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沒有想到，許夢心那麼快就同意了他開工廠的事。他原以為，這件事還要周旋一些日子，兩口子之間少不了還會有些爭執。 熊熊吃飽後，便主動去寫作業了。小西瓜呢，也睡著了。 燭光晚餐終於變成了許夢心和老賈，他們小兩口的燭光晚餐。 許夢心喝了不少酒，言語里，都是鼓勵和支持的話，老賈聽了，自然是感動的。是感動，卻帶了疑慮。大概，妻子也看出了他的疑慮。 她說：「橫豎我反對也沒用，你已經拿定了主意，我就不當這個惡人了。」 老賈只笑：「看你說的……」 「以後，我做我的代購，你做你的女裝，大家各自把事做好吧。」 「我想過了，回頭我把我媽接過來，家裡的事讓她來料理。」 許夢心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除了請婆婆過來，如今，他們確實沒有更穩妥的選擇。 「行，把媽接過來。」 「心心，我真的很感動，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咱倆再來一杯。」 其實，許夢心有很多話想說，只是，她現在一句都不想多言。 就像她告訴大姐許夢安的那樣，這件事，她可以跟老賈商量，老賈也一定會聽她的，會讓步。可是，她希望老賈的讓步是心甘情願的，是往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的。她不希望老賈后悔。 這段時間，老賈對這個家庭、對兩個孩子、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他真真正正變成了一個超級奶爸。正因為這樣，許夢心差點就忘記賈浩文也曾是個心懷著抱負的男人。 如果她捆著他，不讓他去放手一搏，這會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一個疙瘩，怎麼都解不開的那種。這麼一想，她終於釋懷了。 只是，有時候，不讓身邊的人為難，勢必就會為難自己。從生小西瓜以來，許夢心的生活就一直在犯難。用熊熊的話來說，媽媽這是在玩關卡遊戲。一個又一個關卡，一個又一個boss被她打倒，她能走到現在，實屬不易。她都不敢去細想，難到極致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撐著她繼續往下走的。好在，她都走了過來。但她並不知道，接下來，她又將走到何處…… 卧室里亮著的是柔和的床頭燈，床邊的嬰兒床上，小葡萄正睡得香甜。李臨趴在嬰兒床的床沿下，一動不動盯著兒子看，神情極為專註。 都說女兒像爸爸的多，兒子像媽媽的多。在他們家，也確實如此。女兒李雲階的五官更像李臨些，而兒子的呢，則和許夢安的極為相似。特別是那個鼻子，鼻頭略有些圓，看起來憨憨的，極為可愛。許夢安一直認為自己的圓鼻頭是個硬傷，但在李臨眼裡，這讓原本長相過於銳利的她多了幾分嬌憨，是可愛的。 許夢安進屋，本再想勸勸丈夫，讓他儘早入院治療的，可一看到這場景，她的心內瞬間柔軟了不少，便按了下去，不再提及。 她不提，李臨自己倒先開腔了：「我也不是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只是，手上的課題已經快結束了，我想善始善終。我的眼睛現在能用，要是以後不能了，這個課題就算是毀在我手裡了。」 「什麼課題這麼重要？」許夢安挨著丈夫坐下，「就不能緩緩嗎？」 「我自從到了學校，最想做的就是兩件事，一件呢，是實驗室，現在它已經建成了。你可能沒去過我們的實驗室，當然，你也不感興趣。我們的實驗室里，有築爐實驗室，有防腐整容研究所，還有一個禮儀實訓室，在國內的高校里，算是比較全面的了。還依託了校企合作，梅一朵呢，又回國呢，所以，實驗室的事，我是不用再操心了。」 許夢安皺了皺眉頭。 李臨笑著：「你看，我就說你不感興趣吧。」 「沒有，只是，你以前不太會跟我說這些。」 「我這個專業……就是這樣嘛，說細了沒準還會嚇著你。吶，我們再說回剛才的課題。除了實驗室，我還有個想法，就是想帶幾個研究生。可是，現在的好苗子，會選我們這個專業的畢竟還是少。怎麼說呢，其實這個專業出來的待遇並不低，只是，待遇未遇冷，遭遇卻常遇冷。我的好幾個本科學生，畢業後，在他們當地的殯儀館就業後，工作是不錯，工資一點都不低的，只是找對象有點麻煩。人家一聽說他們是干這個的，難免會猶豫。社會對這個行業並不了解。真正堅持下來，繼續在這個行業呆著的，真可謂是真愛了。我的課題呢，其實就是關於培養研究型人才的。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它是我想干成的事。」 「我能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干成的事。」 「是……」李臨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有你想做的事。」 許夢安笑了笑。 李臨繼續道：「你的『雲上』項目，跟我的課題一樣，在我們來說，這些都是想做的事。不同的是，因為我，因為家庭和孩子的拖累，你不得不讓步……」 「你知道『雲上』？」許夢安訝異。 「我……」李臨遲疑了一下，「你從於海的公司辭職後，我跟他見過一次。他說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很重要，只可惜，他需要對股東負責，而他們並不看好。」 「黃思思來找過我，想讓我去她的公司，帶著項目去。」 「這些……我也知道。要不是我查出來這個病……我絕對不會讓你留在家裡的。我承認，是我自私。」 「等你好起來吧，等你好起來……我的機會還會有的，不在這一時。」 「你為我，為這個家，付出得已經夠多的了。小葡萄出生以來，我也一直在反思。只是沒想到，我還沒反思好，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了。」李臨拉了許夢安的手，「夢安，謝謝你，這麼多年了，我從沒有認認真真感謝過你一次。你為我生了一兒一女，也是因為你，我才能安安心心工作。」 「我現在……什麼都沒做好。」 「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許夢安啜泣著，「我總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好。事業上，也就那樣，要是我足夠有能力，項目也不會進行不下去。還有兩個孩子，雲階在學校被人欺負，我也幫不上忙。小葡萄一出生，身體就不太好，你看他多瘦……再看看心心家的小西瓜，白白胖胖的。而且，你這病了，我也……我也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李臨，我其實是個特別沒用的人……」 「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這世界上，哪有人是完美的？家裡所有人，我，兩個孩子，包括父母和心心，還有我姐，我們不需要什麼完美的許夢安，因為我們這些人，我們也不完美啊。」李臨摟緊了妻子，「就是因為不完美，你和我才走到了一起，才有了這個家……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