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交往 (9)
轉天上午七點半左右我才醒,我問媽媽為什麼我睡這兒了?我媽說昨天你在電影院睡覺一事你不知道嗎?我才想起來我的東西全都被那個南方人搶去了。我就和我媽去到派出所報了案。在路上我想,怎麼和警察講呢?於是我就隱瞞了一些情況,只講他如何問我路,以及談去深圳找工作的事情,還有後來他請我看電影一事。我們談的關於那方面(指同性戀——作者注)的事情我一句也沒敢說,怕警察會說我的。後來刑警也來問我口供,他們說是麻醉搶劫案。後來刑警聽說我是去唱戲,並且是學青衣的,立馬眼神就變了。我一看他上下打量我,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他說:你說實話,那個人到底和你談了些什麼話?我說沒說什麼,就是剛才我講的那些話。刑警又說:這種麻醉搶劫案都是女的以色情騙男的上當,我們是第一次遇到男的還有上當受騙的,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當時就一口咬定了,不改口。
現在我想起來都有些後怕,我怕那個南方人如果被抓住了,錄的口供與我的不同,我可怎麼辦啊?那個南方人太壞了,以這方面的事情來騙人太可恥了。我當然希望警察能抓住他。我想他就會去騙年輕人,年輕人都認為深圳香港好掙錢,這方面的事情開放,也可以傍大款等等。可是我又不希望他被抓住,如果抓住了他,他承認這些事實,和我錄的口供不同,我到那時可怎麼講呢?我父母及親戚都不知道我有此愛好,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的真實情況,我可怎麼辦呢?
之三:魚場見聞
一位華南X市的同性戀者講了他發現該市魚場的經過及在那裡的見聞:
我是在1989年一次偶然機會接觸到這種事情的。有一次我發現有個老頭在人堆里暴露生殖器,當時我很好奇:他到底要幹什麼?我就跟著他,他去了一個廁所,我進去看了一下就出來了。要是以後我不去就沒事了,可是黃昏時我又去了,發現裡面人很多。我一進去,有的人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有的原來挨在一起的一下就分開了。那個白頭髮老頭也在裡面,他過來對我動手動腳,我沒經歷過這種事,又害怕又反感,就要走,我走得慢他以為是暗示,就把手放在我的那個部位……
第四節魚場親歷記 (2)
從那以後有一段時間我沒再去那個廁所。有一天上午路過那裡我又動了好奇心,進去看看,就發現一個年輕人和一個相對年齡大些的人在做同性戀的事情,我看到那個40多歲的正在給那年輕的做。我去小便,那年長的走過來,我當時臉就紅了,覺得臉上燒得厲害。他沒對我動手動腳,就那麼看著我,我走了,他就跟著我,我很害怕,因為我們單位就在附近,我不能回單位,不能讓他知道我是哪個單位的。最後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
說不清楚是什麼心理支配著我,我總是有衝動要去那個地方。後來去了幾次後,就開始有人和我打招呼了。有一次我碰上一個和我年齡一樣大的。我出來後他跟著我。他問我是什麼單位的,結婚沒有。我看他比較有教養,心裡就接受了他。他給我介紹了一些地點和圈裡人的情況,還非要帶我去一處最有名的地方。那是個白天,那裡沒有人,他一定要對我動手。我能接受談話,但還是不能接受動手。他說,你怎麼那麼緊張。我當時生理上已經有了反應,但他看出我太緊張,就放過了我。後來我們只是聊聊天。
以後我經常去那個地點。我想,如果能找到理想的人,我很可能會和他發展性關係,但是他們全都讓我失望,都是些文化層次低的人,沒工作的人。我看他們之間也只是聊聊天,沒有性關係。他們之間關係很好,有點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意思。我有點名氣,圈裡很快就傳開了,他們把我當成了他們當中的一員。可我只是去那兒跟他們聊聊天,在他們中間宣傳過要注意衛生。我發現這些人中有一個傾向,就是希望人多些,發展的人越多越自豪。
