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陸小千沒趕上末班車，錢包里只剩下一塊錢了，只能走回去，好在不是太遠，拉成直線的話也就七八站地。小千家裡不富裕，母親下崗，父親退休後給一個工廠看大門，一個月工資八百塊。加上下崗津貼，全家一個月的收入只有一千多塊錢，他當然捨不得打車回去。晚飯錢還是化梅付的，這也是小千今天感覺很沒面子的一件事。 小千覺得就這麼回家，讓父母看見不好。他走著走著看到了一間公共廁所，於是打算到公共廁所里去洗洗。大街上的這些公共廁所這兩年治理得不錯，很乾凈，不像他家衚衕口那個終日散發著惡臭的廁所。小千剛走到垃圾桶前，一個老人從兩個垃圾桶中間退了出來，兩個人撞到了一起，老人袋子里的破爛散落一地。 小千：對不起啊。 小千道了聲歉剛要進公共場所，被老人厲聲叫住了。 老人：對不起就完了？給我撿起來！ 小千：大爺，是您從裡面退出來撞到了我。 老人：就算是我撞到你，尊老愛幼的道理就不懂嗎？知道什麼是榮什麼是恥嗎？  小千：行行行了，您別說了我給您撿行嗎？ 小千嘆了口氣，非常不情願地俯身給老頭兒把破爛全撿了起來，放進了垃圾袋裡。老頭看著小千給撿東西，嘴裡還在不停地數落。 老人：中國這點優良傳統全讓你們給丟光了，年輕人，別整天就想著泡吧，蹦迪，唱卡拉 OK ，有空多……。 小千：大爺，撿完了，沒事了吧？ 小千說著轉身走進了公共廁所。真是喝涼水都塞牙。招誰惹誰了，一天先後被三撥人追，碰見兩撥人在犯罪，還被其中一撥人打得鼻青臉腫。這還不算完，連個撿破爛的都能數落我。倒霉透了，長這麼大沒這麼倒霉過。 人真是奇怪，有時候好多天不發生一件事，有時候一大堆事都發生在同一天。好事也就接受了，這要全是倒霉事，可是夠你一嗆。 小千走進了廁所，他沒有去看蜷縮在門後睡覺的黃眉大王，徑直來到鏡子前，望著自己那被打腫的臉，暗罵：這幫孫子，下手真狠！ 小千一邊清洗著傷口嘴裡邊念叨著：我一定是人類誕生以來最倒霉的一個人。還能找到比我更倒霉的人嗎？不可能，想找到一個比你更倒霉的人，那比找一個三條腿的人都難。怎麼著也該到頭了吧？再不到頭兒我就一頭碰死。 小千正念叨著，忽然從鏡子里看到了牆角的黃眉大王。此時黃眉大王夢到了一隻碩大的雞腿，抱在懷裡抱不動，金黃的，流油。小千認出了黃眉，心裡一緊，悄悄轉身，躡手躡腳地朝門口走去。 就在小千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門忽然被一個女人粗魯地推開了。這咣當一聲響把黃眉大王驚醒了，忙爬在地上四下尋找：雞腿，我的大雞腿…… 那女人看到小千，怔了一下：對不起，太著急走錯了。 黃眉大王聞聲抬起頭來，看到了小千。女人退了出去，小千僵在了那裡不敢動，他側面對著黃眉大王，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了一下黃眉大王，慢慢扭轉了腦袋，後腦勺對著黃眉大王，又試探著朝前走了一步。 黃眉大王咳嗽了一聲。小千忙停住，扭頭又回到了鏡子前，假裝洗臉。不留神又觸到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小千咬牙切齒地詛咒那個魯莽的女人：走錯了！咬死你！ 黃眉大王一拍小千的肩膀：我看你有點面熟啊？ 小千慢慢轉過身來，故意歪著嘴，齜著牙，一隻眼睛瞪著，一直眼睛眯縫著。假裝牛逼：認識我的人多了？你老幾啊？！ 黃眉大王仔細瞅著小千的臉，他不敢確定了：……認錯了，認錯了。 小千哼了一聲，八爪魚一樣橫著就走了出去。小千出了廁所之後又狂奔了起來，此時他完全忘了身上的疼痛。不料剛跑出一百多米，那撿破爛的老頭又從倆垃圾桶後退了出來，這次他被撞得不清，倆人一起跌出去幾米遠，老人口袋裡的破爛再次散落一地。小千顧不得朝廁所方向看，忙去扶老人：大爺您沒事吧？ 老人憤怒地望著那些易拉罐，嘶吼著：撿起來！ 小千放心了，看來老人沒被自己撞壞。小千正要俯身撿，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髒兮兮的腳，接著脖領子被黃眉大王揪了住。 黃眉：少廢話！……先請我吃頓飯！ 小千：……我就剩一塊錢了，坐車都不夠，哪有錢請你吃飯的？ 黃眉：上你家。 小千：我家？……那能帶你去嗎？ 黃眉：為什麼不能？ 小千：我爸在家呢？ 黃眉：你爸是什麼人？ 小千：我爸就是……我爸。 黃眉：跟你是什麼關係？ 小千：跟我……是我爸呀。我是他兒子，他是我爸。 黃眉：這麼說，是你爹。 小千：嗯……，也行，你說了算。 黃眉：你爹在家怎麼了？ 小千：我爹？厲害，會打人！ 黃眉：哦，那算了。 黃眉大王放棄了。那些沒說過會打人的都那麼厲害，這會打人的，自己一定應付不了。 小千忽然靈機一動：我帶你去個吃飯的地方。 黃眉：好啊，快走快走。 看著小千和黃眉大王走了出去，老人暴跳如雷：回來！你給我撿起來！尊老愛幼啊！全毀了！全毀到你們手裡了！…… 黃眉大王邊走邊問小千：傻妞到底在哪裡？ 