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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那麼歡喜,那麼滿

所屬書籍: 小巷人家
青年篇 初夏的夜晚依舊灼熱,庄筱婷額前的幾縷劉海汗濕,黏在了一起,宿舍樓前人來人往,歡笑聲朗朗,不遠處的食堂里傳出一陣陣看足球比賽喝倒彩的口哨聲、噓聲,這是校園裡特有的喧鬧,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林棟哲目瞪口呆地看著庄筱婷,有人騎車沖向林棟哲,嘴裡大聲吆喝著,「兄弟,讓讓,讓讓。」 庄筱婷伸手拽了一下林棟哲,自行車擦身而過,車筐里一束鮮艷的紅玫瑰散出若有若無的芳香。 儘管正在討論嚴肅事件,兩人的視線還是情不自禁地瞄了過去,兩人都想起了他們公開戀情後的甜蜜場景,林棟哲經常騎車帶著庄筱婷在校園裡亂轉,林棟哲時不時地捧著鮮花等在女生樓樓下。 兩人心中都泛上一股即甜蜜又憂傷的情緒。 林棟哲惴惴不安地問,「我們一起走走?」 庄筱婷默默點頭。 林棟哲帶著庄筱婷漫無目的地轉了兩圈,兩人都一言不發。 明月皎潔,蛾子在路燈暖黃的光暈中旋轉飛翔,草叢中有蟲鳴,路上是三三兩兩、散步閑聊的學生,一切都美好得像夢境。 圖書館後有幾叢灌木,四周很僻靜、林棟哲停下了腳步,轉向庄筱婷、小心翼翼牽起她一隻手。 林棟哲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顫,「到了畢業前,我才發現我以前太混蛋了,哥其實早就提醒我們了,你考研,我工作,我當時為什麼沒聽,非說我們一起去廣州工作?」 林棟哲道,「你爸罵的對,戶口、工作,還有家庭壓力,我把問題都甩給你了,讓你一人承擔。」 庄筱婷輕輕笑了一下,又輕輕搖了搖頭。 林棟哲的手心不斷地冒出冷汗,庄筱婷也好不了多少,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都涼沁沁、滑膩膩的。 林棟哲鼓足勇氣道,「你是女孩子,如果結婚,你要承擔的比我多得多。」 庄筱婷的聲音很輕,但堅定清晰,可見她早已反覆思量過了,「我是說,如果我回了蘇州工作,我們就結婚。」 林棟哲輕聲道,「怎麼和你爸媽說呢?」 庄筱婷道,「暫時不告訴他們,我們不說,他們不會知道的,等我們調到一起後再告訴他們。」 林棟哲道,「我不想分手,可我也不能讓你一人承擔這麼大的壓力。」 庄筱婷久久不語。 林棟哲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勇氣,為什麼不結婚?他和庄筱婷一起長大,早已習慣了相守,早已認定了對方,為什麼不結婚? 林棟哲心中越來越是悲傷,一種溫柔甜蜜到極點的悲傷,他低聲道,「我真傻,剛才應該搶那個小子的紅玫瑰的。」 庄筱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眼角卻是濕了,兩串晶瑩的淚珠無聲息地滑了下來。 林棟哲單膝跪了下來。 夜闌人靜,月朗星稀。 庄筱婷回了蘇州面試,林棟哲開始打聽畢業結婚的事項——結婚必須先向單位或學校申請,單位或學校在申請上蓋了公章後,才能去婚姻登記處辦結婚手續。 結婚介紹信需要層層審批,系、學院、學校一層層審批,林棟哲連繫里第一關都沒過,系辦公室的辦事員斬釘截鐵地駁斥了林棟哲,「學生不許結婚,你還想不想要畢業證了?」 林棟哲連聲解釋,「我知道我是學生,我是問畢業後怎麼結婚?」 辦事員苦口婆心,「單位評比要看晚婚比例,所有的單位都有內部指標,申請結婚的人必須排隊等名額,你的年齡無論在哪個單位都要排好幾年的隊。」 林棟哲小心翼翼問,「畢業後、還沒到單位報道前呢?」 辦事員詫異且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棟哲一眼。 庄筱婷從蘇州回來了,林棟哲不用問,看到她第一眼時就知道面試結果了。 