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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風雪 第八章 閘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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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仆飛馬趕回團部,在山溝溝門的家茅屋前翻身下馬。   他一面扑打著雪花,朝屋裡一望,只見鄧軍正迎著門口的光亮,伏在炕上看地圖呢。他手裡拿著一根火柴棒,在地圖上聚精會神地量著。直到周仆走到門口,開始脫鞋,他才抬起頭來,把火柴棒往地圖上一丟,說:   「哎呀,老周。你跑到哪裡去啦?」   他沒等周仆回答,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封電報,說:   「快瞧瞧吧。大買賣來啰!」   周仆接過來,坐下一看,這是一封志司轉發軍委的特急電報:   「慶祝你們殲滅偽一軍團主力的大勝利。   這一勝利,已經造成戰役迂迴的有利條件。望我左翼第五軍迅速迂迴縛龍里一帶,第四軍迂迴肅川、順川一帶,堅決截斷美二師、二十五師及騎一師自價川至平壤的逃路。以上部隊應該不怕一切疲勞,排除萬難,勇猛前進。」   周仆一連讀了幾遍,一時挺挺腰板,咳嗽幾聲,一時又摘下帽子,搔搔頭髮。他的頭髮上冒著熱氣,臉色紅彤彤的.顯得格外興奮。   「能輪上咱們團嗎?」他問。   「這你就不用操心啰!」鄧軍沖他一笑,「咱們團的前衛。」   「是你爭取的吧?」   「當然。」鄧軍又笑了一笑,「不過,命令很嚴,限我們明天早晨八點以前必須趕到。」   「這縛龍里到底有多遠哪?」周仆一邊問,一邊伏下身子望著地圖。   鄧軍拾起火柴棒,指指德川,然後順著大同江彎彎曲曲的黑線,一直指到價川下面的縛龍里.說:   「我量了好幾遍了,140多里,不會再少,」   「敵人離縛龍里呢?」   「比我們近多了,最多50多里。」   「唔,這就是說,我們在遠兩倍的路程上,用兩條腿同摩托車賽跑。」   「對啰。」   周仆沉吟了片刻,說:   「你看能不能提前出發?」   「你說是白天出發嗎?」鄧軍抬起頭問。   周仆點了點頭。   「這恐怕不行。」鄧軍說,「如果暴露了企圖,敵人跑得更快,就更難抓住它了。」   「要是把偽裝搞得好一點呢?」周仆尋思著說,「今天正好下雪,大家把棉衣翻穿,飛機不大容易發現目標,這樣就爭取了時間。……不過要經過師里的同意。」   鄧軍立刻抓起耳機同師里通話,竟得到了批准。   半個小時以後,鄧軍和周仆率領的前衛團,已經出現在風雪瀰漫的大道上。這支部隊的每個成員,都按照嚴格的規定,把棉衣棉褲的白里沖外穿著,綠色的栽絨帽也蒙上白毛巾,小白包袱皮系在脖子里,像斗篷一樣披在身後。霎時間變成了一支白盔白甲的隊伍,在白色的山巒間向前急進。   為了免得動員工作延誤時間,周仆把大部機關幹部分插在各個連隊,一邊走,一邊向戰士們說明任務的重耍。鄧軍和周仆把自己的乘馬留在後面,收容病號。他倆在隊伍里串來串去,同戰士們親熱地打著招呼,給大家鼓勁。   有兩批敵機在上空出現,部隊就隱伏在路邊的雪地里,一點也沒有暴露目標。天黑以前已經走出20餘里。隨後就拐上了一條通向西南的山間小公路。雖然上空烏雲沉沉,但畢竟是月黑夜,再加上白雪的反光,道路並不算太黑,這支部隊就放開腳步賓士起來。在靜靜的山谷里,只聽見一片唰唰的腳步聲。這支軍隊,在井岡山以來的幾十年的革命戰爭中,練就了一種罕見的行軍力。它既不是一般地走,又不是跑,而是介於走與跑之間的飛速地堅韌地移動。