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夜談
「你說什麼?夏冬又被送回去了?」靜夜之中滿含怒意與驚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迴響沉悶而又磣人「這怎麼可能他們明明已經把這個賤人救出為什麼又要自投羅網地回去?」
「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按說我們的動作也不慢一得到蒙摯悄悄從獄中換人的消息之後便立即開始計劃而且最初的一切都很順利蔡荃接到密報馬上就前往天牢察看也親自審問了那個假犯人。他一向不是會悄悄掩事的人再說真犯走失他掩也掩不住。這時我再奏本上報皇上事情只要一鬧出來蔡荃失職的罪名輕不了他惱怒之下必會全力追查蒙摯。能進天牢探看夏冬的人並不多蒙摯的嫌疑就算不能坐實至少也很難洗清這兩個人要是翻了臉誰贏誰輸都對我們有利。可是……誰知事情竟會這麼巧夏冬居然就在今天被蒙摯給送回去了我們的眼線探聽不出他們是怎麼跟蔡荃解釋的總之現在天牢風平浪靜假犯被蒙摯帶走真犯又回到了牢中。如此情境之下你逼我向皇上告狀我能告什麼?」
「那聽范大人的意思是想退縮了?」「夏大人不是我想退縮現在對方的實力有多強你是知道的我雖然是御史奏報可以不經東宮直達天聽但說話總得有點兒影子才行。蒙摯自九安山護駕以來聖寵正隆夏冬如今又好端端呆在獄中沒什麼把柄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在昏黃的油燈下。夏江臉上光影跳動顯得有些猙獰。他注視著面前的中年人冷笑了數聲:「你怕什麼怕?暗箭最是難防。梅長蘇能在一兩年之內就連續扳倒太子和譽王靠得不就是暗中謀劃么?再說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你那些爛事的證據都在我手裡不幫我我就毀了你絕對不會手軟地。」
中年人咬了咬牙目光快顫動了數下。
「我掌握懸鏡司這麼些年。豈是如此容易就被擊垮的?」夏江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毫不放鬆「梅長蘇要真以為我已無還手之力那他地末路就不遠了。」
「話雖是這麼說我也相信這朝中為夏大人您效力的人不止我一個但要攻擊總得有個由頭原本以為抓到了夏冬這樁事偏偏結果又是這樣。所以依我之見。近期之內還是安靜些地好夏大人住在我這裡誰也不知道。來日方長嘛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夏江眸中閃過一縷寒光。他倒是相信自己來日方長。但對於宮中的老皇來日還有多少。那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憑著以前掌理懸鏡司時握住的把柄和人脈他隱身京城。在最危險的地方躲藏了這麼久為的可不是苟延殘喘何況就算他想喘也得喘地下去才行雖然他在眼前這位丞台御史的面前大放狠話可實際上由於夏冬的反水和夏秋的搖擺懸鏡司設在暗處的力量已經被掃蕩得差不多了現在尚保存著的那些聯絡起來也非常困難。朝中雖有幾個可以暗中控制的大臣但現在誰也不敢去面對東宮新太子如日中天的氣勢每每令夏江憤悶不已。當然如果能悄悄潛出國境逃得餘生夏江也不是非要與蕭景琰繼續為敵但數次潛逃數次被逼回的險境令他明白外面搜捕地嚴密程度顯然是不會在魚死與網破之間留出任何第三通道的。但要是繼續這樣毫無作為地淹留京城夏江又實在拿不準那些被他用把柄控制著的庇護傘們究竟還能在他頭上撐多久。
其實此時地夏江已如同被撈到了岸上的魚一樣若是不撲騰兩下就絕對逃不過慢慢渴死地結局所以他日夜煎慮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找到蕭景琰最致命地弱點能出一次手就出一次手至於行動本身是險還是穩現在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夏大人我這可是為你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范御史被夏江陰惻惻的神情弄得有些不安臉上地笑容十分僵硬「也許躲過這陣風頭情況就能轉好了……」
「范大人」夏江沒理會他的廢話抿著嘴角道「你不是說要抓些由頭么其實只要我們膽子大一些手段再厲辣一些抓證據並不難。因為……我知道證據在哪兒……」
「在……在哪
「在那個蘇宅里。」夏江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春獵時我本來已經去搜查過一次但那時梅長蘇去了九安山留守的人大概事先有所察覺象是個無人住的鬼宅子一樣讓我撲了個空。可是現在梅長蘇回來了那宅里大概又變得很熱鬧蕭景琰顯然是一步步在準備翻案了人證物證一定開始慢慢集中回京城能放在哪兒呢?東宮自然不方便還是放在梅長蘇這個祁王舊人那裡最為妥當。范大人只要我們能攻破蘇宅何愁拿不到蕭景琰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翻案的把柄?」
