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離開了那家書店。阿黛爾非常謹慎,她和塔蘭塔諾走在前面,我和尼諾跟在後面。我馬上發現,我不知道對他說什麼好,我擔心一張口就說錯話。尼諾打破了僵局,為了不冷場,他又一次讚美了我的書,然後用敬仰的語氣提到了艾羅塔家人(他把他們定義為「義大利最重要、最文明的家庭之一」),他說他認識馬麗婭羅莎(「她總是佔據思想前沿,兩個星期前,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說他從阿黛爾那裡得知,我和彼得羅訂婚了,他對我表示恭喜。讓我驚異的是,他表現得對彼得羅那本關於酒神崇拜的書很熟悉,尤其是,他帶著敬意談到了艾羅塔家的一家之長——圭多·艾羅塔教授。「他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男人。」他知道我已經訂婚了,這讓我有些不自在,我意識到,他對我的小說的讚美只是一個引子,讓他得以讚美彼得羅全家,還有彼得羅的書,這讓我更加不舒服。我打斷了他的話,我問他現在怎麼樣,但他的回答很模糊,只是提到了他正要出版的一本小書,他覺得那本書寫得很乏味,但他不得不將之出版。我接著問他剛到米蘭時的生活,有沒有遇到困難。他泛泛地回答了我,說到了他剛從南方來、口袋裡沒有一分錢時遇到的問題。他忽然問我:
「你回那不勒斯生活了?」
「目前是。」
「在老城區生活?」
「是的。」
「我徹底和我父親斷絕了關係,我和家人也不再見面。」
「真是遺憾。」
「這樣也好。只是再也沒有莉娜的消息,讓我覺得很遺憾。」
我當時想:我錯了,莉拉從來都沒有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來這個書店並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打聽莉拉的消息。我又轉念一想:在這些年裡,假如他真的想知道莉拉的消息,他一定能找到辦法。我一時衝動,用一種不想再談論此事的乾脆語氣說:
「她現在離開了丈夫,和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她生了一個男孩還是女孩?」
「一個男孩。」
他做了一個不高興的表情,說:
「莉娜非常勇敢,甚至過於勇敢。但她沒有辦法接受現實,她沒有辦法接受別人,也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愛她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是非常痛苦的體驗。」
「什麼意思?」
「她不知道什麼是獻身。」
「可能你太誇張了。」
「不,她的確有很多問題:腦子和身體都有問題,性方面也是。」
他說的最後那幾個字——「性方面也是」,最讓我感到驚異。尼諾對於他和莉拉的關係的評價居然是負面的?他剛才對我說的話,還涉及性的方面?這真讓我感到不安。我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阿黛爾和她朋友的黑黢黢的身影,我的不安變成了焦慮。我感覺,他提到性事也是一個引子,他現在一定是想要說得更明了一些。很多年前,斯特凡諾在他婚後也跟我說過類似的事,他對我說了他和莉拉之間的問題,但他說的時候,並沒有提到性。我們整個城區的男人,在談起自己愛的女人時,永遠都不可能涉及性方面的問題。比如說,帕斯卡萊給我講他和艾達之間的性問題,這真是令人難以想像!更進一步說,安東尼奧更不可能和卡門或者吉耀拉,談論我在性方面的問題。男人之間可以說這些事兒,而且是通過一種非常粗俗的方式,而我們姑娘家不在意這些,但男女之間是絕對不會談論這些問題的。我感覺,尼諾——這個全新的尼諾,他認為和我談論他和我的朋友莉拉之間的性關係,這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覺得非常尷尬,馬上就繞開了話題。我想,他提到的這些,我也不會告訴莉拉。這時候,我裝出一副很瀟洒的樣子說:「都是過去的事兒,我們也不要太難過。說說你吧,你在研究什麼課題?你在大學裡的前景怎麼樣?你住在哪裡?一個人住嗎?」但我在說這些時,肯定是過於熱烈了,他應該能感覺到,我迴避了他的話題。他帶著戲謔的表情,微笑了一下,正要回答,這時候我們到了餐館,我們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