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年難過(下)
玉珠哭的可憐。雪珠雖然還不大懂事,可是嫁到黃家去要做什麼她是看得見的。那些表嫂們要侍奉兩層婆婆,還要輪值督廚,一人只得一個婆子一個使女服侍,差不多的事都要自己動手,還要做自己那一房的衣裳鞋襪,等閑不得出門。最苦的是手裡都沒有錢,想買點什麼還要問丈夫討要,要看婆婆臉色。這種鄉下地主家兒媳婦的日子,若是沒有得比較,她們還不覺得難過。可是現放著她們自己的娘是極讓黃家表嫂們羨慕的榜樣,祖母是不要娘立規矩的,娘的日子過的不要太快活。
孩子們的衣裳鞋襪什麼的,祖母和姑姑不聲不響就替她們打理好了,她們兩個的學費一年幾百兩,極少要念三四年,光學費就足夠她們姐妹兩個打兩副最體面的陪嫁,銀子全是祖父祖母掏,大事小事何消她爹娘煩神過?小姑姑還把自己的陪嫁勻給她們了,哪怕爹娘一文錢也不給她們添,她們的嫁妝也足夠體面,嫁給家世相當的人家足夠了,她們過和娘一樣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麼要嫁回外婆家去!雪珠想到表嫂們的苦,輕輕扯著小姑姑的衣袖,也哭起來。
怎麼就哭起來了?英華愣了好大一會,哭笑不得,把兩個侄女兒哄到第一進東邊的書房裡坐。書房向陽的那邊大窗戶上貼著雪白的窗紙,太陽照進來又亮又暖和。地下還擺著一個銅火盆,通紅的炭邊還有個架子,架子上頓著一隻銅壺,壺裡的熱湯冒著熱氣呢。英華把兩個侄女讓到火盆邊坐下,叫人打水來與她們洗臉,安慰她們:「你們的爹爹不是也不樂意把你們許回外婆家嗎?他不樂意,你娘說了不算的。」
「可是……」玉珠吞吞吐吐的說:「爹最聽太外婆的話,太外婆要是發話讓我們嫁回去,爹一定會聽的。」
「別怕。」英華給抽泣的雪珠擦眼淚,「咱們多能幹哪,你們的爹爹捨不得的。」
「娘都和爹吵架了,非要把我們許回外婆家。姑姑,我不要。」雪珠一邊抽泣一邊說:「我不要做鄉下地主婆,一輩子困在二門以內不得見人,太苦了。」
「不會的,不會的。」英華拍雪珠的背,笑道:「等一會小姑姑送你們回去,就去勸一勸嫂嫂好不好?要過年了,眼睛哭腫了怎麼走親戚呢?」
雪珠極是聽話,就不哭了。杏仁帶她到一邊去重給她洗臉,替她梳頭。王姑太太婆媳兩個被淑琴的娘家接回去暫住,李知遠公中送的禮和送陳家是一樣的。但是英華心中很是敬愛她這個姑母,有心再送點什麼給她老人家,方才正在思量呢,她就和玉珠閑話,問她:「你們學裡教送禮沒有?」
玉珠點點頭,道:「教了。小姑姑可是要打點送誰的禮?」
「送姑祖母啊。」英華故意裝為難的樣子說:「可是姑祖母現在住在文才舅母娘家,這個禮就不大好送了呀。」
「文才表舅中了進士,為何還要讓姑祖母住到別人家去?他就不曾買房置地?」雪珠不解,她爹還沒中進士呢,得官就整日琢磨著要買大房子了,文才表舅是結結實實的進士,更該買房住才是。
