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別莊驚魂
回到望京郊外的別莊已經十天了。莫若菲受了劍傷,內腑被震傷,傷勢眼看快好時又發起高燒來。劍聲心裡有氣,背著莫若菲把花不棄扔進了柴房。
別莊的柴房離後院院牆不遠,算得上別莊最為偏僻的角落。全庄的人都圍著大少爺忙活,劍聲叮囑了幾句,沒有人敢靠近柴房。
劍聲每天親自給花不棄送飯,回回都見花不棄吃得開心。想起自家公子還虛弱地躺在床上,劍聲恨花不棄恨得牙痒痒。剛開始幾天他還送點兒好飯菜,到後來乾脆每天扔兩個冷饅頭了事。花不棄捧著饅頭依舊笑容不減。
劍聲納悶了。寒冬里穿堂風擋也擋不住,花不棄還穿著當日的污穢衣裳,僅披著件他的披風,她怎麼就沒凍病呢?他留了個心眼,這日傍晚送了饅頭就等在外面。沒過多久,他就從門縫裡看到柴房裡有火光在閃動,他正暗罵自己豬腦袋,怎麼就把她扔到柴堆里時,鼻端嗅到了烤饅頭的香味,還聽到花不棄唱起歌來。
「葯靈鎮上花九叔,收了不棄捧缽缽。林家行醫慈善多,隔日來了個神仙哥,美如花朵。他身邊養了個小黑心,黑眼黑臉黑痣多,不給我吃哪不給喝,不棄莫奈何。烤了饅頭自得樂。做夢托給閻王公,罰他來世托陶缽。呀伊呀伊蓮花那個蓮花落」
她聲音清脆,咬字清晰,一曲《蓮花落》哼得婉轉悠揚,聲音雖小,門外的劍聲卻聽得明明白白。
她居然敢編了《蓮花落》罵他長得黑!他哪有滿臉黑痣?還咒他下輩子當乞丐?劍聲摸了摸嘴角那顆被公子戲稱為好吃痣的小痣,氣得再也忍不住。他推門而入,惡狠狠地說:「你胡唱什麼?!」
花不棄掰了塊饅頭往嘴巴里一塞,笑眯眯地說:「我沒唱。」
「你剛才明明就唱了!」
「你聽錯了!」
「你就是唱了!」
花不棄啃著饅頭烤著火悠然地說:「你哪只豬耳朵聽到我唱了?」
劍聲不假思索地說:「我兩隻耳朵都聽到你唱了!」話才說出口,他的臉就漲得通紅,望著花不棄直磨牙。
花不棄嘿嘿笑了笑,也不說話,繼續吃饅頭。
劍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步走上前黑著臉說:「火摺子拿來!」
花不棄掏出火摺子放在他掌心,笑眯眯地望著他道:「喲,這臉真黑呀!」
劍聲氣得揚手將火摺子往門外遠遠一拋,踢散了火堆,踩熄了火,惡狠狠地說:「柴房不準生火,我怕走了水燒死你!」
大冬天鑽木取火的事花不棄做不到,她斂了笑容,露出可憐委屈的表情,「劍聲大哥,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好不好?」
變臉變得真快!劍聲哼了聲道:「臭丫頭,公子還準備讓你住凌波館呢。他一日沒下床,你就老實在柴房待著吧!」
「劍聲大哥,我再也不烤饅頭吃了。你把火摺子還我,讓我生堆火行嗎?萬一凍死我了,你也不好向你家公子交代。」花不棄繼續哀求。
看到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劍聲漸漸得意起來。他冷嘲熱諷道:「從馬上掉下去沒摔壞骨頭,又累又凍暈過去,結果睡了一晚上就精神抖擻。柴房是冷了點兒,住上幾日還凍不死你!」
見他轉身欲走,花不棄從地上騰地站起,一個飛撲抱住了他,可憐巴巴地說道:「劍聲大哥心腸好,對公子又忠心。我是你家公子從千里之外帶回來的,凍得半死,你家公子的大事怎麼辦啊?不棄認錯行不行?我再給你唱首好聽的《蓮花落》好不好?」
「你放心好了。」劍聲壞壞一笑,從花不棄手中搶過啃了一半的饅頭,用力將她推倒在地,鎖上門後大笑道,「我不會凍你太久,餓你一天就成了。沒我的吩咐,沒有人會靠近這間柴房。明晚我就來看你,看你凍得半死是什麼樣子。哈哈!」
透過門縫瞧到他走遠,花不棄表情一變,她撇了撇嘴攤開了手掌,手裡是從劍聲懷裡摸來的更精巧的火摺子。她聳聳肩道:「雖然你家公子說閨秀最好不要使這種下三爛的招,但我還是覺得我有義務保重好身體。凍去半條命,當不了王爺的郡主,就太對不起你家公子了。」
