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3)
三
李醒芳給太子朱標畫過像後,胡惟庸又找上門來,要他為七歲的潭王朱梓畫像。李醒芳並不知道朱梓是達蘭的兒子,因楚方玉陷入牢中,他心情不好,他推了好幾天,無奈胡惟庸三次登門來請,只好違心再次進宮。
胡惟庸親自引著李醒芳走進達蘭的仁壽宮。李醒芳說:「這可是最後一次了,下不為例。我不是賣藝的,更不是宮中的御用畫匠,這麼多妃子、皇子、公主,若都叫我畫起像來,我怎麼受得了?」
胡惟庸說:「給潭王畫像,我不搭人情,有人領你情。」說罷嘻嘻地笑,李醒芳正想問,已有管事太監來接了。
潭王早在等候了,他活潑可愛,濃眉闊口,有股子英武氣。胡惟庸和李醒芳進來,潭王朱梓問:「他是畫師嗎?」
胡惟庸說:「是的,他很有學問,是今科的進士,不光會畫像。」
朱梓便坐到了太師椅中,擺了擺姿勢,說:「你可別把我畫丑了啊!」
李醒芳一邊擺畫架一邊不住地打量朱梓,心中犯疑,便忍不住和胡惟庸交換目光,胡惟庸卻避開了。李醒芳說:「潭王殿下放心,這麼英俊的小夥子,怎麼能畫丑呢。」他上去為他正了正姿勢,說:「眼睛往前看,對,對,你累了就說一聲,咱們就歇一會兒。」
方才他所以犯疑,是因為猛然一見朱梓,覺得這張臉太熟了,對了,他想起來了,這不是從陳友諒臉上剝下來一樣的嗎?胡惟庸不會看不出來,他無視自己的交流就有鬼。
這時達蘭親自端了水果來,人未到笑聲先到:「李畫師一向可好?」
一聽這聲音,李醒芳大驚,忙站起來,直視著達蘭,說:「達蘭……」
達蘭說:「我不認識什麼達蘭,我是真妃。」
狐疑的李醒芳看看她,又看看胡惟庸,說:「真是世事難料啊。」
達蘭問:「你成家了嗎?和那個才女楚方玉還唱著天河配嗎?」
李醒芳沒有出聲,低頭去調顏色。他早已感受到了達蘭那火辣辣的目光,過去不能兜攬,今天更是,原因是一樣的,名花有主,這主又是有生殺予奪大權的。
達蘭便坐在他側後方看他作畫。她說李醒芳給她畫的畫,她一直帶在身邊,到她寢宮看看就知道了,掛了滿牆。
李醒芳停下筆,看了她一眼,說:「你看,分別才幾年,娘娘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一看就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
達蘭的眼圈紅了一下,說:「是呀,時光催人老啊,我都老了,是不是?」又往前挪了挪椅子,離李醒芳只有一步遠,他聞得到從她身上飄來的脂粉香味。
李醒芳只得把畫架向後撤了半步。
胡惟庸適時地說:「皇上在奉先殿等我呢。」他顯然想儘早溜掉。
「不至於忙到這份兒上吧?」達蘭說,「我想請二位吃頓便餐,二位都是故交了。」
胡惟庸說:「娘娘請他吧,我真的不行。京城正在疏浚城壕,本來用的是農夫,皇上去看過,說農夫泡在水裡一天六個時辰,太苦,讓我草擬個辦法,用罪囚來替補呢。」
達蘭說:「那丞相快忙去吧,別誤了公事,叫皇上把你也當成罪囚罰去修城壕。」
胡惟庸哈哈一樂,趁機溜走。
李醒芳在勾輪廓。達蘭問:「你看,潭王長得像我還是像皇上?」
李醒芳嚇了一跳,不知她為什麼問起這個,他無法回答,盡量不去看她:「我這人就是不會看這個,我看,像皇上也像娘娘,既有皇上的威儀,也有娘娘的俊美。」他只能這樣支吾搪塞。
「你倒會說話。」達蘭問他這七八年過得怎麼樣?和那個楚方玉成親了嗎?問他怎麼不回答?
李醒芳嘆了口氣:「別提了,她冒犯了皇上,下到大牢里去了。」
「為了什麼?」達蘭問。
李醒芳不願多說只扼要告訴她,楚方玉在廷試時對策,說皇上有三大過失,讓皇上在大臣面前很失面子。
達蘭皺起眉頭來說:「廷試?她一個女人怎麼能參加廷試?哦,她女扮男裝?」
李醒芳說,可不是,從院試、鄉試到會試,她全闖過來了,沒想到在皇上面前翻了船。
「叫皇上識破了?」達蘭忍不住驚呼,那皇上一定喜歡上她了,才藝雙絕的人,普天之下不多見啊。
李醒芳說:「皇上倒沒識破她是女人,她在對策時勸皇上不要把皇子都封王,以免日後埋下骨肉相殘的悲劇,皇上怪她離間骨肉。」
一聽說楚方玉反對分封王子,她火了,發泄說,這才叫活該!連我都不饒她!封不封皇子,是皇上自個兒的事,要她多嘴。該!活該!女人有才就成了怪人,她有什麼過人之處,讓你這麼鍾情,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嫁你。
李醒芳說出實情,方才本想求達蘭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救她出來呢,沒想到達蘭卻這樣幸災樂禍地說她。
達蘭說:「你希望我救嗎?」
李醒芳說:「算了,你也不方便。」
朱梓說:「你倒快畫呀,我坐得腰都酸了!你們原來認識?」
達蘭看了李醒芳一眼,說:「你不是見過我的畫像嗎?都是這位畫師畫的呀。」
李醒芳不再多言,專心作起畫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