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智者的答案
聽完歐文醫生的描述,卓木強巴和唐敏的心都涼了半截,歐文醫生所說的那個人,不就是他們的對頭本的模樣嗎?追問了幾遍,卓木強巴越發肯定那就是本了。而那段時間,正是本從中國消失,他們前往美洲的時間段,情況非常糟糕。自己真是太大意,既然己方在調查本,那麼本肯定也在調查己方,他一定從什麼地方得知了唐敏哥哥的事情,他們已經帶走了蒙河的瘋子,肯定也不會放過唐濤,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雖說唐濤精神上有問題,但未必就不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來。
唐敏已如驚弓之鳥,渾身上下瑟瑟發抖,泫然欲泣卻又欲哭無淚,卓木強巴只好不停地安慰她。那一刻,唐敏顯得是那樣無助,她伏在卓木強巴懷中嚶嚶啜泣:「怎麼辦?到底我該怎麼辦?」
卓木強巴凜然地站起身來,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找到你哥哥的。我們先通知當地警方,請求警方幫助,看看這裡有沒有什麼線索。不會有事的。」唐敏緊緊依偎著這個強大肩膀,眼色中帶著驚恐和不安,唯恐再失去這個親人。
這一調查取證就是兩天時間,休息時間過去大半,卓木強巴還沒能回家,唐敏在警局裡提供各種線索,卓木強巴反幫不上什麼忙。第三天,已經沒有什麼筆錄可作,各種詳細的信息也都交給了警方,卓木強巴詢問道:「他們一有你哥哥的線索就會通知我們,我們先回家吧?」
唐敏又清減了幾分,看起來有些弱不勝力,但眉宇間漸漸凝聚起一絲堅強,她答道:「不,強巴拉,我想再待一兩天,再去醫院查查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說不定會有線索的。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說完,唐敏凝視著卓木強巴,眼睛清澈又明亮,像小女孩懇求著父親。
卓木強巴悠然嘆息:「是該讓敏敏獨立去面對一些事情了,自己以前所做的,不就是想讓她堅強,獨立起來嗎?」他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記得打電話,照顧好自己,如果發現本他們的行蹤,千萬不要去冒險……」他又說了許多勸慰的話,才和唐敏依依惜別,獨自趕回家中。
在梅朵阿媽噓寒問暖下,卓木強巴又重新感到了家庭的溫暖,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隨後卓木強巴便來到德仁老爺房中,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阿爸,我這次回來,是想問一問,我們家族中,有沒有出過擁有聖使身份什麼的人?」
「聖使?是做什麼的?」德仁老爺知識廣博,卻也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卓木強巴道:「是一種很特殊的身份,和我們西藏一個消失了的古老宗教有關。」接著,他將自己這段時間來的經歷大致複述了一遍,特彆強調了工布村的生命之門和倒懸空寺內有關那個神秘宗教的事,等他說完,已入深夜了。
德仁老爺皺眉道:「有關你所說的宗教,似乎與西藏密宗和古苯教都有所聯繫。從他們的宮殿建造和那些修行的禪房來看,這個宗教很了不得啊,怎麼會在歷史上沒有留下資料呢?孩子,看來你對這個身份感到十分疑惑,不過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們家族和那個神秘的宗教沒有任何聯繫,自家譜記代以來,我們家族就一直在藏西南地區定居,除了佛教,從未有過和別的宗教接觸的歷史。」
卓木強巴知道,家譜記代是從兩百年前開始的,而更早以前,就不可考證了。
