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美麗的夢
醬菜方子被「宣布」不值錢後,家喜對美心很有些不滿。現在,就算劉美心把醬菜方子拿出來給她,她也不會多看一眼。吃還是吃,但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豐盛。加上家歡找她鬧過一次,家藝也來問情況,催得家喜有點緊。這兩位家喜曾經的支持者的意思很明確,既然當初支持她占房子,現在就理所應當分給她們一點好處。
是,何家喜當初私底下承諾過,可那時候,美心的「劉姐八寶菜」方子,還是個美麗的夢。如今,夢醒了,家喜不過得了一套房,並沒有其他利益,房子是不動產,她不可能自掏腰包給老三、老四補償。
美心也知趣,看出家喜的不愉快。如果換成家麗,沒準美心已經鬧了一通,但現在是家喜,美心只當作是小孩子鬧脾氣,她能包容。家喜臉色不好,她就多去公園溜溜,鍛煉身體。這日,她剛從龍湖公園南門進去,就見家麗在草坪上站著,跟幾個老太婆說話。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家麗巋然不動,美心慌忙躲開。沒頭沒腦朝健身器材方向走。到器材旁,美心心不在鍛煉上,她看人把腿蹺在杠子上,她也下意識也跟著學。誰料,放了幾分鐘,僵在那,腿怎麼也扳不下來,美心疼得直叫,旁邊沒人敢扶,怕沾上甩不掉,後來還是個好心的環衛工幫她把腿扳下,美心又感覺頭暈。只好找電話打出去,叫家喜來。家喜在上班,最後是閆宏宇開車,把美心接回家。
美心疼得在家躺了三天,不能動。
家喜遞稀飯,配著肉鬆,「媽,能不能不要添亂,人家蹺你蹺,人家幾歲你幾歲,你這一病,小曼誰送。」小曼在旁邊說:「媽,我自己能去,不用送。」家喜呵斥,「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美心側歪著,「頭還是疼。」
家喜沒理睬,出了屋,對宏宇,「給老三打個電話,她天天也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媽。」宏宇只好給家藝打電話。家藝表現倒不錯,第二天就來了。宏宇在外頭跑吊車生意,家喜上班。美心一直說頭暈。家藝只好帶她去保健院瞧瞧,上了吊水,醫生說有輕微腦梗,血壓和血脂也有點高。叮囑以後要注意飲食,運動適當,按時吃藥。美心問:「葯得一直吃著了?」
醫生倒和眉善目地,「老太太,你這個年紀,血壓稍微高點正常,吃點葯也正常。」美心看家藝,為難,她心疼錢。
家藝坐在美心旁邊,憂心忡忡。國慶路開了一家大酒店,把他們生意沖了不少。再加上不敢做假賬,利潤更薄。生意幹起來也累。家藝跟美心抱怨,「媽,你這退休了,老了,還有照顧,等我們以後都不知道怎麼辦。」
美心道:「你還有小楓呢么。」
家藝說:「不能指望兒子,何況他現在飯碗子都沒扒上呢,馬上高考,也不知能考個爺爺娘娘。」
美心無心管這事,敷衍著,「有學上就行。」
家藝忽然問:「媽,家裡那房子,後來怎麼辦了?」
猝不及防。美心雖然輕微腦梗,但腦子還是轉,故意壓低聲音,「什麼怎麼辦,放那放著,我不死,誰也別想。」
家藝笑道:「沒人想,可我怎麼聽說,房子已經過戶給老六了?媽,你不會連遺囑都立好了吧。」
「胡扯!我還沒死呢!」美心激動。護士趕過來,皺著眉頭,「二號床病人情緒不要那麼激動!」
清明節,家文陪老范去壽縣走了一趟。老范給他爸上墳。髮妻的墳,歷來都是老范一雙兒女去上,他不操心。年年都是走個形式,紀念哀思。這年去上墳有人在賣墓地,帶著去八公山看,說山清水秀。老范經不住銷售忽悠,有點動了心思,想趁便宜入手一個。他和家文的夫妻做了有年頭,多少年夫唱婦隨,倒也和睦。轉了一圈,老范提議,「要不買個雙的吧。」意思百年之後,兩個人躺在一起。「怎麼樣?」他看著家文。
家文為難,只好用緩兵之計,「還早著呢吧。現在先不考慮。」能怎麼說呢?說好,未免太倉促,說不好,又有點傷了老范的心。半世夫妻,相濡以沫,足矣。何苦在操心身後?又或者,家文本另有打算。家文勸,老范也不強求,暫且作罷。
回來家麗、建國和家文一起上山。自從鬧掰後,她們三個便單獨行動,上電視台山,想給常勝上墳,再一起去看看衛國。山上野花開了,是那種小黃花。爛漫地。家麗和家文一邊走一邊說話。建國一個人走在頭裡。家麗說:「前個遇到軍分區老門鄰,說你黨校大伯哥那女兒,出嫁了。」
家文有些驚異,聽說她上高職,算算,才畢業,真是能抓住機會。「沒聯繫。」家文一言以蔽之。
「說嫁了個同學,蕪湖的一個幹部家庭子弟。」
家文淡然,「他們一貫巴高望上。」
家麗不屑地,「那離家遠了。」
家文道:「不關心。」