她說著便嘿嘿笑了起來。
從門縫裡扒了些雪放在陶缽里,花不棄在柴房的角落得意地又生起了一堆火。
「可惜沒吃飽。喝水填填也行。」她端著一缽熱熱的雪水,美滋滋地喝著,那神情彷彿在喝一碗燕窩粥。
柴房寬敞,堆著劈好的柴垛和稻草。花不棄蜷在柔軟的草堆里,望著空空的陶缽嘆氣,「要是個聚寶盆該有多好,想吃雞腿,裡面馬上就變出來,吃多少都不見少。九叔,可惜我現在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它。想用它吧,人連柴房都出不去。喝水不抵事,就只能睡覺了。」
這時,她聽到「吱吱」的聲音。花不棄眼睛驀然亮了,順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找去。她搬開一垛柴,一隻大耗子飛一般從她腳邊跑開。花不棄大喜,叉著腰大笑道:「天不絕我也!」
柴堆中有個老鼠窩,大的老鼠被花不棄嚇跑,留下一窩六隻才出生的粉紅小耗子。花不棄愛憐地伸手拎起一隻。小傢伙眼睛還沒睜開,紅彤彤的還沒有長出毛來。
花不棄捏了捏小耗子,它寸許長的小身體柔軟溫暖。她眉飛色舞地將小耗子全捧在了手裡,又從門縫處刨了雪開始煮水,只等水開就把小耗子扔下去當火腿腸煮來吃。
頭頂突然響起一聲嘆息,輕得像風掠過。花不棄嚇得手一松,小耗子掉在了地上。
「想吃雞腿嗎?」
聲音從頭頂傳來,很輕很溫柔。花不棄霍然抬頭,卻什麼也沒看到。「鬼呀!」她尖叫一聲衝到門邊,用力拉門。房門傳來鎖響聲,她拚命地拍著門喊救命。
這時她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沒聽到他說,不會有人靠近柴房的嗎?我給你拿雞腿,你別吃那個好嗎?」
花不棄迅速轉身,還是什麼也沒看到。她嚇壞了,前世她可能不會相信有鬼神存在,她穿越後,卻對鬼神半信半疑起來。世間若無鬼神,她為什麼會穿越?她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把頭往膝蓋里一埋迭聲道:「我,我吃雞腿,吃雞腿。」
似乎又聽到一聲輕笑,聲音消失了。
花不棄生怕看到更駭人的東西,因此蜷縮在地上不敢抬頭。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鼻端真的嗅到了香味,她被刺激得一激靈,抬起了頭。
陶缽中放著兩隻雞腿,上面還泛著美麗的油光,冒著絲絲熱氣。花不棄看著雞腿,就像看到了菩薩頭上的神光,只差沒有下跪膜拜了。
真的是鬼送來的嗎?花不棄好奇地東張西望,那個聲音又輕飄飄地響了起來,「怎麼,耗子都敢吃,不敢吃雞腿了嗎?」
「你是誰?」
「不想看到你吃耗子犯噁心的人。」
花不棄猛地跳了起來撲向雞腿,咬下一口,口水順著嘴角往外流。她不發一言把兩隻雞腿啃完後笑了,「從明天起,我每天都要吃兩隻雞腿,否則我就吃耗子打牙祭。」
半晌沒有聲音傳來。
花不棄閉上眼睛笑道:「你能從房頂揭了瓦進來,自然有法子給我送好吃的。你既然對我感興趣,又怕我吃了耗子將來看到我就犯噁心,那我這也不算威脅你。」
神秘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聲音里有著壓抑不住的笑聲,「我是來殺你的,你居然有膽沖我提條件!」
花不棄的心緊張得咚咚直跳,臉上保持著笑容道:「那就養肥我再殺好了。」
輕輕的笑聲在頭頂飄蕩,花不棄感覺到屋頂又傳來風聲。過了很久,見沒了動靜,她才睜開眼睛望著屋頂出神,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來人是從屋頂揭瓦進來的。
究竟是什麼人偷偷跑到柴房看她?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她幾天?若不是噁心見到她想煮小耗子吃抵餓,他還會繼續看下去嗎?明天夜裡,他是否還會來?