德仁老爺又道:「記著,你們繼續調查下去,得更加小心了。我原本以為帕巴拉神廟只是將四方廟的佛教經典卷集轉移隱藏的一個地方,沒想到還涉及別的教派,估計是當年佛滅時為了保存至高的佛典而不得不與別的教義合作,委曲求全。你聽好了,雖然那個宗教是一個曾經強大的宗教,但是這個宗教的教義一定是與佛法相違的,是邪惡的,從他們的佛像和機關就可以看出,他們不提倡往生,渴望永生,以己比佛,墮靈,這個宗教相當的黑暗。以後你再接觸到這個宗教的事物時,一定要格外小心,他們的東西都不要輕易觸碰,更不要試圖去了解,那樣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你,他們的突然消失,或許便和他們那邪惡的本質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卓木強巴道:「可是阿爸,那個宗教都已經消失了上千年,它們留下的東西也只是一個歷史的考證,為什麼只憑那些東西就認為它們是邪惡的呢?」
德仁老爺道:「唉,你雖然從小就被要求熟背寧瑪古經,但是你對佛學其實一點興緻都沒有,很多宗教上的事情你自然不會知道。就拿你們看到的那些佛像來說吧,你也知道,那是三眼凶佛,你可知道,在教義中,三眼代表著什麼?三眼代表著墮天,那樣的凶佛,通常只出現在地獄裡鎮守惡鬼,或者叫做冥佛,真正的慈悲佛都不會是那樣的造型。而且,那些佛像在密宗曼陀羅里,也是嗜血和屠戮成性的象徵,鬼子母、歡喜天、黑地母神,他們在佛教中原本是被佛祖感化的凶神,可是你們所看到的完全是他們的本尊像,這代表什麼?」
卓木強巴搖頭不語,聽父親大人一翻譯,他知道了在生命之門裡那幾尊佛像的名字,都是熟悉的佛教名字,只是裡面的雕塑過於陰森恐怖,實在無法與這些名字聯繫起來。
德仁老爺嘆息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訴你。在佛典里,鬼子母是食嬰凶母,自身有子五百,日食人間嬰兒三千。佛主為了感化她,而將她的一個兒子以大無邊佛法藏匿,鬼子母大急,懇求佛祖幫忙尋回自己的兒子。佛祖便道:你今丟失一子便急成這樣,那些被你吃掉的孩兒呢?他們的母親又當如何。於是鬼子母大徹大悟,皈依佛法,成為守候小孩的菩薩。」
卓木強巴道:「那……這佛也不錯啊。」
德仁老爺道:「那是在佛典中的記載和佛化後的教義,而鬼子母本尊便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她……她是靠吞食嬰兒來增強自身力量的厲鬼。在非佛教教義中,她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是連自己的孩子也吃的,她所象徵的是——斷絕情念,哪怕親如母子,也能相互殘殺并吞食其肉。這,才是你看見的那尊鬼子母所代表的真正的含義,她的梵名是柯利帝母。再說歡喜天,你所看見的那尊歡喜天造型,象徵著縱慾,他們在慾念中獲取匹敵天神的神力,用來破壞人家製造災難。他們不停地縱慾,然後不停地破壞,在古印度佛教出現之前,是民間的瘟神和災難之神,梵名毗那夜迦。你看見的人首蛇身,是古印度婆羅門教教義誕生之前便已存在的神——人首蛇神那迦,她象徵著獸結,在古代,動物比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能活得更久,力量更大,行動更敏捷,還能上天下海,所以,古人希望與不同物種間的動物交媾,產下足夠強壯的下一代,其中的人首馬身、人首魚身和人首蛇身都是以神格化來祈求人獸雜交獲得成功的神。最後的黑地母神迦利,乃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主司破壞的天神濕婆之妻,最高女神『提毗』的別名,她表現出提毗的性格中最恐怖的部分,是印度教性力派崇奉的主神之一,又稱迦利女神。據佛典記載,其形貌兇惡,遍體黑色,具四頭四手,額上有第三隻眼,手執各類兵器,胸前懸掛髑髏,腰掛人手。此神專喝人鮮血,她所象徵的便是——食人。」
聽完生命之門裡四尊佛像真正的象徵意義,卓木強巴臉色一變,如果父親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宗教的核心思想絕不是邪惡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德仁老爺道:「絕情、縱慾、獸結、食人,這就是你在那金色大廳看到的雕像所代表的含義。他們替凶佛本尊塑像,這代表他們不感佛法慈悲宏度,而以凶戾本性行事。以魔道修行,哪怕修得再高,也只是一尊魔神,而根本做不到大徹大悟。他們執著於貪、嗔、欲之念,由此可見,這個宗教便是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宗教。」