林棟哲從辦事員那意味深長的一眼中猜出了端倪,他不敢明目張胆地賄賂,只好採用哀兵之策,每天下午給系辦公室送兩保溫桶冰棒。 林棟哲是從學校生活處批發的冰棒,每根才幾分或一毛錢,冰棒不貴,辦事員堅持給錢,但整個系辦公室都震動了。 辦公室西晒,沒有空調,夏日裡悶熱不堪,系樓離生活處或學校小賣部又遠,單程騎車10多分鐘,兩保溫桶冰棒籠絡了所有人的胃。 林棟哲每天在太陽下來回大半小時,大汗淋漓地送冰棒,系主任和辦事員們開始八卦。 「他女朋友也是咱學校的,好像是管理系的,據說成績很好,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 「我在校園見過他們走一起,外形挺般配的。」 「現在的年輕人啊,戀愛不避人了,畢業了就想結婚。」 「年年看畢業生分手,我倒挺喜歡這小夥子的,至少努力了。」 「聽說他簽了寶潔,確實活絡。」 …… 辦事員偷偷告訴林棟哲,「你讓你女朋友也去系裡找找人,檔案有一段『兩不靠』的時間,就是你們剛畢業,戶口還是集體戶籍,還沒轉回原籍或未來的工作單位,檔案還沒轉到工作單位前那一小段時間,那段時間內結婚不佔學校和工作單位的名額。」 辦事員補一句,「婚姻登記處需要身份證、結婚介紹信和戶籍證明,你和你女朋友先從各自的系裡開結婚介紹信,再拿著系裡的介紹信從學校開一張,再去學校戶籍管理處開一張集體戶籍證明。」 林棟哲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辦事員感染了他由衷的喜悅,索性送佛送到西,「你女朋友是優秀畢業生,你千萬別去她系裡送冰棒,太扎眼了,我給你她系裡辦事員的家庭住址。」 系主任端著茶杯經過,自言自語般,「天黑再去,靈活點。」 . 結婚登記處人很多,隊伍很長,林棟哲和庄筱婷排了很久才排到。 工作人員檢查了身份證、結婚介紹信和戶籍證明,向他們要合照,兩人同時「啊」了一聲——系辦事員向他們介紹了種種手續和文件,但沒有和他們說要事先準備合照。 工作人員看到兩張單人照,笑了笑,蓋上了鮮紅的印章。 排隊兩小時,領證五分鐘,林棟哲和庄筱婷拿著兩本結婚證,茫然離開登記處。 一個月來,兩人憑著一股驍勇闖過重重難關,開了介紹信,領了結婚證。闖關時無暇多想,現在拿到結婚證了,反而茫然了,下一步做什麼呢。 兩人不敢和家人提「結婚」一事,連莊圖南都瞞著,現在,他們向誰宣告此事呢? 庄筱婷先開了口,「我宿舍今天有人離校,大家中午要聚餐……」 庄筱婷話沒說完就止住了,她直覺哪裡不太對。 林棟哲的回答更荒謬,「我們一起回學校,你去聚餐,我去系辦公室送冰淇淋,他們都說如果咱倆結……結婚了,冰淇淋抵喜……喜糖了。」 兩人默默擠上了回校的公交車。 擁擠的人群中,林棟哲悄悄握住了庄筱婷的手,他曾經多次握過庄筱婷的手,但是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不同。 兩張並列貼在一起、略顯滑稽的單人照,鮮紅的公章,一舉擊破了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無法宣諸於口的擔憂和猜忌。 他們的手,從今以後都會握在一起。 一輩子握在一起。 庄筱婷心不在焉地聚完餐回到宿舍,轉進床簾後,偷偷打開了結婚證。 原應是雙人合照的位置貼了兩張單人照,似乎在說明他們的幼稚和莽撞。 幼稚、莽撞、衝動,正如窗外的烈陽,那麼的灼熱,那麼的純粹。 那麼歡喜,那麼滿。 庄圖南和余濤兩人的工作單位離得不太遠,吃午飯時經常巧遇。 兩人又在街上碰見了,余濤硬拉著庄圖南進了一家新開的小飯館,「這店裡都是地道東北菜。」 庄圖南昨晚熬夜了,又剛畫了一上午圖,有些迷糊,「你又不是東北人,你咋知道地道?」 余濤很老道地點菜,「兩碗羊雜湯,六個餡餅,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都是硬貨。」 庄圖南用熱水燙了燙筷子,「你東北同事推薦的?」 