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長樂公主立時悟了過來,抬腳踹向止戈,喝道:「說,誰指使你殺人嫁禍?」
止戈駭極,也顧不得哭他家長公主了,爬起來奔向敞開的窗戶,要越窗奔逃。
此時房中連主帶仆足有十餘人,哪裡容得他逃去攖?
他那邊身形才動,蕭瀟已疾步上前,劍鋒閃動,飛快將人截住,生生逼回長樂公主跟前。
長樂公主喝道:「來人!將他押回宮中候審!封鎖這處屋子,將所有人等帶回京中,待查明此案後再作處置!償」
隨侍忙應了,喚升寧長公主的侍僕們收拾東西,封存所有可能的憑證,又遣人飛奔下山,預備棺槨送升寧長公主的屍體下山。
阿原明知回京後,這案子未必輪得到她插手,還要趕著問止戈幾句,一轉眼看到景辭蹲於屍體旁,正檢查其致命傷處。她心念一動,忙走過去看時,景辭已瞅見她,站起身退開幾步,一言不發。
倒似視她如洪水猛獸一般。
阿原心頭堵了堵,頓時揪痛起來。
她忙捏緊拳,抑住滿懷惱恨,若無其事地蹭下身,察看了那傷口,再掃了眼捆得跟粽子似的止戈,向長樂公主道:「公主,這人不是兇手。長公主的傷口窄而深,出血不多,證明來人用的是劍,且身手高明,出劍快捷,直指要害……」
她頓了頓,沉吟道:「長公主沒有當場遇害,恐怕還是他故意留下她最後一口氣,留她在公主到來時說出傷人者是賀王的鐵證……」
長樂公主聽她分析,越想越心驚,「也就是說,連我的到來,都在他們算計之中?可我也是前天才領了父皇旨意,預備了今天的行程。」
阿原道:「若兇手來自皇上身邊,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公主的行程,有一兩天的時間預備這些事,已經足夠了!」
「父皇身邊?」長樂公主駭異,「誰?」
「回頭我們細說……」
阿原一邊說著,一邊向窗外張望,然後撮口為哨。
哨聲悠揚,穿過精舍內的喧囂,隨風飄入山林,久久地迴響著。
長樂公主忙問:「怎麼了?」
阿原道:「我的鷹不見了!」
不知什麼時候,小壞不見了。
阿原很有識鷹之明,馴養的小壞極聰明極機警。
升寧長公主顯然就是在蕭瀟、景辭等人到來不久後遇刺,那時阿原應該已經放開了小壞。
如此,小很可能發現兇手。
但小壞並沒有出聲示警;此刻,阿原也沒有聽到小壞回應。
阿原眼前恍惚又是當日她的白鷹碎羽與血珠零落飄散的情形。她忽然間心慌得厲害,一躍身從窗口奔出。
「公主先處理這裡的事,我去去就來!」
她說這話時,人已奔出了老遠。
慕北湮大急,忙道:「等等我呀!」
他正要追過去時,忽然肩上一緊,回頭看時,卻是景辭拉住了他。
蕭瀟看他們一眼,飛身躍出窗去,緊躡於阿原身後而去。
慕北湮略略放心,奮力甩開景辭的手,怒道:「景辭,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實在很討人厭?」
景辭淡淡地看著他,「知道。」
「……」慕北湮怪異地瞅他,「你有病吧?」
景辭笑了笑,「我本來就有病,一直在吃藥,難道你不知道?」
「……」
慕北湮終於無言以對。
景辭道:「走,出去聊聊吧!關於阿原的事。」
他負手向外走去,竟篤定慕北湮會跟他走。
長樂公主正對著升寧長公主的屍體抹淚,見狀忙道:「端侯哥哥,大姑姑的事兒還得處理呢!」
景辭道:「關我甚事?」
長樂公主愣住,看慕北湮一臉憤憤地隨他而去,也不由一臉憤憤起來。
她跺著腳道:「不怪阿原不要你!換我也不要再看一眼!什麼臭脾氣?」
當年她覺得謝岩愛理不理的冷淡模樣讓人著惱,但如今看來,謝岩的性情實在是可愛,很可愛。
果然有對比就有幸福,連好氣度都是對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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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一路喚了很多聲,依然沒看到小壞蹤影,卻已累得氣喘吁吁,不僅額上滿是汗水,連眼底都差點急出淚來。
