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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口舌之快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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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駙馬還沒有請過來,李佑與朱部郎的閑談仍在繼續。李佑忽然記起自己為坐監讀書在禮部登錄過的,不註銷也是個麻煩事。     禮部和吏部各有一套名籍管理系統,這年頭可沒有互聯互通的信息化平台。萬一哪天出現個別有用心的人,拿著監生名籍冊簿來告他一個無故擅自逃學,那就搞笑了。理論上這是可以入罪的……還真真切切是鐵證如山。     所以李佑便請求道:「在下在禮部登錄的名籍,可以銷掉了,因為要到吏部聽選。」     朱部郎很意外道:「你不去讀書了?熬到肄業坐地升級的美事,可是不常有的。」     隨即朱大人想到李佑與吏部尚書有點關係,便琢磨出幾分,毫不見外地問道:「天官能用上你?叫你去哪裡?」     話都說到這裡了,李佑略一沉吟,掂量幾下朱部郎的人品數值,而後答道:「約摸是中書舍人。」     「分票中書?」朱部郎立刻就猜了出來。     李佑點點頭承認了。     朱部郎朱探花雖然被朝臣阻止不能任翰林,但也常去文華殿侍講,輔導天子功課。本來他這宗室是要避嫌的,大臣們也不放心,一個皇親給天子講經論史,萬一屁股坐歪了怎麼辦?意識形態問題絕對輕忽不得。     但天子信任朱部郎,時常傳召,最後內外妥協,給朱皇親安排了一個侍講的名頭,只許講詩文書法而不許講經史。     總而言之,時常出入宮掖的朱部郎對內廷動向有所了解的,所以他猜得很准。能讓李佑放棄坐監陞官機會的中書舍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刀筆吏式舍人,更不可能是地勢清要的中書科舍人,必然是那太后下詔新增的分票中書。     「不想許吏部也真看重你……」朱部郎感慨後卻勸阻道:「你先不要注名。分票中書此事中外矚目,甚為難測,許吏部固然把持銓曹大政,但難保不出意外,萬一不成你何去何從?挪到其他什麼位置也不如坐監升一級好。」     李佑皺眉沉思……朱大人說的也對,這麼敏感的事情誰能有萬全把握?還是不能太盲目相信許尚書。     朱部郎又道:「更何況以本官的看法,設分票中書只是當前的權宜之計。等到內閣出了首揆,分票中書自然無用了,或者裁撤或者名存實亡狀若雞肋。若名籍在國子監冊,你隨時可以退身坐監,有一條後路總是好的。」     朱部郎這個建議其實很符合李佑遇事先思退、未勝先料敗,萬事求穩當的保守心態。     不過去國子監讀書也不是什麼難事罷,按照新出的補監製度,找一個沒用過名額的四品大員推薦就可以了。李佑便問道:「朝廷今年補監,讓在下這等出身有機會習聖人之學。若諸事不諧時,自可尋一位老大人推薦入監,如今也沒有保留名籍的必要罷?」     「朝廷之事,你還是知道得太少啊。」朱部郎答道:「給雜流補監獲出身朝野非議者甚多,實不相瞞,本官也是極力反對的。不過時任次輔裴閣老為國家求賢計,力主此事,如今他已致仕,難免有人去政息之憂。」     這麼說來入監讀書的機遇還挺寶貴,錯過這次坐監下次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了……原本認識一票各方大員而有所依仗,不怎麼珍惜坐監的李佑登時糾結萬分。     他不經意抬眼卻瞥見朱部郎神容輕鬆,怡然自得的持盞品茶,心裡忽地有了明悟,朱大人是在等著賣人情呢,這種手法在官場中太常見了。     「在下束手無策,聽放鶴先生為人有情有義,還請施援哪。」李佑拱手道。     朱部郎其實現在也不圖什麼,見狀笑呵呵道:「好說,本官試一試,給你辦一個長假停監。」     這時候,朱部郎打發去的下人也把林駙馬請過來了。     無論是跟血緣稀釋的幾乎快沒有的宗室禮部員外郎相比,還是與待選七品相較,在名分上皇家女婿駙馬都尉尊貴的多。所以朱放鶴與李佑一齊出去迎接。     或許是久病成醫的原因,林駙馬恢復能力不錯,短短兩日不見,前夜留下的痕迹已經不明顯了。     這林駙馬對朱放鶴和李佑拱手還禮,卻道:「朱兄,只說請我吃酒,怎的這個奴顏婢膝的人物也在?」     李大人聞言大怒,和提他的吏員出身一樣,他同樣也非常討厭別人說他奴顏婢膝、阿附權貴、卑躬屈節、諂言令色、媚上欺下什麼的……     這廝性格豈止是狷介,簡直不可理喻!哪有這般說話的道理,你也不過是個無權無勢吃軟飯被當豬養的駙馬而已!     