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先行
宋晟由於身體的原因,已經很久沒有升帳了,西北軍務現在主要由他的二宋琥、三宋瑛代為負責,今日沾了輔國公夏潯的光,趕赴甘肅鎮喝喜酒的西北軍政大員們得以在帥帳晉見。
宋晟今日沒有穿戎服,也沒有端坐帥案之後,而是在帥案前邊,擺了一條几案兩張座位,與夏潯並肩而坐,左右兩側西北軍中要員,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夏潯游目睥睨,見眾將並無做作,這等森嚴軍威,俱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不由暗暗點頭:「宋晟治西域果然有方,難怪朝中老將贊他堪稱西域衛、霍!」
宋晟正在向夏潯介紹西涼防務,很多事情,他已經走在了夏潯的前面,夏潯想到的他在做,夏潯沒有想到的他也做了,這是真正行伍出身的名將,又在西域經營二十多年,熟悉這裡的一堡一寨,一山一水,他比夏潯想得周全本就是理所當然的,要是夏潯這個半路出家的和尚,經反而比他念得好,那宋晟實在是不堪大用,也就不可能坐鎮西涼這麼久了。
夏潯很欣慰,自他做官以來,種種兇險、種種困境經歷的多了,能夠幫他分擔這麼多事情的人很少,有時不但沒人幫他分擔,還要防著別人扯後腿、下絆,此番西來,所面對的敵人雖然比他以往所要征服的任何一個敵人都強大,可是有這麼一位老將在,他的心裡真的很輕鬆。
「近十年來,甘涼之外幾無強敵,守成重於征討,這十年來,甘肅邊防,主要是依託堡寨、邊牆、烽燧、關隘等堅固防體構築層層防禦。故而騎兵少、步卒多,依照朝廷法度,邊軍缺糧地區,可以少戰兵多屯夫,然而我西北地方水利設施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比較齊備,土地肥沃,產出豐厚,足以蓄養兵卒,所以我西北戰兵比例是高於其它地方的,戰兵屯兵兩者比例大約在八二之分……」
夏潯聽的連連點頭,宋晟清咳兩聲,繼續說道:「得知貼木兒將東征之後,本帥已令各衛各所加強整飭、重申軍令,同時將一些鑒於信仰,不太可靠的將士清洗出重要關隘,調往後方。朝廷要再遣大軍而來的話,以現有的堡寨、邊牆、烽燧、關隘,只消稍加擴建,就足以容納。
近十年來,雖然出征的機會不是太多,不過本帥對甘涼精騎的訓練一直沒有鬆懈,甘涼精騎現在總數在三萬人左右,不是本帥自誇,這是一支百戰精兵!兵在精而不在多,這樣的精兵有一萬騎,就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何況現在又增加了國公帶來的三萬精騎……」
因為是在帥帳里,在眾將面前討論公事,宋晟沒有與夏潯稱兄道弟,而是按照軍伍中的階級說話:「國公帶來的騎兵,本帥可以派人引著,從現在開始就加強訓練,並熟悉西涼地理。本帥以為,貼木兒勞師遠征,我們一則以逸待勞,二則佔據地利,正當揚我所長,以守為主。」
夏潯欣然道:「宋帥所言,正合我意!禦敵於邊牆之外,卻不一定要迎頭痛擊,以硬碰硬。咱們有堅固的邊防,為何棄而不用呢?他貼木兒既敢來侵,咱們正好利用多年營養的邊防工事,以小的傷亡,予敵大的創傷!呵呵,宋帥昔年生擒蒙古國公、圍困哈密王,都是兵出險著,深入敵後,直搗其黃龍,我還擔心宋帥老而彌堅,這一次又要重施故技呢。」
聽夏潯提起自己當年得意的兩戰,宋晟也不禁莞爾,擺手道:「噯,好漢不提當年勇啊!何況這貼木兒可不是把都刺赤、兀納什里之輩可以相比的。」
來犯之敵與守城兵馬作戰,攻城一方的犧牲必定比守城一方多,自己有堅固的堡壘,就應該善加利用。夏潯和宋晟的腦袋又沒有讓驢踢了,非跟人家玩什麼騎士風度,兩個人的主張可謂是不謀而合了。
兩人又議了一番軍事,聽取各衛所將領的彙報之後,就退帳到了後衙。其實這次升帳,主要就是讓夏潯這位監軍跟各逼n團的將領們見個面,彼此認識認識,也沒有其它的目的。到了後衙書房之後,夏潯問道:「大哥,別失八里和哈密諸地,亦隸屬我大明,卻在嘉峪關外,這些地方現在的具體情形到底如何?」
宋晟聽了,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嘆息一聲道:「不太好啊,為兄經略西涼二十餘載,也只是稍稍恢復了我漢家元氣!嘉峪關外,遠不及關內的控囘制……」
宋晟請夏潯坐下,向他詳細介紹了一番西域的情況。西域在漢囘人手中幾得幾失,以明朝接手時情況為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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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時開拓西域,到了唐時進一步,大唐逼n威盛時,勢力達於中亞,可惜這只是曇花一現,沒多久就退了回去,緊接著安史之亂,唐朝元氣大傷,勢力進一步萎囘縮,連西域基本上也丟囘了,於是吐蕃和回紇兩個地主開始爭奪西域壩泉。
