族,倒不如建議皇太后,下個旨意,讓她自縊得了。真可謂眾說紛紜,但嚷來嚷去卻沒有一個讓李蓮英滿意的法子,反而把他聽得心裡直煩,只見他一拍桌子,怒喊道:「別吵了!白養了你們這一群廢物,平日里你們一個比一個能,一到該用的時候,卻沒有一個頂用的。一群飯桶!」
看見師傅發怒,這些小太監們頓時鴉雀無聲,該怎麼辦呢?這麼一個大好機會難道就這樣白白放棄了?急得李蓮英雙手背後,在房子里踱步不停。不行,絕對不行!這樣的機會並不是輕易能碰到的,怎能就這樣放棄了?再想想,再仔細想想。
可這個平日里機敏狡猾的太監頭此時就楞是想不出個可行的法子,萬般無奈的他只好又抬眼望著他那些徒兒們。
嗯,這小子平日里挺機敏的,看他那樣子,是不是有了什麼好主意?誰呀?原來就是他那個小老鄉——李三順。
「三順,是不是有了好主意?有了就快些說出來,別坐在那傻楞著。」
「師傅,主意徒兒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您老中意不中意?」
李蓮英聽了,心花怒放,連忙催促:「臭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打圓腔了?有屁就快些放,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中用不中用?」
「是,師傅。常言說的好:人言可畏!我想咱就在這上面作文章。太后不是罵她是狐狸精嗎?咱們不如在宮裡散言,就說她狐狸惑主,媚死了先帝。只要這話在宮裡傳開了,到時候,她何以面對眾人,又有什麼臉活著?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李蓮英想了想,反正一時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倒不妨試試。說不定還真能發生作用,便吩咐道:「好,就這樣辦。三順,你就領著他們幾個著手去辦吧,辦好了,師傅我自有重賞。」
謠言是散開了,但從表面上看去,孝哲皇后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這下可急壞了李三順。如果辦不好這事,在師傅面前該怎麼交待呢?也虧得這小子腦子活,靈機一動,便又想到一個法子。你道是什麼?原來,他把主意打到了孝哲皇后那隻愛貓頭上,想到這裡,連忙去和李蓮英商量。一場新的陰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拉開了帷幕。
這天,孝哲皇后帶著小鳳及一幫太監,懷著喜悅的心情去御花園了。她沒有料到就在她一出休順堂,就有個小太監把這事告訴了李蓮英。聽到這個消息,李蓮英興奮地一拍大腳,喊道:
「太好了,機會終於來了,三順,快些備轎,去休順堂。」
不大一會兒,一行人便直奔休順堂而來。隨著轎夫強勁有力、整齊有序的步子,轎子有規律地一晃一晃,坐在轎上的李蓮英此刻真可以說是神采奕奕,臉上露出一副得意的奸笑,嘴裡哼著小曲,彷彿這場戲沒有開場自己就已取得了勝利。片刻功夫已來到休順堂前。「落轎!」隨著三順的一聲吆喝,李蓮英邁出了轎子,徑直走進大門。當值的太監正在打掃庭院,聽到腳步聲,心裡正在納悶:怎麼皇后這麼快就回來了?李蓮英已走了過來。看到李蓮英,嚇得他慌忙扔掉掃帚,作揖叩頭道。
「小的不知總管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您老恕罪。」
「起來吧,不怪你就是了。皇后可在?」李蓮英明知故問道。
那太監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遂謹慎地答道:「皇后剛才去了御花園,不知您老有什麼事嗎?」
「慈禧皇太后這兩天心裡不舒暢,讓我來抱皇后的貓過去解解悶。既然皇后不在,你去替我抱來就可以了。」
