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雲破日出青山遠
卿塵眸底波光一動:「冥天護劍使有什麼想法?」
「查。」冥天就一個字。
「由何查起?」卿塵問。
「還請鳳主示下。」冥天答。
明知冥天實際上是在考較自己能力而這考較也是合情合理,卿塵聞言還是恨不得踢他一腳,如果現在把面巾掀開,冥相信天臉上一定是一臉欠揍的笑容。
老狐狸!卿塵憤憤想道,面對一無所知的形勢,自己絕對不能讓他們看低了去。
「那麼,我想先去看看魘切的屍身。」卿塵轉身:「四哥,可願一同?」
夜天凌點頭,對十一道:「十一弟,整肅三軍,稍後返京。」
十一道:「好,我在谷外等你們。」又對冥天笑說:「四周凈血閣那些死人,我負責殺,你們自己埋,大家公平合作。」
冥天正色道:「多謝十一皇子。」十一一聳肩,轉身離開。
夜天凌便陪卿塵同去,前面早有冥衣樓部屬帶路。
魘部分堂,魘切的屍體靜靜躺在地上,覆蓋了一層白布。
冥魘傷雖未愈,但堅持前來,此時上前輕輕掀開蓋著屍體的白布,原本沒有感情的眼中湧出森寒的殺意。
一刀斃命,自脖頸處橫切而過割斷頸動脈,當時大量噴射的鮮血布滿魘切周身。
卿塵暗暗抽了口氣,雖然以前解剖課時也親手動過屍體,但有這麼多血的「活生生」的屍體還是首次見到。
夜天凌征戰沙場,比這更凄烈的情形也司空見慣,自然無動於衷。冥天等人出身江湖,亦不把生死當回事。卿塵壓抑心中少許不安,不動聲色的俯身下去,仔細看察魘切傷口。
「是刀傷。」冥魘低低的說。
「嗯。」卿塵應道:「你有刀嗎?」
冥魘一愣,卿塵伸手:「有的話借我一用。」
冥魘手腕輕輕一動,一柄細巧的薄刀落入掌中,刀身猶如蟬翼,微微泛著妖艷的血色,是一把殺人的好利器。
卿塵放了雪戰下地,雪戰對著屍體嗅了嗅,發出嗚嗚低吼。卿塵接過那刀,對身後眾人道:「你們堂外等我,不得吩咐勿要入內,冥法護劍使請留下。」
除了謝經謝衛,冥魘等都是神色一冷,卻是冥天說道:「遵鳳主令。」領頭退出魘部分堂,冥法板著張撲克臉一絲不苟的,立在原地。
夜天凌自然沒有隨他們離開,而是留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卿塵。
卿塵對他舉了舉冥魘的刀:「有手套多好,我要驗屍了。你不會覺得噁心吧?」
被夜天凌不滿的眼光一掃,卿塵無辜的挑起俏眉:「幹嘛兇巴巴的,那你不幫忙?」
夜天凌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深冷峻肅,實際上和十一一樣,拿卿塵也很無奈。在她身邊蹲下,見卿塵對魘切屍身咧了咧嘴,將薄刀小心的沿他頸中傷口插入,傷口和刀似乎吻合。卿塵一邊看傷口,一邊對冥法道:「我來查兇手,你從旁看,到時候也好有個見證。」
冥法注視卿塵一舉一動,點了下頭。
卿塵將刀左右動了動,皺起眉頭,又細細的研究了一下傷口情況,方收起刀來,然後認真的在魘切周身尋找蛛絲馬跡,突然發現魘切右手緊握。人雖已死去多時,但屍體還未完全僵硬,卿塵想了想終於抬手去動。
此時身旁一隻手將她擋住,是夜天凌阻止了她。卿塵不解的收回手,卻見夜天凌代替了她將魘切握起的手指慢慢撥開。立刻,有樣東西落入他倆眼中,夜天凌拾起來托在掌心掂了掂,那東西隨著他修長的手指微微晃動,沉沉的。冥法看到此物,本來死氣沉沉的眼中瞳孔猛的一收,但也沒有出聲。
「金的?」卿塵問。
「嗯。」夜天凌淡淡道,隨手撕了角衣襟將東西包起來,遞給卿塵。
卿塵接過來,心裡很是慶幸自己不必直接用手接觸屍體以及這從死人手裡現場取來的證物,也不知夜天凌是真有心如此體貼,還是不過無意為之。