德仁老爺眼中突然冷光乍現,提高音量道:「而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渴望擺脫天人悲劇以求永生,達到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境地,佛眾平等,我即是佛!我即是佛!——太可怕了,這個宗教太可怕了!」
卓木強巴從阿爸的怒意中察覺一絲恐懼,便安慰父親喃喃道:「我知道了阿爸,以後我自會小心的。你不用太擔心,他們已經自取滅亡了。」嘴上說著,心中卻在納悶:「工布村,真的是這麼邪惡的存在嗎?」
德仁老爺漸漸平靜下來,看著自己的兒子,道:「還有,那個光軍,我也從未聽說過。但是,你不覺得,他們和那個神秘的宗教有著密切的聯繫嗎?」
卓木強巴又不明白了,說道:「按照亞拉法師的說法,當時朗達瑪滅佛,守護四方廟的戈巴族人應該就是光軍。他們自己不方便直接將四方廟的珍寶運走,所以與那個神秘的宗教合作,因為那個宗教既有密教信仰,也有苯教元素,在佛滅時不會引起太大注意。他們之間,應該就是這種關係吧?」
德仁老爺微微搖頭道:「亞拉法師獲得信息的方法,一是從他的宗教典籍上,二是從年歲比他更大的長者那裡,這樣的信息未必就是全部準確的,你應該全方位地思考。我認為,那個叫岳陽的小夥子的分析還有些道理,這個光軍,和那神秘的宗教,他們應該存在著更直接的聯繫。」
卓木強巴有些明白了,但是卻不敢相信,道:「阿爸的意思是……那光軍,和那神秘的宗教,他們,他們原本就是……這不可能啊,那個宗教是邪惡而可怕的,但光軍既然稱作光軍,那應該是正義的化身。而且,軍隊和宗教之間,有這麼密切的聯繫嗎?」
德仁老爺解釋道:「據我所知,在吐蕃時代,軍隊大多是信奉苯教的,而上場作戰時,都由苯教的巫師帶領,其作用相當於現在的軍師和心理撫慰師,所以一支信奉宗教的軍隊並不奇怪。而且,既然統治者的信仰時時都在轉變,那麼,其直屬衛隊和王牌衛隊,他們的信仰又該怎樣?他們當然需要跟著統治者的步調做出調整,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極可能發展出成為既有苯教教義,同樣也有佛教信仰的融合體。至於正義,什麼叫正義?勝利的一方就叫做正義。戰場,那是一個合法的人殺人的地方,但是不管什麼人,當他看到滿地的同類屍體時,在精神層面上受到的打擊是相當巨大的。對於一支每戰必祭血旗的軍隊而言,如果他們不信奉一些嗜血的教義,恐怕幾仗打下來,他們自己就會精神崩潰。而且,一支人數不超過兩萬,以五人為一組的作戰單位,你認為,他們會是正規部隊嗎?除了與象雄一戰,亞拉法師還提到過什麼著名的戰役沒有?」
卓木強巴道:「沒有。亞拉法師說,因為他們每戰必祭血旗,所以沒有多少翔實的史料,只留下了化身士兵這個稱呼。」
德仁老爺道:「這就對了,你想,一個以五人為基本編製,擁有多種特殊技能並且和戰獒搭配,但在歷史上卻能不留下一丁點史料,這樣隱秘的部隊,有可能是擺開陣勢作戰的正規部隊嗎?恐怕,與象雄一戰,才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正面出擊吧。如果將所有的資料聯繫在一起,他們,這支光軍,實際應是一支行走於黑暗中的暗殺部隊啊!」若是莫金在此,他會對德仁老爺的一番話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這番話正好暗合了那枚徽章的含義。這種直接看穿事物本質的本事,他也只能自嘆不如。
見卓木強巴一愣,德仁老爺又道:「你再想想,如果,亞拉法師說的,這支光軍堪稱無敵,那麼,他們要運走幾間神廟中的寶物,還需要藉助他人的力量嗎?更何況,這神廟本身就是由他們守護的。」
卓木強巴思索道:「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神秘的宗教,那個宗教,就是光軍,岳陽是對的。」
