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3 傘降的敵人
「不對!」卓木強巴猛地一驚,他和岳陽驚駭地對望著,兩人同時想到了:那是傘降者!是傘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裝置!兩人幾乎同時行動,岳陽伸手一拉機關將用於熄滅篝火的泥簸箕翻扣過來,火光頓滅。而卓木強巴則逐一通知那些剛剛睡下不久的隊員。
怎麼回事?難道他們竟然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嗎?岳陽疑惑了,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還是白天!想到這裡,岳陽似乎更加了解,那些從雪山頂上傘降的人,為什麼沒有一個能活著。外面還是白天,而香巴拉內卻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些從東登頂的人,在黑夜之中只能飄落到海里。
九個人在漆黑的夜裡,仰望上空,用力捕捉著那些微弱的閃光。岳陽憑肉眼分辨閃光的數量,卓木強巴則舉著夜視望遠鏡調整著,不一會兒失望地放下望遠鏡道:「不行,隔太遠,夜太暗。」胡楊隊長將望遠鏡接了過去。卓木強巴緊緊握住敏敏的手。這批人,無疑將會成為他們在叢林中最可怕的對手,遠甚於那些奪人性命的原始動物。
呂競男心中嘆息道:「到底還是被跟過來了,不知來的是哪一批人馬。」
肖恩心道:「來得真不是時候,應該等我們發現帕巴拉神廟之後再進來的,如果那時兩邊打起來……」
岳陽則一邊數著一邊茫然地想:「怎麼會?瘦子安放的是電波信號發射器,那種信號根本無法穿透香巴拉頂峰的電磁屏蔽。如果對方沒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體坐標,他們根本就不敢貿然傘降。難道真的如瘦子所說,我們之中還有另外的勢力代表。那人究竟是誰?在什麼時候與外界取得了聯繫呢?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裡將自己所觀察過的人都暗中過濾了一遍。
張立也正考慮著和岳陽相同的問題:「只能是激光發射裝置,或許是一次性脈衝。不,僅僅靠一次發射不能保證被衛星捕獲。那麼,是間隔脈衝發射激光信號,需要將發射點對準香巴拉頭頂的裂縫。然而,在那夜香巴拉頭頂的雲霧散去之前,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正上方是怎樣的結構,得是在那以後的事情。從那晚到現在,僅僅過了十天。對方如此嫻熟地登上雪山頂,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曾經登頂,和我們一樣!在那雪霧面前迷失了方向!」
亞拉法師則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麼來。
「七至十一盞燈。」很久岳陽才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他肉眼能分辨的極限數字報了出來。要知道,那不是七顆星星那樣簡單,如同在浩渺的夜空中尋找針尖大小的閃光點,而且那些光點是閃爍移動著的,有時亮一下,就滅了,再亮起時,已經變換了方位。
呂競男道:「好吧,十一作為一個底數,只會更多,不會減少。那麼,現在我們應該商量一下對策了,看來有些計劃需要改變。」她望向卓木強巴。卓木強巴嘆息一聲,在這個時候,他最不願意麵對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同類——同樣具有智慧的人。
同樣驚恐的不只是處於第二層平台上的這些人,還有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傘降者們。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外面太陽還未落,雪峰頂端還光線充足,一穿過那厚厚的霧區,竟然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西米沖對講麥吼道:「雷波,後面還有人嗎?」
雷波答道:「沒有了,我是最後一個傘降的。我下來的時候沖頂的最後兩百米已經起了大風,他們上不來,被困在山腰了。如果不是我跳得快,恐怕早被風吹走了。」
西米又問道:「那麼和外面的聯繫呢?」
雷波道:「完全中斷了。在下降過程中,起碼有一千米沒有任何信號。現在我們只能相互通訊,與外界處於隔絕狀態。」
西米道:「知道了。鬍子,統計已經傘降下來的人數,每個人報上自己的編碼。聽著,現在我們與世隔絕,在這裡我說了算。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哪部分的,想活命就得聽我的,報數吧。」
只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編號00001。」
西米的三角眼一跳,愣道:「馬索!怎麼?你老闆還不放心我們?」衝鋒隊全帶著面罩,根本無法分辨有哪些人在裡面。
