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許半夏聽得出高躍進在尋她開心,雖然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無論在心機上和身家上差高躍進幾個檔次,但那也容不得別人諷刺取笑她,不得不展開笑臉,笑嘻嘻地反擊道:「高先生文化程度真高,我被您剛才說的那些可以進教科書的話給擊暈了。」
高躍進「噗」地一聲笑出來,被香煙狠狠地嗆了幾口。許半夏雙手插在褲兜里,還是笑嘻嘻地看著狂咳的高躍進道:「人最容易被自己喜歡的東西陷害。」行動挑釁過來有拳頭,言語挑釁過來有回諷,許半夏怎麼可能給人太佔了便宜去,何況高躍進正想著要塞女兒給她調教呢。但見高躍進咳得狼狽,眼淚鼻涕的,這才掏出紙巾遞給他。「高先生看來與這塊地犯沖,這下我放心了,你再不敢打這塊海塗的主意了。」
高躍進給咳得說不出話來,只有鬱悶地拿手指指許半夏,一直到進了辦公室喝了水,才緩過來。高辛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感覺她爸是吃了虧。她心裡竟然覺得很好,自己除了出逃失蹤才能搞得她爸沒脾氣,別的什麼時候都是看見她爸沒脾氣。沒想到胖子出去一會兒就把她老爸搞得面如豬肝很沒脾氣地回來,真是解氣,替媽媽出氣。
許半夏看高躍進不咳了,這才又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高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高躍進被她搞得很尷尬,這麼大身份的人在個胖呼呼的小女孩面前搞得那麼狼狽,幾年來還是第一次,不過好在許半夏的話還有點分寸,只是要好好想想才體味得到其中的暗諷,自己心裡都覺得好笑得很,所以生不起氣來,笑道:「你少跟我裝傻,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許半夏還是笑嘻嘻地道:「可是我很講道義的,沒有落井下石,沒趁你說不出話的時候連珠炮似的損你,否則還不鬱悶死你。」
高辛夷立刻插話道:「胖子,幹得好,唯一遺憾是不應該對他講道義。」連個爸爸都不稱呼。
許半夏當然知道高辛夷為什麼這麼損她爸,但為免高躍進真的尷尬至惱羞成怒,只得裝錯愕地道:「不會吧,都說女生外向,你這還沒嫁出去呢,就成潑出去的水啦?」
高躍進當然不會把他的尷尬露出來,只是笑道:「她要潑出去也只能隨他,我們當父母的一生一世都是欠孩子的。」邊說,邊嚴肅地看看高辛夷,高辛夷自然是撇撇嘴,扭過身去不理。「小許啊,春節過後,我想請你們公司的人吃飯,感謝你們在她蹺家期間對她的照顧。而且以後看來還得請你繼續照顧她。」
想到要請全公司的人吃飯,就不可能不遇到童驍騎,他與高辛夷這兩人又都是不善於偽裝的,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萬一給高躍進看出來,很可能就得棒打鴛鴦了。只得偽作誠懇地道:「高先生,我想這就不要了,辛夷的身份我看還是控制在少數人知道的範圍內比較好,否則辛夷有了特殊地位,對她往後開心地融入我們當中有障礙。」
高躍進聽了有理,原先女兒進他的公司工作,待遇就像小公主似的,周圍的馬屁精只會哄著她玩,哄得她開心,哪裡還可能學到什麼,反而學得飛揚跋扈了。在許半夏公司里,大家都只當她是路邊撿來的野貓,她才可能從底層做起,起碼逐漸知道做人。便點頭對許半夏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今天喉嚨難受,不多說,改天我另外約你出來聊天。辛夷,你以後就跟著小許做事吧,工資問爸爸拿。」
許半夏故意道:「高先生,你不知道野貓是逢父必反的,你不說的話,只要不管著她,她肯定是每天來我這兒報到的,你這一說,她還來不來我就不確定了。野貓,是不是?」許半夏只是不想給高躍進太順利的感覺,免得被他誤會她有什麼企圖。她當然也想有點企圖,最好高躍進能在資金上以後多幫幫她,但想到這麼利用兄弟媳婦有點不妥,所以只能忍痛不提這茬。