德仁老爺看著卓木強巴,有些擔憂道:「強巴,你這次回來,變化很大,我發現,你的記憶力、分析力、邏輯思維能力,似乎都下降得很厲害。以前,你不會聽什麼就信什麼,你有你自己的判斷力,自己的全局分析能力。你的心思,是否放到了別的什麼地方?」
卓木強巴微震道:「沒……」
德仁老爺道:「我知道,英的事情對你打擊很大,後來你能從痛苦中掙脫出來,全情地投入工作,我也認為是正確的。但是,你突然熱心於尋找帕巴拉,我就不能理解了,對於宗教上的事你向來都不會有這樣的表現。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去尋找什麼?」
卓木強巴一愣,雖說尋找戰獒的意圖從來就沒誰告訴過阿爸,但是德仁老爺問起,他不敢隱瞞,只能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德仁老爺沉思道:「唔……紫麒麟嗎?也就是說,它和帕巴拉神廟在同一個地方?」
卓木強巴忙道:「是的,阿爸。我想它或許是作為帕巴拉神廟的守護獸而存在,一代代繁衍下來的。」沒有聽見父親勃然大怒,卓木強巴看到一絲希望。
德仁老爺沉思良久,才問道:「告訴我強巴,如果你找到了紫麒麟,又將怎樣?」
卓木強巴又是一愣,是啊,如果找到了紫麒麟,自己又該做什麼呢?這個問題,卓木強巴從來就沒想過。在潛意識裡,自然是和其他藏獒一樣,麻醉、裝箱,然後再通過集訓和人工飼養,成為自己基地里的種獒。如果說有更高尚的想法,那一定是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全世界宣布紫麒麟這一終極物種的存在,然後進行世界巡迴展覽,舉辦犬類知識博覽會。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特訓,幾乎每天都在和死神博斗,讓他對生命的看法已經產生了根本的改變。那畢竟是生物鏈的一個終端啊,自己應該如何去面對,像對待狼王一樣嗎?對,就要像對待狼王一樣。
卓木強巴沉穩地答道:「我會和它保持友誼,讓人類了解它的存在,也讓它融入人類的社會。我想,我們會成為以生死論交的夥伴吧。」他認為這個答案應該讓阿爸感到滿意了。
不料,德仁老爺露出一絲譏笑,旋即惋惜道:「融入人類的社會嗎?還是很膚淺的想法啊。唔,這是你作為一個人的想法吧,你肯定認為,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你融入蠅蛆的社會,你會怎麼樣?你皺眉頭了,因為你厭惡。是的,你有這樣的想法,那是因為你認為,人的社會就是最好的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紫麒麟心中認為最好的社會,是什麼樣的呢?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強巴,如果你想真正地了解另一種生物,就拋棄你作為一個人的想法吧,以最原始的生命姿態,坦誠相見,才能獲得不同物種間的認可。人的社會……其實,遠古的人類所處的,是一個多物種並存的和諧社會,人類,只是作為其中的一員罷了。你認為戈巴族人的與狼同居,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你只有真正了解了什麼叫與狼同居,才能理解我說的這番話的含義。」
卓木強巴確實不能理解,心道:「拋棄作為一個人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人,那我還是個什麼?」
德仁老爺道:「不要緊,想不通就慢慢想。我本以為,這是一件虛無縹緲的事情,一千多年了,無數的探訪者前去尋找,無一成功,真沒想到,你們竟然找到了重要的線索。好吧,既然你即將要去戈巴族人的領地尋找紫麒麟,那麼,有些東西就不得不告訴你,跟我來吧。」
德仁老爺起身,向裡屋走去,卓木強巴跟著進去,這是德仁老爺的卧室。德仁老爺在一個核桃木櫃前停下。卓木強巴心中一動,這個柜子他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便當做百寶箱,有貴客來時,阿爸總能從裡面拿出一些亮閃閃的飾品,裝扮之後,顯得威嚴肅穆,帶有不可侵犯的莊嚴。妹妹對這個柜子更是喜歡得不得了。