余濤接過筷子,夾起桌上小碟里的蘿蔔乾,「李佳,就是咱班班長,她上周來事務所面試,我老闆是吉林人,又教過李佳,面試完大家一起出來在這家吃了頓午飯,羊雜湯鮮得很,餅里的肉餡也實在,這家實惠,咱們可以常來。」 庄圖南愣了一下,「李佳去面試?」 老闆端來兩碗羊雜湯,余濤伸手接了過來,「是啊,規劃院工作兩年給戶口,李佳已經在規劃院工作四年了,工資那麼低……」 余濤咬了口餡餅,「我老闆問她為什麼放棄鐵飯碗,李佳說了實在話,規劃局工資實在太低,現在設計院市場化了,掙得多,所以她想趁年輕苦幾年,多攢點錢照顧爸媽。」 余濤很感慨,「設計院改制辛苦是辛苦,但掙得多,值了。」 庄圖南道,「你工資是高。」 余濤道,「咱小院要靠導師拉活,不穩定,你工作好,大院同時兼顧了穩定和高工資,還有機會接觸大項目。」 余濤滔滔不絕地八卦,「我老闆一臉慈祥地勸李佳,說設計院太辛苦,規劃局工資低,但穩定,還有機會分房,讓李佳留在規劃局熬房子,李佳說她資歷淺、單身,分不到房子。」 余濤哈哈笑,「我老闆一聽就瘋了,當場表態,『李佳你還單身啊,老師我桃李滿天下,規劃局、設計院、學校都有我的弟子,你要啥樣的,告訴老師,包在老師身上。』」 星期天,淡水路調房市場,所有人見面打招呼的話千篇一律,「儂啥房子?」 電線杆上或長凳椅背上貼滿了列印或手寫的A4紙,地面上也攤滿了紙張,紙上的內容分兩部分,一部分說明自己房子的地段、大小和相關細節,另一部分闡明自己想換的房子的具體要求。 李佳爸爸一張張看了過去,好地段的小房子換差地段的大房子,同樣地段一大間換兩小間,沒廁所的大房子換成有獨衛的小房子…… 李佳攙著媽媽也擠在人群中,李媽媽邊看邊和女兒絮叨,「有煤氣灶台的房子可以多換兩平方米,有抽水馬桶可以多換4平方米,現在人嬌氣得嘞,我們那時候屋頭哪有抽水馬桶啊?」 李佳笑笑,「屋裡有抽水馬桶,感覺兩樣的。」 李爸爸介面,「客人來家裡,多少有面子!」 逛完了調房市場,一家四口找了家餛飩店休息。 李爸爸很感慨,「阿文大專畢業也分配工作了,你們姐弟倆要是有了房子,就真在上海紮根了。」 李媽媽道,「囡囡,你要能從規劃局分到房子就好了,找個有房子的本地人也好。」 李媽媽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佳一樣。 李佳笑得很無奈,「媽,又來了,你挑人人挑你,本地家庭也不想要我這種沒房子的對象。」 . 林棟哲先把庄筱婷送回蘇州再回了廣州。 庄筱婷屬於返籍落戶,她拿了家裡的戶口本,身份證,交大、蘇大提供的證明文件——畢業證書,加蓋了學校公章的《就業報到證》、《戶口遷移證》、《戶口登記表》等材料跑了幾次派出所,順利落戶。 庄筱婷辦好落戶,把戶口本放回柜子里,在飯桌上提了一句,庄超英也就放心了。 林棟哲回蘇州,不僅是送庄筱婷,他還做了兩件事,一是給庄超英和黃玲的房間裝上了空調,二是把他投在向鵬飛車隊四萬多人民幣的股份換到了庄筱婷名下。 林棟哲把更名文件交給庄筱婷時,庄筱婷嚇了一跳,林棟哲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她收下了。 林棟哲道,「我努力往上海辦公室調或是在廣州幫你找工作,等我成功了,你把這些股份賣給鵬飛,用這筆錢交單位違約金,辭職去找我。」 庄筱婷直視林棟哲,清楚乾脆地應了一聲,「好。」 兩地分居的生活開始了。 新工作需要時間適應,兩人工作日都住單位宿舍,節省下通勤時間學習和給對方寫信——長途電話費不僅很昂貴,而且兩人經常聯繫不上對方,必須依賴書信分享生活點滴,維繫感情。 林棟哲記性好,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工作上的新鮮事都記下來,隨想隨記,天馬行空,寫滿幾張紙後、鼓鼓囊囊地塞滿一個信封就郵寄出去。 庄筱婷的信相對短一些,但她寫信的時間並不少,她信箋上的文字更謹慎、更用心,內容也經過了篩選,例如,她選擇性地告訴林棟哲,她天天檢查宿舍信箱、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一封厚厚的信件,所以單位的人都知道她有愛人,但她沒有告訴林棟哲,單位得知她已婚後的一系列風波。 