一聽此話,那太監可著急了,心想:這可是皇后最心愛的東西,萬一皇后怪罪下來,我可怎麼交待呀!遂陪著笑臉說:「總管大人,不是小的駁您老的面子,這貓是皇后最寵愛的,她人不在,小的實在不敢作主。您老是不是先在房裡歇會,等皇后回來了再說。」
「嗯!」這可把李蓮英惹惱了,心想:皇后回來,我不就露餡了?遂厲聲道:「你是昏了頭啦!居然敢讓太后老人家在那乾等著,你也不摸摸你長了幾個腦袋。太后怪罪下來,你擔待的起嗎?」
小太監這下可犯難了。一邊是太后,一邊是皇后,他哪邊也得罪不起呀。細細一想,還是太后那邊要緊些,遂進屋抱了貓,交與李蓮英。懷抱著那雪白的貓,李蓮英忍不住心花怒放,心想:這下可有你皇后好瞧的了。
回到長春宮自己的住處。李蓮英便迫不急待地嚷:「三順,快去把太后前些日子賞我的褂子拿來。」待李三順拿來褂子,只見那李蓮英便把貓塞進去,兩頭用繩子系住,扔在地上,不停地用腳踢了起來。那貓受疼不住,在裡面亂滾,過了會,竟忍不住在裡邊撒了泡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李蓮英便停了下來:「好了,大功告成。三順,也別讓這貓再受折磨了,拎出去勒死得了。對了,可別忘了一定要把它給我扔回老地方。」
說罷便躺在床上,悠閑地吸起鴉片煙來。本來宮裡是嚴禁吸這玩意兒的,不過李蓮英仗著有慈禧給他撐腰,因而也沒人敢說什麼。
卻說那孝哲皇后與小鳳在御花園遊玩了大半個時辰。略感有些累,便起駕回宮而來。剛邁進大門,便見從牆外扔進來一個雪白的東西,定眼一看,原來竟是自己的愛貓。只見那貓頭已破碎,殷紅的鮮血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地刺眼。剛剛遊玩時的喜悅心情立刻被憤怒所取代,大聲喊:「小鳳,快去把值事的太監給我找來!」
那值事的太監此刻正忙裡偷閒,躺在床上歇息,一聽皇后喊他,也不等小鳳進來,慌忙穿上鞋子,跑了出去。當看見皇后腳前那死去的貓時,頓時傻了眼,心想:怎麼會這樣呢?趕緊跪在地上,頭象撥榔鼓一樣叩個不停,額頭已殷殷滲出血來。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這不幹奴才的事。您剛走一會,長春宮總管太監李蓮英就來了,說慈禧皇太后要用貓解解悶,奴才說您不在讓他等會兒,可他不聽。奴才沒有辦法,只好讓他帶去,至於怎麼會這樣,奴才真的不知曉,一點也不知曉呀。」
「好了,你起來吧。」看著值事太監那副可憐相,孝哲皇后心中有些不忍,便說:「即是如此,那麼你去把李蓮英給我喚來,我自有理論。」小鳳聞言,急忙勸道:「皇后,您再仔細考慮一下,現在『西邊』掌著權,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吧。」氣頭上的孝哲皇后這會兒怎麼聽得進去?她哪裡知道,她這樣做正中了李蓮英下懷。
聽到孝哲皇后喚他過去,李蓮英心裡一陣竊喜:這場戲終於要進入高潮了。可轉念一想,不禁又有些犯愁。皇后這會正在氣頭上,我這一去少不得要挨頓臭罵,說不定還要被痛打一頓,這可怎麼辦呢?對了,讓這小子去,遂連忙喊:
「三順」。
那李三順也聽到了孝哲皇后發怒一事,心裡正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到師傅喊自己,更是嚇得魂也沒了。可有什麼辦法?只得硬著頭皮應了聲,走進房內。
「三順,剛才皇后那邊來人讓去一趟。你就替師傅去吧。
如果問我,就說我正服侍太后,走不開。」
「師傅,這,這……」
「這什麼呀!讓你去你就去,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我給你撐著。快去吧,回來少不了你小子的好處。」
李三順跟著那執事太監進了休順堂,看見孝哲皇后正滿臉怒氣地站在院子里,腳邊躺著那隻貓。不由得兩腳一軟跪在了地上:「奴才請皇后娘娘安。」
「李蓮英呢?他為什麼不來見我?」
