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巨獸
岳陽和張立,以最快的速度抄起地上的槍,卓木強巴和肖恩兩人也都站了起來,做好逃走的準備,肖恩將烤熟的鱷魚肉裝入了包裹。又是「咔吱吱」一陣響聲,來的東西絕對不小,因為這是它強行從樹根間擠過來時,將樹根擠得破裂變形發出的聲音。肖恩警惕的看著地上的鱷魚肉,心想莫不是血腥味將什麼大獸吸引過來了。
「砰!」黑暗中的巨獸像是被兩棵大樹卡住了,它正試圖撞開大樹闖過來,岳陽將一根閃光棒扔了出去,同時道:「看看是什麼。哇!魚母!是鱷魚母啊!」
閃光棒的照射下,一張血盆大口布滿利齒,那顆近似它們遠祖的崢嶸頭顱卡在兩棵樹的中間,正掙扎著突破。在查閱資料的時候,他們曾看到一篇近似獵奇的報道,在原始叢林中生活中一種體型碩大的鱷魚,比史前巨鱷偏小,但比尋常鱷魚要大一倍,當地人管這種鱷魚叫鱷魚母,據說和血蛙,巨蛙等生物一樣,是一種奇異的變種。而現在,四人所看到的,正是一頭不同尋常的大鱷魚,頭顱便是他們所吃掉的凱門鱷的兩倍,雖然光亮照不到樹後的陰暗區,但從頭顱比例來看,這絕對是一條體長超過五米的巨鱷。
張立和岳陽趁巨鱷尚未衝破樹木的阻擋,開槍射擊,但子彈打在巨鱷的皮上,只聽「嗤嗤」聲不斷,竟然被彈了開來。巨鱷蠻性大發,用力一擠,竟然將前半身擠出了大樹,眼看著後半身也要跟著擠過來了,肖恩大叫:「快跑!」
四人剛剛吃了一半,便不得不又開始在叢林里練習奔跑跳躍。
那條魚母掠過火光處,四足翻飛,直似騰空而起,速度驚人,體型果然在五米左右,那張長滿倒齒的嘴,估計只需一口就能將一整個人活吞下去。岳陽看見淚光一閃,怪叫道:「看,她在哭,看來我們把她的孩子吃掉了!」張立道:「省點力氣跑快些吧,我看多半是嗅到強巴少爺的雄性荷爾蒙趕來的。」
岳陽一面跑一面罵道:「該死的老天,該死的森林,該死的……」張立道:「這關老天什麼事?」岳陽道:「如果不是那場雨就沒有洪水,如果沒有洪水我們就不會被衝到這個地方來,如果沒有到這裡我們就不會進這可怕的森林,如果沒有進入這片森林我們哪裡會遇到這些怪物,你說,難道不是怪老天爺么?」張立道:「如果這樣的話可就不對了,按你這樣說,如果沒有這次訓練我們哪裡會到這麼可怕的地方來,要怪就得怪教官。」岳陽道:「沒錯,教官是魔鬼啊!」
肖恩聽不懂兩人的中文獨白,卓木強巴心裡正緊張的盤算著:照這個速度下去,遲早被追上,四人連續奔跑,體力尚未恢復,如果說這種生物是有靈性或通過什麼痕迹氣息來判斷族群同類遇害的話,怎麼說也是找上自己,實在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如果往樹木密集處奔跑,那傢伙過不來,因該可以把它甩掉。主意已定,卓木強巴突然左拐,在其餘三人驚恐的目光中招呼他們道:「分開跑!朝樹密集的地方跑!」