蘇州大學計劃生育負責人統計了新入職女職工的婚育狀態,並把相關信息分別發送到了女職工所屬的科室,庄筱婷的直屬領導看到登記表格後,找庄筱婷談話,知曉了她和丈夫兩地分居、有跳槽的可能性後,暫時把庄筱婷剔除出重點培養的隊伍了。 庄超英當初托關係找的人打了電話給庄超英,詢問他女婿是否會來蘇州工作,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學校只能暫時邊緣化庄筱婷了。 這個電話在莊家掀起了軒然大波。 黃玲慌慌張張找出了戶口本,發現庄筱婷在戶口本上的信息已是「已婚」。 庄超英震驚,黃玲錯愕不已,向鵬飛替林棟哲說話,他的話粗俗,但話糙理不糙,「林棟哲把所有的錢都給筱婷了,你們罵他別的可以,不能罵他不負責任。」 庄超英直了脖子吼,「錢就能解決筱婷的困境嗎?」 向鵬飛下定決心替庄筱婷吸引火力,「大舅舅,筱婷現在的困境是你一手造成的。」 庄超英氣得不知所以,抄起掃帚打向鵬飛,向鵬飛一邊躲,一邊把痛哭流涕的庄筱婷推出了門,「去給咱哥打電話。」 庄圖南還沒打來電話,黃玲已經想通了,她勸住了暴跳如雷的丈夫,「木已成舟,你再氣不過,只能打罵筱婷,但不能再罵林棟哲了,不然筱婷、棟哲將來都要和我們離了心。」 話是這麼說,黃玲也氣庄筱婷自作主張,氣她不理解父母的苦心,很久不肯讓庄筱婷回家。 林棟哲從向鵬飛和庄圖南處知道了莊家的風波,他本想趕回蘇州一趟,但他還在管培生培訓期,根本請不了假,他急著團團轉,只能回家請宋瑩代他跑一趟蘇州。 宋瑩和林武峰也驚得目瞪口呆,林武峰連忙按習俗備了上門禮,宋瑩稀里糊塗地帶著禮物,到了蘇州。 宋瑩給親家帶了一台照相機,黃玲毫無喜悅地收下禮物,打電話從學校叫回了庄筱婷,一家人沉默而尷尬地吃了兩頓飯,這件事情表面上就這麼疙疙瘩瘩地過去了。 除了首飾和新衣服,宋瑩硬塞給庄筱婷一本存摺,黃玲什麼也沒說,示意庄筱婷收下。 臨上車時,宋瑩低聲對黃玲說了一句,「這樣也好,領了證,他們心裡就沒了猜忌,勁兒可以往一起使。」 黃玲幾乎落淚,「宋瑩你曉得的,咱們那時兩地分居搞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一年就那麼幾天探親假,兩個孩子怎麼就這麼衝動,也不和家裡商量就把證領了!」 宋瑩回廣州了,庄筱婷又被趕回學校了。 庄筱婷沒打電話給庄圖南,向鵬飛打了。 庄圖南沒有打電話回家,兩周後,他坐周六的夜車趕回了蘇州。 庄圖南先回了家,聽說黃玲不讓庄筱婷回家,連連搖頭,馬不停蹄地趕到蘇州大學。 宿舍里住了三人,星期天,另兩個女孩出門逛街了,庄筱婷正獨自一人在宿舍里,她打開房門看到哥哥,眼淚立即滾滾而下。 庄筱婷哽咽道,「哥,你知道了?」 庄圖南沒好氣道,「鵬飛打電話告訴我了。」 庄圖南走進房間,看見桌上飯缸里一個硬梆梆的冷饅頭,他本想開口訓斥,但看到妹妹的眼淚和這隻冷冰冰的饅頭,只能把訓話變成了嘆息,「筱婷,你怎麼這麼衝動,怎麼就這麼……就這麼結婚了?你們還分居兩地呢。」 庄筱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就是想和林棟哲結婚,分居兩地也要結。」 來的路上,庄圖南設想過很多可能的情形,但他完全沒想到他會從一貫冷靜從容的妹妹嘴裡聽到這麼天真幼稚的話,他一個沒繃住笑了出來。 庄圖南笑完,立即又板起了臉訓斥,「筱婷,你真是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你就不想想萬一你們……,我說萬一啊,萬一你們不能在一起分手了,你還這麼年輕,就是離過婚的人了。」 庄筱婷哭得眼睛都腫了,「就算以後要離婚,我現在也要和林棟哲結婚。」 庄圖南目瞪口呆,心想,咱小院出人才啊,原以為向鵬飛和林棟哲是難兄難弟,想不到你和林棟哲才是卧龍鳳雛。 等庄筱婷抽抽噎噎地哭完了,庄圖南硬拉她出去吃飯。 