吐蕃是佛囘囯,回紇是回囘教,後來吐蕃瓦解,回囘教勢力便大肆擴張起來。
後來,張議潮在沙洲建立歸義軍,勢力強時也曾一度統囘治絲綢之路河西走廊這一段,然而好景不長,當時的大唐已是曰薄西山,無法給予任何援助,歷經五代十囯,宋朝建立時,羌人也在西域建立了西夏囯,一統河西走廊,至此,西域佛囘囯于闐與中原的聯囘系就徹底中斷了。
這時,信奉回囘教的黑汗汗囯發動聖囘戰,è了于闐,于闐王囘囯後,整個西域便全盤伊囘斯囘蘭化了,並一直延伸到河西走廊。宋晟經略西域時,西域已經沒有漢囘人的基礎,這裡的領土都是徐達大將軍用武力強行打下來的,當地的居民一片片的儘是在徐達大將軍武力之下被囘迫歸服的蒙古人、羌人、吐蕃人,而且大部分信奉回囘教。
在這片已經失去數百年之久的土地上,宋晟苦心經營二十多年,也只是把甘肅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而已,嘉峪關外的哈密、蒙古斯坦、別失八里等地,只能恩威並用,利用當地的畏兀兒人、蒙古人,半獨立的控制在大明手中。、
夏潯聽了,沉吟道:「大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貼木兒在西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此番東來,對我大明是誓在必得。不錯,咱們是以逸待勞,而且佔據著地利,咱們大明的兵馬也是兵強馬壯,可是貼木兒不但兵強馬壯,而且以蒙古人的身份、以回教為號召,人和方面,咱們在哈密、蒙古斯坦、別失八里一帶並不佔優勢,所以這一仗只要打起來,縱然是勝了,恐怕也是慘勝。」
宋晟道:「嗯!這一點為兄也有預料!從現在掌握的情報看,這個貼木兒可是個硬骨頭,不好啃吶!」
沉默片刻,他又把濃眉一揚,凜然道:「管它呢!大丈夫戍於邊野,馬革裹屍,正是死得其所!朝廷養兵千日,不就是為得這一天么,怕他何來!」
夏潯微笑道:「怕,自然是不怕的。不過,貼木兒卷土而來,是一路坦途,還是泥綽處處,那可是大不一樣的,他路途上多消耗一分力氣,咱們就多省一分力氣,他路上多死一個士兵,咱們就能多保全一個戰士。大哥,你帶兵多年,應該懂得,戰場上瞬息萬變,可能就因為一個微小的差距,整個戰局的勝負就因此決定!」
宋晟微微眯起了眼睛:「兄弟,你是說……」
夏潯沉聲道:「這些地方,若是忠於我大明,那就是貼木兒馬前的一片荊棘,若是他們倒向貼木兒,那就是貼木兒的橋頭堡。趁著貼木兒未到,我想去關外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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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綿亘連片的營寨,沿著山坡蔓延開去,無邊無際。
旌旗在寒風中獵獵飛揚,箭樓聳立,刁斗森嚴。
風中,金鼓號角之聲隱隱傳來!
朔風呼嘯,帳中卻很暖和。
丘福負手站在一幅懸掛在帳壁上的地圖前,端詳著上面的山川河流,以及探馬回報後,加以標註的韃靼主力可能隱藏的一些地方,濃眉緊鎖。
一名校尉進帳遞上一封公函,靖安侯王忠展開看罷,走到丘福身邊,恭敬地道:「大將軍,遼東張俊送來消息,可遣開原侯丁宇率遼東精騎三千、兀良哈精騎兩千,合計五千精兵,協助大將軍。」
丘福充耳不聞,依舊負手盯著地圖,王忠還待再說,一旁武城侯王聰扯了扯他的衣袖,冷哼道:「算了吧!張俊、丁宇是什麼人?那是輔國公楊旭的人,幫咱們征討本雅失里?哼!派五千兵,頂個鳥用,不過是想分咱們的功勞罷了!甭理他們!」
同安侯火真烤著火笑道:「噯,人家總是一番好意嘛,也不好置之不理。就回復他們說,多謝好意,叫他們整軍備戰,俟有消息,需要增兵時,再叫他們協助圍剿就是了!」
王忠回頭看看丘福,見丘福沉著一張老臉不說話,只好答應下來,匆匆回到案邊書寫回函。
丘福心裡很急,這次出兵,是他再次出山、重返中樞的好機會,他非常在意,尤其是接到朱高煦的書信之後,深知打上一場大勝仗的意義何等重大。可是他率領十萬大軍在塞外轉悠了一個多月了,糧草沒少耗費,士兵還有不少凍傷的,卻連韃靼人的影都沒看著。
茫茫草原,大雪瀰漫,若是有心隱藏避而不戰,百萬人馬撒進去也能立刻消失不見,上哪兒找去?如今遼東張俊又假惺惺地說要派兵相助,丘福一聽心裡就冒火了,他正憋足了勁兒要跟楊旭別別苗頭,看看誰善於打仗呢,不要說他手握十萬雄兵,根本無須相助,就算需要幫忙,他也不會借遼東一兵一卒,不和夏潯沾一點關係!
丘福愈想愈是焦燥,忽地回身說道:「雪積盈尺,大軍行動不便,敵酋逃竄自如,始終難以交戰。本帥決定,火真、王忠率大軍與輜重隨後緩行,王聰、李遠,與本帥各率精騎千人,相互呼應,搜索前進,遇有小股敵酋即戰,遇有大股敵酋則立召援軍呼應,否則勢必受敵愚弄,難尋其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