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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幻覺

    生命是幻覺。可是我需要你在。——題記     有許多個夜晚,他看見對面陽台上的那個女孩。     在沉寂的夜色里,那個寬大而明亮的陽台,象一部午夜電影里的場景。     是深夜和凌晨交接的時分。春天的暖風頹敗而迷離。     女孩穿的是白色的純棉布裙,綴著細細的刺繡蕾絲。     濃密漆黑的長髮,直垂到腰際。海藻般的柔軟和鬆散。     有時她在陽台上走動。寂靜的身影,象一隻貓。     有時就坐在窗台上,蜷起赤裸的雙腳微微側著臉。     更多的時候,他看著她做一些瑣碎的事情。     用一個白瓷杯子喝水。坐在大搖椅上晃動。吃一隻蘋果。     直到凌晨的時候,她熄滅了陽台上的燈。     然後在黑暗裡隱沒。     數月前,他離開同居多年的女友菲,獨自搬入這套公寓的17層。     在醫院的走廊里,他等著她從手術室的門口出現。     春天斑駁的陽光從樹枝間流瀉下來,他有短短一刻思想的時間。     在身體痴纏的瞬間,看得見自己的靈魂,冷漠而疏離,在一邊觀望。     也許不僅是做愛。在城市的喧囂人群中,在電腦和傳真充斥的辦公室里,在無至盡的商業宴席間。都有對自己孤獨和焦灼的質問。     終於對菲說,他感覺厭倦,不願再繼續這種虛浮的婚姻生活。     這的確是一種實質上的婚姻。可是他想有平靜。     他沒有任何未來可以對她承諾。     在公司發布即將要減薪裁員的消息後,他開始服用藥物。     他的業績很好,可是面臨一次競爭。     上班的時候,他是溫和而銳利的男人。     無懈可擊。     他不想讓自己有任何心理上的漏洞。     那些進口的白色小藥片,醫生說能治療深度的抑鬱症。     也提醒了他會有失眠和幻覺的副作用。     但是他按時服用。他感覺到安全。     重回單身生活的起初,他又恢復去西區的酒吧喝酒。     Jazz混亂的節奏和煙草的氣息刺激著神經。還有年輕女孩濕濕的紅唇。     半夜的時候,才獨自坐空蕩蕩的地鐵回家。     在車廂蒼白的燈光下,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臉。     失去了白天日光下面的面具。空洞的沒有任何錶情。     那個女孩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有時他放一些唱片,讓那些水一樣的音樂流淌在寂靜中。     他感覺她聽得見。即使僅僅只看到她的髮絲和白裙在風中翻飛。     他們隔著一段不太遠的距離,彼此沉默地觀望。     沒有任何語言,也無法觸及。     在黑暗中躺下來的瞬間,他感覺到她柔軟髮絲的清香和布裙純粹溫暖的觸覺。     是這樣迅速而無聲地滑過他的心臟。     一閃而過。象蝴蝶驚動時的翅膀。     可是那種曖昧而模糊的快樂把他包圍。     他在寂靜中縱容了自己的沉溺。     就在那個陰雨的早晨,他在地鐵站台接到菲打來的手機。     他們平淡地說了幾句廢話。然後菲告訴他,她將於下星期結婚。     你會連孩子都不要。她終於心有不甘地指責他。     那隻不過是一個附帶產生的細胞。他聽見自己冷漠的聲音。     你真的是不正常。她掛斷了電話。     耳邊是一串機械的忙音。     他看著地鐵呼嘯著從前方駛過來,夾在人群中茫然地上車。     想起來自己是愛過她的。甚至記得初見她時,她的笑容。     但是當她硬要他接受孩子的尿布或可以放肆地指責他的時候,他想起自己的生活里,應該有自由。     可是有什麼是我們能夠堅持下去的呢。他想。     如果生命是一場幻覺。別離或者死亡是唯一的結局。     公司的裁員名單終於發布。