「稟皇后,總管此刻正服侍太后,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所以差小的來看看有什麼事?」
孝哲皇后一指地下的貓,冷冷地說:「這是怎麼回事呀!」
「您是說這貓呀?前陣子有隻貓鑽到了總管大人的房裡,不僅把房子攪得亂糟糟的,而且還在太后剛賞給總管大人的褂子上撒了泡尿。總管大人回房後,氣不打一處來,就令奴才們把貓打死了。奴才不知道它是皇后您的,如果知道,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死它。求皇后饒了小的吧。」
孝哲皇后看看那值事太監,只見他急得一個勁兒地搖頭,不由地大怒。心想: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你主子欺負我不說,連你也敢對我無禮。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是誰厲害。
「來人!給我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讓他以後記著點兒。」
旁的小鳳急得直使眼色,可孝哲皇后根本就不理睬。
挨了四十大板的李三順顫顫悠悠地回來了。見了李蓮英,垂頭喪氣地說:「師傅,我回來了。讓皇后痛打了四十大板。」
李蓮英聽了,哈、哈笑了兩聲,安慰道:「好了,過去了就別再想了,和我一起去見太后,有她好看的。」
長春宮內,剛剛用過午膳的慈禧太后,一邊吸著煙,一邊把玩著她那些鼻煙壺。慈禧太后愛吸煙,但不喜歡吸旱煙,而是吸水煙。這是南方進貢來的,又叫潮煙,吸起來既柔又令人舒服。再看那些鼻煙壺,真可謂琳琅滿目。有長的、方的、圓的、扁的,材料也從玉器、象牙、漆器、珊瑚、水晶、玳瑁到木頭、竹器,它們融匯了繪畫、書法、雕刻、鑲嵌各種藝術,特別是那些玉器的,晶瑩剔透,光亮爽手,白如凝脂、黃如新栗、紫如玫瑰、紅如胭脂、綠如嫩柳、藍如天際,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絢麗多姿。就在這時,李蓮英拎著那件褂子,和李三順一起走了進來。
「奴才給太后請安。」
「起來說話吧。又有什麼事?你就不能讓我清靜一下嗎?」
看著李三順那張沮喪著的臉,慈禧太后心裡就不舒服。
見此情景,李蓮英心裡可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心想:這時候該不該說呢?萬一太后……。就在這時,慈禧太后又催開了:「有什麼話就趕快說,磨蹭什麼?」
「太后息怒,奴才本不想打擾您,可一想這事,就氣不過,所以就……。今一大早,忽然有隻貓鑽到奴才房裡。奴才趕它,誰知它竟在太后您賞奴才的褂子上撒了泡尿。奴才一時氣憤,就將它打死了。誰知剛才皇后派人來說那貓是她的,怪奴才打死了。奴才一聽趕緊就讓三順去解釋。皇后不但不聽,還把三順打了一頓,還說,還說一件破褂子值幾個錢,她那貓才緊要呢……」
經過李蓮英一番添油加醋,倒好象是他受了莫大的委屈。
那慈禧太后雖明知李蓮英從中做了手腳,也不細問,就發起了脾氣,心想:這個騷狐狸精,我立個皇帝,你反對;現在又打我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你眼裡還有我嗎?不藉此機會整治整治你,以後還說不定會給我惹出什麼麻煩。於是吩咐李蓮英備轎去休順堂。
痛打了李三順,孝哲皇后長時間壓抑在心裡的悶氣好象得到了發泄。回到房裡,喝著那剛剛沏好的碧螺春,心情舒暢了許多。看到小鳳面無表情,不由納悶:她應該高興才是呀!便問小鳳有什麼事。那小鳳這時方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孝哲皇后聽了才如夢方醒,是呀,自己怎麼忘了李三順是長春宮的人了。本來慈禧太后就看自己不順眼,這下……
「慈禧皇太后駕到!」