肖恩大叫:「不能分開!這林子里不能分開!」卓木強巴不理睬肖恩,大力揮動著閃光棒,果然,那鱷魚母尾巴一甩,將樹根打得「咔咔」直響,轉向橫追了過來。
卓木強巴大叫:「別跟過來,你們快走,我有辦法甩掉它!」
「你瞧,被我說中了吧。」張立望著魚母朝卓木強巴的方向追去,嘴裡這樣說著,臉上殊無笑意,被那樣的傢伙追上會有什麼後果,誰都知道。岳陽和張立一般心思,兩人尾隨鱷魚和光亮而去,肖恩緊隨其後。由於鱷魚母隨時有可能掉頭反咬一口,三人遠遠跟著,不敢靠近,沒跑多遠,肖恩在身後突然伸手,一把一個,抓住了張立和岳陽的衣領,將兩人拖住。張立道:「做什麼?」岳陽道:「怎麼回事?」
只見閃光棒下,肖恩白色的臉暗暗發青,憂心忡忡道:「沒聞到么。」
張立使勁聞了聞,皺眉道:「腥臭,這裡難道有死魚?這麼大的腥臭味。」
肖恩聲音低沉:「這腥臭是——,你們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叫狂蟒之災的。」他突然轉了話題。
岳陽不假思索道:「看過,災難片嘛,拍得那麼恐怖,其實哪有那麼大的蛇。咦?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肖恩凝視地面道:「如果我告訴你們,那是真的呢?」
張立微微一笑道:「不可能吧,那……森蚺!」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肖恩在胸口劃著十字,喃喃道:「讓我們為強生祈禱吧!」
卓木強巴使出了渾身解數,上竄下跳,專往樹密林深處跑,總算後面的火光沒有追來了,他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可是那條碩大的魚母卻緊咬著不放,每次遇到夾縫,它總能從旁邊繞了過來,小的灌木叢,則橫衝過去,就像一輛坦克,在叢林里所向披靡。前面有一棵巨樹的半截枝丫倒在地上,就像搭了個斜踏板,直通樹上。卓木強巴大喜,因為樹木太大而無法上樹,如今有了捷徑,他頓時沿著斜坡沖了上去,心想那魚母體態笨重,多半無法上樹,就算能上來,在樹上這體型碩大的魚母也不能為所欲為。
那條枝丫最初較窄,越往上便越是粗大,卓木強巴走到一半,腳下已是一米左右的平坦大道,但是樹身越往上,就越濕滑,反而不好走了。卓木強巴手腳並用,半爬半跑,走到中途,腳下一滑,趕緊把身體貼在樹榦上,手裡的光亮卻掉了下去,好一會兒,樹下才傳來閃光棒掉落的聲音。卓木強巴偏頭一看,自己已經離地二三十米高了,頭頂樹冠反射著月光,已經隱約可見,些許月光穿越枝葉,散下點點銀斑。突然巨枝一陣抖動,卓木強巴扭頭一看,那龐然大物的黑色身影,正扭動著緩緩爬上樹來,沒想到那魚母的利爪在樹榦上猶如釘抓,反而爬得比卓木強巴快。卓木強巴來不及思索,只能加快速度向上爬去,忽然月光下,前面的樹枝好像動了動,卓木強巴懷疑自己的眼花,卻在此時,一陣腥風吹來,卓木強巴身前一條樹枝赫然直立而起,月光下露出它的本來面目!
