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簡瑤靜默片刻,只覺得吸進胸腔的空氣,彷彿都帶著絲絲涼意。
「那我先打車回去了。」她轉身,大概估計門的方向,慢慢一步步走過去。
「等等簡瑤,我有話對你說。」裴澤的聲音更近了,彷彿就在她背後不遠的地方。
簡瑤轉身,黑暗中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說。」
裴澤忽然低笑了一聲,這次簡瑤辨清了,他的聲音從房間那邊傳來,但是不知道他具體站在哪裡。
「膽子真的好大。」裴澤輕聲說,「知道你的前任王婉薇嗎?你們氣質很像,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樣。」
簡瑤心裡咯噔一下。
這個部門的人,一直對王婉薇諱莫如深。當然這也是尹姿淇當初對他們提出的要求,因為員工吸毒而死絕不是光彩的事。
但裴澤卻主動提她了。
「怎麼突然提到她了?」簡瑤用鎮定的聲音問,「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這回,裴澤卻答得坦然:「不是,只是覺得你們挺像。你站著別動,我馬上出來。」
黑暗裡傳來一些聲響,他像是在拖拽什麼東西,摩擦地面發生「骨碌碌」的聲音。
「你平常看到的、你認為的那個人……」他的聲音彷彿帶著几絲蠱惑,「並不是真實的我。」
簡瑤的心頭,終於躥上陣陣涼意。
而心跳也開始加速:「是嗎?那什麼才是真正的你?」
「你以後會慢慢發現。現在,我們先開始今晚的節目。」他含笑說,然後簡瑤終於看到,一個黑黢黢的模糊身影,從一間房門口,朝自己走過來。
「你能不能先把蠟燭點上?」簡瑤的聲音有點乾涸。
「不。這樣才好玩。」裴澤越走越近,「難道你還沒猜出來,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留下你。」
一片模糊中,他突然朝她伸手,看樣子是想抓住她。
簡瑤後背浸滿寒意,心跳彷彿也漏了一拍,轉身就往門的方向跑:「別過來……啊!」
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簡瑤驟然失去平衡,身體朝前撲去,「咚」一聲頭撞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同時聽到一聲輕響,什麼東西摔在地上彈出去了。她伸手一摸裝有監聽器的胸針掉了!監聽器的有效範圍很小,薄靳言很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了!看不到也聽不到!
「簡瑤!」耳朵里果然立刻傳來薄靳言清冷的聲音,「如果沒事,就哼一聲。」
簡瑤立刻哼了一聲,但薄靳言顯然沒聽到,因為他又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時,身後裴澤腳步聲驟然加快,笑意也更明顯:「摔了吧?誰讓你躲我的。別動,我拉你起來。」話音剛落,簡瑤忽然聽到背後一陣疾勁的風聲,然後一具溫熱而沉重的男性軀體,撞在她身上。
兩個人都發出痛呼。
最後關頭,裴澤用兩隻胳膊先撐住了地面,所以才沒把簡瑤撞得太痛。
簡瑤全身都繃緊了,喊道:「你起來!」
裴澤卻一動不動壓著她:「我不起來。是你把我絆倒了。親我一下,我才起來。」
簡瑤忍無可忍,一腳朝他身上踢去!正中胸口。裴澤吃痛,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她穿的是裙子,這一踢裙擺滑到了大腿根,只感覺到他有力的手掌,滾燙的鉗在她微涼的皮膚上,動彈不得。
小區門口。
在簡瑤一聲尖叫,就此失去聲音後,薄靳言只思索了一瞬間,就有了決斷,立刻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區里燈光柔和,行人稀少。薄靳言沉著一張俊臉,大步往裴澤住的那棟樓走。同時拿起對講機:「報告情況。」
1、3、4、5號位的人都說自己的方位角度有限,看不見,2號位是一位狙擊手,就在裴澤家對面寫字樓樓頂上。他扛著把W03型狙擊步槍,透過紅外夜視鏡,能把客廳的情況看個大概。
「報告:疑犯A用身軀將小鳥壓在地上。射手已就位,是否射擊?」
「疑犯A」是裴澤的代號,「小鳥」是簡瑤的代號,都是薄靳言提前設定的。
薄靳言已經走進樓門,上了電梯,裡頭就他一個人。聞言眉頭輕蹙,臉色更是不好看。但他微一沉吟,答:「做好射擊準備,繼續觀察。」
誰知電梯剛往上走了兩層,狙擊手的聲音又傳來:「報告:小鳥掙扎,疑犯A抓住了小鳥的腿。射手已就位,是否……」
話沒說完就被薄靳言冷聲打斷:「還等什麼?開槍!」
裴澤家中。
簡瑤的腿被裴澤抓住,也沒有再妄動。兩人在黑暗中對峙片刻,裴澤忽的笑了:「你這個女人戒心真的好重,想給你驚喜,還要先上刀山下火海一番。」
這話依舊讓簡瑤驚疑不定,他卻已鬆開她的腿,嘴裡還念了句:「皮膚真好……起來吧,我拉你,開燈,成了吧。」
簡瑤心頭一松,不管他這話是真心還是玩花樣,她都要趕緊離開這裡。
剛要撐著地面爬起來,突然聽到「嗤」一聲悶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破空而來,然後她上方的裴澤身體陡然一僵,就像被人定住了。
「什麼……」他嘴裡低喃了一句,「砰」一聲,再次摔在她身上。
簡瑤條件反射就伸手推他,然而這次他的身軀格外沉,而且……一動不動。
簡瑤終於把他推開,踉蹌著爬起來,靠著牆,氣喘吁吁看著地上趴著的裴澤。
他怎麼……不動了?
