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 斗呂 (上)
當著李縣令的面,呂縣令也不好太拿喬,鎮一鎮沈默便開腔道:「你來所為何事啊?」
「回稟大人。」沈默拱手恭聲道:「王大官人帶學生來領回我那兄弟姚長子。」
「姚長子是在這裡不假。」呂縣令面無表情道:「但你們相約比試三次,這才剛剛兩次,似乎還不能算你贏了吧?」
沈默心中冷笑:『原來是這孫子連折兩陣,心裡不爽,想要找回場子。』剛想說話,便聽一邊的李縣令道:「賢弟,你未免越俎代庖了吧?那王貴發都已經認輸了,怎麼還不算沈默贏?」
呂縣令皮笑肉不笑道:「老哥別急,您可以讓沈默拿出當初簽訂的文書,上面可有提前認輸一說?」
文書上當然沒有這一條!比試就是為了分輸贏,既然有人已經認輸,還要文書幹什麼?現在呂縣令拿文書說事,分明是**裸的以權欺人!
總掛在沈默嘴角的淡淡微笑不見了,他只覺胸中一陣氣血翻騰,雙拳緊緊攥起,小白臉也變成了大黑臉,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李縣令以為沈默快要氣瘋了,怕他做出什麼悔恨終生的事情,趕緊勸解道:「沈默,快給呂縣令賠個不是,他是跟你開玩笑,嫌你禮數不足呢……」
「本官沒有開玩笑。」呂縣令年青得志,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哪能咽得下這口氣?他立意要扳回這一場,根本不給李雲舉這老前輩、老匹夫的面子。
李縣令氣得雙手直搓道:「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呵呵……老前輩稍安勿躁。」呂縣令乾笑道:「如果沈默給本官磕頭賠禮,輸贏也就無所謂了。」
「你這是背信棄義!」李縣令也上來真火了,一拍桌子道:「呂竇印,你現在就給我放人,不然咱們就去知府大人那裡評理去,看看在紹興城不是你能說了算!」
「知府大人去省里了。」呂縣令冷笑道:「五天之內是回不來,嘖嘖,五天呢……」五天足夠姚長子死去活來好幾回了。
「你……」李縣令氣得直翻白眼,雙手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就在氣氛越來越僵持時,沈默站出來了,他先朝李縣令深施一禮,沉聲道:「感謝大人回護之恩,學生銘感五內。既然呂大人不服氣,學生讓他服氣就是。」他就像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平靜中蘊藏著憤怒。朝呂縣令一拱手道:「您儘管划出個道道來,學生接著就是!」他當然明白在弱勢時『戒急用忍』應當的道理,但他現在只想說一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好小子!夠囂張!」一個小小童生如此說話,呂縣令頗有些接受不了,心道:『論起狂妄來,跟徐渭卻是有一拼罷了。』
李縣令卻覺著十分舒坦,長吁口氣道:「罷了罷了,年青人的事情年青人解決吧,我老頭子就做個仲裁,誰也不許再耍賴!」
『這個倚老賣老的老棺材瓤子!』一番話險些把呂縣令的鼻子都氣歪了。什麼叫『年青人』的事情?這不是把本官跟個嘴上沒毛的小子相提並論了嗎?什麼叫再耍賴?這不分明數落我方才耍賴嗎?偏偏在天命之年的老李頭面前,他確實是個年青人;他也確實剛耍過賴,根本沒法辯駁,只能悶哼一聲,偏過頭去道:「拿上來吧!」
後艙門帘一掀,那山陰侯縣丞端上來一個托盤,盤上放著個上次那種透明琉璃瓶,裡面似乎還有個制錢。
呂縣令拿過那瓶,裡面的制錢便懸空了。沈默定睛一看,原來這瓶子里有一根細線,細線的一頭拴著那制錢,另一頭連著瓶塞,塞子已經把瓶子完全密封起來。
這時呂縣令冷笑道:「看你又是瓶中鍍金,又是河中除樹,看起來很有本事的樣子。你要是真有本事,能不能別打破瓶子,不去掉瓶塞,把瓶中的棉線弄斷嗎?」
「這算什麼本事?」沈默淡淡一笑道:「我可以自始至終不碰瓶子一下,便將線弄斷。」
「怎麼可能?」呂縣令不信道:「除非你也像陶真人那樣,有神仙方術。」當今聖上好齋醮,修玄道,對道士也是出奇的好。而那陶真人仲文,便是當今天下牛鼻子的首領,向來被老百姓看作能呼風喚雨的神仙人物,即使呂縣令這種讀書人也不能免俗。
「學生乃是聖人門生,只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沈默搖頭道:「可我就是有辦法。」
呂縣令不信道:「你若是弄不斷,本官可不放人。」
「學生若是弄斷了呢?」沈默微笑問道。
「那我不但放人,還給李大人和你擺酒賠罪!」呂縣令一拍桌子道。
「一言為定!」
「概不反悔!」
雙方諾成,沈默的目光便在房間內尋索,想找到一樣符合心意的器具。
李知縣見他視線飄忽不定,以為沈默心裡沒底,不由關切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沈默突然瞄見牆角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被當做花瓶擺設在那裡。便恭聲笑道:「學生想取用一下那個瓶子。」
「只管拿去。」呂縣令一揮手,侯縣丞便花束拔掉,將那瓶子遞給沈默。
看到那溜圓的瓶肚,沈默心中一喜,笑道:「一事不煩二主,麻煩侯大人再舀一瓢清水來。」
侯縣丞點點頭,便去後艙用瓢舀了些清水過來。
沈默先將瓶內洗涮乾淨,再用清水倒滿,微笑道:「請諸位大人移步甲板。」
眾人十分好奇他要作甚,便順從出了船艙。當然那個裝銅錢的瓶子也被帶了出來。
附近本來要散去的大小船隻,一看有熱鬧,呼啦一聲又湊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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