范呈湘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白駁道:「夏大人話是這樣說的可辦起來就沒這麼輕鬆了。蘇宅又不是在什麼荒涼之地要攻破它動靜小不了巡防營可是新太子使出來的人會不管?」
「那當然要找時機才行。」夏江冷笑數聲「你忘了再過五天就是我們這位新任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了。想想不知是陛下的性子急還是靜妃的性子急太皇太后的頭年喪服五月才除三年的平孝期還有差不多兩年結果呢來個什麼祭告太廟什麼聖靈降諭什麼大婚之儀後東宮分室。不得圓房的規程就定了……說到底走個過場罷了你們御史竟沒人彈劾……」
「夏大人。太子殿下已是第四輩了又非初婚。按制守喪一年祭告太廟求卜後是可以舉行婚典的就算是走過場好歹走過了怎麼彈劾啊?」
「我說說罷了。也沒逼著你非在這樁事上去惹他。可笑的是靜妃和蕭景琰平時好象一副溫恭孝順的樣子人家景寧公主也是第四輩也可以請旨去太廟占卜地人家女孩子兒年紀日長都沒有急著出嫁他們倒不願意安安份份守滿三年了?也不知在搶什麼時間趕著去投胎么?」
范呈湘瞟了夏江一眼沒有接話。
「閑話就不說了。單說大婚那天雖然被喪制所限只能辦半婚之典。但蕭景琰現在是什麼風頭?太子新立宮中以貴妃為尊。中書令是新娘的祖父。禮部尚書又是柳澄的堂弟這場面。怎麼都小不了。到時全城同歡上下同樂不比過年還熱鬧?巡防營那點人手早過去維持秩序去了蘇宅又不在婚轎巡遊地路線上誰顧得上它啊。」夏江的眉間盪過一陣殺氣嘴角狠狠地一抿「我還能召集些人手錢軍侯也是我地人你去替我聯絡他那裡有八百府兵只要夙夜出動以快狠為則靜悄悄吞一所民宅還不是易如反掌?」
范呈湘目光閃動顯然不似夏江這般有信心嚅嚅問道:「那要是失敗了呢?」
夏江冷言如冰地道:「我們已是背水一戰還能談什麼勝敗!」
范呈湘縮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痙攣了一下忙穩了穩自己的表情勉強笑道:「說的也是不冒一點險又怎麼能成大事。我看這樣好了反而還有幾天的時間夏大人你先策劃一下細節我也儘快與錢軍侯商討事先多做些準備自然也能添些把握。」
「那外面就辛苦范大人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夜已深沉我就先告辭了。」范呈湘打了兩聲哈哈慢慢走出暗室在外面將門細心關好這才沉思著走向自己地寢房。
「老爺怎麼這麼晚才回房?又去見那位夏大人了?」剛進入內室一個只穿著家常衫裙彎眉鳳眼的嬌俏女子便迎了上來為范呈湘寬衣。
「瑤珠你怎麼還沒睡啊?」
「老爺不回來妾身怎麼睡得著?」
范呈湘笑了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他與元配夫人感情淡漠大家別院各居最寵愛最信任的就是這名小妾瑤珠當日夏江半夜逃入他的寢室時瑤珠就在場故而有關夏江之事對她也沒多少可瞞的。
「老爺每次去見了那個夏大人出來後都神思憂慮實在讓妾身不安。雖然妾身是女流之輩但老爺如有煩難之事跟妾身說說也算是一種排解啊……」
「你哪裡知道」范呈湘往枕上一靠長嘆一聲「這個夏江越來越瘋了。他倒是背水一戰可我憑什麼要把家小性命前程富貴都拿給他去賭?」
「不是說……老爺有把柄在他手裡嗎?」
「沒錯是有把柄……」范呈湘眼眸沉沉地看著帳頂的團花慢慢道「不過我一直在想總這樣被他制著也不是一條活路也許我能將功補過從太子殿下那裡討一個恩赦呢……」
瑤珠靈動的雙眸一轉立即明白:「老爺的意思是說穩住夏江去東宮告以求戴罪立功?」
「還是你聰明」范呈湘伸指在她臉上彈了一下笑了笑「夏江是現在太子殿下最想得到的人如果我立下這個功不要說抹去舊罪運氣好地好能保住日後的前程只怕也有指望……」
「老爺……拿得准么?」
「現在的太子殿下已不象他當靖王時那樣不知變通了。我犯在夏江手裡地事不過是貪賄庇護了幾個兇犯而已早就過了七八年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如肯恩赦我立時便能拿住夏江這個心腹之患無論怎麼權衡他都不該拒絕的。」瑤珠眼波如水笑生雙靨柔聲道:「如真能象老爺所說地這樣那可太好了。這擔驚受怕地日子實在難熬老爺還是快些去東宮告的好。」
「你說地對我原來是求穩求平想收留這個瘟神兩日快些送走了的好雖知他逃不出去倒訛上了我。這日子確實熬不住了我已決定明日早朝後就去東宮求見太子殿下。」
「明日?「
「這樣的事宜早不宜遲明日就去。」
「老爺的決斷一定不會有錯。那就喝口安神湯早些歇息吧明日還有得折騰呢。」瑤珠說著起身去茶爐上端來煨著的湯碗餵給范呈湘喝了兩口扶他躺平輕輕為他打扇。
也許是心中作了決斷稍稍安寧也許是那安神湯的確有效不及一刻范呈湘便沉沉入睡。瑤珠等他鼾聲起時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低低叫了他兩聲見沒有回應立即放下扇子悄悄下了床裹起一件黑色披風身如魅影般飄閃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時間簡直不是我自己的了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小時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