突然間,手機響了,她從包里摸出來,是薄靳言!
立刻接起:「靳言,裴澤突然不動……」
「開門。」薄靳言打斷她,「我到門口了。」
「你安排了狙擊手?」簡瑤驚訝的看著薄靳言。雖說是為了保護她,但這種事發生在眼前,還是感覺有點誇張。
「嗯。簡單利落。」薄靳言答。
此時電閘已經打開,屋內通亮一片。監聽器也從沙發下找出來。
薄靳言邁開長腿,從地上躺屍般的裴澤身體上跨過去,說:「射出的是麻醉針,他一個小時後會醒。」
簡瑤也跟著跨過去。薄靳言走到一間房門口,那裡有一個推櫃,覆蓋著一層白布。簡瑤立刻明白剛剛裴澤就是推這個東西出來。
薄靳言一把將白布揭開。
蛋糕。
居然是一個圓形水果慕斯生日蛋糕,蠟燭都插好了,用玻璃蓋罩住。旁邊還有塑料刀和紙盤子。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你今天過生日?」
簡瑤也很意外,點點頭。但是是陽曆生日,她家鄉習慣過陰曆生日,所以她都沒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回頭,再次看上地上的「躺屍」裴澤搞這麼多,居然是要替她過生日?
現在回想起來,他那些話,似乎還真有這樣的意思:今晚的節目、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想給你驚喜……
天……烏龍了,薄靳言還把人給狙了!
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薄靳言目光冷冽,毫不心軟的樣子:「你就知道他剛才沒動過別的心思?」
簡瑤一想,也是。剛剛黑暗裡她和裴澤幾次對峙,似乎氣氛也有點微妙。
「那現在怎麼辦?」她問。裴澤一醒,自然起疑,他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手插褲兜里,走到她面前:「電擊棒。」
簡瑤遞給他,不明所以。
薄靳言在裴澤身旁蹲下,打開電擊棒開關,朝他後背就是利落的一摁!已經昏迷的裴澤,頓時詐屍般無意識痙攣起來,驚得簡瑤往後縮了縮。
電擊完畢,薄靳言輕鬆的把工具丟還給他:「解決了醒了就說是被你電暈的。」
簡瑤:「……好。」
薄靳言沒動,蹲在原地,端詳幾秒鐘,突然伸手,從裴澤腦袋上拔下來好幾根頭髮。
「你幹什麼?」
「順便取個DNA。」薄靳言淡淡的答,拿出個證物袋將頭髮裝進去,「跟度假屋那邊的DNA鑒定結果做對比。」
「……哦。」
薄靳言又在屋子裡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觀察了些什麼,就關上門撤退了。
裴澤醒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而且還是躺在地上醒過來的簡瑤讓薄靳言幫忙把他搬到沙發上,薄靳言很怪異的看她一眼,就走了。而她根本不想觸碰裴澤,索性讓他繼續呆地上了。
裴澤先揉了揉腦袋,又伸手揉了揉背,抬頭看著身旁蹲著的簡瑤,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你剛才做了什麼?」
他的反應很快。
簡瑤面露愧疚的看著他:「對不起,我剛才用了微型電擊棒,防身用的。」
裴澤的表情簡直是不可思議:「電擊棒?你有病吧你?」他站起來,臉色極差的往屋裡走。
簡瑤只好說:「那我先回家了。」
裴澤站住了:「等會兒。蛋糕還沒切我專門到黑天鵝給你定的,不吃別想我原諒你。」
結果吃蛋糕的時候,因為渾身肌肉酸痛,裴澤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簡瑤也不想跟他多說。兩人一路沉默,他開車將她送到家樓下。
簡瑤:「我上去了,今天謝謝你,明天見。」
「噔」一聲,車門自動上了鎖。裴澤轉頭盯著她:「你把我給電了,就說幾聲抱歉,沒有任何表示嗎?」
簡瑤:「我明天中午請你吃飯?」
「我要別的。」裴澤忽然傾身過來,朝她伸出雙手,簡瑤剛想躲,卻見他雙手落在自己頭髮上,轉眼就輕輕扯下了一根。
他想幹什麼?