「呃,你們表舅才中進士,做官不久,怕是沒有多少錢。姑祖母說等他來家讓他自己張羅。」英華不好說姑太太其實是怕置房產張家會來找麻煩,只好給文才找個現成的理由。
「給姑母和舅母送兩身新衣料,再有荷包拿一盒,小銀錠新銅錢什麼的一個荷包裡頭裝兩個。」玉珠一邊皺眉一邊想,因為小姑姑一直笑嘻嘻盯著她,她就解釋說:「姑祖母借住在親戚家,送吃食就不大好了。荷包多幾個,姑祖母在親戚家住著見人家小孩塞一個,大人孩子都高興是不是?」
英華含笑點頭,叫人取荷包來,又叫杏仁取鑰匙開箱子取一包各式花樣的小銀錠來。少時杏仁帶著人抬著一個小箱子進來,她自己摟著一大包銀錠,先把銀子擱在桌上,再把箱子擱到兩條長板凳上,開箱請英華看。
這個箱子裡頭分著許多格,按著顏色和形狀放著許多的荷包,材料和綉工都很不錯,擱店裡賣,差不多要賣四五百錢一個。送人絕對拿得出手。雪珠撿了一個大紅葫蘆形綉金蓮花的,拿在手裡翻看,贊:「這個繡的真好,底下墊了絲絮呢,花骨朵跟真的似的。」
英華笑道:「你們幫我幹活,我送你們一人六個,你們送同窗好耍。喏,先把你們喜歡的挑出來擱一邊,再取那個書架上的兩個大錦盒來,一個盒裡放二十四個。」
玉珠羞答答還要推辭,雪珠已經歡呼一聲,摟著小姑姑親親熱熱道謝,飛了。英華樂呵呵看著她們兩個,極是疼愛。
黃氏前前後後生了五個孩兒,一來孩子多兒子為重,二來玉珠略大些她日子就開始不大好過了,她分在兩個女兒身上的疼愛真心不多。玉珠就不記得她娘似姑姑這樣嬌慣過她們姐妹,得姑姑這樣疼愛的目光一掃,玉珠心裡又是酸又是甜,走到英華身邊貼著姑姑的肩,輕聲說:「姑姑!」
英華其實心裡也憐她們。爹不靠譜娘也不靠譜,這兩個小人兒也會看人臉色說話,人對她們好也曉得感激,甚是懂事,在學裡還曉得用功讀書,其實也不容易。英華拍拍她,笑道:「我們王家的女孩兒,不作興隨便哭的。要是有人欺負你,能上拳頭就上拳頭,估計上拳頭打不贏,先認個輸,回頭多喊幾個人揍他找回來就是!」說著還捏拳頭給侄女看,「有事自己上,不許找大人幫忙哦。姑姑從前在女學裡,一個月極少也要打三回架,先生捉不住我!」
玉珠撲哧笑出聲來,英華把她推到箱子邊揀荷包。
杏仁又去取了幾串當十的新銅錢並一卷新紅繩,就用一個新的圓竹匾端了進來,錢串子上還擱著一柄銀剪刀。她把竹匾朝邊桌上一擱,就把系錢的繩子剪掉了,嘩啦啦滿室都是銅錢響。玉珠揀夠荷包,把那個錦盒擱到一邊,就走過來幫杏仁的忙。她看杏仁十個錢串一串打結,她就默默的把錢摟一摟,數十個疊一疊擱在杏仁手邊。
雪珠把錦盒放好,擠不上就有些著急了,英華抿著嘴兒笑,沖她招手,示意她來幫著分小銀錠。她就看書架底下擱著一個荷葉邊的木盤,跑過去取來,幫著把那包小銀錠都倒盤裡。一邊是銅錢嘩啦啦響,一邊是碎銀子嘩啦啦響。