蕭瀟跟在她身後,見她彎腰喘息,遞上一塊素帕。
阿原接過擦汗,卻覺腳下越虛,竟踉蹌了下。
蕭瀟忙扶她在山道旁坐了,說道:「莫急,興許是發現敵蹤,跟了出去。」
阿原道:「我就擔心這個。這傢伙笨得緊,讓它抓個兔子,探個路什麼的還好,真要跟人打鬥時,也只能張牙舞爪嚇嚇人而已,連個尋常壯漢都打不過,更別說殺害長公主的那高手了……」
蕭瀟笑道:「但它上次吃過一次大虧,如今遇到持劍的高手,以它欺善怕惡的小心眼兒,總該懂得避退三舍。何況你著急也無益,不如回精舍中等著,它若對付不了那人,必定會回來找你訴委屈。——便是不放心,也沒必要急著叫喚,它在五里外瞧見我,都能衝上來啄我。我就是你最好的尋鷹利器,何必再費力氣喚它……」
他言語溫和諧趣,阿原聽得不由笑將起來,這才稍稍安心,轉而問道:「對了,你怎會冒著賀王之名過來?」
蕭瀟坐到她身畔,笑道:「方才我不是說了?其實只是偶爾聽到些消息,順口一提。是端侯聽入耳內,多了心,務要和我過來瞧瞧。皇上既撥了我保護他,我自然只能從命。」
阿原微哂,「不曉得你偶爾在哪裡聽到的消息,居然這麼巧,將他們預備嫁禍我們的時間、地點都聽得清清楚楚?」
蕭瀟輕笑,「我在宮中待了多年,跟隨皇上的護衛大多認識,且不少是生死之交,若偶爾聽到些什麼,再找相關之人往深里打聽,倒也不難打聽出來。」
阿原嘆道:「這樣往深里打聽的,也算是偶爾聽到的消息?」
蕭瀟俊秀的面龐便微微泛了紅,看向她的目光卻越發柔和,「其實真不是什麼大事兒,順口一問而已。倒是端侯有心,一聽你這廂出事,急得跟什麼似的,也不顧這麼個大熱天,也不顧皇上一再讓他靜養,立刻就是奔來了!」
阿原不覺冷笑,「他?為我著急?蕭公子,這話雖是你自己說的,只怕你自己也不敢信吧?」
蕭瀟苦笑,「縱然誰都不信,我也信。他這人心冷意冷,是個狠心有決斷之人。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對認定的人或事死心眼。縱然退婚,他一樣放不下原姑娘,容不得他人陷害原姑娘。」
阿原眉眼挑過不馴之色,「那我是不是得感動一下,為他甩我一巴掌後,轉頭賞了顆甜棗?可惜本大小姐不稀罕。若我願意,成筐的甜棗憑我挑!」
蕭瀟沉思道:「嗯,也有道理。他這性情若是不改改,只怕一世都討不著媳婦。」
阿原正抬手欲拭額上的汗,聞言側頭,正從帕子下方瞥見蕭瀟帶了三分愁意的俊秀面容,頓時笑起來,「你剛被遣去保護他沒幾天吧?怎麼忽然間就這般忠心耿耿了?倒瞧不出他人緣這麼好!不過你也是想太多。以他的身份,以皇上的盛寵,還怕討不著媳婦?旁的不說,那位青梅竹馬的則笙郡主,就是他心坎上的,少了我這眼中釘、肉中刺,大約那賜婚的聖旨,很快就能頒下吧?」
蕭瀟無奈道:「要不要打個賭,這聖旨絕對頒不下來?」
阿原心頭莫名地跳了跳,「賭?賭什麼?」
蕭瀟道:「嗯……你輸了就叫我一百聲哥吧!」
阿原不覺垂下手,張張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而蕭瀟已笑起來,拉過她說道:「先回去吧,他們不放心,也該等急了。小賀王爺當時便要跟來,被端侯攔住了。嗯,其實小賀王爺也挺好,若是隨他,不論貧富貴賤,這輩子應該都過得挺自在。」
阿原隨他走著,說道:「若是不論貧富貴賤都能自在度日,正該心滿意足,憑誰都不該再奢求別的了吧?」
她這樣說著時,卻忽然想起景辭。
他雖身世貴重,才情不凡,但在簡陋的沁河縣衙里,粗茶淡飯,他一樣安之若素,偶爾還能洗手做羹湯讓她一飽口福,或不顧病痛陪她徹夜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