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透過光影的背面2
亞拉法師又開始合十念咒;岳陽手裡拿著攝像機,已經渾然不覺地將攝像頭對準了方新教授;張立攤開雙手,望著方新教授一面笑一面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有好幾個詞在他腦海里蹦跳——「偉大、先知、劃時代」;敏敏飛身上前,跪地給了教授一個擁抱:「您太睿智了,教授。」說完又在教授額頭親吻了一下。
卓木強巴凝望著方新教授,教授也向他投來鼓勵的目光;卓木強巴微微點頭,方新教授也在微微點頭,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好了,敏敏。」方新教授拍拍唐敏的肩道:「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待唐敏退後一些,教授又道:「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請克制住你們激動的心情,讓我們繼續在這幅圖中發現玄機吧,看它還能為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大家這才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牆面上。
這次所有的人都很仔細、很小心地觀察著,看看這神奇的密光寶鑒還隱藏有哪些秘密,但是很可惜,似乎已經找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了。房間里安靜了許久,方新教授道:「好像已經被我們找完了,要不,等我們把拍攝的畫面傳送到電腦里,經過電腦處理之後再看看還能有什麼新發現沒。岳陽,拍得怎麼樣了?哎,我說岳陽啊,今天你可是一直沒發表意見,這可不符合你這個偵察兵的習慣哦。」
岳陽將攝像機從眼前移開,笑了笑,道:「因為那些都是較為明顯的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看得到,我想找像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找到的那種藏起來的不同之處。」
張立嬉笑道:「一點兒都不誠實,沒找到就是沒找到嘛。」
岳陽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他那一貫自信而陽光的微笑,道:「我找到了。」
「哦,說來聽聽。」方新教授等人豎起了耳朵。
岳陽卻又不說話了,長久地凝視著那幅神奇的圖。其餘的人也在關注他的目光,一時鴉雀無聲,只有張立小聲嘀咕道:「這傢伙,就是鬼門道多。」
終於,岳陽抬起一隻手來,指著圖畫的正中道:「這裡的樹,非常高大。」
「噗」,張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問岳陽道:「這……這就是你的發現?哈哈,我還以為你看見什麼了呢,哈!」
「等一等!」方新教授將臉湊近牆面,小心地扶了扶眼鏡,又仔細地看著岳陽所指的地方。「咦……」亞拉法師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張立笑不起來了,他也湊了過去,樹就是樹,宮殿就是宮殿,樹很高,這誰都知道,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啊。
方新教授鄭重道:「岳陽是正確的,這不是簡單地看表面就能看出來的問題,如果不經過仔細分析,根本就察覺不到。」
「嗯——」張立將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尋思著:怎麼大家都看出來了,就我沒看出來?不過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同樣一臉茫然的敏敏。終於,他忍不住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教授?」
方新教授觀察了很長時間,終於道:「如果這是真的話,很可能是一條很有用的信息。我也注意到了,卻沒有想明白。你們瞧,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些宮殿式建築全都藏在山石樹木後面,難道古人是想用渲染手法使那些宮殿式建築顯得更神秘、更縹緲嗎?不,沒有這個必要。很明顯,除了能讓觀察的人從中發現帕巴拉神廟入口和前往入口的路徑以外,他們還想強調的是——那裡的樹!」
方新教授再移近一些,指著光影里的半座宮殿對張立道:「你們看這裡,這座宮殿露出三層加一個拱頂,你們看仔細點,它一層有多高?按照這個高度,它下面還應該有多少層?這座,上面被遮住了,只露出下面,從基座數起,一共是七層,這暴露在外面的七層和它旁邊的樹比起來,看到了嗎?不及樹的三分之一高。再比較一下其他宮殿和樹之間的高度差距,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岳陽說那裡的樹很高了。」
張立道:「噢,這樣的話,那些樹的確很高啊,三七二十一。二三得六,至少有六十米高。」
教授搖頭道:「不止。一層三點三米,那是現代樓房的高度;在古代,通常層高不會低於五米。」張立念叨道:「五七三十五,那不是……」
「沒錯,如果古人是想通過這些比例告訴我們真實的香巴拉的話,那麼,那裡的樹平均高度——都超過一百米!」方新教授嚴肅道。
一百米!張立馬上想起了那陰冷冰涼的莽林,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方新教授道:「樹高一百米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平均高度為一百米的樹林中,將會潛伏著各種各樣的危機。要知道,根據野生動物的自然生活習性,樹林越大,樹木越高,就越容易藏匿體型巨大的野生動物。」
對於這一點,在莽林中先後遭遇過鱷魚母和森蚺的張立、卓木強巴等人深有體會。
唐敏道:「可是傳說中沒有說過有野生動物啊?」