怎麼來的這麼快?聽到喊聲,孝哲皇后急步出屋,跪地請安。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孝哲皇后,慈禧高聲責問:「怎麼,翅膀硬了,想騎到我頭上?告訴你,沒門!早早給我斷了你那做太后的念頭,再敢惹是生非,看我怎麼處置!看來你這膳食挺不錯,居然養起了貓,從明天起減一半!」跪在地上的孝哲皇后連話也不敢回一句,只是忍氣吞聲悶在肚中,好不難受。想到悲慘之處,不由得淚流滿面,那慈禧太后數數落落罵了一頓,看看沒什麼反應,便帶著一幫太監揚長而去。
不斷地煎熬!不斷地折磨!纖弱的孝哲皇后如何能承受的了?麻木是擺脫痛苦的最好辦法,可是她哪裡麻木得了!黃瓦、紅牆,紫禁城的牆好高好厚,猶如重重夾板向她壓了過來。偌大個皇宮竟沒有她容身之處,連個小小的太監也敢對她無禮!回到房裡的孝哲皇后越想越傷心,越哭越悲痛,心想:與其這樣整天受氣,倒不如死了倒落個清凈。可細想又不妥當,原來清廷有個定製:凡是皇后不能自縊或服毒,因為皇后乃一國之母,有損王室尊嚴。如果皇后自縊或服毒,皇后的父母必定大罪。想到這一層,便只得暫時忍住。
一宿無話。第二天,孝哲皇后看看同治帝大喪諸事已經料理好了,便讓小鳳密傳父母進宮。那崇綺,為蒙古正藍旗人,曾為工部主事,本事平平。他的父親賽尚阿,在嘉慶、道光年間很受皇帝賞識,升到內閣學士,在軍機處上行走、協辦大學士,咸豐元年,成了文華殿大學士。當時,正值大平天國農民起義,賽尚阿這位軍機大臣做為欽差大臣,督辦廣西軍務。因其調度無方,賞罰失當,被「褫職逮京治罪」,從此,家道敗落。崇綺也受了牽連,被免去了工部主事的官職。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此話本來對崇綺談不上。
只是因為無聊,便索性埋下頭來讀起了聖賢書,誰知歪打正著,同治四年四月殿試,竟得了個一甲一名狀元,被授了個翰林院侍講,家道才逐漸興旺起來。
對於女兒近來在宮中的境遇,崇綺夫婦也多少聽到了些。
在幾個兒女中,崇綺夫婦最是疼愛這個女兒,這倒不是因為她做了皇后,而是她自小就聰慧賢淑、善解人意。聽了這個消息,可把崇夫人急壞了,自從女兒進宮,母女就再也沒見過面,也不知現在究竟怎麼樣?因而一個勁兒地催著崇綺進宮去看看,可這事豈是那麼容易?就在夫婦二人正急得沒辦法的時候,女兒傳喚他們進宮,於是就急忙帶了些東西進宮而來。
見了父母,孝哲皇后不由得珠淚雙流,痛哭不止。母女連心,看到女兒這副樣子,崇夫人也心疼地痛哭起來。一時休順堂內哭聲慟天,崇綺見狀,忙奏道:
「請皇后萬勿悲傷,保重玉體,辦理先皇的喪事要緊。」
「先皇的喪事已經辦妥了。只有一事未決,因此請阿瑪(滿人稱父親為阿瑪)、額娘進宮,替女兒想個萬全的法子。」
「既然大行皇帝喪事已辦妥,不知皇后您還有什麼難決之事?」崇綺夫婦哭著問。
「阿瑪、額娘,先帝在時,女兒所受的委屈,您們也知曉,自從先帝去後,慈禧皇太后多次找女兒的不是。昨日里太監李蓮英等人又打著太后的名義將先帝送與女兒的貓無緣無故打死,女兒氣不過,就打了那太監一通。不想那慈禧皇太后不問青紅皂白,反而前來將女兒責罵一番,並下令節制女兒膳食。偌大個皇宮已沒有女兒容身之處,女兒想與其這樣整日受氣,倒不知追隨先帝而去。但又惟恐連累了父母,因而令人傳您們進來,看看有什麼好的法子。」
骨肉連心!看著女兒,崇綺夫婦禁不住悲痛欲絕,失聲痛哭起來,他們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就這樣去了?於是哭著勸道:「皇后不要悲傷,此等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之。您是一國之母,怎可輕易做這等事?哪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您就忍忍吧,臣回去再想想有什麼好的辦法。」正在這時,小鳳走了進來,說慈安皇太后駕到。崇綺夫婦又叮囑了幾句,便急忙退了出去。