陶缽里的雪漸漸地化成了水,她端起慢慢地喝著,竟有些期待明晚的到來。
第二天傍晚,劍聲來了。
花不棄故意燒了堆很旺的火,手裡把玩著劍聲的火摺子,笑眯眯地告訴他:「你的火摺子比我的更漂亮,更精巧,更好用。我從地上撿的。我猜,肯定是劍聲大哥怕我凍著,故意扔在地上的對吧?謝謝劍聲大哥,我沒凍著。」
劍聲頓時無語。他什麼時候掉了火摺子的?被花不棄誇了幾句,他的氣倒消了一大半,掏出熱饅頭扔給花不棄,板著臉道:「饅頭還是熱的!吃吧!」
花不棄接過饅頭瞧了瞧,臉色突變。她揚手就將饅頭扔到了門外,撅著嘴冷笑,「兩個冷饅頭就想打發我?告訴你,你家公子從葯靈庄接我到望京,可不是讓我來討飯的!把我關在柴房我都不計較了,現在趕緊去吩咐廚房弄好吃的!侍候不好,當心我壞了你家公子的大事!哼,小鬼難纏這話果然不假。你黑著臉幹嗎?本來就夠黑了!還有,別瞪著我,你一瞪眼,一翹嘴,嘴邊那顆老鼠痣更難看!」
老鼠痣?這這不識好歹的臭丫頭!虧他還帶熱饅頭給她。劍聲大怒,伸手冷笑道:「火摺子還我!」
花不棄揚手一扔,拍了拍手道:「柴堆里,自己找去!氣急敗壞了吧?不想讓我烤火了是吧?把火滅了唄,反正你不搬柴垛,你走了,我搬!找到火摺子我再燒就是!」
看到劍聲氣得上前兩步,花不棄把披風解開,手撫弄著衣帶不懷好意地說:「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脫衣服。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訴你家公子!別忘了,我可是有八九分把握的王爺的女兒!」
她歪著頭揚揚得意。劍聲的臉漲得通紅,一跺腳返身出了柴房,鎖了門。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花不棄,不餓得你說不出話來,我就叫你姑奶奶!」
「孫子,乖!」花不棄拾了披風披好,笑得甜甜蜜蜜。
劍聲不過十五六歲,平時跟在莫若菲身邊哪被人如此氣過,他狠狠地踢了房門一腳,憤憤地說:「我看你撐得住幾日!你哪怕哭著喊著也絕不會有人來救你!」
花不棄輕蔑地笑了。她氣走劍聲,替自己出了一口氣,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那個神秘的男人。
然而花不棄等到快月上中天,雞腿仍沒有送來。他真的不來了嗎?他一定會來的。他是什麼人?真的是來殺她的人嗎?心裡的好奇勝過了害怕,她堅定地盯著火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他一定會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到地上出現了淡淡的月光,心情雀躍起來。她頭也沒抬喃喃說道:「看來今晚真的要吃老鼠了。」
她搬開了柴堆,柴堆中的小耗子已經被大耗子叼著轉移了。她將昨天吃剩的雞腿骨頭扔在陰暗的角落中,握著根木棍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半個時辰,柴垛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隻又黑又大的老鼠賊頭賊腦地躥了出來,直奔雞骨頭。花不棄瞅准了它,毫不猶豫地揮下一棒。
大老鼠被擊飛,唧的尖叫了一聲,橫屍當場。花不棄蹲下來瞧著它笑逐顏開地說道:「挖點兒泥和雪裹了,弄個叫花耗子味道一定不錯。」
她的手才伸出去,憑空飛來一根木棍打在她手上。神秘人終於說話了:「雞腿來了。」
隨著話音,兩隻泛著油光的雞腿落在了陶缽中。花不棄歡呼一聲跑過去,拿起雞腿高興地大嚼。吃完吮了手指她才笑道:「你有武功,我看不到你的模樣。咱們聊聊如何?」
對方沒有說話。
花不棄呵呵笑道:「我猜你來柴房看我,是為了七王爺尋一個女孩子的事吧?其他的,我想不出你對我有什麼興趣。」
神秘人的聲音靜靜地響起:「我說過,我是來殺你的。你怕嗎?」
