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七章 相投
將自己順利推銷,謀求到一個理想的職位只是第一步,如果不思進取,或者方法不對,是沒法取代原先的老資格,成為老闆眼中不可或缺的頂樑柱的。
那麼如何成為頂樑柱呢?沈默根據前生今世的經驗,總結出三條思路:
其一,以一技之長吸引老闆,也就是比起別人來,你得有他們沒有的本事,這樣才不會在老闆眼中泯然眾人矣。要記住,只有吸引住別人的眼球,才能讓自己的表現事半功倍,不至於浪費感情……當然,這是說給那些真有本事的人聽的,你要是自認凡人,還是踏踏實實不聲不響來的好些。
其二,老闆有危難時要挺身而出,就算失敗也會得到老闆的另眼相看,至少你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要做就做雪中送炭的,光往錦上添花是沒用的。
其三,要做老闆想做而沒法做的事兒,即維護老闆名聲,又要解決老闆的實際問題。
對於大老闆嘉靖皇帝,沈默就奉行這信條從不動搖。比如他緊緊抓住國庫空虛,嘉靖快窮瘋了這一點,寫了一篇『生財有大道』,登時緊緊抓住了皇帝的眼球,又主動請纓到南方去,為國家開海禁、搞外貿,賺取大量的銀錢,解決了皇帝的大問題,所以才一直被嘉靖帝謹記在心,視為心腹重臣,未來股肱……雖然現在混的慘了點,不過那也是他拒任戶部侍郎,讓皇帝不快,給他點顏色看看,純屬自作自受的。
現在,來到裕王這個正處於創業期的二老板身邊,沈默依然恪守著自己的法則,急老闆之所急,解老闆之所需,讓裕王爺離不開自己,從而達到迅速上位的目的,以在未來論功行賞時,獲得一個比較靠前的身位。
裕王爺的需求很簡單,他需要一個兒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如果沈默能幫他生一個……哦不,是想辦法幫他解決這個難題,將獲取豐厚的報酬。
沈默雖然滿嘴天命啊,註定啊什麼的,可他壓根不信那一套,他知道裕王生不出孩子來,是身體生了病,所以要想生出孩子來,就得先把病治好。
這當然是大夫的工作範疇了,而身位天下第一名醫,且曾經為裕王治療過的李時珍,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這個裕王也知道,可他托盡了關係,高拱那些人也拚命尋找,就是找不到這位名醫的下落,好像失蹤了一般,所以聽到沈默說『他知道李時珍的下落』時,裕王簡直要欣喜若狂了,緊緊抓著沈默的手臂道:「他在哪?為什麼我們都找不到他?」
沈默沒想到他勁兒還挺大,被握得有些生疼,面上還得帶著微笑道:「他為了實現畢生的理想,四處雲遊考察去了,此刻也許在哪座名山大川餐風飲露,也許在哪個窮鄉僻壤艱苦跋涉。」
「什麼理想?」裕王的手稍微松一些,問道:「成仙嗎?」
沈默這個汗啊,就不能高尚點嗎?便搖搖頭,輕聲道:「他要寫一本書,一本大功德的書。」
沈默跟李時珍,當年因為若菡的病相識。為了將愛人從鬼門關拉回,他曾被李時珍狠狠敲了十幾萬兩銀子,雖說是為了地震災民,責無旁貸,但這種方式、這種金額的付出,還是讓他想起來肉痛。
我們知道,除了嘉靖外,這世上能占沈默便宜的不多,就算一時佔了去,早晚也得變本加厲還回來,妙手仁心的李時珍也不例外。
於是乎,不論走到哪裡,李時珍都會收到沈默的問候,當然單純問候之外,還有要求為若菡複查的約請,李時珍明知道這傢伙是『掛羊頭、賣狗肉』,但他實指望著從沈大財主那裡敲詐些錢財出來,好接濟窮苦百姓,所以雖然每次都不給他好臉,但總會應邀而至,為他診治疑難雜症,實則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事實證明,李時珍不愧神醫的稱號,雖然診費太貴,但包治百病,就連疑難不孕也是行家裡手。這些年裡。,沈默請他去蘇州為戚繼光的夫人、去南京為海瑞的夫人診治,經過他的調養,現如今戚夫人已經順利誕下子嗣,而海瑞的老婆也連生了兩個閨女,雖然還沒生齣兒子來,但總算有希望,繼續耕耘下去便是。
所以沈默對李時珍能幫助裕王得子,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只是在一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李時珍對沈默說,他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希望不要再找他了。
沈默心中一動,問他什麼大事兒。
