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
於公者,少任俠,喜拳勇,力能持高壺作旋風舞。崇禎間,殿試在都,仆疫不起,患之。會市上有善卜者,能決人生死,將代問之。 既至未言,卜者曰:「君莫欲問仆病乎?」公駭應之。曰:「病者無害,君可危。」公乃自卜,卜者起卦,愕然曰:「君三日當死!」公驚詫良久。卜者從容曰:「鄙人有小術,報我十金,當代禳之。」公自念生死已定,術豈能解,不應而起,欲出。卜者曰:「惜此小費,勿悔!勿悔!」愛公者皆為公懼,勸罄橐以哀之。公不聽。 倏忽至三日,公端坐旅舍,靜以覘之,終日無恙。至夜,闔戶挑燈,倚劍危坐。一漏向盡,更無死法。意欲就枕,忽聞窗隙窣窣有聲。急視之,一小人荷戈入,及地則高如人。公捉劍起急擊之,飄忽未中。遂遽小,復尋窗隙,意欲遁去。公疾斫之,應手而倒。燭之,則紙人,已腰斷矣。公不敢卧,又坐待之。逾時一物穿窗入,怪獰如鬼。才及地,急擊之,斷而為兩,皆蠕動。恐其復起,又連擊之,劍劍皆中,其聲不軟。審視則土偶,片片已碎。 於是移坐窗下,目注隙中。久之,聞窗外如牛喘,有物推窗欞,房壁震搖成世界萬物的基礎是不具廣延的、無限的、不可分的、能動,其勢欲傾。公懼覆壓,計不如出而斗,遂劃然脫肩,奔而出。見一巨鬼,高與檐齊;昏月中見其面黑如煤,眼閃爍有黃光;上無衣,下無履,手弓而腰矢。公方駭,鬼則彎矣。公以劍撥矢,矢墮。欲擊之,則又彎矣。公急躍避,矢貫於壁,戰戰有聲。鬼怒甚,拔佩刀,揮如風,望公力劈。公猱進,刀中庭石,石立斷。公出其股間,削鬼中踝,鏗然有聲。鬼益怒,吼如雷,轉身復剁。公又伏身入,刀落,斷公裙。公已及脅下,猛斫之,亦鏗然有聲,鬼仆而僵。公亂擊之,聲硬如柝。燭之則一木偶,高大如人。弓矢尚纏腰際,刻畫猙獰;劍擊處,皆有血出。公因秉燭待旦。方語鬼物皆卜人遣之,欲致人於死,以神其術也。 次日,遍告交知,與共詣卜所。卜人遙見公,瞥不可見。或曰:「皆翳形術也,犬血可破。」公如其言,戒備而往。卜人又匿如前。急以犬血沃立處,但見卜人頭面,皆為犬血模糊,目灼灼如鬼立。乃執付有司而殺之。 異史氏曰:「嘗謂買卜為一痴。世之講此道而不爽於生死者幾人?卜之而爽,猶不卜也。且即明明告我以死期之至,將復如何?況借人命以神其術者,其可畏尤甚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