裴澤捏著那根頭髮,笑笑:「結髮相思,結髮相思。在我眼裡,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一頭黑髮為君留。給我一根,算是賠償。然後明天的午飯,我也要吃。」
上樓的時候,簡瑤心想,薄靳言拔裴澤一根頭髮,裴澤又拔她一根頭髮,這算什麼事兒?
因為薄靳言說,要跟那些狙擊手、特警們處理一點後續的事,所以簡瑤就先回自己家。洗了澡,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等他。
也許是今天精神一度緊張,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還做了夢。
夢裡,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壓住她的四肢,而她拚命掙扎,始終掙脫不了。男人一直在笑,一直笑,然後說:「Hi,Jenny」
Jenny是她的英文名。
簡瑤一身冷汗驚醒,立刻抬手打開床頭燈。望著窗外陰黑搖曳的樹枝,急速的心跳,還始終停不下來。
也許今天,還是很害怕的,否則不會如此心有餘悸。
就在這時,門鈴聲卻響了。她看一眼鍾,一點了。
樓梯間明亮的燈光下,薄靳言還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高挑如松的立在她面前。
他掃她一眼,雙眼清亮銳利如昔:「一切正常?再見。」
轉身就欲走,簡瑤:「等等。」
他又轉身看著她。
簡瑤上前一步,踮起腳,伸手就摟住了他。
她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的臉頰脖子還有點涼涼的,但是身上很熱。簡瑤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貼在他的身上。而摟住他寬闊肩膀的雙手,微微的發抖,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動不動,他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她莫名其妙?
簡瑤輕聲說:「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他還是靜靜的。
簡瑤的臉已經快著火了,正要放開他,突然,腰間一緊,感覺到溫熱的力度,而身體,也跟他貼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摟了上來。
相擁的姿勢,修長而有力的大手。
簡瑤登時覺得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語氣特別輕描淡寫:「3個狙擊手,五個特警,夠消滅一個排了,你還怕?」
簡瑤忍不住笑了。
要命,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他還這麼講話。
簡瑤很快鬆開他,臉頰已紅得像火,神色卻很鎮定:「晚安。」
薄靳言眸色清黑,唇邊也掛著淡淡的笑:「晚安。」
他走到電梯口,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生日快樂,明年比今年……」微一斟酌:「更聰明。」
簡瑤嘴角彎起:「你這算什麼祝福語?」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簡瑤請了裴澤吃飯,當然也叫上部門其他同事。
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就見薄靳言負手站在窗前,看著樓外車水馬龍。背在身後的手指,還在空氣中輕輕的晃著,俊臉有淡淡的笑意,眸光映著外頭的日光,清澈而璀璨。
這表情?
簡瑤立刻問:「有新發現了?」
「現場鑒定報告出來了。」薄靳言微笑答,「在桌上。」
簡瑤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鑒定人員在現場發現了不少毛髮,每個人都有這也正常,他們就住在那裡,也會走動。但最不尋常的發現有兩點,已經被薄靳言用筆圈了出來:
一、周秦的後院,靠近那一圈低矮植被的泥土裡,發現了一顆珍珠耳墜;
二、林羽萱和沈丹微門前石階的縫隙里,以及後院靠近窗戶的台階下,發現了屬於王婉薇的頭髮。尤其台階下,有好幾根。
因為這兩個位置相對低洼,周圍又有阻隔,鑒定人員根據現場地形判斷,不會是被雨水從其他地方沖刷過來的,而是當晚就掉落,被雨水泥土掩埋的。
簡瑤看得滿心疑惑,抬頭望向薄靳言,他整個人都顯得姿容清雅,閑適放鬆,眼睛裡光芒流轉。
這意味著……
簡瑤:「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薄靳言走到她面前,居然拿起她的杯子,給她倒了杯茶,可見其真是龍顏大悅。
然後他才答:「嗯,我知道了。」
簡瑤的屏氣凝神:「是誰?」
薄靳言卻微微斂了笑意,看著她答:「目前還沒有證據,需要驗證之後,我才會下結論。」
簡瑤還想再問,他卻又一溜煙的說:「這個公司不是很多亂七八糟的會議嗎?立刻通知尹姿淇,讓她安排個會,叫大客戶3部所有人都參加,就在新橙山莊,就在上次的度假屋,就按上次的房間分配。噢,對了,最好再挑個雨天。」
「你想幹什麼?」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眼睛裡全是漂亮的笑意:「案件重演。給我的嫌疑犯們,一個措手不及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