庄圖南點了妹妹喜歡的幾道菜,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冷不丁問,「你們是怎麼想出這個餿主意的?」 心隨胃走,胃飽了,庄筱婷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哥哥的臉色,吶吶回答,「我和林棟哲談了三年戀愛才告訴爸媽,我原本想等我們調到一起後再慢慢告訴爸媽我領證了,現在不去糧店買米了,媽早就不看戶口本了,我以為我能瞞過他們的,我真得不知道學校會打電話告訴爸。」 庄圖南再一次啼笑皆非,他覺得他完全無法和這個任性、天真、幼稚的庄筱婷交流,「你也知道你們現在不在一起啊,那為什麼不等到調到一起再結婚?」 庄筱婷道,「兩地分居,我們都很怕會分手,領了證就沒有退路了,只能想辦法往一起調。」 庄圖南意味深長道,「壓力都在你這邊,你是沒有退路了,你傻不傻啊?」 庄筱婷突然直視庄圖南,「哥,你沒談過戀愛,你不懂。」 庄圖南氣笑了,「哥是沒談過戀愛,那你告訴我,明明可以等在一起後再結婚的,你非要搞到現在眾叛親離,連單位都不重視你,你圖啥?」 庄筱婷道,「在交大,林棟哲去舞會跳了兩次舞,他……他很受歡迎的,但他發現我不願意他去舞會後,他就不跳舞了……,他不讓我擔心害怕,我也不讓他擔心,哥,誰都不傻,是不是全心全意裝不出來的……」 庄圖南沉默了一會兒。「我懂了,但我還是要說你太任性了。」 庄圖南喝了口熱茶,「爸媽還在氣頭上,你沒事多打打電話,等他們氣消了,你就能回家了。」 庄圖南半是無奈半是欣慰,「還記得以前爸離家出走,林棟哲建議你不好好學習,你成績下降了爸自然就回家了,得,你這次玩了把大的,爸媽同敵而愾,聽鵬飛說,他們最近感情可好了,老倆口每天晚上一起出門散步。」 林棟哲使出渾身解數,得到了一個出差上海的機會。 庄筱婷周六請了半天假,下午就坐了長途車匆匆往上海趕,到了上海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虹橋機場,等待許久未見的林棟哲。 天不隨人願,廣州突發暴雨,林棟哲的航班被迫延到。乘客們只能在機場焦急等待。 無法聯繫上庄筱婷,林棟哲只能一遍遍地看電子屏上的通知,希望航班能儘快恢復正常,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除了焦急,還是焦急。 乘客們在機場等到凌晨後,被機場大巴拉到了附近的旅館休息,等待下一步的通知。 誰也不知道延誤航班什麼時候再飛,上海機場的地勤工作人員也不清楚,林棟哲尚能在旅館休息——儘管他也無心睡眠,但好歹可以躺下休息,庄筱婷只能在機場等候,在失望、焦急、擔憂中無奈等候。 凌晨時分,才有確切的消息說航班明天再飛,庄筱婷疲憊之極,打的去了庄圖南處休息。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又匆匆趕到機場等消息。 飛機抵擋上海時,已經快中午了,林棟哲昨夜上飛機時特意攜帶的鮮花已經枯萎,只能扔在了垃圾箱里。 庄筱婷必須趕回蘇州了,林棟哲拎著箱子,又坐上了上海到蘇州的客車——他先坐長途車送庄筱婷到蘇州,再連夜坐夜班火車回上海,這樣他和庄筱婷還能有一點相處時間,一點在長途車上的相處時間。 上海是始發站,兩人很幸運的買到了兩張坐票,庄筱婷坐窗邊,林棟哲坐她身邊。 車窗很臟,玻璃上污痕斑斑,從車裡向外看,一片灰濛濛的,庄筱婷再也忍不住,這幾個月來積壓在心中的所有負面情緒——在單位被邊緣化的挫敗感、父母的不理解和憤怒、林棟哲航班延遲的擔憂和失望——都在心中翻滾,她低下頭,眼淚奪眶而出。 庄筱婷無聲無息地哭了出來,林棟哲默默地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庄筱婷的淚水浸透了他肩頭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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