馬索馬上換了獻媚的語氣道:「啊,不是這樣的,西米老大。我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霉,沖頂的時候我速度比較快,就提前跳下來了。唉,沒想到後面的人被風阻斷在山腰了,看樣子多半是暫時撤退,恐怕要過好幾天才能再次沖頂。這和老闆完全沒關係,你相信我,我現在只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兵。」
西米「哼」了一聲,以他對馬索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傢伙多半是為了邀功才爬那麼快的。西米也報道:「編號00002。」
「編號00035。」
「編號O0107」……
最後,那名叫鬍子的人統計出來,目前一共有十七名傘降者。西米熟知那些編號數字的代表,他以前的老部下十人全在,莫金的手下包括馬索在內三人,僱傭兵四人。目前自己還是擁有絕對指揮權的。只是馬索的身份特殊,這個沒有什麼本事只會溜須拍馬的人讓他異常憎惡。這種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偏偏他是那個人的親信。如果出了問題,恐怕……
西米不去考慮以後的事情,多年的舐血生涯已經讓他習慣了只過好今天。「雷波,你還記得你登頂時候看到的嗎?衝鋒隊是否全部登頂了?」西米最後問道。
雷波的回答讓所有人揪心:「是的,衝鋒隊全部登頂。」也就是說,四十七人組成的衝鋒隊,只有十七人平安傘降。其餘的人,不是被狂風吹走,就是在傘降的過程中失去了聯繫。
西米舔著嘴唇,真是一次亡命之旅啊。不過,這種刺激的感覺——他喜歡!同時,莫金那銳利的眼神也讓他感到後怕。那個人,實在是太能夠了解人的內心了。他知道什麼人需要什麼樣的生活,總是在不自覺之間就讓你陷進去難以自拔,明知道自己是在為他賣命卻又心甘情願。莫金的弱點在哪裡呢?如果說弱點的話,那就是他的多疑了,是什麼養成了他那小心謹慎的性格?一定有原因。西米笑了。
……
那幾盞晃悠的小燈並沒有嚴重擾亂卓木強巴他們,這本來就是他們曾經設想過的情況。在考慮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幾種情況並制定下相應的對策之後,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該睡的睡覺,該守夜的守夜。
根據他們的觀察,那些燈落在了他們的右方,有相當遠一段距離。這讓岳陽不禁懷疑,他們的坐標是在工布村。這樣一來,他們和敵人之間就保持著十天的距離。他們並不認為敵人在這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能走得更快。而且敵人要熟悉這裡的環境,適應這裡的生存方式,還需要一段時間。這十天的距離,有可能被進一步拉大,同時也不排除他們擁有的尖端武器更利於在叢林生存。總之,如果能一直保持十天的距離將是最好的情況。
簡單計划了應對之策後,卓木強巴命大家各自回去休息,而呂競男不失時機地將卓木強巴帶到陰暗一隅,緩緩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卓木強巴知道她想說什麼,沉吟片刻,道:「岳陽告訴了我一件事情。」接著,將岳陽和趙莊生之間真實發生過的事說了出來。
呂競男道:「這個,我們已經考慮到了。」她說著,朝亞拉法師的所在看了一眼,表明「我們」指的是誰。接著又道:「但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我都清楚,電磁波信號發射器是無法穿透頭頂的電離屏蔽層的,只有激光發射器才能做到這一點。」
卓木強巴見呂競男沉著的樣子,知道她已心有所指,便不與她爭辯,直接問道:「你們懷疑誰?」
「肖恩。」呂競男回答得很乾脆。
「肖恩?」卓木強巴反而愣了愣。他沒想到,他們竟然不是懷疑隊伍里的老隊員,而是肖恩,不禁失笑道:「這有可能嗎?若不是張立在什麼蘭與肖恩偶遇,若沒有我們極力邀請他,人家根本沒想過會加人到這次危險的行程。你們……怎麼會懷疑肖恩?」
呂競男淡淡道:「真是這樣嗎?你肯定張立與肖恩就是偶遇?是巧合?」見卓木強巴遲疑,她繼續道:「要知道,當時張立和胡隊長出行,是用的旅行簽證,要查詢和追蹤他們的行程,是非常容易的事情。稍做準備,完全可以提前十來天,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們。」
卓木強巴搖頭,他根本就沒考慮過這樣的事情。
如此好心來幫助他的肖恩,竟然可能是姦細,這怎麼可能?他質疑道:「這樣做,他有什麼好處?」
呂競男道:「原因可能有多種,或許為了錢,或許為了財寶,或許是別的什麼。」
「有什麼證據?」卓木強巴意識到他問了個蠢問題,又接著問道。
呂競男搖頭道:「沒有。」
「哼……」卓木強巴忍不住譏笑一聲。
呂競男道:「不錯,自從他加入訓練隊之後,我們就對他嚴加觀察,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但正因為如此,他才顯得可疑,除非他不是探子,否則,他就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能夠將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讓我們找不到任何痕迹。」
「那為什麼他不可能是清白的?」
