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所有的證詞和供詞里,並沒有烏六、裴四齣事前得到大筆錢財的記錄。
慕北湮沉吟片刻,命人把堂審時負責記錄的兩名書吏叫了來。
原清離案當時鬧得很大,兩名書吏倒也記得清楚。年長些的老書吏答道:「其實也曾問過烏六錢財來歷。但烏六抬下山時已經死了,他老母又病得七葷八素,什麼都問不出來。想那烏六本就是個街頭無賴,花光錢時蹭吃蹭喝,訛到錢時胡吃海喝,到底跟本案沒聯繫,後來也便沒人問了。」
「裴四也不知道烏六那筆銀錢的來歷?攙」
「烏六當時只跟同犯說,偶爾發了筆小財,請兄弟們出來一起取樂。搶劫原大小姐的事也是在喝花酒間隙商議的。裴四據說是聽了烏六的話,一時腦熱才決定動手,但咬死是原府那些人不堪一擊,才被他們輕易打倒在地,劫走原大小姐。」
年輕些的書吏一直忍不住地把眼睛往阿原身上覷,聞言諂笑著補充道:「他們一直不承認殺人,可這事兒哪裡抵賴得了?」
阿原皺眉,「那個裴四的家境怎樣?」
老書吏道:「看穿著很平常。他是有家小的,聽聞入獄後他妻子還曾四處花錢求托,想見裴四一面。這樣的重犯,獄卒自然不敢,連飲食都沒敢送進去。不過能在刑部打點,估計家裡還有點錢。」
年輕書吏忙道:「那裴四的確家境不錯,他妻子前不久帶了兩個兒子搬到我家前面的一處巷子里,剛買了一座兩進兩出的院子,粉刷一新,收拾得蠻清爽。」
阿原「哦」了一聲,「但裴四先前所留的案底里,提到裴四好賭,曾因賭債被逼得不敢回家;也提到他懼內,曾因妻子被人索債毒打,帶人跟另一幫無賴大打出手,鬧得那一帶雞犬不寧……這才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妻子就有錢為他在刑部打點,還有錢在他死後買新房屋住?」
慕北湮的手指不由急促地敲著案卷,說道:「所以……不僅烏六拿到了錢,裴四也拿到了,也許還更多?」
老書吏遲疑道:「這個,小人不知。」
年輕書吏卻不肯錯過引起美人注意的機會,趕緊道:「提起這事兒,小人倒想起來,那裴四受刑不過,曾提過是有人給他們錢,讓他們劫走原大小姐,再把原大小姐放走。」
別說阿原,就是慕北湮都已失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老書吏忙道:「裴四一次重刑後的確說過,但說完就昏過去了,等第二天醒來……又翻供了,說是受刑不過才胡說的。」
阿原急問:「既然他曾供出此事,當時的供詞上可曾記錄下來?」
年輕書吏連忙點頭,「記了,記了!是我親筆記下來的!」
慕北湮奇道:「有嗎?我剛好像沒注意到……」
阿原忙去翻裴四幾次過堂的記錄,疑惑道:「沒有吧?我一頁一頁看過……」
「我……我來找給小姐看。」
年輕書吏殷勤上前翻找,很熟練地找到某幾頁,然後怔住,慌亂往前後亂翻,「這供詞一份份都粘貼在一起的,怎麼不見了?串頁了嗎?」
老書吏已看出不對,上前將其中一份供詞抽出,看了一眼,已失聲道:「這是……被誰撕掉了一頁?」
年輕書吏看一眼內容,忙道:「對,就是這次堂審他招認的,但有一頁被撕了!」
那頁撕得很仔細,內容銜接上也沒有明顯紕漏,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沒法發現邊緣殘存的紙張。
阿原靜了片刻,說道:「我本來還真覺得裴四是受不住刑胡說八道。」
慕北湮低嘆,「現在呢?」
阿原笑了笑,臉色卻有些發白,「你在想什麼,我便在想什麼。」
若真是胡說八道,根本不用理會。刻意撕去這一頁,才顯得欲蓋彌彰。結合裴四懼內、家人在他生前設法營救、妻兒在他死後衣食無憂,連他為何翻供都能猜得出來。
慕北湮看向兩名書吏,「這些案卷,平時都有誰能拿到?」
老書吏猶豫道:「這個難說。從大理寺到刑部,這案子不少官員曾過問,他們都有許可權調閱卷宗。」
「大理寺和刑部以外呢?有人看過嗎?」
「那就只有原夫人吧!原夫人是親自過來看的。」
這事慕北湮已提過,原夫人不但過來調看了卷宗,還去見了主犯裴四。