方新教授道:「當然,誰都希望香巴拉同傳說中的一樣,但是我們也都知道,香巴拉不可能與傳說中一模一樣。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何況是這麼大的林子!而且,在這幅圖裡不是很明顯地告訴我們了么?」
方新教授往牆上一指,在那裡,一隻看起來像仙鶴一般的飛鳥當空翱翔,雖然只有芝麻大小,但和全圖的比例比較起來,那似乎就不再是一隻小鳥了。張立道:「如果這樣看的話,那鳥,似乎也太大了點吧?」
唐敏安慰自己道:「未必,只是我們主觀認為那像一隻鳥,也有可能就是一片雲彩。還有這看起來好像麋鹿的東西,你們瞧,這些都是紅色的,那有可能就是一塊石頭。總之,整幅畫面出現的動物很少,說不定真沒什麼野生動物呢。」
岳陽道:「希望敏敏小姐說的是真的,只不過——請想想你哥哥,還有巴桑大哥吧。」
一提到唐濤,唐敏就不再說話了。卓木強巴將她拉過來,摟在懷裡輕撫她的背脊。張立本想打個哈哈,也被震住了:自從得到唐濤的筆記以後,他日夜翻讀,越看越驚,對唐濤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的一個人,在去過那地方後竟然瘋了,那裡究竟潛藏著什麼?還有巴桑大哥,那個冷漠的男人,他和岳陽走在巴桑身邊時都有如小兔伴狼般惴惴不安,那一身虯然的肌肉,那嗜血的性格,如果真在戰場上遭遇,十個張立說不定也殺不過一個巴桑。可是,這個被戰爭磨礪成鋼鐵機器的殺人工具,在那裡竟然也被嚇得失去了記憶,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這種鐵打的神經也無法承受?
方新教授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要自己把自己給嚇住了,也絕對不要忽略任何可能導致危險的因素。總之,只要我們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就應該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不如,再繼續看看古人還想告訴我們些什麼吧。強巴拉,強巴拉……」
「嗯?」卓木強巴有些發矇。
方新教授道:「自打看到這香巴拉密光寶鑒之後,你是徐庶進曹營啊,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卓木強巴道:「唔,我……剛剛我好像感覺到什麼,但是又想不起來。特別是聽到敏敏說這幅圖的下面本該有很多水,我覺得我抓住些什麼東西,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麼,所以我一直都在回憶,不過你們討論的我都聽到了。這幅密光寶鑒圖,古人以他們的智慧,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真實的香巴拉。但我更迫切地想知道,我們怎樣才能去到那裡。我一直在想導師你告訴我的話,透過事情的表面,看到它所隱藏起來的東西。我們有很多的線索,甚至連唯一的地圖都在我們手裡,可就是不能從中發現通往香巴拉的路。到底,那些線索中隱藏了什麼?有什麼是我們一直都忽略了的?我有種感覺,我就快抓到它了,在我看到這幅圖的時候,這種感覺特彆強烈。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
「真的?」方新教授坐直了身體,道:「不要讓這種感覺溜走,我們大家來幫你一起想。」他知道,有時候,那種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往往比理性的分析來得更為直接。特別在卓木強巴的身上,自打教授認識他以來,這個藏族小伙身上那種直覺,往往會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方新教授將目光轉向卓木強巴凝視的那幅圖上,道:「那麼,我們就從香巴拉開始吧。敏敏,你和強巴拉收集了不少有關香巴拉的資料,我們現在將關鍵部分抽取出來。你來說說,要去到香巴拉,那些資料都提供了哪些方法?」
唐敏道:「這個,雖然很多種說法,但大體歸納起來就是兩種。一種是湖心說,坐金鳥、坐黃金舟、坐蓮花,總之就是香巴拉在一個湖的中央,去到那裡需要一個代步工具;還有一種就是通道說,地之肚臍、地之軸心、地之命脈等等,都是說有一條隱秘的通道通往香巴拉,香巴拉里的人可以藉助那條通道前往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而外界的人想去香巴拉,就必須先找到那條通道。而那條通道呢,就叫做機緣可遇不可求,凡人自身是無法找到那條通道的,只能靠機緣。」
呂競男道:「在大藏經里,還有一種說法,類似唐三藏去西天取經,我們稱為厄難說。最先明確提出這個說法的是六世班禪,他根據大藏經描述而寫的《香巴拉指南》一書中提到,要前往香巴拉,必須經歷種種艱難,要翻越無數雪山,蹬過無數河流,還要戰勝許多前來阻止人們抵達香巴拉的惡魔;更重要的是,必須得到香巴拉裡面的神人認可,否則,是無法踏上香巴拉那片土地的。」
唐敏點頭,方新教授道:「其實,我們還有一個特殊的版本,似乎也是支持通道說的。強巴拉,還記得你們家的寧瑪古經是怎麼說戈巴族的創世史嗎?先前的神明們為了帶來光明埋葬黑暗,他們找到了地獄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又穿越了蠻荒的地獄;裡面的怪獸有三層樓那麼高,皮厚得像坦克裝甲車一樣;裡面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裡面的蝗蟲比人高,蚊子比牛大……這些,可都是你告訴我的。」
卓木強巴仔細地聽著,無數的信息正在他腦海里交織,儘管一言不發,但他的瞳孔開始散大。「在漆黑的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這句話在卓木強巴的腦海里化做一幅清晰的圖像:一條條造型奇特的船,整齊的船槳從船身伸出,一艘接著一艘朝黑暗駛去,竟似無窮無盡……這幅圖,在哪裡見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腦海里?