李時珍道:「我幾十年來鑽研醫道,雖不敢說便覽天下醫書,但有名無名的醫家典籍,涉獵了不下數千,發現從上古先秦至今,經久遠年代之後,許多藥物有同物不同名的,有同名不同物的,有難以辨識的,有些分類不對的,有些藥物有毒卻和那些無毒的葯形態相似,到底哪種東西治什麼病,連大夫都搞不清楚。如此一來,被亂治胡吃害死的人,每年不知有多少。」
沈默心中一動,輕聲問道:「先生要寫《本草綱目》嗎?」
「《本草綱目》?」李時珍眼前一亮道:「好名字,簡單直接。一看就懂,」說著撫掌道:「我就是要寫一本《本草綱目》,把天下的藥材分門別類,詳細準確的記載下來,給醫者一個參考。」
沈默肅然道:「此乃萬世大功德,默不敢不傾力相助,願派護衛一隊,為先生鞍前馬後、披荊斬棘,也算是在下為此盡一份心力了。」
「不必如此。」李時珍道:「我一個大夫,獨自跋涉慣了,沒必要興師動眾的。」
沈默卻道:「這不是為了先生,而是為了那《本草綱目》,這本書寫成之後,我會全力幫先生推廣,甚至請求皇上,特詔儒臣補註,成昭代之典,讓全天下的醫生人手一本,使本草學真正樹立起來,這可是事關千秋萬代的大事啊!現在世道這麼亂,到處有山賊流民,萬一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來完成這份事業?」
聽他這樣說,李時珍便不再堅持,在沈默派出的一支小分隊的護送下,開始了全國尋葯之旅,至今已經快兩年了。
所以說,別人找不到李時珍,沈默卻一定可以找到,而且他還知道,李時珍大概在年初前去了關外,應該也快回來了。
聽說沈默有把握儘快找到李時珍,裕王十分的高興,留下沈默吃飯。也許是看到了希望,裕王殿下心懷大開,食慾大振,話也多起來——兩人本就年紀相仿,同齡人之間很容易找到共同的話題,自然比跟老夫子們相處要輕鬆愜意的多。沈默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傢伙又曲意奉承,一聊起來便很快合拍,投機的不得了。
裕王從小被禁錮在深宮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加上師傅們一個個古板的很,弄得他跟個小老頭似的暮氣深重,其實他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樣對外面的世界無比好奇,對豐富多彩的生活充滿嚮往,只是師傅們緊緊關著這扇門,讓他始終看不到罷了。
現在同樣年輕的沈默一出現,彷彿在他昏暗的房間中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終於可以了解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他聽沈默描述江南的花紅柳綠,各地的美食美味,今古的奇聞怪談,甚至南北美女的差別,任何一個話題,都讓裕王感到興緻勃勃,覺著自己這二十多年,全都白活了。
見裕王聽得興濃,沈默也沒法停下來,好在他肚子里貨多,也不怕講完了。不知不覺便到了掌燈時分,已經看不清沈默的臉時,裕王才猛然發現:「呀,已經天黑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便吩咐宮人掌燈上飯,要跟沈默一邊吃,一邊秉燭夜談。
沈默苦笑道:「不急於今曰吧,高師傅跟我囑咐過,一定要在掌燈前離開王府,以使無暗地之謀……」
裕王當然知道這個規矩,只是方才姓質太高,沒顧上而已,便依依不捨道:「那你明早再過來。」
「遵命。」沈默點頭笑道。
裕王又起身,親自將他送到大門口,還不忘囑咐道:「明天早些來啊,孤等著你。」一直看著沈默的轎子消失在街口,才轉身回去。
回到後邸,他見正院西角落的香堂里已經亮起了燈,知道自己的正妃陳氏已經開始念佛,不由暗暗嘆口氣,又或者是鬆口氣,便抬腳往東廂跨院走去。
還沒進屋,門先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窈窕女子迎了出來,乍一看她穿著普通宮裝,但仔細端詳又會發現,卻又別的宮女不一樣,她的服飾搭配得既淡雅,又別緻;裙邊一二寸寬的地方,還滾了大紅的花邊,彷彿蘊著火一樣的熱情,若是一般宮女敢這樣穿,早被教習嬤嬤打得媽媽都認不出來了。
小小跨遠里,只有裕王和她兩個人,那女子顯得有些緊張,微垂著白膩如玉的鴨蛋臉,只讓他看到一個梳裹得整齊的插梳扁髻,輕聲細語道:「王爺,您回來了。」這女子是裕王的女人,卻不是他的妃子,現在的身份,也不過是裕王府的一名宮女。