高躍進卻是聞言一驚,許半夏說得沒錯,辛夷還真是逢父必反的,這要錯失了這個機會,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種辛夷喜歡去,又能鍛煉她,又不是男人做老闆,可能挖空心思先佔了他女兒便宜的地方,一時緊張地看向女兒。沒想到女兒反而比他還心急,跳著腳道:「死胖子,誰說不來的,我要來你趕都趕不走。」
高躍進這才鬆了口氣,所謂患難見真情,按辛夷的說法,她是在出走的情況下被許半夏撿的,看辛夷這麼喜歡跟著許半夏,說明這人以前沒慢待他女兒,那知道他女兒的身份後,只有更不會慢待,所以心裡很放心把女兒放在許半夏這兒,不過他心裡也明白,既然身份已經明了,他少不得得提供許半夏一些什麼好處,否則說不過去,人家沒義務幫他訓練女兒。
一時皆大歡喜。
第十五章
許半夏因為高躍進那句話,以為他在高辛夷初十上班前一定會抽時間單獨約見她一下,一方面商量他女兒的培養事宜,一方面提出給予些許合理資助。許半夏覺得只要自己不主動去利用兄弟與兄弟媳婦的感情,至於高躍進自己送上來的好處,那她也不會狷介的拒絕,她會笑納,不過會對兄弟開誠布公地交待了。
可是一直到正月初九,上班前的最後一天休息,高躍進還沒聯繫她,電話倒是有一個,不過是來確認上班時間,然後關心一下她那些賠錢貨開春的行情如何。許半夏疑惑,高躍進究竟是覺得別人為他效勞是理所當然呢,還是貓捉老鼠一般地引而不發,等待她許半夏年輕氣盛先發制人,而後他見招拆招以老辣手段後法制人?如果是前者,那也隨他了,反正本來對高辛夷好就沒圖什麼,只想幫著兄弟賺個老婆回來。如果是後者,哼哼,許半夏的好勝心此起彼伏,腦子裡冒出很多想法。
初十,保姆恢復上班,許半夏又帶上漂染跑步,路遇老蘇背著她上回裝醬肘子給他的雙肩包在她前面跑。許半夏眼看距離遙遠,只得指使漂染:「漂染,上去咬住老蘇。」漂染立刻就像聽得懂似的如飛箭般竄出,直撲老蘇。清晨馬路寂靜,漂染雖然跑得輕快,還是被老蘇察覺,才一回頭,就見漂染和身撲上。漂染現在已經不小,一撲之力非同小可,老蘇結結實實地倒退若干步,才一個馬步站穩了。見漂染如見胖子,老蘇驚喜的倒退回來迎接胖子。「胖子,春節你都沒出來跑步啊。」
許半夏有點吃驚,該不會老蘇春節幾天一直背著背上的東西早上出來等候她吧,又想起初三那天在自家小區門口看見老蘇等人那件事,不由問道:「老蘇,你這背上的東西是給我的嗎?」
老蘇很開心地笑道:「是啊,因為我春節要值班,回不去四川老家,我爸媽只好過來我這兒跟我一起過,我弟弟一放假也來了我這兒。我叫我爸媽多做一些臘肉臘腸給你,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可是你春節前到現在,一天都沒來露面,我去你們小區門口等都沒等到,我估計你是出去旅遊了。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許半夏這才很內疚地想到,原來那天老蘇天寒地凍地等在自家小區門口還真是在等她。「老蘇,我今年手頭很緊,沒出去旅遊,以往春節都是在外面過的,今年我選擇冬眠,幾乎沒怎麼出來過,也就初三出來一次,還看見你等在小區門口,我還以為你在等誰,沒好意思叫你,真很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後悔那天沒有叫你了,你不知道這春節十天餓得我夠嗆,可是四川自製美味臘腸卻又等著找我。」反正在老蘇面前她一直就不是好東西,跟老蘇說話她存的心眼也就只有怎麼捉弄老蘇,所以初三的事不需隱瞞,照直說來。「老蘇,給我聞聞那香味。」
老蘇果然不以為忤,轉過背微蹲下來給許半夏聞,一邊道:「胖子,我怎麼初三那天等了那麼久就沒見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許半夏只管把頭鑽在包里大聞特聞,對老蘇的話聽而不聞,好一會兒才滿足地鑽出來,道:「我等下回去就叫保姆做。老蘇,真香,你爸媽真好。對了,老蘇,給我一個電話,我一個兄弟最近老是身體不好,面黃肌瘦的,我什麼時候帶他過去你那兒看看,你幫我找個好一點的對症的醫生,負責一點的,我就不信病因會查不出來。你報給我號碼吧。」一邊掏出手機,記錄下老蘇報出的號碼。