「賤命一條,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我答應過九叔的事情還沒有做,挺對不住他的。」
「一個殘廢了的乞丐,養著你也是為了靠你博取人們的同情,方便乞討罷了。你為何把他看得這麼重?」
花不棄眉一皺怒了,「乞丐怎麼了?他不養著我,我能活著?討來什麼好吃的,九叔從來都先讓著我,那年大風雪,他把我護在懷裡,我才沒有被凍死。別看林家收留我,莫家要把我送到七王府認親,其實他們都算計得清楚,你以為沒好處的事是任何人都肯做的?你要殺就殺好了,算我這輩子倒霉!」
花不棄說完後柴房裡沒了動靜,她心一橫,閉著眼睛躺在草垛上裝睡。
隔了很久,她才聽到那人說:「神態相似,容貌卻差得甚遠。也許你是,也許你不是。你很期待是王爺的私生女兒?」
花不棄並不期待成為郡主,王府不外乎是另一個好點的籠子罷了。她想要的東西只能靠她自己努力獲得。只不過,進王府是她必須要走的一條路。她需要一個靠山。她很無恥地笑了笑道:「從前葯靈庄的人都說我是狗娘養的。如果我是七王爺的私生女兒七王爺好像又是皇帝的親兄弟,我很期待這個。」
柴房裡突然響起陣陣笑聲,神秘人似被花不棄的大膽逗得頗為開心。他坐在樑上俯看著花不棄,湧起濃濃的興趣。他微笑道:「我改變主意了。我也很期待你若進了王府會是什麼情況。只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這話別人可以說,你不能。皇帝陛下若是聽你說這話,他不管你是不是王爺的私生女兒,都會把你剮了。莫若菲明日應該可以下床了。」
花不棄睜開眼睛,看到一條黑影躥上了房頂。那黑影一片片的將瓦還原。逆光看不清他的模樣,而月光又一點點地變少,花不棄忍不住問道:「你是那天在天門關救我的人對嗎?你給我的感覺和他很像!是你嗎?為什麼要救我?」
黑衣人拿著最後一片瓦靜靜地看著她。污穢的衣裳,髒兮兮的臉,她為何過得這樣從容?這幾日看她燒火取暖,看她與劍聲鬥嘴,看她喝雪水也滿足,直到她打算煮小耗子吃時才讓他動容。她揚起的臉上布滿了希冀與企盼,她盼著他是愛護她的人嗎?他暗嘆了口氣,扔下一枚銅錢淡淡地說:「江湖中人都叫我蓮衣客。我認識你母親。記著,這是我倆之間的秘密。」
屋頂還原,蓮衣客飄然而去。花不棄拾起銅錢,上面刻著一朵小小的蓮花。她將銅錢合在掌心喃喃道:「你還知道什麼呢?你和我的母親有什麼關係?明天他能下床了,你就不會來了對嗎?」
沒有人回答她,花不棄嘆了口氣,從衣服上拆了幾根線將銅錢掛在了脖子上。
第二日,柴門開了。莫若菲靜靜地站在門口。劍聲跪在門外的雪地上,神情委屈。
莫若菲走進柴房,蹲在花不棄身前柔聲說:「不棄,餓壞沒有?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消瘦了些,五官輪廓越發分明。病後初愈,他顯出些許柔弱,穿著天青綉纏枝梅錦袍,披著件雪白的鶴氅,指間戴了只翡翠戒指,襯出一雙手白玉似的。
花不棄盯著那隻手。只有養尊處優的人才會保養得這麼好,他這一世是來享福的。這樣也挺好,每一世都如前世般不堪,人還有什麼盼頭?但是她不想讓他知道她身體內的靈魂是他熟悉的她。上天既然註定這一世有不同的命運,那麼,就讓她與他各自去承擔好了。
可是聽到他溫柔的詢問,為什麼還會有流淚的衝動?花不棄擠出笑臉嘿嘿笑了,「我身體棒著呢。餓兩天沒事。這裡柴多,不冷!」
莫若菲出神地看著她,良久嘆息道:「你笑起來的模樣和夫人真像。」
花不棄扭過頭不想看他的眼睛,她拍拍屁股站起來笑道:「公子身體好了真不錯。我可以洗澡換衣裳吃飯了嗎?」
莫若菲拍了拍手,從外面走進來兩個婢女,二人對花不棄福了福道:「奴婢嘉欣、冰冰侍候小姐。」
花不棄目瞪口呆,半晌乾笑道:「好好聽的名字!兩位姐姐真漂亮!哈哈!」
兩婢俏臉一紅,低聲道:「公子賜的名!」