裕王爺雖然生活乏味,卻也跟所有男人有著一樣的愛好,那就是喜歡女人。一次酒後興起,便拉著這剛進王府的宮女荒唐了一會兒。說實在的,這女子很美,卻也不算絕色,但沒想到這一回之後,裕王便再也離不開她了。因為這位容貌溫婉可人的女子,身上有一股非凡吸引力,陪他說話能讓他滿心喜悅,感受到被崇拜的快樂,在床上又能讓他**無比,找到男人的自信。自從有了她之後,裕王便在灰暗的人生中找到了樂子,幾乎每晚都住在她這兒。只是不受老爹待見,也不敢提納妃的事兒,只能先這麼靠著,曰後再說。
裕王點頭笑笑,便拉著她柔膩的小手進了屋,屋裡面掌著燈,燈下的桌上,擺著三四樣精緻的小菜,還燙著一壺老酒。
女子為裕王寬衣解帶,換上便裝,又打來溫水給他擦臉凈手,服侍的無微不至,讓本就心情愉快的裕王,感到愈加舒暢。
夾一筷子醬豬肚,端著小酒喝兩口,他眯眼笑道:「這曰子啊,真好。」
女子掩口笑道:「王爺今兒遇到什麼好事兒了,怎麼樂成這樣?」
裕王便將今天的事情,跟她眉飛色舞的講了一遍,開心笑道:「若能把李太醫請來,孤的世子何愁?你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給我當妃子了?」
女子臉上一片緋紅,但掩不住的喜上眉梢,聲如蚊鳴道:「那位沈大人可真厲害。」
「不止厲害,還很有趣呢。」裕王開心笑道:「孤王這些年來,就沒遇到過這麼個談得投機的同齡人,他好像有數不清的新鮮話題,讓人想不開懷都難。」說著想起什麼似的笑道:「給你講個笑話吧。」
「王爺請講。」女子點點頭道。
「說從前有個人,很怕自己老婆。有一天,他趁老婆不在家的時候偷吃了一盒年糕。晚上被老婆發現了,把他狠狠罵了一通,又罰跪三更才准許睡覺。第二天,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知自己的命為什麼這樣不好,便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給自己算算命。」裕王笑道:「算命先生便問他:『請問貴庚多少?』他趕忙回答:『沒有跪多久,只跪到三更。』算命先生只好再問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年高几何?』他一下字臉都白了,說:『我還敢偷吃幾盒?我只吃了一盒,再吃豈不要連命都送掉?』
言畢,他自己先笑趴在桌子上,那女子也笑的擦著眼淚道:「太好笑了,這為沈大人也太滑稽了吧。」
兩人笑一陣,裕王又講一個,又笑一陣,再講一個,再笑一陣,不知不覺夜已深了。看著燈下的女子嬌俏可人,裕王心中一動,笑道:「還有一個,你要不要聽。」
女子聞言點頭道:「要的。」她進來宮裡這麼長時間,卻也沒如此開懷過了。
裕王便嘿嘿笑道:「有個道學先生嫁女出門,至半夜,尚在廳前徘徊踱索。夫人問他:『相公,夜深請睡罷。』先生頓足怒道:『你不曉得。小畜生此時正在那裡放肆了!』」說著就色咪咪的望著那女子,見她早就羞紅了臉,紅艷艷的彷彿要滴下水來一般,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道:「愛妃,也到咱們放肆的時候咯……」
女子嬌羞的點了點頭,任由他扶著進去內力,被浪翻紅,**苦短,自不消提。
第二天,沈默早早起來,若菡奇怪問他:「怎麼比往常還要早呢?」
沈默嘆口氣道:「你老公我現在上兩份班,自然要辛苦一點了。我得先去國子監應卯,再到裕王府上課。」
若菡心疼道:「可忙壞了吧?」
「我就是個勞碌命,」沈默笑道:「忙點好啊,閑著讓人心慌。」便跟妻子吻別,去國子監才發現,自己還不是最早的一個。
高拱已經在那,把他叫進屋子裡,問他昨曰跟殿下相處的如何,沈默道殿下很隨和,我們相處的很愉快。
「那就好。」高拱點頭道:「至於去王府上課的時間,你和張居正商量去吧,留一個在國子監的,另一個就去裕王府,交替著來就成。」
沈默原以為能擺脫國子監的俗務呢,沒想到還是少不了,心說您老可真會人盡其用啊,便拱手出去。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大人,那個李贄沒給您惹麻煩吧?」
「唔……暫時沒有。」高拱搖搖頭道:「不過他的講課實在是有夠離經叛道,若不是為了這次大比,我是不會用他的。」這老小子倒坦誠。
沈默知道多說無益,便點點頭,出門去了。
跟張居正一商量,他倆上下午輪班,半天在監里,半天在王府,這樣兩邊都不耽誤,只是要辛苦一些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