英華就手把才揀好的荷包倒在盤子里,就把那個空錦盒擱在邊上,取了一個荷包,數四個小銀錠塞進去,示意雪珠照做。雪珠還是小孩子脾氣,數銀子分錢這種事做起來十分的過癮,塞好一個荷包,就跑去那邊朝荷包里塞一串銅錢,再把荷包端端正正擱在錦盒裡。等到四十八個荷包裝完,她已經跑得滿頭是汗,玉珠把她拉到一邊,取手帕給她擦汗,說她:「快擦乾,出了汗回頭出門叫風一吹,怕是要著涼了。」
英華看著杏仁把兩個裝荷包的盒子理好,就叫杏仁取一盒走,喊林禽給姑太太和淑琴配兩身正月走親戚好穿的衣料,再搭一大盒杭州造的細巧點心,一大包雲片糕送過去。
她這邊桌上剩的銅錢,杏仁順手就連匾端出去了。倒是木盤裡的銀錠還剩下一大半。
英華就取了兩張紙,抓了兩大把包起來,笑道:「正月親戚裡頭來拜年的不少,有喊你們姑姑的,你們就與他們一兩個。姑姑不是白喊的呢。」玉珠本來還不肯要,叫英華一句姑姑不是白喊的,說得她張開的嘴又閉上了。雪珠調皮,把紙包接在手裡就喊了六七聲姑姑,樂得英華連聲答應。
杏仁出去又回來,拿來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包袱,把荷包什麼的都包起,打個小包遞給跟進來的三葉嫂子。一會兒功夫紅棗和小海棠都換好出門的衣裳過來,伴著英華回娘家去。
王耀祖兩口子吵架,王大官人在家呆不住,到西邊草堂藏書樓看書去了。兩個大的女孩兒去看姑姑,金聲帶著玉振在西邊園子里玩耍,順便連抱著小妹子蕊珠的奶娘都喊走了。黃氏一個人閑坐在東廂窗下,正悶呢。看見她兩個女孩兒左右擁著英華進來,她只說女兒看見爹娘吵架,喊姑姑來勸架的,忙站起來說:「這兩孩子,小姑姑身子重,天又冷,老遠的把姑姑喊回來做什麼!我和你們爹不過吵幾句嘴,又不是大事。」
吵嘴不是大事,把玉珠許回黃家才是大事。玉珠本來高高興興的,聽她娘這樣說話,眼圈一紅,低下頭就出去了。雪珠緊跟著也出去了,留下愣神的黃氏,對著笑眯眯的小姑子不曉得說什麼好。
英華也在心裡想著怎麼勸說嫂嫂。玉珠和雪珠的情況又和王耀宗不一樣。她二哥的婚事她娘不肯出頭,是怕姓柳的出頭主張那邊就吵事反對,反誤了她二哥的事。畢竟二嫂嫁進來,黃家是親娘舅,年節走動還要跟那邊打交道的,何苦讓二嫂夾在兩家中間為難呢。所以二哥的親事柳三娘不輕易張嘴。
auzw.com 玉珠和雪珠說親,嫁到誰家,王家都是正經娘家。黃家怎麼和王家鬧騰,都不會影響她們在婆家的生活,反倒是她們嫁回黃家去,肯定會受夾心氣。
「嫂嫂。玉珠姐妹兩個今日幫我裝荷包呢,我叫她們也給嫂嫂裝了幾個,嫂嫂正月回娘家拿去給孩子們玩罷。」英華示意小海棠把錦盒送上來。黃氏本來就為正月禮發愁,看到這麼一個沉甸甸的大錦盒在她面前打開,裡頭碼得整整齊齊三大排的荷包,每一個都揣得胖胖的,她取一個拉開抽繩看,裡頭裝著一串十個當十的大錢,金燦燦的極是招人喜歡,還有四個小銀錠,看著大小,差不多一個也重二錢。一個荷包連錢加銀錠一兩銀子差不多,別說送孩子,就是送大人這份禮都算不輕。這一盒荷包,省了她多少事!