慈安皇太后,也就是咸豐帝皇后,咸豐崩逝後,被尊為慈安皇太后,因其住在紫禁城東六宮的鐘粹宮內,因而又稱東太后。這日里也聽到了孝哲皇后受責之事,就趕過來看看。
走進房裡,看見孝哲皇后哭得衣襟盡濕,忙勸道:「皇后何必這般悲傷,自己保重要緊。」
再看那孝哲皇后,忽然撲倒在慈安太后面前,哽咽著說:
「從今以後,恕臣媳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臣媳已決志殉君。」
說罷,又是掩面大哭。慈安太后聽了,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哭了一會,才安慰道:「皇后何必如此?這立志殉君的話,現在還說不到。總而言之,只要有我在一日,一定保護你一日,你就放心罷。」說完就讓隨從太監去慈禧太后那裡,讓照原樣供給孝哲皇后膳食。旋即扶起皇后,又切切實實勸了一番,方回宮而去。慈安太后想的太簡單了,那慈禧既已下定了決心,又怎肯輕易改變?她表面上答應著,暗地裡卻讓李蓮英將皇后的膳食給斷了。
回到家裡的崇綺夫婦,想到女兒現在的處境,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堂堂大清國皇后、一國之母,卻連飯都吃不飽,這是何等讓人心痛的事!看著無奈的丈夫,崇夫人不禁來了氣:「虧你還是一甲一名的狀元,女兒吃不飽飯,你就不能想出個好的法子,難道眼睜睜看著女兒餓死不成?」崇綺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過得好,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好想。倒是那崇夫人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辦法:偷偷給女兒往宮裡送飯。無計可施的崇綺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也就應允了。
一天,兩天……,相安無事。誰知這天當小鳳拎著飯盒往休順堂去時,被那李蓮英給看見了,連忙去報告了慈禧太后。慈禧一聽竟有這事,不由的大怒,將那看門的太監痛責了一頓,嚴令看好門戶。這樣一來,暗地裡給女兒送飯的崇綺夫婦可就沒法子了。最後想想,唉,還不如去求求慈禧太后,說不定她會發發慈悲,必竟是自己的兒媳呀!
見了慈禧太后,崇綺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太后,皇后年紀小,不懂事,如果她有什麼過失,還請太后原諒她了吧。近日裡皇后因大行皇帝去了,茶飯不思,微臣想能否讓御膳房給做些可口的飯菜?」
「她是我的兒媳,我難道不關心她嗎?只是大行皇帝去後,皇后立志殉君,我又有什麼辦法?不如就讓她隨大行皇帝去吧!」慈禧冷冷地拋出一句無動於衷的話。
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崇綺終於明白了:太后是一定要讓女兒去死了。走出長春宮,崇綺想想與其無謂地抗爭下去,倒不如認命算了,最起碼可以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全家的性命。於是就托太監給女兒送去一個盒子。孝哲皇后打開一看,只見裡面空無一物,便問太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崇大人交給他時就是這樣。於是孝哲皇后便讓小鳳將盒子拿出去,問問情況。不大一會,小鳳又拎著那盒子進來了。孝哲皇后接過盒子一看,只見盒底上寫了一行小字:「聖明無過皇后。」她終於明白了,父親也無法挽救自己,該是去的時候了。於是轉身回屋,再次出來時手上已多了個包袱,只見她拉住小鳳的手,哽咽著說:「這裡已沒我容身之處。我決定隨大行皇帝去了。你自小跟著我,也沒什麼東西留給你,這些東西你拿去,等、等我去了,你出宮找個好人家……。」