也是李佑對林駙馬不熟悉。那林駙馬平常說話習慣就是這樣子,帶著幾分尖酸刻薄憤世嫉俗的,其實沒什麼惡意。換成熟悉的也就一笑了之,或者遇到不熟識又怕他身份的,忍幾句也就適應了。但若遇到不懼他身份的,難免要引起誤解。     論起口舌之爭,李佑什麼時候吃過虧,當即還口道:「聽說公主選秀男比天子選秀女還令人津津樂道,在京師如同節慶一般,能脫穎而出者皆為才俊。在下實在沒有雀屏中選而登時富貴加身的大福緣,只得一步步僥倖做到實職七品,居官常思來之不易,時存戰戰兢兢之心,比不得駙馬天家東床,自是橫行無忌。」     林駙馬將手中扇猛然一合,瞪眼就要反唇相譏。     朱放鶴先生眼看兩邊又要起衝突,連忙調解道:「兩位皆為有才之人,可謂一時瑜亮。萬萬不可互輕,看在為兄薄面,應當把酒言歡才是,不然辜負了這良辰美酒。」     兩人便沒在外頭再說什麼。朱放鶴換了一間小廳,吩咐擺上酒食開了席。     身份最尊的林駙馬卻故意坐在下首,諷刺道:「草民可不敢居於七品大老爺之上,免得無意間又有什麼冒犯了。」     你還真是……李佑心裡罵了幾句,大剌剌坐於上首,口中道:「原來駙馬爺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應當居下,便卻之不恭了。」     就連林駙馬也意外到臉色大變,他本打算藉此擠對李佑,但不想李佑言行還真敢如此猖狂無狀……駙馬不僅僅是駙馬,駙馬都尉還代表著半張皇家臉面的。     有道是,話可以亂說,座不可以亂坐。     朱放鶴苦笑不已,這兩人是命數相剋么?但李佑居於駙馬之上終究是不妥當,於禮不合,便去勸李佑。這樣子要是被言官看到了,非得上本彈劾不可。     李佑斜睨了林駙馬一眼道:「雖然你位比公侯,但這裡一非朝堂二非公廳。大家都是讀過書的,亦以讀書人自居,當然以讀書人的規矩論座!」     林駙馬哼哼幾聲,他倒要看看李佑能說出什麼道理。朱放鶴也起了興趣,不再勸說,在一旁聽著。     李佑又開口道:「讀書者何為?四書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已。」     「婦孺皆知的道理,那又如何?」林駙馬不屑道。     「其一,修身你我三人相較,先後不好論,且算一樣。」李佑繼續道:「其二齊家,在下捫心自問也算說到做到。你們二位敢說齊家么?」     朱部郎和林駙馬頓時都啞口無言了。     家,大者家族,小者家庭。出自遠親皇族的朱部郎哪敢說自己要齊家?說了就和造反差不多了。     林駙馬連小家庭里公主都擺不平,本司衚衕里當著李佑的面被家奴圍毆,臉皮再厚、牙口再利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齊家……     「其三,治國。在下和朱部郎是有職在身,報效朝廷也算是投身治國之道,這方面林駙馬可有與聞?駙馬都尉是幾品啊?平日除了朝班矗立外有何建樹?」     「其四,平天下。在下雖是卑微,不能得聖人之道,但也敢痴心妄想。林駙馬你這皇家女婿敢去想平天下嗎?」     最後李佑猛然拍案,滿桌碗碟作響,高聲道:「讀書所為的修、平、治、齊四者,林駙馬最多只得其一,還是最低的其一。以讀書人規矩論座,有何臉面坐於我之上乎?且在下首安坐!」     聽到這裡,林駙馬只覺得胸中一口惡氣憋著吐不出來,這歪理編得簡直沒天理了……要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     朱部郎也只能無語,早聽說江南那邊士人風氣多狂怪,今日算是領教了一回名士疏狂的風範,真是長見識了。     一時間廳內無聲。     卻看林駙馬靜坐半晌,捶案而起,對李佑長揖道:「今日拜賢弟之賜也!」又對朱部郎道:「告辭了。」     朱部郎對此有些不滿,大家鬥嘴歸鬥嘴,真要離席未免太不給他這個東主面子。便道:「賢弟何須如此,莫非嫌棄愚兄招待不周?」     「非也,家中千歲昨日對小弟言,內閣缺一中書分票,以勛戚任之較為妥當,欲勸小弟謀其位。」林駙馬解釋道,「當時小弟心性閑散,對此很是無意,今日猶如醍醐灌頂,自當奮發。待要回去與千歲商議此事!」     李佑當即獃滯了,一時口舌痛快,沒想到說出個和自己搶飯碗的……這大概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罷。     吏部尚書和歸德長公主之間……應該是吏部尚書比較厲害,公主在宮中再有威望也不能插手朝政。但他李佑只是吏部尚書中意人選,並不是吏部尚書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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