卓木強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抬起頭來,怔怔看著那擋在路前的傳說凶獸,巨大的邪惡身影沐浴在月光下,一雙燈泡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張噴著腥氣的嘴吐著信子,它是能讓其他生物產生天然恐懼感的東西,美洲大陸上的食物鏈終結。
森蚺,是所有已知蛇類中體型最大的個體,成年森蚺的平均體長超過十米,說它粗愈水桶毫不過分,這是真正的終極獵手。美洲豹的力量使它成為美洲大陸王權的象徵,而森蚺則以超出一切的優勢成為了神權的象徵,古人崇拜它,它是一切力量的終極,那是凡間的力量不可以比擬的。這是一個慣用守株待兔伎倆的潛伏獵人,它可以好幾個月不吃不喝停在同一個地方,如果獵物經過它的領域範圍,它會毫不猶豫的卷上去,以它絕對的體型優勢,再大的生物它也是一口吞了,然後又潛伏下來,幾個月不吃不喝,這是一種美洲豹見了也要退避三舍的可怕生物。
卓木強巴被夾在樹榦中間,前方的森蚺露出邪惡的目光,看著這個送上門來的點心;後面的魚母完全堵住了退路,那張生滿利齒的嘴甚至比森蚺還要大;如果跳下去,這裡可是二三十米高,那就是十層樓的高度。卓木強巴幾乎急昏了頭,全身拍打著,看身上有沒有什麼可用的工具,終於,他摸到了張立的匕首,事到如今,只能博一博了。森蚺的粗大軀幹從半空中卷了過來,而魚母也是縱身前躍,張開了血盆大口……
卓木強巴將匕首緊握在手中,心中祈禱了一遍,狠心一下,身子一滾,就朝樹下滾去,同時伸手將匕首狠狠的一插,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完全刺入樹榦中。鋒利的匕首微微向下一滑,總算把卓木強巴穩在了樹榦側面。同時砰的一聲,森蚺已經和魚母撞到了一起,兩頭巨獸一般的憤怒,森蚺繞了上去,身體緊縮,頓時將魚母纏得「嘎嘎」作響,魚母也不示弱,將伸在外面的四肢瘋狂的抓著森蚺薄弱的腹部。兩頭巨獸糾纏在一起,只滾了半圈,就同時從樹榦斜坡上掉了下去,那對人而言絕難倖免的高度,對兩頭巨獸卻造不成任何傷害,它們反纏得更緊了。卓木強巴好容易重新爬上斜枝,那手還還微微的抖著,這時他才想起,森蚺和鱷魚本是世仇,當森蚺小的時候,很容易被鱷魚捕食,等它們長大了,便反過來吃鱷魚,這種仇恨,已經不知道結了幾千萬年。
不敢逗留,趁兩頭巨獸打得難解難分,卓木強巴趕緊下樹,逃命而去,知道樹上藏著那種可怕的生物,他說什麼也不敢上樹了。又一次失去光亮,黑暗中也看不見岳陽他們的燈火,只轉了幾圈,卓木強巴就發現,自己迷路了。由於這片森林的植物太過巨大,很多地方都需要繞道而行,加上水氣的蒸騰使面前霧蒙蒙的一片,繞來繞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卓木強巴手裡緊緊拽著匕首,這是他唯一的防身工具,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這片森林裡死一般寂靜,有那樣的終極獵手潛伏在裡面,又有什麼大型生物還敢進來。黑夜,疲憊,再度的飢餓,卻因恐慌而不敢閉上眼睛,如今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卓木強巴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助。在商場上,在其他森林裡,自己害怕過什麼,而如今,在這完全未知的土地上,每一樣生物都可以致他死地,當那種不安和提心弔膽的情緒襲來,卓木強巴就感到,自己需要幫助,哪怕有個人可以說說話,也是好的。這樣的感覺,與二十年前是何曾的相似,眼睜睜看著最親密的親人被人奪走,伏在冰冷的土面上,忍受著腹部的劇痛,那時,心裡也有個聲音在顫抖:誰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啊!
