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晉朝皇室兄弟鬩於牆的「八王之亂」會在大明王朝開國之初重演嗎?「上打君、下打臣的八千歲」並不是胡惟庸的最高夢想。
一
在胡惟庸看來,達蘭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是個很好的同盟,又是個危險的同路人,離不開,也甩不掉。他一邊按著自己的設想準備著,也不能不穩住她,萬一她能成功,自己的風險也會小。被她糾纏不過,胡惟庸到底從戶部挪用了一筆款子,又從兵部弄了一筆,給了朱梓。他沒想到,人一到長沙,朱梓就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乾了起來。
胡惟庸尚不知朱元璋得沒得到奏報,反正他有點膽戰心驚,這太張揚、太過分了,朱元璋會怎麼想?
果然,有一天朱元璋宣胡惟庸到了奉先殿,先問了問今年的年成,農夫的日子過得怎樣。胡惟庸說,托皇上的洪福,今年河漢一帶、長江兩岸,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戶部的賦稅進項也比去年多了兩成。
朱元璋很高興,話鋒一轉,他忽然問起了封地諸王的事,問胡惟庸耳朵里聽到什麼沒有?
胡惟庸愣了一下神,由於不知皇上何意,他只好籠統地回答,諸王都很守規矩,沒聽到有什麼微詞。
朱元璋說,歷來各朝分封太濫,諸王的許可權太大,收稅、養兵,成了國中之國,尾大不掉,容易出事,這是朱元璋限制王子們權力的原因。他說燕王朱棣地處邊塞重鎮,元朝逃逸殘部時時犯邊,威脅大明王朝,讓燕王統率封地將領,是替朝廷靖邊,並不是他的私家兵。而朱元璋聽說潭王竟然也在長沙操練人馬,竟招募了上萬人馬,朱元璋正在查,是何人指使,他不得不疑心,但願是朱梓年幼無知,想炫耀一下,如果有非分之想,那可是罪不容誅了。
胡惟庸不知道朱元璋對他說這些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如果是探討,是徵詢意見,就很正常了;如果是發覺了他動用兵部、戶部款項支持朱梓,才這樣敲山震虎,那就相當危險了。
胡惟庸盡量平淡無奇地說:「青年人年輕氣盛,弄一支親兵,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他說朱梓聰明好學,人都稱他身上有朱元璋雄風,他不會有越軌行為的。
朱元璋似信非信,他說:「但願如此。朕還在世,必須想到百年之後的安穩,不能讓兄弟鬩於牆的僭越醜事發生在我朝,如果誰想試法,朱元璋不管他是不是骨肉,也要把他正法,殺無赦。」
在胡惟庸聽來,這是敲響了警鐘,然則是給朱梓敲的,還是給他胡惟庸敲的?不得而知,他寧可看成是給他敲的。胡惟庸很怕達蘭弄出事來。
二
在與達蘭繾綣纏綿的時候,胡惟庸盡全力與她周旋,讓她滿足。當兩個人都汗水淋淋地仰面躺在床上喘大氣的時候,胡惟庸先是說了些已離不開她的話,又和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萬一日後潭王得繼大統,你就是太后了,我是什麼?總不能是太上皇吧?」
達蘭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說:「想得美,可以封你個八千歲,像宋朝趙光義那樣,給你一把尚方寶劍,可以上打君,下打臣,還不夠你威風的了?」
「那我也不是呂不韋了嗎!」胡惟庸便同達蘭講起秦始皇的故事。據說秦始皇的母親是大商人呂不韋的妾,送給了秦王,送進宮的時候與達蘭一樣,有了身孕,大概上天不想讓這事露馬腳吧,竟讓秦始皇在他娘的肚子里多呆了兩個月才出生,一點不引起懷疑。事實上,那天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呂家的了。
達蘭說,陳友諒死了,沒人跟他爭,他就是呂不韋。胡惟庸說,偷來的鑼兒敲不得,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當八千歲吧。
在達蘭進一步確信胡惟庸對他們母子毫無二心之後,她得意洋洋地把潭王已在長沙招一萬私家兵再去北邊買三千匹蒙古馬的事告訴了胡惟庸。
胡惟庸披了一條被單坐起來,一邊喝茶一邊說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達蘭問怎麼了?胡惟庸說她太性急了,這事皇上已經知道了,很犯忌的。朱元璋今天的話說得已經很難聽了,他不容許兄弟鬩於牆的事發生在大明朝,不管是誰?膽敢爭奪皇位僭越者,殺無赦。
達蘭嚇了一跳,眨著眼想了想,又漸漸鎮定下來,不就是招了私家兵嗎?這也談不上造反啊!她說勸潭王秘密一點就是了,把軍隊弄到山裡去練,不就人不知鬼不覺了嗎?
胡惟庸決定再進一步嚇唬她一下。胡惟庸認為她是個把握不住的一團火,你不熄滅它,它隨時可以燒大,甚至把胡惟庸也燒死。
胡惟庸說:「你太小看皇上了,你說,他比平常人的智謀高不高?」
那還用說嗎?達蘭豈敢低估朱元璋!
胡惟庸說得振振有詞,既如此,人人都看得出來朱梓長得不像父皇,他會看不出來?而況朱梓又是提前出生的,有不足月的,但不足月的與足月的孩子豈能沒有分別?在胡惟庸看來,朱元璋早就心裡有數,也許是因為怕醜聞傳出去,他給自己弄了頂綠帽子戴,何其不雅,他才啞巴吃黃連,認了。認了卻不等於甘心,他怎麼會對朱梓信依賴如其他諸王呢?即使太子朱標是個廢物,廢了他或他自己早夭,重新立太子也絕不會選到朱梓頭上。
這無異於一桶冰水兜頭潑到了達蘭頭上,能說胡惟庸說得不對嗎?這樣看來,想等著平平穩穩地謀立太子的事是永遠不可能的,當不成太子怎麼謀國?怎麼替陳友諒奪回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