在朦朧的夜色里,有時你覺得它輕悄得竟彷彿像離開地面似的,遠遠望去,真如同一條長蛇向前飛行。   午夜時分,已經趕了80多里.疲勞和睏倦開始襲擾著人們,速度慢下來了,而且這時,部隊已經離開小公路來到大同江邊,走的是蜿蜒曲折的江邊小路。這裡一邊是山,一邊是水,山勢陡峻,路徑窄小,那些習慣於一邊行軍一邊睡覺的老兵們,在這裡也小能充分發揮他們的特長了。不斷地有人跌下山坡,接著又爬上來,跑幾步跟上部隊。尤其在黎明之前的這段時刻,人們的睏倦達到頂點,整個部隊就像喝醉了燒酒一般,歪歪斜斜,簡直是在睡夢中行進。前面如果有一個人停下來,後面馬上就會有一連串「車廂」頂撞上去。   郭祥的連隊,同樣被這惱人的睏倦襲擾著。但那些老兵們,例如調皮騾子這樣的人,自有其一貫地對付這種睏倦的方法。他們不但善於在行進中睡覺,尤其能利用三五分鐘的小休息。一般人惟恐掉隊,是不敢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放膽熟睡的:他卻不然。他同他的背包一起攔路躺著,大模大樣地像睡在自家的熱炕上似的。只要部隊一走,就會有人把他踩醒。雖然挨上一腳,卻能夠睡上甜甜的一覺。得失相較,還是比較合算的。   天亮時,已經趕出了120里路。人們的精神振奮起來。再加上早晨的冷風一吹,頓時清爽了許多。這時雪早停了,但大家被汗水浸透的棉衣棉帽,卻結了很厚一層霜雪,連眉毛、鬍鬚都成了白的,簡直像從喜馬拉雅山來的「雪人」。大家彼此謔笑著,也使一夜的睏倦為之一掃。   離縛龍里越來越近了。朝鮮嚮導說,再過一道山就是縛龍里了。人們的心情越發不安起來,不知敵人是否跑掉。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最後的十幾里路,簡直是跑步前進。   郭祥率領著自己的連隊,滋滋地往前直鑽。因為他們是前衛連.生怕誤事,他那栽絨帽的帽耳朵,早在幾十里以外就翻起來;可是又沒有系好,一走就呼扇呼扇的。駁殼槍在身後搏浪搏浪的,他嫌礙事,把它插在背後的皮帶上。他一邊往山下爬,一對黑眼珠咕嚕咕嗜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還沒有爬上山頂,就聽見一陣嗡隆嗡隆的摩托聲。開頭他還當是敵人的飛機,正要招呼部隊注意防空,跑到山頂的花正芳喊:   「連長,快快,敵人的汽車過來了!」   郭祥三腳兩步嗖嗖地爬上去,往山下一看,只見貼著對向山腳一條公路,有十多輛十輪大卡車正一輛接著一輛由北向南急馳。「好,兔崽子,到底趕到我們前邊來了!」郭祥在肚子里咕嚕了句,立時喊:   「六〇炮快上!快給我堵住!」   六〇炮於趕上來,沒有使用炮盤就發射了。頓時在卡中間升起了幾團灰黑色的濃煙。前面的卡車飛快地跑過去了,後面的三輛猶豫了一下,慢下來。郭祥立時命令三排沖了下去。   坐在車上的敵人。為數不多,他們倉皇地還擊著,時問不大,就結束了戰鬥。三排的戰士們歡騰地吵嚷著,說笑著走上山來。郭祥一看,前面押著的是十多名驚慌的俘虜;戰士們走在後面,每個人懷裡都抱著一大抱餅乾、罐頭、香煙和酒。小鬼班的小鬼們,一個個笑嘻嘻的。有的說:「我還沒打過這樣的仗哩,一開頭就先來個慰勞!」有的說:「他知道咱們趕路辛苦了嘛!」有的說:「過去是蔣介右當運輸隊,現在是他們親自來搞運輸了!」還有人說:「什麼運輸隊,這是不折不扣的慰勞隊!」   他們一上來,搶著把東西放在連長面前。還有人當場把成條的紙煙打開,十分大方地一盒一盒往人的懷裡扔。整個連隊都沉在歡騰的氣氛里。可是郭祥的臉色卻顯得不太高興。小鋼炮說:   「連長,你怎麼啦,打了勝仗你還不高興呀?」   「我的傻同志!」郭祥說,「你看我們跑了140多里路只咬著敵人一個尾巴,大隊人馬怕是過去了吧?」   他立時把文化教員李風找來審訊俘虜。原來這是美二師的後勤部隊,準備先把物資運往平壤。整個美二師、二十五帥和騎一師的主力都還在後面呢。