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階從披薩店出來後，已是下午，她跟何璐、劉思明道了別，打算去醫院看看外公。 外公的嘴巴仍然歪著，口齒依舊不清，但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看到外甥女來了，咧著嘴笑，一邊笑，一邊用紙巾擦去嘴邊溢出的口水。老媽說，外公接下來可能都會這樣，這是後遺症。 「你媽媽剛來過的，」外婆問李雲階，「你怎麼沒跟她一起來？」 李雲階沉默著。 外婆皺眉：「出什麼事啦？你們娘倆吵架了？」 「吵架倒是沒有，就是她不讓我學鋼琴了。」 「為什麼啊？」 「初三了唄，要送我去補習班。」 「那就等考上高中再學。」 「我自己……我也不想學了。」 外婆愣了一下：「不是學得蠻好？」 「很一般。我條件不好……」李雲階伸出自己並不算修長的手指，「手指頭不靈活。我這個人嘛，也笨，沒什麼悟性。」 「你喜歡彈鋼琴嗎？」 李雲階點頭。 外婆笑：「喜歡就好。你媽給你買了那麼貴的鋼琴，怎麼可能不讓你學？就是你現在學習緊張，暫時先停一下。你小姨小時候學過的東西可多了，沒有一樣是她真正喜歡的。後來說喜歡畫畫，大學也學了美術專業的，可是吧，我瞧著，她現在也不喜歡了。」 「哦……」李雲階半懂不懂。 「自己真的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喜歡了，遇到點難處，總能解決。這要是不喜歡了，即便天天送你去學，你也學不好嘛。好啦，時間不早了，你媽等你回家吃飯呢。你媽要給你做炸雞來著。」 「你怎麼知道？」 「她說的啊，說很久沒給你做好吃的了。」 李雲階家的廚房，此刻正站著三個女人。 許夢安要做炸雞。 蘭香不讓許夢安下廚，接過了鍋鏟。 李靜奪過鍋鏟，關了火：「油炸的東西最好少吃！大人吃也便罷了，怎麼能給小孩吃這種垃圾食品。我燉了葯膳的，再過一會兒就該好了。」 許夢安本想說，女兒要去上補習班了，這頓飯是慰勞女兒，給女兒加油打氣的。那些味道奇奇怪怪的葯膳，別說女兒了，連許夢安和李臨都咽不下去。剛才她還看到蘭香往嘴裡塞榨菜呢，說是最近總感覺嘴裡寡淡，吃什麼都沒味道。李靜一腔熱忱，試圖改變所有人的飲食習慣，卻不知，這些人正叫苦不迭。 蘭香打著圓場：「靜姐，這個炸雞也不是天天吃，偶爾吃一次沒事的。再說了，這是雲階喜歡吃的。這孩子吧，雖然不挑嘴，但喜歡吃的東西的不多。咳，她現在學習壓力大，總得做點她想吃的。」 「學習壓力大，就更應該注意飲食了。我是培養出了兩個大學生的，李臨、華華，現成的例子。他們高考前，那都是我給調配的飲食。結果不都考上好學校了嗎？李臨還是大教授呢！什麼愛吃不愛吃的，吃了對身體有幫助才是對的……」李靜開始叨叨。 「這是我的廚房。」許夢安也不看李靜，徑直從她手裡拿過了鍋鏟。 空氣在一瞬間突然安靜。 「這是我的廚房」，簡單一句話，聽起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把什麼都說盡了，一下觸碰底線，也戳痛了李靜的心。 許夢安也想有耐心，可是，一天下來，她真的太累了。她出席了那個鬧哄哄的頒獎禮、跟于海吵了一架、去醫院探望了許父，還跟老賈聊了聊許夢心的情況。很顯然，妹妹的情況並不樂觀。因為，妹妹還是不願意見她。 她許夢安也是人，一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她已經年過四十，精神上也足夠獨立，不需要誰來安撫情緒。但是現在，她只想在自己的廚房給女兒做頓好吃的，怎麼就不行了？ 「炸吧，炸！別光炸雞啊！」李靜冷笑，打開冰箱，一樣樣往外掏食材，「把這個魚也炸了吧，還有蝦，還有肉！」 蘭香最是左右為難。沒有李靜引薦，她是得不到這份保姆的工作的，何況，老家好些事都離不開李靜的幫襯。可是許夢安呢，是蘭香的僱主，人家每個月是要給自己發工資的。這些年，因為「為難」，好多事她都犯過愁，儘力兩邊討好。 可是，以往那些事，都不是明面上的，李靜和許夢安的好些矛盾，如果打到蘭香這，她總能暗戳戳地就給解決了。這兩個人還從沒像今天這樣正面交鋒過。 只看那許夢安，面不改色，一鍋油已經炸開，正往裡面放沾了麵包糠的雞。這道菜是她特地去朋友的「啤酒炸雞」店學來的，沒少花功夫。 「好，這是你的廚房，我走，我現在就走，」李靜頓覺威信全無，換了套路，「我回老家。是啊，你生孩子，我操的什麼閑心……」 說著說著，她便倚在門邊拭淚。 「蘭香，準備番茄醬。」許夢安完全沒管李靜，轉而吩咐蘭香。 李靜瞪了蘭香一眼：「去給我收拾行李，我要回家，現在就回。」 蘭香攤手，她覺得自己才是鍋里那隻炸雞。 不過，炸雞可真香啊，完完全全蓋過了這幾天一直縈繞在這個家裡的中藥味。 「好香啊，今天總算開葷啦？」李臨終於從書房出來了。 他今天也沒閑著，上午去醫院照顧老丈人，下午在家裡寫論文，此時已飢腸轆轆。 李靜見弟弟來了，以為搬到了救兵，正欲訴苦，卻看到他走到許夢安身邊：「多炸一隻，饞死我了。」 「砰」一聲，廚房的門關上了，李靜已經離開，蘭香忙打開門追出去。 「什麼情況？」李臨問許夢安。 許夢安抬頭：「炸雞大戰葯膳湯，第一回合，穩了。」 李臨懵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 「去吧，去哄哄她。」許夢安又道，「鬧著要回家呢。」 「你這是何必呢？真的要吃，我們可以出去吃。」 「我的女兒想學鋼琴，我卻要送她去補習班，好，為了她能考個好學校，沒辦法。可是，我的女兒愛吃炸雞，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就不能滿足她了？」許夢安看著李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