黃氏立刻鬆了一口氣,把荷包收起,高高興興謝過英華,又謝她送來的香露,讓小姑子到窗邊曬太陽閑話。英華和她說話,慢慢繞到玉珠的親事上,問黃氏可有看中的人家。
黃氏一向是緊抱婆婆大腿的,就把她娘家爹娘的打算說與小姑子聽:「玉珠嫁過去,那頭親舅舅親舅母是公婆,一來丈夫打小相處的熟自然和氣,二來舅舅本來就疼愛她,做了兒媳只有更疼她,三來上頭還有親外公外婆守著,也不怕她受委曲。我也覺得這樣甚好,偏你大哥不肯。」
英華在心裡念阿米豆腐,大哥現在明白事理也不晚,這事堅決不能答應啊。黃氏說話完,帶著期待看著英華笑,指望她贊同,英華就笑問:「那邊親戚提起我娘,還是沒有好話罷?」
黃氏頗尷尬,苦笑道:「老人家年紀大了,性子就跟孩子似的,有點事總愛掛在嘴上說。」
「玉珠和雪珠都跟我娘極親近,我甚怕她們因為和我娘親近的緣故,在外婆家吃夾心氣呢。」英華不慌不忙,又樂呵呵道:「我猜大哥在黃外婆家想是受過夾心氣了,所以他捨不得侄女受氣呢。把玉珠嫁把不是姓黃的人家,她祖父是翰林,她爹是官,娘家門第也不算低,高的不敢說,找個和我們家差不多的人家不算難的。便是偶有拌嘴,或是受了氣,我們家誰都能替她出頭說話。嫁到黃家,我娘和我肯定只有迴避對不對?若是公爹也是考出來的,又做著官,女婿科舉不得出頭還能蔭官。玉珠嫁過去,最晚過十年八年就能跟著丈夫到任上去了。」英華看黃氏臉都變色,說話格外乾脆,「玉珠嫁回親舅舅家,再疼她愛她,她表兄過十年八年一定能做官?更何況玉珠在女學上學,學的是當家主母的本事。你要叫她在鄉下地主家裡,十幾房擠在一處住著,和十幾個小媳婦一塊侍奉公婆,一身本事都無用武之地,她心裡虧不虧?若是她丈夫考一輩子都不得出頭,你們心裡虧不虧?」
黃氏面色如土,甚想和小姑子翻臉,又強忍住了。
英華一步緊逼一步,又道:「我再說一句至勢利的話。金聲玉振極少還要讀十幾年的書才有望科舉。那個時候咱們家還有沒有人情給他們用,誰也說不準。便是他兩個有出息自己得出頭,做官也要有人幫他,一定有出息的女婿和懸在半空中拿不準有沒有出息的女婿,你挑哪一個?」
「黃家……也不見得就考不出進士來。」黃氏語氣很不好,英華這話就差直說黃家男人沒出息了。黃家確實沒有一個是考出頭的。黃家原來和王家一樣,都是曲池府平常的小地主,是她大伯本朝開國的時候捐了一個陳倉縣的典史,一步一步升上去的,然她大伯十幾年前升到工部水部員外郎就再也升不上去了,黃家後人科舉不成,都是走捐官的路子,說起來做官的也有七八個,然加一起也沒有一個進士受人敬重。
總的來說,黃家雖然有些門路,但是黃家人情黃家子弟用都不見得夠,若是想他們拉撥外姓人是不可能的。黃家其實有心求王翰林拉撥黃家子弟,可恨當初鬧的太過,他們拉不下來這個臉。黃家現在不如王家是事實,所以黃氏雖然惱小姑子說話直接,她說話也硬氣不起來,只軟軟的說:「其實,咱們家拉撥了這許多富春子弟,拉撥拉撥玉珠她幾個表兄也是順手的事。」
拉撥黃家人,想都不要想,英華避而不談,只笑道:「嫂嫂,娘家好,再找個好婆家,玉珠能過上比我們還要好的日子,你為什麼要讓她回頭去過小地主兒媳婦那種苦日子?」
黃氏心裡又覺得堵,又覺得英華說的有幾分道理,她皺著眉,欲言又止,再言又止。玉珠在門外偷聽好久,娘不作聲姑姑也不說話,她嚇著了,帶著妹子進來,跪在黃氏腳下,大聲說:「娘,女兒不要嫁回外婆家,表兄弟們不我和雪珠讀書是亂花錢!」
雪珠年紀小沒有玉珠有成府,直接就說:「我聽見表兄們說了,說我們交學費的那個錢,就該做陪嫁留著丈夫花用!」
「哎喲,人還沒有許嫁呢,就嫌棄學費貴陪嫁少了。」英華都氣樂了。
黃氏愣了好半日,只會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孩子不懂事,亂說的。」
「孩子天真淳樸哪裡會說這樣的話,八成是外人壞了心挑唆的。」英華甚是體貼,飛快的給嫂子遞板凳讓她下台階,「嫂子,你看,玉珠也不樂意,結親有意思嗎?」