人都是在母親的呵護下長大的,其生也柔軟,死而僵硬,外表再堅強的人,內心亦如躲在殼裡的蝸牛,總有彷徨和茫然,誰也無法避免,人生中總是有太多的坎坷,最後總有一道坎過不去,誰也過不去。烈酒麻醉的只是神經,不是精神;生活只能起到調節的作用,而不能解決,當困難超過了能承受的極限,人的意志,就會崩潰。如果說這是一次考驗的話,卓木強巴認為已經夠了,他再也不想接受這樣的考驗,這已經超出了考驗的範疇,那純是一種折磨,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撐不住,體力,意志,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各種生存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卓木強巴就像一個在沙漠里脫水的行者,拖著灌鉛的腿還在繼續前進,死寂的林子里藏著致命的威脅,身邊便是無窮的黑夜,身邊每一個響動都能讓心臟不可抑制的狂跳好幾分鐘,這是魔鬼的家園。卓木強巴再也走不動了,靠著濕漉漉的樹榦休息,盡量將冰冷的水往自己身上澆,如果這樣還不能驅除睡意,卓木強巴就用刀劃破自己的肌膚,刀尖刺骨,只有那種痛苦才能驅散睡意;而只有不睡著,才有生還的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無邊,停一停,又要繼續往前走,他抬頭看著天,枝葉間漏下的微光顯示,還是夜晚,仍就只有月光。卓木強巴心裡清楚,想再次遇到肖恩他們,希望很渺茫,想要走出這片森林,哼,恐怕更渺茫。
「嗤」的一聲,前方灌木叢中,又竄出一條腰粗大蟒,卓木強巴心灰意冷,在這種地方碰上這樣的生物,連逃命的力氣都可以省了,他暗自道:「終究還是逃不出這片叢林啊。」那條十米長的大蟒距離卓木強巴約三十米遠,一個箭躥,蜿蜒著朝卓木強巴撲來,速度驚人的快。卓木強巴都閉目以待了,突然聽聞響聲大作,睜開眼看,那條巨蟒滿地亂滾,黑夜中看不分明,但是粘稠的液體噴洒了自己一身,腥臭極重,卓木強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運道。那巨蟒扭動掙扎了一會兒,便不在動彈,看起來是血流盡的緣故。卓木強巴小心的上前,腳下踩到不知什麼東西,一跤跌倒,伸手摸去,又黏又軟,那條巨蟒竟然被開膛破肚,腹腔里的東西灑了一地。卓木強巴站起身來,借著微弱的月光,果然地面刀光一閃,半截刀刃直立在地上,露出一尺來長,方才巨蟒從地面爬過,這森寒的利刃毫不客氣的將它從腹部一分為二。卓木強巴沒動那刀刃,這埋刀樁原本是極為熟練的叢林獵手才會的活兒,蛇有蛇道,狐有狐蹤,深山老林的獵戶們常常有這樣的說法。在蛇的必經之路上埋下暗樁,就能殺蛇於無形,因為卓木強巴本身不怎麼了解森蚺的習性,自然也不知道它會走哪條道,沒想到叢林里不僅有人,而且還有人埋暗樁。自己的命便是被這無名的獵戶救了一次,他苦笑一聲,前面霧中影子一閃,不知道又是什麼,卓木強巴原地站穩,如老僧入定,警惕的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驀的風聲從左邊響起,卓木強巴矮身避開,同時後踢一腳,僅這一個動作,他就知道了對方是一個人,因為只有人才會在這麼短時間內悄無聲息的繞到敵人身後,而剛才襲擊自己的——是掌風!來人突然變掌,往卓木強巴腿上斬去,卓木強巴大吃一驚,他的這番應變已屬少有,那一腳又快又穩,別人因該很難抵禦,稍微退讓不及便被踢飛,就算好一點的也只能閃身讓開,這樣自己就可以回頭面對敵人了,可是偷襲者明顯高出自己許多,竟然能中途變招。卓木強巴收腿,突然掉轉匕首,倒刺而出,同時才有機會回頭,就在這時,來人不偏不倚,拿住了卓木強巴的手腕關節,稍一用力,匕首脫手,跟著那一掌就要斬向卓木強巴咽喉。卓木強巴手腕被擒,而且被拿捏得恰到好處,可以說全無力反擊,緊急之際,他大聲喊道:「亞拉上師!」
卓木強巴只覺得喉頭一陣生痛,來人的手掌已經穩穩停在自己咽喉之前不足一毫米處,擊中自己的是掌風。接著,耳邊響起了亞拉上師那微啞的聲音:「強巴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卓木強巴其實並沒有看清來者是誰,只是看見了光頭在月光下的反射亮光,賭上一賭,從一出手他就知道,來人的技擊能力遠高於自己,就算不是亞拉上師,聽到自己說話,說不定也會問個清楚再殺自己。卓木強巴摸著還在生痛的咽喉,又驚又喜,就如剛抓住救命稻草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