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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各種無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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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放鶴聞言大喜,連敬了金百萬三大杯酒後對李佑道:「不瞞賢弟,此次天子南巡,道理上好說,畢竟涉及祖宗龍脈之事,但最大難題在於銀錢不敷。君臣興師動眾,花銷何止百萬,我這次南下,明著是誥封你家,暗中也有籌銀子的差事。但我輩讀書人,恥於此道,不知如何是好。金老丈義舉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至少回京可以交差了,聖上當會銘記在心。」     金百萬同樣暗喜,不想今夜居然有此機緣,在大明的天空下,賄賂誰也沒有直接賄賂皇上划算。再靠李佑運作一番,女兒入宮應該十拿九穩了。若好事成真,後半輩無憂了。     「何止百萬?那只有這五十萬還不夠了?」李佑話裡有話地問道。     聽到女婿所言,金百萬不禁又縮頭喝酒。再多的銀子他也拿不出來了,別說拿不出來,就是能拿出來,他也不敢拿出來了。     其實李佑沒有繼續敲詐金百萬的心思,又開口道:「揚州鹽商眾多,富甲天下,有我這老丈人首倡之功,再湊個百十萬兩不成問題,可讓朝廷再無後顧之憂!」     朱放鶴苦著臉,「賢弟你辦事,我放心。」     李佑當然不是閑著無事生非,原因有二。     其一,現在很明顯,他太能蹦躂了,讓太后她老人家消不了氣,消不了氣這梁子解不開,解不開就只好投資未來。眼瞅著天子明年春天要大婚,大婚之後親政之事就該提上日程,這種時候當然要冷灶熱灶拚命一起燒。     其二,天子在深宮,他遠在揚州,除了三年一次的入京朝覲。只有天子主動南巡,他才能直接刷好感度啊。說不定為了早生龍子的好兆頭,負責宮中事務的歸德長公主也會帶著皇家新瑞隨從南巡。     至於搜刮錢財逢迎君上之類的口水,不過是腐儒一時之譏,過幾天就會被忘了。天子是為了祖陵龍脈氣運南巡,又不是為了吃喝玩樂,他也是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而已。     當夜,朱放鶴宿在了瘦西湖邊的幽園,也就是李佑第一次見到金百萬的地方。     次日上午,李佑和金百萬陪著朱放鶴在幽園遊覽。面對巨石泉水、深林大壑,朱放鶴大讚道:「此園之趣異於尋常,如山林隱逸之處。當真不俗,幽字名副其實!」     金百萬便趁機請求道:「久聞放鶴先生當世名家,敢請先生為此園題字。」     朱放鶴卻看向李佑,「動筆容易,只是不知寫些什麼。賢弟自從到了揚州,詩詞佳作傳世極少哪,只聽過縱酒狂歌宰相才一首。」     李佑嘆道:「一個縱酒狂歌宰相才就招來不少非議……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詩詞寫得多了,世人只知道我的詩名,卻不知我官聲清名,未免喧賓奪主,深以為慮。」     「少年人學這老成作甚,才華天授不可辜負。」朱放鶴大笑道。     金百萬湊趣道:「放鶴先生若有興緻,老朽欲遍邀眼下正在揚州的有名文人,在此舉辦修禊之會,可堪為一時盛事也。」     朱放鶴拱手道:「以文會友,誠然快事,那便叨擾老丈了。」     李佑又對金百萬說:「放鶴先生這次預計要在揚州逗留半月以上,金老丈要仔細籌備才是,別讓放鶴先生小看了你們揚州綱商。」     午後,李佑回到縣衙。他拉上金百萬接待朱放鶴的最大目的基本達到,那便是進一步抬高自己在金百萬心中的地位,加重自己這邊砝碼的重量。     坐定後喝幾口茶,李佑開始寫奏本叫屈,別人連連擺烏龍給了機會,不叫喚白不叫喚,當然句句離不了祖宗兩字。     「臣勤於王事,守護祖宗陵寢不敢稍有懈怠,整兩月不回揚州。卻遭姦邪輩勾連誣陷,趁虛而入,妄想生三人成虎之事,一時口舌不敵人多,無可奈何。     於此臣問心無愧,時刻北望,以為朝廷必還清白。不料構陷之徒陡然幸進,臣有所不明,孰為是、孰為非乎?不知臣之清白何在?     又覺朝廷行事莫測,或有後著,至於祖宗陵寢之功,臣斗膽暫不敢受賞,直至視聽明白。若朝廷憑藉彈劾以臣為錯,甘願俯首以誥封贖罪!」     寫到這裡,李佑停住筆,仔細思量一陣子。說真話,以目前狀況看,那已經被他打擊到全無威望的羅星野留在揚州府最好,有利於他攬權,換一個人來未必是好事。     更何況,羅府尊升為從三品已成定局,升降反覆無常實在讓朝廷面子不好看,所以揪住這點不放容易被視為不識大體,倚仗功勛要挾朝廷。     於是他筆鋒一轉,繼續寫道:「又,誥書斷無朝令夕改之理,念及此為存朝廷體面,臣以為羅星野適當留職留任不變,不宜再次更改。」     