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忘江湖 誰在偷聽?
房間里又重新沉寂下來。
楊念晴泄氣地坐下:「雲碧月的後事是那個二夫人處理的,但二夫人卻已經死了,就算那心法當時落到了她手上,我們也不知道她給了誰,現在又沒線索了。」
無人回答。
她覺得沒趣,又自言自語:「這老人家真可憐,一個人住在這裡,病成這樣……」
何璧忽然冷冷道:「未必。」
南宮雪也笑了:「他武功不差。」
楊念晴嚇了一跳。
想不到這個看似已風燭殘年、病怏怏的任老伯居然也身懷武功!
「但他不像在說謊。」
「不錯,」南宮雪點頭,「他聽到萬毒血掌的消息時,也是意外的,該與此事無關,或許……雲碧月並沒有將那心法帶在身邊,只不過,他為何又不願糾正傳言之誤呢?」
「傳言之誤?」
「既是傳言,自然有不實之處,」李游笑道,「我也懷疑這個傳言許久了。」
楊念晴卻想不出來哪裡不對:「怎麼?」
南宮雪微笑:「當日之事,江湖皆說是雲碧月要殺白三俠,是白二俠出來替兄弟受了那一掌,白三俠見兄長為自己而死,也悲痛自盡。」
楊念晴想了想:「好象是。」
南宮雪道:「你不要忘了,『白氏雙俠』也是極負盛名的劍客,他們的武功並不在雲碧月之下,白三俠不至被她逼得如此,要靠兄長出來替他受那一掌。」
李游轉過身:「不錯,萬毒血掌就算再狠毒厲害,『白氏雙俠』的劍法也必定敵得過,除非,他們有愧於她。」
何璧皺眉:「白二俠有愧於她是真,但白三俠又與她有何干係?如何對她忍讓至此?」
楊念晴想像力很豐富:「難道白三俠也喜歡她?對不起她?莫非她被那個白三俠佔了便宜?她不是個大美女嗎……」
何璧不作聲,南宮雪咳嗽一聲。
「白三俠與原配夫人感情也是極好的,他二人本是表兄妹,」李游看著她,嘆氣:「在下總有些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我只是推測可能的事實,封建!」楊念晴習慣性地翻翻白眼,「照你這麼說,現在半夜三更的,你們怎麼還和我在一個房間里,不怕壞了我的清白?」
何璧忽然道:「這是我的房間,你若害怕,可以叫老李把你丟出去。」
她立刻閉上了嘴。
南宮雪忍住笑,岔開話題:「那雲碧月前輩倒的確是位有名的美女。」
李游點頭:「不錯,美女的麻煩總是比別人多些。」
楊念晴撇撇嘴。
「她是大美女,結果還不是被甩了,」她想了想,好奇,「難道那個姓唐的二夫人比雲碧月還漂亮,所以白二俠才退婚?」
李游長眉一挑:「男人未必都喜歡漂亮女人。」.
楊念晴喪氣:「管他喜歡誰!張明楚那邊是查不下去,柳煙煙死了,沒人知道那個半夜來找他的人是誰,現在雲碧月的事也沒頭緒,怎麼辦?」
何璧忽然看著李游:「你說過,唐驚風生前似與夫人不睦?」
李游點頭:「據說一年前他們就有些不睦了,半年前還曾大吵了一架。」
何璧冷冷道:「離他失蹤不久。」
南宮雪嘆了口氣,看著漆黑的窗外:「或許也只有從此事查起了,但願他只是提防我們,不要再害人才好。」
李游拍拍他的肩膀:「此事倒也並非全無可疑,葉夫人貞靜賢淑,與唐堡主感情甚好,江湖傳言她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又怎會對唐堡主發脾氣?」
南宮雪微微一笑,想了想:「二十三年前,唐堡主娶葉夫人時,就發過誓,絕不再娶第二個,他夫妻二人這許多年的確未曾有過口角。」
楊念晴又不贊同:「男人,說不花心是假的,多半是那個唐堡主表面不納妾,卻在外面金屋藏嬌,被老婆發現,所以怒了!」
沉默。
李游看看南宮雪:「原來無論是美是丑,只要是女人,對這方面的事都敏感得很。」
楊念晴呆了半天,才發現他這話的用意,正要發飈,卻被何璧打斷:「唐堡主為人方正,斷不會如此,倒是葉夫人,似乎從沒有人提起過她的來歷。」
李游忽然眼睛一亮:「不錯,你這話說得很是時候。」
南宮雪皺眉看著二人:「是否該先去唐家堡?」
沉默片刻,何璧點頭。
李游卻已靠在了椅子上,看著何璧的刀,雙目中又露出有趣之色:「據說葉夫人也是江湖少見的美女,可惜未知芳名。」
楊念晴撇撇,正要說話諷刺。
忽然——
一聲冷笑在窗外響起:「她自然該叫隨雨。」.
是個女人。
她說這話顯然並無惡意,但對葉夫人的態度卻似乎並不好,語氣還帶著許多嘲諷,似乎很不屑提起這個人。
眾人相互看了看,南宮雪緩緩站起身,整整衣袂,拱手向窗外一禮,微笑道:「前輩何不現身相見?」
話音未落,楊念晴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已有個白色人影站在了面前。
竟是個三十幾近四十歲的中年美婦,纖纖素手上,握著枝長長的洞簫。冰雪之姿,形容優美,很明顯,歲月的流逝並未將她的美貌帶走半分。楊念晴暗暗讚歎,一個女人到了三四十歲居然還這麼漂亮,實在是保養功夫到家。
大凡喜歡穿白衣服的女人不是特別單純,就是特別冷傲的。果然,中年美婦臉上罩著一層淡淡的霜色,更顯出十分高貴冷漠來。
南宮雪微笑:「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賤名不足掛齒,」中年美婦忽然打斷他的話,「但你們所說那唐驚風的葉夫人,我倒知道些來歷。」
眾人立刻凝神。
「她原本並不姓葉,」美婦想了想,「該是姓白。」.