小千：我真的沒見你的什麼傻妞！ 小千一直以為那個玩具娃娃是王天霸塞給他的，而且也沒把傻妞這兩個字和玩具娃娃聯繫在一起。 黃眉：你讓我翻翻。 小千：你翻。你隨便翻。 二人停了下來，黃眉在小千的包里翻了半天，當然他沒有翻到。 黃眉：等我吃飽了再說這事。走。 小千：我能不能悄悄地問一聲，你找那個陸小千，到底有什麼事？ 黃眉：你能幫我找到？ 小千：說不定。多個朋友多條路嗎。 黃眉：久聞陸小千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本大王十分傾慕，很想結交這樣一個朋友。 小千怔怔地望著黃眉，半天沒反應過來，這人腦子肯定有問題，可他為什麼就認準了陸小千這個名字了呢？他聽誰說的？ 黃眉大王：你認識嗎？  小千：我……幫你打聽打聽。你是怎麼知道他的？ 黃眉大王眼珠一轉，心說不能對誰都說實話：孫悟空你聽沒聽說過？ 小千：當然聽說過。 黃眉：孫悟空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曾經義結金蘭，他是齊天大聖，本大王是齊天二聖。   何藍、楚楚、游所為剛剛離開派出所，小千和黃眉大王走了過來。這個派出所距離小千家不遠，他很小就知道，十幾年來沒挪過地方。小千決定帶齊天二聖來這裡吃飯。 小千悄悄指著黃眉大王對警察說，這是個神經病，號稱孫悟空的結義兄弟，不知道闖了什麼禍，連特警都在抓他。今天上午我看見了，幾十個荷槍實彈的特警。 警察狐疑地望著黃眉大王，有點不信，一個神經病能弄出這麼大動靜來？ 警察：你真是孫悟空的結義兄弟？ 黃眉：是啊。孫悟空號稱齊天大聖，本大王是齊天二聖。 小千：我沒騙你們吧。 小千一口氣鬆了下來，對黃眉說：你跟他們去吃飯吧，我在外邊等你。 黃眉：這裡吃飯不花錢？ 警察：是啊。 黃眉：快給本大王弄點吃的，哎喲餓死我了！ 警察讓小千坐在楚楚坐過的那個位子上等著，他們帶著黃眉大王朝審訊流氓的那間屋走去。小千沒那麼聽話，黃眉大王進了那間屋之後，他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派出所，以比劉翔稍微慢點的速度發足狂奔而去。 接待小千和黃眉大王的那個警察沒戴帽子，因此黃眉大王一點沒多想。被帶到那間屋之後，一個戴著帽子的警察走了進來，看了看黃眉大王。黃眉大王心說不好，他知道，戴著這種帽子的人是專門跟他過不去的。果然，那倆警察出門之後，他聽到咯噔一聲，再拉門，拉不開了。 黃眉大王本可以變成煙從門縫裡飄出去，他變成黃煙之後被抽油煙機抽過，被吸塵器吸過，被公共汽車的排氣管子噴過，每次都嗆得咳嗽半天，他再不敢變煙了，他不知道外面有什麼東西在等著讓他倒霉。黃眉大王拉了拉窗戶，也拉不開。以他的本事，當然也可以破窗而出，但那樣勢必又鬧出很大動靜，而後被一群人追。黃眉大王打量著屋子，最後，目光落在們後那個手提袋上。 黃眉大王做夢也想不到，他追了一天拼了老命要找的傻妞此刻就在手提袋後面的陰影里，是手提袋擋住了他射向傻妞的視線。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費老鼻子勁追來追去追的東西，其實就在眼前，可就是看不見。連妖也未能免俗。 黃眉大王的手伸進了手提袋裡，拿出了一張白紙，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當兩名警察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速食麵走了進來的時候，黃眉大王已經沒了蹤影。人呢？跑了嗎？窗戶也沒開，門也上著鎖，從哪兒跑的呢？兩個警察正在納悶的時候，一張白紙從手提袋裡飄了出來，流著口水飄向門外，流著口水飄出了派出所。這張紙聞到了速食麵的香味，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知道一定很好吃。可是，這個地方太危險，不能為了一口吃的再惹那麼大麻煩。 那兩個警察在房間里四處尋找，沒找到黃眉大王，卻找到了一個玩具娃娃。那個玩具娃娃到了燈光下，喊了一聲，“吃飯了吃飯了。”然後放射出七彩光芒，並慢慢飄了起來。 那張紙流著口水飛向了半空，變回了黃眉大王原形。他在北京城的上空俯瞰著天安門、人民大會堂、國貿大廈和北海，那一條條馬路就像蚯蚓一樣，一輛輛飛奔的汽車就像一隻只甲殼蟲。忽然，他看到除了甲殼蟲之外，還有一直螞蟻也在飛奔。 黃眉大王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他是誰來，因為除了甲殼蟲之外，整座城市只有那一隻螞蟻在飛奔。於是黃眉大王一猛子扎了下去。吃飯的事先放一邊，傻妞在他身上，就算不在他身上，他也一定知道在哪裡，而且，說不定他還真的知道陸小千在哪裡。所以，這個人是一定不能讓他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