柜上的紅蓮怒放,依然那般生動,兒時的記憶卻成為過去。如今卓木強巴十分清楚,柜子里裝的都是一些格外貴重的東西,那些飾品如今得叫文物,以前那本看了就打瞌睡的寧瑪古經現在叫國寶。他實在不明白,就在這麼明顯的一個地方,那些強盜為什麼不來偷來搶,偏偏使出那麼下作的手段,一想起這些,就如一根刺鯁在心中。柜子打開了,卓木強巴第一眼就看見柜子右上角,那裡有一個黑漆燙金的小方盒,裝著金器八寶吉祥,那是婚後第一次回家時妻子專程給阿爸買的禮物,如今已勞燕分飛。中間那個格子就是放寧瑪古經的,那匣子被阿爸送給自己,古經也上交國家,以前阿爸一打開柜子,自己就開始頭痛。左下角,卓木強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紅布還在,裡面原本包裹著一塊玉璧,是多仁金剛上師的贈禮,被妹妹無意中摔成了八瓣,妹妹懇求自己頂罪,恐怕至今阿爸還以為是自己打碎的吧。
家裡的多少東西都記載著過去的記憶,一旦看見,便又想起,相隔良久也揮之不去。這也是卓木強巴不常回家的一個原因。
在卓木強巴的回憶中,德仁老爺已從柜子里取出一疊好似坐墊的毯子。毯子完全展開來,竟然是一幅幅唐卡,那原圖是在緙絲上,先用厚實的牛皮紙將緙絲牢牢粘住,然後用一層金絲包裹,那微黃的黑色緙絲展示了它古老的歷史。
這些緙絲唐卡似乎經過了特殊處理,所有絲的底色全為純黑色,其內容也很古怪。第一幅是一群人和一群狼間夾雜著站在一起,圍著一根柱狀物都舉頭望月;第二幅圖是那些高大威猛的男子用刀劃破自己的手腕,鮮血滴落在碗中,看起來有些像歃血為盟;第三幅圖就奇怪了,他們將那些血拿去喂狼,又像是在做別的什麼;第四幅圖表達的是人狼共歡,邀月共舞。每一幅圖的旁邊都配有許多古老的符號,某些與古藏文的符號吻合,但絕大多數符號是卓木強巴從未見過的。
卓木強巴看著那黑色的唐卡,看著那微妙的圖畫,詢問似的望向父親。德仁老爺解釋道:「這是一個儀式,一個很古老的儀式,它或許關係著戈巴族與狼同居的起源。這是我們家族流傳下的三件最珍貴的古物之一,家族花了很多工夫才完全讀懂那些古藏文,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個儀式的意義和方法。雖然我無法印證這個盟約的真實性,不過既然你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我就將這個儀式告訴你,這是一個契約,在古人與狼之間,以血為盟……」
那一夜,卓木強巴從父親那裡知道了一種古怪的儀式,也聽到許多他從未聽到過的甚至想也未嘗想過的觀點,他也才真正了解到父親被稱為智者的原因。父子之間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這樣完整的交流,不覺已天亮,卓木強巴本準備去休息一下,一個電話將他催回基地。
「我們準備開始最後的恢復性訓練。」呂競男在電話的一端僅說了這樣一句,就讓卓木強巴的心飛回了基地。方新教授不久前還提醒他,除非對地圖的研究出現重大突破,否則,短時間內是不會開始恢復性訓練的。他不由得有些興奮。
卓木強巴來不及休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叫上巴桑,就準備出發。臨行前,德仁老爺對卓木強巴道:「還有三個月,是紅紅生日,雖然你們分開了,但那畢竟是你女兒,是我的孫女,至少也打個電話祝賀一下吧。順便問候一下英,要像個丈夫。」
卓木強巴點頭應聲,回基地途中,一路都在遐想,一會兒想到與紫麒麟面對面的情形,一會兒又想到帕巴拉神廟的輝煌,一會兒又想起女兒十八歲成年了。雖然他和妻子關係平淡,但是女兒畢竟是家裡的明珠,離異後與妻子一起移民去了加拿大,似乎由於繼父的關係,一直沒怎麼聯繫,而這一兩年卓木強巴大多數時間都在信號不覆蓋區,就算想打電話也打不通。途中經過天獅養獒基地,卓木強巴向巴桑介紹他們的公司,透過車窗,看著那氣勢雄渾的燙金大字招牌,不知道如今公司情況如何,相信在童方正的管理下,公司一定會渡過這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