有一次碰到那裡有人打架,是一個小孩打一個老頭,年輕人罵罵咧咧的,老頭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我一問,是老頭玩了小孩,講好要給十元錢,老頭沒給,那年輕人就打了老頭。
我到北京出差也去過一些地點。那天晚上我是八點多去的,那是一個街心花園。我看到有一伙人在唱京劇,穿著戲裝。那裡有個小廁所,裡面牆上有人畫畫寫字。我覺得那裡的人層次較高,給人感覺不錯。我去時那裡有三四十人,年輕人居多。大多數人在走動,尋找目標,少數人往廁所里去。有二十多人九點多就走了。
我和一個自稱是醫生的人聊天,他給我介紹了一些情況。他說現在有男妓要錢,都是外地人給帶壞了,有不少外地人到北京來賣,這些人從廣東、上海來,身上背個包。在那個公園裡可以一眼分辨出北京人和外地人,北京人在一起,外地人圍一圈,但也有北京人外地人在一起的。
我又找別人聊天。有個人一聽說我是外地來的,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了。我下了好幾次決心才開口問一個人:你是北京的嗎?那人說:是,幹什麼?我就說不下去了。有的歲數大一點的愛聊天,一開始還有戒心,後來聊開了就很投入了。那個人最後問我: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說喜歡清秀文靜的,他說他屬於粗獷的那一類,他還讓我摸他的汗毛,他對我說:我有胸毛。
總的來說,我認為這類接觸還是要有感情基礎才好。
之四:露水情人
這是一位同性戀者以第一人稱記錄下來的他在魚場結交朋友的經歷和感覺:
Y是個很出色的孩子。梳著時髦的平頭,頭頂還噴了摩絲,穿耐克牌黑色T血,牛仔褲,球鞋。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XXX的公廁里,他和一群尋苟且之歡的男人聚在一處。我只覺得這樣一個漂亮的男孩到這種地方來,必是賣的無疑。那晚我興緻很好,就上前去輕薄他,他不推辭,只是羞怯而忸怩,可見是個雛兒啦。
我和他貧嘴,戲弄他,他並不反感。後來,我說我走了,他竟提出和我一起走走。我推著自行車往回家的路上走,他跟著。我明知道他家的方向和我相反,但我不管。因為那時候我心裡眼裡只有一個人,正處於刀槍不入的時期。
說話間,就走出了兩三站,忽地看錶已夜裡11點了,末班車也沒了,他怎麼回家呀。我才開始著急了,因我我並不想帶他回我那兒去,儘管我一個人住。而他並不急,只急著找公用電話往家裡打,告訴家裡自己不回去了。他說他家在XX門那兒還有一處房子,他回那兒去。不過沒有車了,要求我騎車送他回去。
我找個地方給車充足氣,又因為天涼了就把外衣脫下給他披上。然後我載著他去XX門。他立刻活潑起來,坐在車後架上邊,用手環住我的腰,一路上廢話不斷。
這是一居室平房,傢具電器齊全,居然還有電話。很自然地,我就留在那兒過夜。
他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先後跟四五個男人好過。他現今喜歡上一個小孩,而那個孩子是個賣的,和他一夜交歡後就把他pass了,而他仍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上天入地地找人家。
他是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孩子,有著十足的女孩氣質。你抱著我,好嗎?在床上,他總這樣要求。你幫我穿衣服。起床時,他這樣說。而在穿內褲時,他又要求我背轉身去。
他最愛問:我好嗎?
你好。我說。
哪兒好?
哪兒都好。
那你喜歡我嗎?
……不知道。
為什麼?
不為什麼。沒用。咱們這種人都長不了。所以你也不要喜歡任何人,聽見沒?