其實早前她也聽到一些,去水廠路買菜,她戴著口罩,迎面遇到機床廠的春華,春華一低頭,裝作沒看見家文。結果當天就在菜市遇到過去北頭的門鄰大蘭子。她跟家文說了好久。老房子還是小健住著。生的兒子有點愣頭青。大康過得不錯,兒子是混世魔王。又說了敏子、惠子、智子的情況。敏子準備送兒子出國讀書。惠子單幹。智子老公在外打工兩地分居問題多多。家問感嘆大蘭子消息靈通。最後,大蘭子才說女兒出嫁了。說嫁得不錯,但就是遠。又神神秘秘說:「克思耳朵不太好,別人說話,他都聽不見。」
家文第一反應,聽不見好,報應來了。但並不露出來。老天有眼。家麗見家文有些出神,拍了她一下,換話題說:「何其慶真來了,店就開在香港街,賣牆紙。」
「住哪?老五的房子?」
家麗感嘆,「單買了一套,還別說,這人還真不錯。」
家文欣慰地,「傻人有傻福。」
兩個人又談起秋芳、劉媽、秋林,都說沒消息。可能上海生活得如意。早都忘了這裡。
常勝的墳在半山腰。到地方,建國放下草紙,旋好,找石頭壓著。家麗和家文找樹枝,各找了一根粗些的。才去墳周圍清理雜草。一抬眼,卻見常勝墳前的碑換了。看得出來是個新碑。
家麗估摸,估計是那幾個小的生意不好做,老求常勝保佑。也許真高人指點。那碑文上明白寫著,立碑人,孝女和女婿:何家藝、歐陽寶;何家歡、方濤;劉小玲、小何;何家喜、閆宏宇。
家文看著碑笑出來。應該是何其慶來淮南之前立的,並且是集資。只是太過隨意,懶惰。何其慶出了錢,卻只得到一個小何的稱呼,連個大名都沒有。實在不遵禮法,沒有文化。
家麗唾,「他們就這樣,腦子被雞踩了。」
三個人笑了一番,又嚴肅地拜拜,再沿著山路向西,朝衛國的墳去。前一陣市裡來個新領導,要搞旅遊業,下令遷墳平墳,電視台山上的墳動了不少。但經海外華僑來鬧,上升到國際問題,平墳的事不了了之。後遺症卻是,整個墳山變成了亂墳崗。衛國死的早,一直沒立碑。年年來都是按照大概位置,記住前後的墳:他前面是個姓胡的,後面是個姓袁的。找到這兩個,便能找到衛國的棲身之所。只是今年一派斷碑,倒的倒,拆的拆,三個人鎖定了大概方位,開始找胡和袁。找了半天不能確定。後來卻發現姓的碑倒在地上,碑文倒扣,翻過來才看到。
確定了。那一簇小小的墳包,就是衛國的。
家文有些難過,自言自語,「回頭立個碑。」
家麗說:「等光明參加工作了,讓他立,這個還是得孝子立。」家文說是。建國把炮仗掛上。燒了紙,放了炮。家文在衛國墳前叨咕,「保佑我們,有事去找你哥你姐。」
往下走,家麗又問家文要不要給陳老太太燒一點。她的墳在不遠處。手裡沒紙了。家文也想燒燒,只好在半山腰買了幾刀高價紙。去給陳老太太燒了。家文叨咕的還是那些老話。燒完下山,不提。
美心輕微腦梗稍微好點,痔瘡又犯。疼,一上廁所就一攤血。醫生建議手術治療。腦梗老六花了不少錢,還得照顧。而且最關鍵是,她回來查賬,發現美心工資卡上的錢少了不少。家喜懷疑是家藝了手腳。而且治是一部分,康復需要花更多錢,葯是長期吃。這才剛開始,年紀大了,毛病多,以後花錢的地方在後頭。家喜危機感很重。宏宇勸,「算了,先這麼治著,你去找大姐她們要,能要來嗎?」
家喜反駁,「媽是大家的媽。怎麼叫要不來,要不來也要要。」
宏宇臉下不來,「隨你。不過人家要問這房子,你怎麼說。」
家喜道:「什麼怎麼說,不承認不就好了,就是媽的財產,媽贈與給我,完全是合理合法的。」
宏宇知道說不過她,只好由它去。
家喜抽空找了家藝,又找家歡,最後找了小玲,大致意思是,媽現在要做手術,怎麼辦,姊妹們應該開會解決。家藝趁帶美心看病的時候,哭窮,套了美心一點存款,是既得利益者,自然站在家喜和美心這邊。楓楓上大專,她拿這錢交學費,正好。家喜又向家歡透底,說媽的醬菜方子值上百,如果家歡肯幫忙,讓大家都掏錢給媽治病。她就把方子的錢分出來,利益均沾。
家歡誇口,「以前我在銀行上班的時候,多少錢沒經過手。」
家喜道:「那是經手,不是你的,你不是乾麵包店么,拿了錢,你就能翻身。」家歡心有點痒痒。此前,錢不夠,她本打算找麗俠聯營。但麗俠推說秋芳不在,她不能做主。其實主要是因為麗俠保守,她把新星麵包房的本部,當作養老靠山。不肯輕易革新。家歡只能作罷。她知道秋芳跟大姐關係好,本想找家麗說說。只是,一邊是家喜的金錢誘惑,一邊是家麗的人脈資源。家歡有些不好權衡。不過她和家藝一致認為,目前四分五裂的狀態不可取。逢年過節,人家家都熱熱鬧鬧,她們卻冷冷清清。
而且家歡想著,兒子再過幾年畢業,搞不好又要當兵。雖然小年跑了,但姐夫建國還在位。少不了求人。而且現在小冬管衛生監督,將來萬一她開了店,有外甥在上頭罩著,方便點。無論怎樣,姐妹開會,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