楊念晴失聲:「姓白?」
眾人皆激動了,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雲碧月死後,心法極大可能落入白二夫人手裡。雖然她並無後代,但不能排除她將心法交給旁支族人的可能。
「她原本也不叫隨雨,」美婦掃了眾人一眼,忽然問出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們可記得當年的陶門?」
楊念晴疑惑。
李游略愣了愣,笑道:「當年陶門位列七大門派之一,陶化雨門主也是年輕有為的俠士,與唐驚風、柳如號稱『把臂三俠,』可惜卻因謀反被誅,已近二十四年了。」
南宮雪不語,何璧卻忽然冷笑一聲:「謀反,只怕另有內情。」
「不錯,」李游點頭,「此事當時便轟動江湖,許多人開始都懷疑他是被陷害,唐驚風與柳如曾發誓要徹查此事,但當年朝廷從唐家地下掘出大批火藥兵器也是許多人親眼所見,事實俱在,實在無從辯駁,此事便擱下了。」
南宮雪喃喃道:「或許他果真是謀反。」
李游沉吟道:「謀反未必,只怕是樹大招風,陶氏一門在陶化雨門主帶領下,名聲日顯,受朝廷猜忌也是可能的。」
美婦冷嗤一聲,臉上浮現出悲哀之色,半晌才搖頭輕嘆:「陶門主那樣一個人,絕不會謀反,可憐那兩個孩子。」
眾人黯然,楊念晴卻不解:「孩子?」
「陶家神童,三歲即過目成誦,」李游嘆了口氣,「可惜他們遇難時也還不滿四歲。倘若還在,必定也是年輕有為之士。」
三歲就過目不忘?!
楊念晴無語。
南宮雪沉默半晌,微笑:「如今是不是謀反已不重要,縱然是被冤屈,陶家上下那百多條人命又叫誰來補償?」
美婦不再言語.
何璧沉聲道:「此事與葉夫人有何關係?」
「自然有關,」美婦冷冷看他一眼,「那位葉夫人當前就寄居在陶家,後來陶家出事,幸得陶化雨門主將她提前送了出去,才幸免於難,陶門主死後,她雖易名隨雨,卻還是嫁與了唐驚風。」
說完,她輕輕冷笑一聲,面露嘲諷不屑之色。
南宮雪立刻反問:「夫人如何知道?」
美婦愣了愣,皺眉:「自然是聽一位故人說起。」
「既是傳言,總有訛傳之處。」
「他的話斷不會假,」美婦冷冷道,「當年,他與陶化雨乃是好友。」
沉默。
李游道:「她既姓白,如何又到了陶家?」
美婦搖頭:「這些事我也只是偶爾聽說,至於她以前的來歷,我卻是不知道了。」
原來葉夫人竟姓白,還是與陶家有關,陶化雨死後,她就易名隨雨,隨雨……她與陶化雨之間是不是也有過一斷道不清的感情糾葛?或許只因陶化雨死了,她才另覓歸宿,嫁給他的把臂兄弟唐驚風?
每個人心中都這麼想,但更令眾人想不通的是,倘若她就是萬毒血掌的傳人,殺別人還好說,殺唐驚風與柳如卻沒理由了。當年唐驚風、柳如與陶化雨並稱『把臂三俠』,情同手足,既然她與陶化雨感情不一般,又怎會害他的兄弟,何況其中一個還是對她用情至深的夫君.
房間十分安靜,桌上燈光似乎越來越暗,窗外颯颯的雨聲聽在耳朵里,更覺得大了些,雨水順著屋檐滴個不停。
南宮雪打破沉默:「葉夫人溫婉賢淑,江湖人人盡知,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美婦微微一嗤。
李游卻也跟著點頭:「說實話,我也不信。」
何璧冷冷道:「兇手未必都寫在臉上要你相信。」
楊念晴正要開口說話——
忽然,一道白影如閃電般划過,眨眼之間,椅子上的李游竟已不見了!.
何璧與南宮雪相視一眼,都開門走了出去。
見幾個高人都出去了,楊念晴反應過來,立刻緊緊跟在白衣美婦身邊,東張西望,謹慎地跟著她往門外挪,見她這副模樣,白衣美婦愣了愣,笑了。或許正因為她平日不愛笑的緣故,所以這淡淡的笑容看上去也顯得分外親切,透著幾分長輩該有的慈愛之色。
李游站在檐下。
何璧皺眉:「走了?」
李游苦笑。
風聲雨聲颯颯一片,更夾雜著陣陣松濤,哪裡聽得清其他聲音!楊念晴望望四周,十分心虛——他是誰?為什麼在外面偷聽?難道又是那個神秘兇手?他現在到底躲在哪裡?
何璧沉聲道:「閣下是誰,何不出來相見?」
沒有聲息。
但凡行走江湖的都知道,雨夜跟蹤或者逃命都極其容易,但要追拿別人卻是最難的,何況那人武功明顯不弱,只怕此時早已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