老蘇看著許半夏的白胖手指在小巧的手機按鈕上操作,心裡很想把這手拿過來,握在自己的粗黑大掌中,咽了咽口水忍住,自己不去招惹胖子,胖子都會搞得他噎死,這要招惹得她不愉快,還不給胖子揍死?可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胖子,你父母呢?都沒聽你說春節和他們一起過。」
許半夏頭也不抬地道:「我沒父母,我不知有沒跟你說起過,我媽是在生我的時候死的。」
老蘇一聽,還以為許半夏父母雙亡,忙歉疚地道:「很抱歉。」
許半夏眼睛一翻,道:「別假惺惺,問一下又沒什麼。告訴你,我姓許,為了與別的胖子有所區別,你可以叫我許胖子。不許叫我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字,我最討厭我的名字。別人隨便他們叫,但我的朋友都不行,所以我暫時不跟你說名字。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住那個小區的?」
一聽許胖子把他歸到朋友堆里,老蘇受寵若驚,忙道:「好,我以後還是叫你胖子。我在想你回去的那條路上只有一個小區,雖然有幾個門,但我想碰碰運氣。胖子,你是不是有車?否則怎麼可能你看見我,我沒看見你?」
許半夏笑嘻嘻地道:「老蘇,說你笨呢,可你有時候又很聰明,可說你聰明呢,我懷疑你又很笨地挨了人家的欺負,大年夜和初一晚上連著值夜班,所以才會初三白天有時間來找我。」
老蘇被許半夏說得臉色發紅,好半天才道:「你說,人家都是有家有口的,老婆孩子等著他們。我……」
許半夏「呸」地一聲,打斷老蘇的話,「人家有家有口,你就沒有?你父母還是老遠地從四川趕來的呢,他們特意來看你,你連個年夜飯都不能與他們吃,這算什麼鳥道理?人家一家三口天天拱在一起,弄不好還天天吵架,外面彩旗飄飄,怎麼到值班時候都那麼親了?就你和父母不親嗎?笨,我被你氣死了。」
老蘇無奈地看著許胖子翻著眼白不理他,不過他心裡又很高興,胖子這是替他著想呢。許半夏則是不高興再理老蘇,因為她最知道,笨人是無可救藥的。但心裡卻在想,也就只有這種笨人,才會大過年的跑出來等她給她送臘腸。看著老蘇背著一袋臘肉臘腸又心軟了,再說老蘇很負責地把她送到她的小區門口,才把包交給她,一掂,很重,想到這是他爸媽從四川背來,心裡更是感動。張開雙臂給正在喋喋不休介紹臘肉做法的老蘇一個大熊抱,在老蘇驚得頭髮都豎起來的當兒就拎著包離開了。教了她她也學不會,反正保姆知道怎麼料理。
可憐的老蘇站在原地發了好久的呆,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不過老蘇好開心,一天都對所有人春風滿面。不過排班的醫生一見老蘇心情這麼好,偷偷多安排他夜班被他發覺的時候,老蘇想到胖子愛之深責之切的眼神,第一次大聲地理直氣壯地說了「不」,別人怎麼講理由都不行,他也不給你解釋,不就是不。然後老蘇看著排班醫生生氣離去的身影,得意地想,明天得把這事兒告訴許胖子去。
許半夏不知道自己這個兄弟般溫暖的擁抱對老蘇造成如此電擊一般的影響。因為趙壘的車子已經還給趙壘的司機,她自己的車子目前還沒錢去贖,所以早上叫小陳來接她。一個春節休息下來,小陳的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不過精神挺好,也不發熱了,許半夏也就不提已經約好老蘇的事。
上班第一天,所有的人都到齊,高辛夷與童驍騎兩個來晃了晃,隨即就不見蹤影,許半夏心想,這要是被高躍進知道了的話,擰下她許半夏人頭的心都有。
很快,電話就一個個地過來,都是問許半夏什麼價出貨,許半夏都是一口一個已經賣了,人家又說她價格還沒好怎麼就賣了,許半夏心想,這話就對了,就等著漲價呢,才不賣。