夜天凌提起魘切右手,卿塵和冥法看到扭曲的手指處有幾點淤青,該是死前重擊了什麼東西留下的。
冥法伸手將魘切睜大的眼睛輕輕合攏,夜天凌站起來,隨手將白布蒙上:「沒什麼了。」
「嗯。」卿塵若有所思,對他倆道:「再去發現屍體的地方看看。」
「好。」夜天凌沒有反對。
卿塵出門前又示意雪戰在魘切屍體上嗅了一圈,和夜天凌及冥法一起來到事發的第一現場,山谷南邊不算太茂密的叢林中。沿途看到信部欽部所屬在處理善後事宜,粗略估計一下,死傷不在少數。
很遺憾,發現魘切屍體的現場已經被清理過,卿塵皺眉:「只能大概看看是否還有意外收穫了。」
三人在四周細細看察,雪戰跟著他們在草木嗅來嗅去。過了一會兒,卿塵和夜天凌對視一眼,彼此搖頭一無所獲。
此時卻聽到雪戰對卿塵發出一聲叫喚,站在雪戰身旁的冥法回頭,突然長嘆一聲,盯著腳下不遠處。
兩人過去一看,一片樹葉的陰影處有樣金色的東西,和方才在魘切手中發現的一模一樣。
冥法上前揀起那東西:「不想他真的做出此等事情。」語意中儘是惋惜。
卿塵接過那物,對冥法道:「回去吧,一會兒還要有勞護劍使。」
冥法低頭道:「鳳主放心。」
卿塵知雖尋到兇手,但要處置本是兄弟之人誰也不會太歡喜,便道:「若是你們不忍動手,不如看凌王爺願不願幫忙到底。」
冥法看了夜天凌一眼:「清除叛徒是法部份內職責,凌王爺今日已多有照拂,不敢再加勞動。」
卿塵點頭道:「那便小心。」
回到分堂,冥魘等早已等得焦躁,從卿塵神色中看不出什麼端倪,更別說夜天凌和冥法臉上一成不變的模樣。
謝衛一見卿塵,便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卿塵掃視眾人一周:「大概知道兇手,不過,我還想驗證一下。」她對九位護劍使淡淡一笑,指著不旁邊一張桌子道:「諸位可否將自己的兵器放於此桌之上?」
冥天之下,眾人臉上神色各異。兵器離身,對於江湖中刀頭舔血之人來說,是為一大忌。幾人和卿塵對視片刻,謝衛上前一步,將自己隨身長劍放到那張桌子上。謝經在腰間一彈,一柄軟劍出現手中,放在謝衛劍旁。接著冥法亦將自己的寬刃劍和他兩人的劍並列桌上。
餘下七人,除了冥天從來不用兵器之外,冥欽是一條銀鞭,冥熙是一把金算盤,冥信是一對峨嵋刺,冥執是一道索魂鉤。冥魘則是那對貼身薄刀,一把在她自己手中,一把還在卿塵處,卿塵自袖中取出,一同放於桌上。
卿塵看著各樣兵器,說道:「抱歉,我將兇手鎖定在幾位護劍使中,只因能助凈血閣幾百人順利進入冥衣樓總壇並不被他人察覺,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我認為只有樓中高層人物才能輕易做到。所以諸位,得罪了。」她停頓一下,看大家並無異議,繼續分析道:「我剛剛驗察魘切屍身,發現致命的是他頸中刀傷。這道傷口左淺右深,兇手若不是左撇子,那必定是自魘切身後下手,才會造成此種情形。而從傷口劃痕的走勢來看,我進一步斷定此人是從魘切身後襲擊他的。方才路上你們說過,魘切在冥衣樓中算得上是佼佼好手,那麼能悄無聲息自身後置他於死地,若非武功高出他數倍便是他非常熟悉之人。請問冥天護劍使,諸位之中,誰能最令魘切毫無戒心?」
冥天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但是卻看了冥魘一眼,冥魘臉色一變。
卿塵順著冥天的目光看向冥魘,接著道:「而且自傷口的開裂程度可以判斷,兇器是一把極其薄而鋒利的短刀。」