不過要以為李大人就此忍氣吞聲,那就大錯特錯了。羅府尊這個擺在門面上的既成事實不好動,但背後的那個人主動送把柄,不去攻擊一番怎能解恨?     他繼續奮筆疾書:「唯有拔舉羅星野之人,蓄意挑動朝野不寧,堪稱居心叵測、用心險惡、因私廢公!臣欲效武穆,奈何朝中有秦檜。此人不可不罰,以儆效尤,以樹正氣,以告祖宗!」     寫到這裡,忽見張三站在門口稟報道:「老爺!佐老爺被府衙放了回來!」     李佑便停筆,吩咐道:「請到花廳!」     拜見過兄長,李佑仔細打量,卻見哥哥雖然衣衫破敗,神色萎靡,但並不體虛氣弱,看在獄中沒吃苦頭,只是不得自由而已。至此徹底放心,如果李佐在獄中遭了罪,傳揚出去須不好聽。     好言撫慰一番後,問道:「大兄為何到揚州來?難道虛江縣還敢有人給你派差不成?」     李佐不過是個平常人,在過於出色的弟弟面前總有些自慚形穢,拘謹之下言辭很簡短,「父親叫我押送白糧到瓜洲倉交兌,說是增加歷練。」     李佑恍然大悟,如今在縣裡也就父親敢給哥哥派苦差了。     父親的心思,他猜得出幾分,大概是父親看他越飛越高,漸漸邁向從前根本不敢想像的那個階層,所以用不著留著縣衙吏員的名額為後路了。     一個縣衙經制吏員的名額雖然十分珍貴,可他掙來了這份家業卻又用不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話,也只能傳給哥哥了。     但哥哥資質太平庸,故而父親才會想方設法趕鴨子上架式地給哥哥增加歷練,此次運白糧到瓜洲大概就是這個目的。     所謂白糧,就是普通數百萬石糧稅之外,朝廷在蘇、松、常、嘉、湖五府另行徵收的二十萬石米糧,專門供應皇室所用。     「那在瓜洲具體又是為何起了衝突?」     李佐臉上顯出幾分怒色,「那倉官可惡!朝廷制度,江南米糧運到瓜洲倉,每石只許加耗四斗,我們運到時,卻要收我們一石,誰帶了那麼多米?」     李佑疑道:「你沒有報上我的名字?」     「本來要收我們六斗加耗,報了你的名字後,卻要收我們一石!這欺人太甚,我們都憤憤不平,忍不住與倉丁爭鬥,一行十幾人都被抓了起來!」     「混賬!這監倉該死!」李佑勃然大怒,拍案罵道。常言道富貴不還,如錦衣夜行,監倉主事這樣區別對待,那簡直等於是故意在家鄉人面前打他的臉。     「你們一行先在縣衙賓舍休養一段日子,等我為你們討公道!」李佑決定道。     本來李大人覺得三家聯手的事情,無論從地位還是權勢而言,定然是鹽運司居中為主,小小的監倉不過是卒子而已,不大被他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卒子也忒不識好歹了。     回到房中繼續寫奏本,受了委屈的李佑又將瓜洲倉的監倉主事顧山河重重告了一狀。     其實倉官收糧時擅自增加損耗這種事十分盛行,只要不耽誤向朝廷的正賦就可以了,常常被視為是倉官的福利。不查就沒事,甚至被告後會不會查都難說,就算被查若有人保肯定也沒事。     但潛規則終究上不得檯面,若被查時由於各種原因,沒人保就不好說了。     如果李大人告了瓜洲倉的狀,朝廷會不會查?多半會的,彈劾李大人的三家中,鹽運司太重要,羅府尊也不好動,朝廷要想下台階,唯有拿瓜洲倉開刀了。這也算是李佑故意給朝廷的強烈暗示——此乃替罪羊也。     還有,如今朱欽差就在揚州,朝廷不會奢侈到再派一個欽差去揚州查倉案的,還得讓朱欽差順便辦理了。     朱放鶴辦事,李佑放心。     剛將奏本寫完,師爺們紛紛找李大人談事。負責本地人情事務的胡師爺憂心忡忡道:「雖然百姓慶幸大人留任,可是鹽商依舊傳言大人長久不了,這很不好。」     普通百姓想不了那麼多,也沒什麼見識,只為李青天繼續在江都縣而高興。但是消息靈通的大戶人家包括諸衙署官員的見識自然較高,他們分析各種跡象後可以深謀遠慮地判斷出:李佑受封賞,不過是因為功勞太大了,所以朝廷不得已而賜予。至於朝廷對李佑真正態度,可以從提拔羅知府看得出來。     彈劾了李佑反而陞官,這說明在朝廷裡面,李佑敵人的勢頭是佔了上風的,所缺的只是廢掉他的契機而已。只要被政敵三番五次的彈劾,眾口鑠金銷骨,百鍊鋼也成繞指柔,即便是功臣也要消磨掉了。     功勛可以保得住一時,但保不住一世,別的不說,開國初年太祖砍了多少功臣?     這種見識,很深謀遠慮,很一針見血……可惜都建立在錯誤的信息基礎上。除了李佑外,唯一的明白人朱欽差也在裝糊塗。     此時,錢糧師爺周傑希也憂慮道:「寄籍人口生養銀八九月便收繳的差不多了,但今年的寄籍人口地產銀收繳忽然緩慢下來……」     李佑冷笑幾聲,「不要說本官無事生非,那就給該長記性的人長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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