他摟緊我。很久很久,兩個人就那樣沉默著。然而我能感到他的眼淚流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脖子和肩上。
我們在床上一直呆到第二天中午。他媽媽一直打電話過來催他回那個家吃飯,我也得回去了。我走時,他坐在椅子上,叫住我。你就這樣走了嗎?他定定地望著我。疏朗的眉宇,尖尖的下頦,微笑著的臉,黑沉沉的眼睛,可眼神卻滿是凄楚。
我明白他的意思。走近去,環住他。撫弄著他的頭髮。他把頭埋在我胸前。我心裡一陣悸動。可我不敢玩火,我害怕在愛上人。
在他的要求下,我們彼此留了電話,呼機號碼。他又重複了一套問話,無非是他好不好,喜歡他嗎?為什麼不呢?等等。這些時候,他始終是微笑的,但眼神滿是凄楚。
後來的一周,我努力地工作,恣意地和同事談笑,儘力減少獨處的時間。但我的眼前總是浮動著和Y分手時的一幕:微笑的臉,黑沉沉的眼睛,而眼神是凄楚的。
一周後的周末,我們又碰到了。這一次,他的情緒極好,而我的心情很糟。從XX門到XX庄,他對我說的一些傻話,常常讓我心裡一頓。因為那些話,恰恰地,我也曾對一個講過。
在夜裡,他仍要我摟著他。可他感覺到了我臉上的淚水。你怎麼啦?在黑暗中,他伸過手來在我臉上摸著,並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一下,我的哭聲不可扼止地爆發了出來。是的,在這個孩子面前,我表現得堅強硬朗,可內心的脆弱使我仍無法忘情於那個冷酷地把我拋棄的男人。這個Y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又拍,就像一周前,我用同樣的辦法安慰他一樣。
早晨,我們起床去吃早點。他又要求我給他穿衣服。我說:自個兒穿,啊!否則,我會煩你的。
吃完早點回來,我開始拖地,又洗衣服。Y就坐在椅子上,擺弄錄音機聽歌。
今天是星期天,我要大洗特洗。我在院子里的水池子中泡了大堆的衣物,慢條斯理地洗。Y出來兩次,在我身後問,怎麼還沒洗完啊。我不睬,心想,你沒洗過衣服,當然不知道洗衣服是要花時間的。他站一會兒就進屋去了,和鄧麗君一起唱歌。
我洗一半的時候,偶一回頭,看到我那原本整天合著的窗帘被卷了起來。Y正隔著玻璃默默地看著我,也不知看了多久了。黑沉沉的目光,如秋水一樣。我僵住了。隨即,很快地把兩手的肥皂沫擦掉,進屋,站在他面前。短暫地凝視之後,我們就抱在一起了。
昨夜,我倆一直聊天,都沒睡好,臉上就很憔悴。我提議各自睡一會兒。我倆都是獨睡慣了的人,和別人在起總睡不踏實,於是我們分開很遠,背對著又睡了一覺。
朦朧中,我被他推醒。他說,他得回去了,他答應媽媽回去吃午飯的。我愣住了,想到他走後,將要有一個漫長的下午和夜晚,要自己一個人過,無限的寂寞和憂傷便立刻湧上心頭。我又抽泣了,緊緊地抱住他,淚水再無法止住。
你別哭了,好嗎?你這樣,我怎麼辦哪?他比我小三歲,可這會兒卻像個小哥哥似的勸我。
多少年來,自己一個人在外地求學,謀生,總是在離別與期待中過著一個個孤寂的日子,從來就未曾碰到過一個真正善解人意的朋友。這份內心的凄涼與孤獨,就讓我格外地渴望溫情,格外地感念於別人對我的一點點好。
朋友,別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你依然在我心靈最深處
朋友,別哭
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痴情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觸
……
是Y在唱,他說是台灣歌星呂方的歌,竟是原版歌詞。這個Y,在我的淚水中,讀懂了我的全部心事。
如果早知道你中午就走,那我早晨就不洗衣服了,剛才也不睡覺了。
沒事,咱們能在一起,就挺好。
我們又抱在一起了。我的胸口又一陣陣地絞痛起來,淚水也就紛紛流下。
是的,我們都是一樣感情沉重的人,又都遭到別人無情的厭棄。我們都試圖在尋找新歡中麻木自己,然而表面的愉悅下,內心是同床異夢帶來的巨大悲愴。這種悲愴,既傷害了自己,又傷害了對方。而雙方卻又彼此小心翼翼地做著撫慰對方的努力。
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月以前。這以後,我們彼此誰也沒找過誰。就像許許多多的同一樣,交往了一兩次,就再也沒了下文。我真的不想這樣,可是又豪無辦法。如果兩個人同時覺得對方不合適,那最好不過;可如果一方已移情別戀,而另一方仍一往情深,這是最糟糕的。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面,我們頂好不要去多想對方的好處,而努力去發現對方的缺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