話說到此,冥欽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冥魘,你……」
冥魘心中陡然一股怒氣,脫口而出道:「鳳主是何意思?魘切是我部下,九人之中只有我用刀,難道鳳主的意思是我殺了魘切?」由於激動,她因受傷而比較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柳眉倒豎銀牙碎咬,看起來倒別有一種另樣的美。
卿塵微微一笑:「魘護劍使少安毋躁,凡事都要有證據,我話還沒有說完。」她抱著雪戰走到桌前,說道:「大家都知道雪戰是難得的靈獸,我方才已讓它在魘切身邊聞了氣味,不如我們看看它對誰的兵器有反應如何?」雪戰從卿塵手中躍至桌上,先在冥魘的雙刀上嗅了一下,立刻發出叫聲。卿塵拿起冥魘的刀道:「這把刀方才我用來動過魘切的傷口。」
雪戰繼續將桌上兵器一一辨認,到了冥法的劍時,又抬頭對卿塵示意。卿塵說道:「冥法同我一起檢驗屍體,自然也留下了氣味。」
謝經的軟劍,冥欽的銀鞭,冥信的峨嵋刺,冥執的索魂鉤,謝衛的長劍,雪戰依次走過,最後在冥熙的金算盤處停下,再次對卿塵發出了低吼聲。
卿塵走上前去,隨手撥弄那金算盤:「咦?熙護劍使,你這算盤可不太准啊,少了兩粒珠子,怎麼算賬呢?那兩粒算珠哪裡去了?」
冥熙唇上兩撇小鬍子動了一下,面不改色:「回鳳主,前些日子不慎丟了。」
卿塵點頭:「這樣啊。」回頭對夜天凌笑道:「凌王爺貴為皇子,府中定不缺金銀,不如我替熙護劍使討個人情,請王爺賞賜兩粒金珠如何?」
夜天凌劍眉一動,張開左手,兩粒澄黃的算珠隨著他挑動的手指上上下下,淡淡說道:「冥衣樓財大氣粗,一個死去的主事手中都握有此物,山野之中也可揀拾黃金,何用我凌王府費勁?」
眾護劍使聞言色變,冥魘厲聲喝道:「冥熙!」
冥熙卻不慌不忙,一臉和氣生財的樣子,畢恭畢敬的對卿塵道:「鳳主,屬下對冥衣樓忠心一片,與魘切情同兄弟,豈會做下如此事情?這兩粒算珠丟失已久……」說罷話鋒一轉:「何況……有人既隨鳳主驗屍,想必趁人不備丟放兩粒算珠在現場也不是什麼難事吧。」話中之意竟直指冥法。
冥法臉色一黑,本就呆板的表情更為駭人,方要發作,卿塵對他一抬手:「哦,原來情同兄弟。聽起來熙護劍使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我還有不明之處,尚要有勞。方才匡自初在冥執身上下了幾種劇毒,冥欽冥法略一碰觸皆難以倖免,冥熙護劍使救護冥執一路回來,為何毫無中毒的跡象?是不是知道那鳳梃仙和蘇瑾黃滋味都不太好受呢?護劍使臂上那道傷口淺了點兒到沒什麼,卻為何是由外向里一刀,難道是自己劃傷的?我方才檢查魘切傷口,又怎麼覺得和護劍使臂上的傷口像是同一利器所致,熙護劍使,我真的是想不通,能否指點一二?」
冥熙終於色變,卿塵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鳳目一沉,直視冥熙眼睛:「冥熙,你的刀放在哪裡?靴底?腿側?腰間?還是袖裡?要藏一把貼身薄刀是不是有很多種方法不被人發現?」
謝衛等人早已將自己兵器收回手中,封住冥熙出路,冥天沉聲道:「冥熙,枉我對你信任有加,你竟做出如此無義之事。」
冥熙眼神閃爍不定:「千算萬算,竟沒有算到冥衣樓多了個樓主,惹出如此麻煩。」他臉上慢慢顯出驚怕的神色,突然向卿塵冥天等人跪倒在地:「鳳主,屬下知錯,屬下……」隨著話音,冥熙驟然發難,兩柄淬著藍光的袖刀出其不意,帶著尖銳的嘯聲射向卿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