郭祥一聽,立刻神采飛揚,如果不是在俘虜面前,他真會跳起柬,翻幾個跟斗,才能發泄他那股高興勁兒。   剛把俘虜押送下去,營長陸希榮和鄧軍、周仆已經趕上來了。郭祥報告了情況,鄧軍的黑臉上露出極其動人的笑容。他聚精會神地察看了周圍的地形。北面不遠處就是縛龍里,騎著公路,錯錯落落地約有幾百戶人家,南面不遠處是大同江,一條正南正北的公路正穿過這道長長的峽谷。在峽谷最狹窄的地方,有一座六七十米高的小山,像只大拳頭似的正好卡住公路。鄧軍和周仆、陸希榮商量了一會兒,確定把這裡作為防禦的重點,由郭祥帶領三連扼守。二連作預備隊。陸希榮帶領營部和一連伸到大同江邊,打擊南面可能增援的敵人。其他兩個營也分別布置在公路東西兩側較後面的山嶺上作為機動。團指揮所和迫擊炮連設在後山的高山上,部署完畢,鄧軍命令部隊立刻帶開,儘快地挖掘工事,準備死守,堅決不能放過一個敵人。   郭樣興沖沖地把部隊帶到指定的小山上。他知道敵人的炮火會比較猛烈,陣地上不宜布置過多的兵力,正面只放了兩個排,把一個排隱蔽在側翼,為了突擊方便,還把一個班伸到山腳貼近公路的地方。郭祥深知即將到來的將是一場惡戰,對工事的要求分外嚴格。為了給大家鼓勁,他把棉衣一脫,撂得遠遠地,露出他在運動會上賽跑得獎的背心,挖掘起來。整個陣地上,發出一片小鍬小鎬和凍土搏戰的叮叮噹噹的響聲。   八時許,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望望北方,靜悄悄的公路上還不見一個人影。人們焦躁起來,紛紛問道:   「連長,敵人怎麼還不來呀?」   「許是俘虜撒謊了吧?」   正在這時候,由遠而近,傳來轟隆轟隆的摩托聲。郭祥往遠處一望.公路盡頭,出現了幾輛汽車,紅色的霞光照得擋風玻璃明晃晃的。接著又出現了坦克,隨後又是無數的汽車和坦克急馳而來。頃刻間,汽車和坦克連成的長隊,一眼看不到頭,看去總有七八百輛、千把輛的樣子。汽車上滿載著戴著鋼盔的步兵,車後拖著大炮,氣勢洶洶地涌了過來。   「準備戰鬥!」郭祥無限威嚴地大喊了一聲。   在第一聲槍響之前,即使老戰士也不免處了一剎那的緊張狀態。何況敵人今天是這樣的陣勢!雖然郭祥明明看到戰士們的手指已經貼近了扳機,仍然習慣地大喊了一聲,來給同志們助威壯膽。   敵人越來越近。現在已經清楚看到:前四面是四輛吉普,後面是十多輛卡車,再後是十多輛坦克,再後又是數不盡的汽車和坦克。沉重的摩托聲和坦克嘎啦嘎啦的怪響,響成一片,就像發了大水似的.整個山谷都震動起來。   「關鍵問題.是先打壞前面的汽車,來堵住坦克,這仗就好打了。」郭祥冷靜地想。   「聽我的口令!」郭樣又喊道,「集中火力,先打汽車!」   直到汽車開近山腳,郭祥才把駁殼槍舉起來,「乓乓乓」一連打了三槍。   三槍過後,輕重機槍和六〇炮突然猛烈地開火了。頓時,卡車上的美國兵,恐怖地怪叫著,紛紛跳下車來,亂藏亂躲。有的鑽到汽車下,有的往坦克的後面涌,鬼哭狼嗥,亂成一片。六〇炮很快地修正了偏差,準確地打在卡車上,有幾輛卡車立時冒煙起火,有兩輛小吉普,本來已經開過去了,這時又懵頭轉向地掉過頭來,翻在路旁的車溝里。有一輛通訊車,由於它的突然剎車,後面的車輛仰著兩個前輪,好像一匹馬揚起前蹄,搭在它的車身上面去了。   「好哇!打得好哇!」   戰士們在戰壕里跳起腳高喊著,各個山頭上都傳過來雷動的歡呼聲。   團里的迫擊炮和重機槍也開火了,他們集中轟擊和掃射著後面卡車上的步兵和跳下車向後逃命的步兵。那些步兵成堆地死在汽車下和離開汽車不遠的地方。有的還沒跳下車就被打死,頭衝下從車廂上倒掛下來。   郭祥為了徹底把公路堵死,吩咐前沿班立刻出擊,把前面的十幾輛卡車統統擊毀。在一片手榴彈的火光中,汽車紛紛冒起幾丈高的黑煙。滾滾的黑煙立時布滿了山谷的上空。   「好哇,到底把狗日的堵起來啦!」郭祥微微一笑。   被釘懵了的敵人,逐漸清醒過來。