而他被告知升任部門的經理。     上司輕拍他的肩頭,說,你是否感覺有些疲倦,你可以申請短期的休假。     下班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內心的絕望。     一個愛過的女孩要嫁人了。     一些人失業了。     而他自己,是欲罷不能的一架商業機器。被物質和空虛驅使著,無休止地操作。     坐在酒吧的吧台邊,他拉開領帶,把藥片混在Whisky里喝了下去。     陰暗和喧囂里,非常想打個電話給任何一個可以交談的人。     他感覺到自己躁狂的情緒處於崩潰的邊緣。     一個穿著黑色弔帶背心的女孩,輕輕坐到他的身邊。     他聞到她的香水,是午夜飛行。她看過去未滿20歲,卻有一雙憔悴的眼睛。     Hi。一個人?她曖昧沙啞的聲音。     手無聲地搭到他的腿上。     他冷漠地看著她。他只說了一個字,滾。     他抓起西裝,走向地鐵車站。     明亮而空曠的站台上,一個流浪的小孩向他乞討。     他給了小孩僅剩的硬幣,換回來一朵皺巴巴的白色百合。     一對情侶在旁若無人地親吻。     人應該有愛情。陷入愛情的人,會不容易感冒,會更健康。     他對自己輕輕地微笑。     那個女孩的臉清晰的浮現。     她只出現在他的深夜裡。象一幕孤獨電影的場景。     她的花瓣一樣寂靜而頹敗的容顏。     他從來沒有撫摸過她的肌膚。     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     但是伸出手的瞬間,他感覺到她柔軟的純棉布裙輕輕從指尖掠過。     他想把自己的臉埋入她海藻般的長髮里。     他想和她傾訴。     他第一次走到那棟相鄰的公寓樓下面。     夜不是太深。天下著潮濕的冷雨。     在白天,她的陽台永遠都是窗幔深垂。     也許她是深居簡出的人。     如果她不在,他想把那朵百合插在她的門把手上。     也許他會要她。     他的腦子裡再次閃現出她的笑容。溫暖純粹。風一樣寂靜。     無數個夜晚,他們在黑暗中彼此觀望。     她是他唯一的安慰。在內心的深處。     17層。只有兩戶人家。     他站在那扇應該是正確的門前,按響了門鈴。     很久。沒有任何應答。     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一個範圍里。他想。如果他能再有一點點時間。     他耐心地又一次按著門鈴。     身後傳來輕輕的開門聲,他回過頭去。     這戶人家是空的。一個蒼白的女人,     在門後冷淡地看著他。     空的?     是的。從我家搬過來後,這扇門就從沒有開動過。     她的眼神帶著一點點的驚慌。據說是以前有人從那個陽台跳樓。死了。     她輕輕地又把門關上。     寂靜。無盡的寂靜。象潮水一樣翻湧過來。把他窒息。     在下降的電梯里,他感覺到微微的暈眩。     也許是烈酒把藥物的藥性加強了。     心裡卻異常的鎮靜。     甚至再次感覺到女孩溫暖的笑容,無聲地向他靠近。柔軟的髮絲輕輕划過他的嘴唇。純棉布裙散發清香。     混雜著情慾和童貞,讓他感覺著溫柔而尖銳的痛楚。     他從口袋裡掏出藥瓶,在手心裡又倒出幾顆白色藥片,把它們吞了下去。     心臟遲鈍地疼痛起來。聽見血管里突突地跳動聲音。     當冰冷的雨點打上他的眼睛,他感覺到自己的眼淚是溫暖的。     也許這是唯一真實的東西。     第二天的晚報,刊登了一則短短的社會新聞。     單身男子,服用過量某新型抗抑鬱藥物,導致昏迷。32歲,外企職員。     被發現後送入醫院。病情待定。據檢查,此男士有深度抑鬱癥狀及神經幻覺功能失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