「不,不」,小鳳忍不住撲到皇后懷裡:「奴婢就是死也不離開你。」主僕二人一時抱頭痛哭。孝哲皇后反覆相勸,那小鳳只是不從,只好作罷。
自此,孝哲皇后便在同治皇帝的梓宮旁絕了飲食。那些太監宮女們早已因她失寵,不得慈禧太后歡心,一個個疏遠她。這次皇后絕食不吃東西,他們更是落個清靜。孝哲皇后一連餓了五日,這天午時,慈安太后不放心又來瞧她,見到孝哲皇后四肢無力,臉色憔悴,睡在同治皇帝的梓宮旁邊,連哭也不能了,頗感詫異,急問發生了什麼事。孝哲皇后只是一言不發,連爬起來行禮的力氣都沒有,剛要爬起,又倒了下去。慈安太后連忙上去扶住她,催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孝哲皇后這才斷斷續續地答道:「臣媳已立志殉君了。」慈安大驚,忙勸不可如此。再招來那些太監宮女一問方知皇后已絕食五日之久,趕緊去找慈禧太后商量法子。
聽到孝哲皇后絕食殉君,慈禧臉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想:這個禍根終於算是除掉了。遂對慈安說道:「人各有志,誰又勉強的來,只怕勸也不頂用。」可耐不住慈安太后一個勁地催促,便一起來到休順堂。孝哲皇后見兩太后一起來了,便想爬起來行禮,可兩條腳象棉花一般地軟,怎麼也爬不起來。
慈安見狀,忙擋住。這時的慈禧太后真象換了個人似的,和顏悅色道:「皇后,什麼事都想開些,一定要保重身子。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們怎麼向死去的大行皇帝交待?」孝哲皇后聽罷,想說又不能,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直看得慈禧太后毛骨悚然。眾宮眷和各府福晉命婦聽了消息,紛紛趕到宮中,哭泣相勸。可這時的孝哲皇后已氣息微弱,連說都說不出來了,慈安太后看了,知道大勢已去,忙哭著命人用吉祥床把皇后抬回寢殿。
光緒元年二月二十日,距同治帝崩逝僅有兩個多月,飽經折磨的孝哲皇后終於含恨死去,終年22歲。不久,宮裡傳出諭旨,全文如下:
兩宮皇太后懿旨:孝哲皇后孝敬性成,淑慎柔嘉,壺儀足式,侍奉兩宮皇太后,承顏順志,孝敬無違。茲於本日寅刻,遽爾崩逝;距大行皇帝大喪,末逾百日復遭此變,痛何言哉!著於壽康宮行斂奠禮,擇期移至永思殿暫安,所有一切事宜著派恭親王奕訢會同恭理喪儀大臣,暨各衙門查照例案,隨時妥籌具奏。
直到此時,眾王公大臣們方知孝哲皇后已經崩逝,雖然對皇后的死感到突然,但懾於慈禧太后的權勢,誰也不敢多問什麼。就在人們為皇后的突然駕崩而悲痛之時,卻有兩個人高興的喜笑顏開,那就是慈禧太后和李蓮英。聽到孝哲皇后崩逝消息的慈禧太后竟高興地連聲道:「死的好!死的好!
早就該死了!」然後就攜著李蓮英等人去了北海。只有那慈安太后撫屍痛哭一場,口口聲聲讚歎皇后的節烈,又忙裡忙外,安排著殯殮事宜。
轉眼間到了出殯的日子。俗話說:人死百事了。誰曾想那慈禧太后又來為難。原來清廷大凡皇后均是從「大清門」迎入。而慈禧太后出身宮嬪,自然無法從大清門迎入,那日里孝哲皇后與她理論時,曾說了句:「我是從大清門迎入的,死了也能從大清門出殯。」這無異於在揭慈禧太后的老底,因而這時她想讓孝哲皇后的金棺從後門出宮,以此作為對她說「從大清門出殯」的報復。倒是那慈安太后此刻據理力爭:
「按我朝家法,皇后崩逝,金棺必須從大清門出宮。這是歷代相承的規矩,不可隨便更改變動。」慈禧聽了無言以對,不得不允許孝哲皇后遺體從大清門出殯,總算使孝哲皇后的葬禮得以順利進行。
再說那小鳳,在辦完孝哲皇后的喪事後,亦在房中懸樑自盡,隨皇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