他們開始明白,如果不奪出一條路來,全軍覆滅就在眼前,於是,卡車後面的那輛坦克嘎啦嘎啦地向前爬著,像豬拱地一般,把前面冒煙起火的卡車一輛一輛地都拱翻到公路下面的深溝里。   郭祥一看急了,正要派人去打坦克,這時候,只見從前沿小鬼班的散兵坑裡躍出一個人來,提著手榴彈向坦克追去。坦克一邊跑,他一邊追,向坦克滾動的履帶里插手榴彈。連插了兩次都滾落下來。這個戰士見不成功,抓住坦克上的鐵環,一騰身就攀了上去。他拚命地去掀坦克上面的蓋子,但是怎麼也掀不開。坦克已經馱著他走出老遠了。只聽小鬼班班長陳三粗喉嚨大嗓地喊:   「小鋼炮下來!小鋼炮快下來!」   「下來啵!別讓敵人把你馱走啰!」小鬼班的小鬼們也用他們尖尖的聲音喊著。   眼看坦克開出有一里多路,小鋼炮才無可奈何地跳下來了。   第二輛坦克也開動了。一邊跑一邊示威性地連續開了幾炮。郭祥一看第一輛坦克跑了,第二輛眼看又要跑脫,急得額頭上的汗珠乓乓直掉,馬上大聲喊道:   「誰去打第二輛坦克?」   陣地上忽地站出30多個人來,一片聲嚷:   「我去!」   「我去!」   花正芳扯扯連長的袖子,無限誠懇地幾乎是用哀求的語調說:   「連長,你不是早就答應過我啦?」   「我就不行嗎?」調皮騾子王大發在那邊喊,「什麼任務也挑不上我!」   「還是花正芳有把握些。」郭樣心裡咕噥了一句,立即說道,「花正芳,你去!」   郭祥的話還沒有落音,花正芳已經放下衝鋒槍,提著一支從別人手裡槍過來的爆破筒,衝下去了。他的動作極其敏捷,很快地就追上了第二輛坦克。他巧妙地避開坦克上機槍的射擊,把那支爆破筒牢牢插進履帶里。為了不使爆破筒滾落下來,拉了火以後,還扶著它走了幾步,直到快爆炸時,才跳到路旁的車溝里。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坦克的履帶嘩哩嘩啦碎斷在地下,不動了。陣地上頓時掀起一陣歡呼聲。   這時候,第三輛坦克驚惶地焦急地開動起來,一面用機槍瘋狂地掃射,一面向前急馳。花正芳早已從路溝里露出頭來,等到這輛坦克開到身邊,一騰身就攀上去了。他這時的棉農還是白里沖外,在硝煙瀰漫之中,遠遠望去,就宛如只白鶴,高高地站在烏龜背上。這小夥子真沉著得驚人,他慢慢地坐下來,就彷彿坐在自己的車上,不慌不忙地揭去手榴彈的蓋子,把導火索用舌尖舐出來,套在手指上,然後向前探著身子,就像一個有經驗的捉蟈蟈的燕子一樣,悄悄地把手榴彈向坦克的嘹望孔伸近。不料此刻,蓋子突然打開,一個美國兵的頭露出來,花正芳急忙轉身去抓美國兵的頭髮,已經遲了,只聽「砰砰」兩聲槍響,花正芳身子一歪從坦克上滾了下來。……   郭祥眼都紅了。止要找人打這輛坦克,不知什麼時候,調皮騾子早已站到面前,懷裡抱著一捆集束手榴彈,腰裡還插著兩個飛雷。他用一種哀求的眼光望著郭祥,激動地說:   「連長,我一輩子不說軟話,現在非說不可了!……不管我多麼落後,咱們也是老戰友了……咱倆有意見是另外一個問題,可你不該不給我任務……」   「你是要炸這輛坦克嗎?」   「這還用說!……連長,人家都打坦克立功,你就不許給我一個機會,叫我補補過嗎?」   調皮騾子說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郭祥把手一揮:   「好好,你去。」   「你瞅著吧。」調皮騾子喊了一聲,順著山坡撲了下去。   王大發剛要接近坦克,坦克上的機槍向他瘋狂地掃射著,逼得他抬不起頭來。這時,只見這個飽有戰鬥經驗的老兵,一揚手投過去一顆手榴彈,倏地騰起一團濃煙,接著就鑽進濃煙里逼近了坦克,他把一捆集束手榴彈放在履帶下拉了火。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坦克不動了。   「這傢伙倒是有戰鬥經驗!」   陣地上的人們讚歎著,正為他的成功高興,哪知這輛坦克僅僅受了傷,履帶並未炸斷,呆會兒又呼隆呼隆地響起來。