慕北湮輕笑道:「母女關心,原夫人調閱案卷倒也不奇。算了,這事沒什麼要緊,不必理會,你們也不必在外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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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書吏領了厚賞,戀戀不捨地退下,室中二人又將案卷瀏覽一遍,愈覺那撕去的那頁可疑,一時相對無言,連外面送來的食盒都沒心情打開。
好一會兒,阿原方低聲道:「莫非我母親知道什麼?那個裴四,好像我母親見過他後才忽然死去的?」
慕北湮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並不是忽然死去。據說,是謝岩逼問得厲害,幾名案犯才先後自盡或驚嚇而死。」
阿原道:「先前的酷刑拷問都沒嚇倒他們,謝岩幾句逼問就把他們嚇得自盡了?這話你也不信的吧?」
慕北湮道:「到底是怎樣的真相,咱們可以慢慢查。原夫人向來行事穩重謹慎,不會胡來,你別胡思亂想。」
阿原撐著頭嘆道:「我也不想胡思亂想呀!但總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往外鑽,攔都攔不住。」
「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比如我自身吧,我常覺得我不是原清離,而是全不相干的另一個人。可母親給我的感覺,明明就是我母親,她當然也不會認錯女兒,我沒道理是別人。再比如最近的幾件案子,你爹遇害案,宮人落水案,甚至朱蝕案,以及我的案子,看起來各不相干,但我總覺得這幾個案子隱約有著什麼關聯。」
如果花生殼是跟真兇相關的某位所留,至少其中三樁案子有著某種關聯。
慕北湮凝視著她,許久方輕笑道:「你的確想得不少。不過那幾個案子,我也認為沒那麼簡單。謝岩、景辭他們沒空,我這閑散王爺陪你查吧!」
阿原胸口悶悶地抽疼了下,問道:「謝岩也是個閑散公子哥兒吧?景辭更是個需時時靜養的閑散侯爺。他們就這麼為一個遠方來的少女日日忙碌,忙得連跟我見面都沒空?」
「那個則笙郡主?」這些日子慕北湮忙於父親喪事,並未太過留意,費勁地回憶著,「是不是那天跟端侯一起祭拜的女子?我記得模樣很尋常。那長相氣度,比不上長樂公主,更比不上你。放心,他們倆都不瞎,看不上她的。」
阿原按著胸口嘆道:「謝岩未必瞎,但我總覺得景辭有點瞎。又或者,是我有點瞎吧?」
慕北湮失笑,「為什麼這麼說?」
阿原道:「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他的來歷,他的過去,還有他當日跟我的感情……我什麼都不知道,便已認定他是我的良人。如若不是,豈不是我瞎?傳出去得被人笑死。」
慕北湮收拾著卷宗,笑道:「沒事,他若戀上那個郡主,我便娶了你,不叫人笑你瞎。」
阿原白他一眼,「扯淡!」
慕北湮做了個鬼臉,「怎麼扯淡了?我雖沒權沒勢,但也沒爹沒娘,愛娶誰就能娶誰。到時咱倆愛怎麼玩兒便怎麼玩兒,拆了王府都沒人管!更妙的是,那些家當夠咱倆敗上一世了,只要他們打仗不打到京城裡來,往後的日子逍遙著呢!走了,趁著這會兒夜深無人,咱們先去見見言希吧!嗯,我還有個兄長,但他也管不了咱們的事兒。」
阿原聽他信口胡扯,不由啼笑皆非,忙擺手道:「他未必願意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他,還是算了吧!」
想起左言希因景辭喜歡她,便想著殺她,阿原便有些毛髮森然。若景辭變心喜歡上王則笙,不曉得左言希會不會想著去殺王則笙。
慕北湮也不追問,將阿原送出衙門,便提起那盒他們沒吃的夜宵,徑自走向刑部大牢。
看他熟門熟路,回京後應該早就暗中探望過了。如今他們在刑部查案,慕北湮當然會順路再去看看他的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