當然是他賜的名!山哥特迷李嘉欣和范冰冰,出租房裡貼滿了她們的畫像。她壓住想狂笑的心思,對莫若菲福了福,跟著她們走了。走了一半的路,她突然呆了:出身不同,相貌變了,生活的環境也不一樣了,可是他骨子裡卻還帶著山哥的影子。花不棄打了個寒戰,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這座別莊名為紅樹庄。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庄內原遍種黃櫨,引進別莊的溪流如曲,秋日黃櫨如火。那位夫人最是愛花,來望京被家父安置在這裡之後,別莊就引種了各色花卉。記得那年春日父親攜了我來,她站在一株貼梗海棠旁,粉紫色的細小花朵密密開滿枝頭,遠遠看去像一樹紫玉。風吹起她身上薄薄的春衫,有蝶從她鬢邊飛過。我當時就明白了為何父親忘不了她。」
撐著綢傘,莫若菲伴著花不棄緩緩漫步在庭院中。
花不棄偏過頭看他,細雪靜靜飄落,莫若菲神色中帶著淡淡的惆悵。山哥永遠也沒有這種悵然的神情,他永遠也說不來莫若菲像念詩一般的輕柔語言。如果他知道了她知道他不堪的過去,他會不會殺了她滅口?!花不棄想起山哥的暴戾脾氣,低下頭下意識地離他遠了幾步。
莫若菲看著海棠的枯枝輕嘆道:「佳人已逝,別莊的花卻依然開放。這時節,凌波閣的水仙臨水而開。劍聲把你關在柴房委屈你了。我罰他做你的小廝賠罪,他在凌波閣等著你。」
他回頭,卻看到花不棄已離開傘下,退到了一株蠟梅旁。她低垂著頭,長發用寬三寸的藍色綢帶系在腦後,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溫柔的風帶著雪吹動她頸邊的頭髮,輕輕地飄在她臉頰上,她竟也有種柔弱的風姿,他心裡情不自禁起了憐意。
莫若菲撐著傘走近花不棄道:「到傘下來,身體再好也經不住凍。」
花不棄猶在怔忡中,聽到頭頂的聲音駭了一跳,往後又退了一步。
莫若菲皺了皺眉,便看到花不棄抬頭望向他時眼裡的懼意與拒絕。他下意識地低吼:「過來!」
莫若菲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氣與威嚴。花不棄條件反射般一步就走到了傘下,說不出的聽話。然而,莫若菲的心情卻壞了,他沉聲道:「回凌波閣好生歇著,明日起我再將夫人的情況細細說與你聽。」
「是,公子。」花不棄如蒙大赦,提起裙子快步就往廊下跑。
「站住!」
花不棄渾身一顫,心又咚咚跳了起來。她機械地回頭,莫若菲沉著臉大步走來,把傘往她手裡一塞,訓道:「提起裙子開跑成何體統!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只要你別發現我是她,叫我做什麼都行!花不棄乖巧地接過傘,福了福,邁著小碎步慢吞吞地走。
莫若菲望著她娉婷離去的背影,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之感油然而生,他回身狠狠一掌擊在梅樹上,雪兜頭兜臉從樹上撲了他滿臉。為什麼他會對花不棄發怒?為什麼看到她懼怕他的眼神,他心裡這般不舒服?
細雪悠悠然飄落。花不棄進了迴廊,守候在此的嘉欣和冰冰趕緊迎上。她回頭一看,莫若菲正對著梅樹出神,他穿著一襲錦袍,煢煢獨立,形影相弔。穿越到陌生的世界,雖然過了十來年,想必他也是孤單的吧?不,不是的。他重新有了家人,有了個這麼好的家。他恐怕是高興的。前世不能享受,如今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一朝擁有,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自己呢?除了能在莫府的支持和幫助下去王府認親外,也還有別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來自同樣的世界,卻已經不再是一路人了。花不棄深吸了口氣,對婢女笑了笑道:「回房吧!我還沒有見到凌波閣的美麗。」
「小姐會喜歡的。凌波閣是別莊最美麗的地方。」冰冰恭敬地回道,引著她往凌波閣走。
花不棄靜靜地聽著。此處再好也不是家,她已經下定決心,這一世要握住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