它向前爬了幾步,想從那輛被擊毀的坦克旁邊硬擠過去。試了幾試沒有成功,為了離開這個危險地帶,就倒著向北開去。調皮騾子看見坦克要跑,就飛也似地追上去,攀上了坦克。為了接受剛才花正芳的教訓,就乾脆坐在頂蓋上,一邊冷靜地尋找竅門。坦克向北越開越快.眼看接近了大隊汽車,隱伏在道溝里的敵人一齊向他開槍射擊。陣地上的人們都替他捏丁一把汗,紛紛喊著:   「快下來,調皮騾子!」   「不要大意呀!」   但調皮騾子並沒有跳下來,而是在密集的彈雨中,不慌不忙地把他那個瘦身子貼在坦克上。他的一隻手似乎在油箱處摸索著什麼。突然一個騰身滾下來,接著火光一閃,頃刻騰起一大團濃煙和沉重的雷聲,那輛坦克已經不動了。   「好哇!起火了!起火了!」人們歡騰地喊著。   這時,花正芳已經被救起,背到山後。   郭祥連忙走過去,看見花正芳靜靜地躺在山坡上,肩胛上流出了一大片鮮血,把棉衣的白里染得通紅。他那俊秀的臉,越發顯得蒼白,眼睛微微閉著,就像睡著了一般。衛生員正剪開他的袖子,匆忙地包紮著。   「小花子!怎麼樣呵?」郭祥伏下身子輕聲地問。   他微微睜開眼睛,望著郭祥。   「我大意了……」他抱歉地並且有幾分羞澀地笑了一笑。   「傷口很疼吧?」   「幾天就好了…」他又溫和地一笑。   郭祥仔細看看負傷的部位,不像傷了肺,_放了心。叫衛生員趕快把他送到綁紮所去。衛生員剛背起他走了幾步,他又叫衛生員停下,回過頭,低低地叫了一聲:   「連長……」   郭祥看他有話要說,連忙趕上去。   「連長,你的兩雙襪子已經補好……打在我的背包里了,你叫他們取出來吧!……」   「好,好。」郭祥連聲答應著,心裡熱烘烘的。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花正芳又笑了一下,把頭搭在衛生員的肩頭上,走下山坡去了。   郭祥回到原來的位置,見調皮騾子喘吁吁地飛跑上來。他的帽子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滿頭滿臉的土,就像土地爺似的。   「剛才打住你了沒有……」人們問。   「槍子兒什麼時候也不找我。」他傲慢地一笑。   「好好,」郭祥上前握住他的手說,「打完仗馬上給你評功!」   「什麼功不功的……」調皮騾子滿不在乎地把手一擺,「連長,先別說這,我要馬上向你報告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   「什麼情況?」   「你來看,」調皮騾子轉過身,往北一指,「在那輛破坦克後面,第三輛和第四輛都是彈藥車。」   「看準了嗎?」   「我剛才在坦克上看得真真的。」   郭樣興奮地把手一揮,高聲叫道:   「喬大夯!」   「有。」喬大夯在機槍陣地上用粗憨的聲音應了一聲。   「準備燃燒彈!」   喬大夯把燃燒彈推上了愴膛。   郭祥發出射擊口令,只打了半梭,第二輛和第四輛卡車的車頭已經撲出火來。幣一時,就聽見「轟轟」幾聲巨響,接著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不分個兒地響起來。隱敞在路溝里的步兵,又是一陣鬼哭狼嚎,亂跑亂鑽。附近的坦克、汽車也爭著向後倒退,攪成一團。頃刻間,煙霧瀰漫,充塞了整個山谷,炮彈皮和被炸起來的汽車碎片在陣地上「日日」地飛落著。連我們的戰士也不得不暫時躲在戰壕里。   戰士們紛紛嚷著:   「連長,你也快蹲下來吧!」   「好好,」郭祥連聲答應,取出一支美國紙煙點著,臉上出現了得意的孩子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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