方新教授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但是他知道,卓木強巴此刻的思緒不容打斷。在教授示意下,房間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卓木強巴看著牆面上的光影圖,那圖像彷彿變成立體的,他能穿過牆面,感受到畫面里的泉水飛濺,聽到獸語鳥鳴。同時,自從他看到那張紫麒麟照片後,所經歷的一切,正在腦海中逐一過濾,那些泉水彷彿正在彙集,與他的回憶匯成了一片。在香巴拉的腳下,細泉變成了江河,一直延伸開去,通往無盡的黑暗。黑暗中的暗流奔涌,在卓木強巴的記憶中,它們流過了可可西里,胡楊隊長抖動著沾滿冰碴的鬍子,忌諱莫深地告訴他和張立:「是地下暗涌,說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過這種方式將自身的水分輸送到各條支流,然後在高原上彙集成湖,也有不少冰河的源頭便是以這種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卻不是我們可以勘測得到的……」
……
那水跟著又流到了美洲叢林,支流交匯,阡陌密布,方新教授在花園裡散步時對自己說:「要知道,瑪雅人的智商遠遠超過科學家的預期。因此,他們從安第斯山脈採集巨大的白石,利用河流的運力將那些白石送至千里之外的叢林深處,並在那裡修建城堡……」
那條河又流過了古格地底大峽谷,那時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漆黑的崖間小道,呂競男在說:「不錯,這就是一個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峽谷,就目前我們所能看見的,它的規模恐怕不比雅魯藏布江小呢。」
誰的探照燈掉入深淵,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間。那探照燈發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見,這……這裂縫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見鬼了!」
亞拉法師也道:「難不成真的通向黃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黃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
在倒懸空寺的倒塔之內,亞拉法師意味深長地說道:「自然界的力量,風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環的動力。如果沒弄錯的話,這地底大峽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條奔涌的大江,只是與我們距離太遠了,所以聽不見水聲……」
對了!想起來了,那幅無數的船駛向黑暗的圖,是在倒懸空寺的石室內看見的!但是還不夠……
緊接著,河流漂到寒冷的雪山之中,覆蓋著積雪的凍土開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幾許,側耳傾聽,隱約傳來悶雷涌動的聲音。唐敏擔心道:「下面是什麼?」
岳陽聳肩道:「誰知道呢,或許又是另一層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來了。」
「是暗涌!」張立頗有經驗地解釋道……
……
所有發生過的一切,都在卓木強巴腦海里回放,他知道這裡面藏著什麼——香巴拉、地之肚臍、地球軸心、漂過冥河……他只差一件可以讓自己恍然醒悟的東西。所有的線索都是圍繞著那件東西展開的,那東西很重要,可是,那到底是件什麼東西呢?卓木強巴閉上眼睛。「冷靜,一定要冷靜!」他這樣告訴自己,「為了找到香巴拉!所有線索都是為了找到香巴拉!我們有了光照下的城堡,我們還差什麼?地圖?對了,地圖!」
那張蛛網地圖馬上出現在卓木強巴腦海里,胡楊隊長對它的評價也同時出現——「古代的地圖沒有現在這麼詳細,古人繪製的圖一般反應的是山脈、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雖然比例並不能做到絕對,但使人一目了然。你這個是什麼玩意兒?地圖需要標註的要素它一樣都沒有,如果說是通道,那麼起止點在哪裡?什麼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個之多?你看,這裡,這裡,這裡,這裡,到處都是路?最後又通向哪裡?到處都能鑽出去?那還叫啥地圖啊?」
就是它!卓木強巴猛地睜開眼睛,他終於明白自己抓住的東西是什麼了!「地圖,導師,把那幅我們一直看不懂的地圖調出來吧!」卓木強巴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