黃氏仍然猶豫,黃家便是不夠好,可是有她親爹娘守著,對她女兒又能壞得到哪裡去。把玉珠許給不大熟的人家,就是平白把王家的好處給了外人,又不曉得人家對她女兒好不好。兩相比較自然是嫁回娘家更好。然英華和她說了這許多話,也像是很有道理的樣子,找個門當戶口對的人家,女婿有出息,女兒自然能過得好,還能拉撥娘家兄弟,聽上去也很美好。
黃氏愣在那裡,玉珠和雪珠一左一右抱著黃氏的膝長跪不起,英華就沖玉珠擠眼,教她哭,待玉珠哭出眼淚來,英華又摸著下巴裝摸鬍子,意思是叫她們去找王翰林。
玉珠就自己站起來,一邊哭一邊走一邊說:「我找爺爺去。」雪珠還抱著她娘在努力擠眼淚呢,玉珠都走到門口了,她才反應過來,拿手擋著眼睛跟著姐姐跑了。
英華咳了一聲,說:「嫂嫂,大哥也不樂意把玉珠嫁回黃家的,不然你兩個也吵不起來,玉珠也不會拉我回來勸架。嫂嫂,玉珠也大了,挑女婿的事大人也要幫她挑,也要她自己樂意,小兩口才過的和氣嘛。」
反正英華這個小姑子,軟話硬話正話反話夾在一塊今日全倒出來了,黃氏其實心裡也明白,繼母柳氏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姑子為人大方,不只待玉珠她們是真心好,便是待她吧,黃家提起柳三娘沒有一句好話,王耀祖從前完全是和婆婆對著干,可是做婆婆也沒有遷怒她和孩子們。英華今日說的話雖然不大好聽,其實也還是為玉珠著想,想來是玉珠去求她來說的。
做娘的雖然有心把她嫁回外婆家去,她自己不樂意,強扭的瓜不甜,又何苦來。黃氏嘆口氣,軟下來了,說:「她不樂意,就不許唄。可是,就是咱們曲池府,要再找她外婆這樣的人家,也不容易呢。」
「守著新京城近近的,多少王孫公子任我們玉珠挑!」王翰林來的神速,小老頭兒也不進門,就在院子里吼上了:「玉珠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你叫耀祖不許添亂!」說完掉頭又出去了。玉珠打著簾止讓妹子先進來,一邊一個摟著娘撒嬌,爭著說:「娘最好了,娘最疼我們了。」
黃氏被女兒們搖來搖去,幽怨的看著英華,英華笑著把雪珠摟懷裡,道:「你們兩個機靈鬼,白叫你們爹背黑鍋!」
玉珠和雪珠都笑起來,黃氏覺得丈夫背黑鍋很解氣,忍不住也笑起來了。英華便問玉珠:「你們女學教你們管田莊沒有?」
玉珠點頭,道:「有教,每次考試我都考頭名呢。」
英華便道:「既然如此,你外祖父新置的二十多頃地我就交把你管了。今年我還帶一帶你,明年全讓你管。走,到你們住的那屋裡去,我叫人把家裡的帳拿來給你看,你來算賦稅,看明年按排種些什麼。」
王耀祖被老子喊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好的,氣沖沖回來要找黃氏算帳,結果王大官人一鼓作氣衝進東廂,使女指指西廂,他的氣勢就再而衰,等他進了西廂,看到他妹子把他的二閨女摟坐在東頭一張長榻上,他的大女兒玉珠坐在一邊低著頭讀帳,跟她姑姑商量明年那塊田地種什麼合適,他娘子黃氏陪坐在另一邊,歪著頭也聽得津津有味,他那一肚子的惱火哎,就自己熄了,居然還點頭沖英華笑笑,說:「英華妹妹來家了?叫你嫂子沏碗好茶你吃。」說完居然自己出去了。
大年三十前一天,黃氏的親老子陪著黃家老太太,帶著一個十五六,一個十二三的孫子親自上門來提親。王翰林哼呀哈呀,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親舅舅兼岳父就看著王耀祖,耀祖就看著黃氏。黃氏都要哭出來了,結結巴巴背英華教她的話,說:「咱們家守著京城近近的,過一兩年多少王孫公子就在眼前,我們不著急,盡可以慢慢挑女婿。」
老黃被親生女兒這話氣了個仰倒。黃家老太太八十多的人了,指著外孫和孫女兒,罵他們:「如今翅膀長硬了?看不起人了?想著攀高枝了?若是沒有黃家,能有你們?玉珠和雪珠她們兩個,你許也得許,不許也得許!今日定親換婚書,正月就把玉珠給我嫁回黃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