「事情得從頭說起。」呂競男道,「難道在亞馬遜叢林之中,你不覺得肖恩運氣太好了嗎?不覺得他懂得太多了嗎?有些讓你們狼狽不堪的情況,他卻能輕易地逢凶化吉,到最後毫髮無損。要知道,當時你們已經接受過我長時間的特訓。而一名普通探險愛好者,不僅能與你們同行共進,還能反過來幫助你們,你認為有多少人能做到?我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懷疑他的。」見卓木強巴不語,呂競男進一步道:「還有件事情得告訴你。我們懷疑,黎定明是被肖恩殺死的。」
「你說什麼?」卓木強巴提高了聲音。
呂競男道:「當時船上一片混亂,只有肖恩距離黎定明最近,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什麼。而且,如果他使用肉毒、TTX等藥物來殺人的話,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幾乎找不到任何證據。」
卓木強巴更加不信,嗤笑道:「沒道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和黎定明無冤無仇,更不可能早就認識。難道你想告訴我,導師找來幫我的同學,也是另一名姦細?」
呂競男道:「確實,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動機和目的。但是,在香巴拉的這些日子,難道你還沒看出來?肖恩對於動物習性的了解,是否太過突出了呢?就連那些我們完全陌生,現代生物學家不可能接觸到的古生物,他也能很快地掌握它們的習性和生活方式,並對我們提出建議。這說明什麼?這隻能說明他接受過系統的動物學方面的培訓。而今天他對那頭巨蜥的表現,更讓我和亞拉法師懷疑肖恩有著操獸師的身份。在如此短時間內,找出一種生物威懾其餘生物和吸引其餘生物的體液,這幾乎只能是操獸師才能做到的事情。因此,他也就有了肖恩殺死黎定明的動機。」
卓木強巴還是無法理解,獃獃地看著呂競男。呂競男索性把話挑明道:「因為肖恩對動物已經有足夠的了解,所以他不需要我們的隊伍中出現另一位對動物有所了解的動物學家。如果說前往香巴拉的路途中,真的如傳說中一樣怪獸橫行的話,肖恩就可以利用他的動物學知識和我們牢牢捆在一起,讓我們無法離開他,只能選擇依靠他。」
卓木強巴目瞪口呆,這是他聽到過的最荒謬的解釋。可在心裡深處又意識到,這種解釋,似乎是有可能的。難道說,那個和藹微笑著的銀髮背影,就這樣微笑著,向同在一條船上的隊友下了手!卓木強巴打了個冷戰,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還有……」呂競男不給卓木強巴思考的時間,繼續道,「當我們抵達工布村之後,肖恩有獨自外出的行為,亞拉法師和巴桑都發現了這一點。雖然事後我們在肖恩出沒的地方沒有任何發現,但也有可能,他做得比我們想像的更為隱秘,以至於我們不能發現。」
「你是說,肖恩和莫金是一夥的?他也是八年前突然聲名鵲起的?」
「不,雖然我們也有想過,但事實上恰恰相反。肖恩這個人,一直默默無聞。第一次自亞馬遜叢林回來之後,我試圖調查肖恩的身份,由於資料太少,竟然一無所獲。這次我動用了我在內部的關係,請他們幫助我查肖恩的身份,但是卻發現,肖恩這個人的身份,似乎被一層迷霧籠罩著。他的一生乾淨得沒有任何瑕疵,他的經歷更是普通得像一潭死水。而這點,更讓我們相信他有問題。你想想,以肖恩的能力和他那豐富的學識,怎麼可能比一個普通人更為普通?」
卓木強巴腦子裡已經亂了,這是他所熟知的那個肖恩嗎?那個衣衫永遠乾淨整潔,那個臉上永遠笑容溫和的肖恩,他背後竟然會藏著這樣多的秘密!但是,如果不是呂競男所說的那樣呢?呂競男自己也說肖恩殺了黎定明,他們沒有證據,只是一個假想。而除開這件事不看,在與肖恩一路走過的日子裡,肖恩給予他們的,竟然只有幫助,各種各樣的幫助。如果按呂競男的說法,那麼肖恩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帕巴拉。不……不對,如果肖恩是通知敵人的內奸,那麼他又何必讓大家無法離開他,只能依賴他呢?他大可以殺了所有的人,與他的朋友會合啊!
卓木強巴的思維稍微清晰起來,肖恩殺黎定明與肖恩放置激光信號發射器這兩件事是矛盾的。更為關鍵的是,與肖恩相處的日子,肖恩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大家的舉動,反而數次救過他們的命。如果說肖恩是姦細,卓木強巴不願相信,他肯定,張立和岳陽也不會相信的。將一個不遠萬里且沒有任何索求來幫助自己的盟友,看做是敵人,卓木強巴做不到。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去求證這件事。
正當卓木強巴為此苦惱的時候,守夜的岳陽發出了警告。
「這件事,容我再想想。」卓木強巴給呂競男留下這句話,匆匆趕往岳陽處。這次敵人出現在他們身邊,看著顯示屏上的光點,他們顯然是被什麼東西包圍了。雖然以前也有過被神秘的動物包圍攻擊的情況,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多。
卓木強巴已經啟動了防禦措施,營地周圍的火障被點燃了。所有人都站在直徑五米的火圈之中,火牆的高度可隨汽油的多少來調節。
「是什麼?」唐敏問到,她顯得有點緊張。
岳陽道:「不知道,但顯然它們正朝我們這裡奔來,數量多極了,現在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藏地密碼7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