馮遇已經回來,一個電話把許半夏叫了去,見許半夏開著以前的舊車,好奇地問為什麼,許半夏想起來就氣,當著馮太太的面就給了他一拳頭,「他媽的,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不能去旅遊,差點害死我。」便把稅務局追繳稅款的事說了一遍。
馮遇夫婦聽了都笑,馮太太道:「不行的話,我的車先給你用,我反正不大出去,家又近。」
許半夏笑道:「等我這輛車也當了的話,一定問你借。」才說完,聽下面車子聲響,探頭出去一看,居然是裘畢正,「裘總來了。」不過許半夏不對裘畢正置評,尤其對與裘畢正一起下車的郭啟東不予置評。還是郭啟東開車,這個順序沒錯,不過郭啟東沒再替裘畢正拎包。可見無事獻殷勤,非盜即奸,如今郭啟東既然撕破臉皮,也就不用再殷勤了。
馮遇只是「嘿嘿」地笑了笑,而馮太太則是說了句「我在裡面睡覺,你們不許搓麻將」,便速速鑽進辦公室附帶的小卧室。許半夏知道馮太太討厭這對貌合神離的合作者,但作為一個商人來說,許半夏做什麼都是對錢不對人,裘畢正春節前不肯借錢的事,許半夏只記在心裡。
裘總一見許半夏也在,大聲打哈哈道:「小許,你這次發財了,春節前進了那麼多放著,現在價格都在回升了啊,都說已經比去年年終時候要漲了兩百了呢。」郭啟東只是與馮遇打了招呼,對許半夏則是視而不見。
許半夏笑笑道:「那不一樣,我進的是俄羅斯廢鋼,本來價格就高,除非今年價格能升到去年十一月份的水平,否則我還是虧本。」
裘總連連道:「會漲的,會漲的,小許你急都不要急,一顆心穩穩放肚子里。馮總啊,我剛剛看見你下面堆了不少原料啊,你也是有先見之明。你這是什麼時候進的?我年前來的時候還沒見。」
馮遇神色很是得意,他原來只是把錢押在鋼廠,等來年提貨,後來許半夏與趙壘談話後把想法告訴了他,他覺得值得冒險,便飛去鋼廠火速進了一批,不過沒敢多進,怕有個萬一。現在,光這材料漲價,已經為他賺了近百萬的利潤,而且還是純利。他雖然有點後悔當初沒多進,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已經夠開心了。所以朗笑著道:「就你那天來以後我想出來的,現在後悔沒多進。你們呢?我記得你們沒怎麼進。」
裘畢正臉上有點不自在,而郭啟東則是道:「我們沒進,不過我跟鋼廠說好的,他們很快就發貨給我們。」
馮遇道:「說到發貨,我剛剛也在發愁,本來答應我初七發貨的,可到今天還沒響動,聽說這幾天鋼廠的貨都是才下線就裝車的,鋼板燙得可以烤番薯就出廠了。我明天準備上去催催,別等價格上去了才發給我,本來我可以買一千噸的錢就只夠買八百噸了。」
許半夏插嘴道:「我聽鋼廠的朋友說了,他們先要滿足一些大戶,就像五礦啊省物資啊之類的,然後才是經常在問他們要貨的工廠。不過他們經常一爐軋幾種規格,有些規格比較冷門,五礦他們不要,你們看看合適的話,倒是可以撿那個剩頭,但你們人得在那邊天天蹲著,一見有這種的就搶,否則可能永遠沒機會。」
馮遇和郭啟東對視一眼,都是有點緊張,馮遇對許半夏道:「照你的意思,就是得有人親自過去了?」
許半夏笑道:「可能還得去個管用的,否則你搶,別人也搶,等你派去的人一個電話回來跟你核實規格要求,那邊早被人快手搶了。」
郭啟東一想,自己公司里生產什麼不生產什麼,都是被他牢牢抓在手裡的,如果要說管用的人,可能只有他了。不由對馮遇道:「馮總,你得親自去了吧?」
馮遇點點頭,不過想到許半夏對眼前兩人都沒有好感,不知這話會不會是尋裘郭兩人開心,這得等沒人的時候問許半夏了,不過這會兒還是幫她把戲演好吧。「小許,你怎麼知道這些的?我做了那麼多年怎麼不知道?」
許半夏笑道:「你們大老闆,進去都有業務員接送,不像我進去都是自己從後門摸進去的,連發貨單都得我自己送到倉庫去。業務員嘴巴都滑得很,你想知道什麼得酒灌醉了掏,那些車間工人就不一樣了,什麼都說,還什麼都知道,幾次去過混熟了,他們什麼都告訴我。」
裘畢正一聽有理,急了,道:「阿郭,我們現在生產的料都沒有,看來你得趕緊去一趟。唉,春節前進一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