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青鳥(中)
第四百七十五章 青鳥(中)
徐令宜上前抱了兒子,對十一娘笑道:「今天我們謹哥兒可出風頭了!」口氣里充滿了為人父的與有榮焉,「老卓那嗓門,硬是沒把他笑醒。蔣飛雲誇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呢!」
十一娘笑道:「人家說的是客氣話!」
「我知道是客氣話。」徐令宜笑著坐在了床邊,「不過謹哥兒也有點膽色——從前在軍營,大家最怕就是老卓的嗓門,他興緻高昂地嚷起來,像在打雷,別說是睡覺了,就是聽一聽都讓人覺得難受。」說著,親了睡得正酣的謹哥兒一口,「可見蔣雲飛的話也有幾份道理。」
十一娘大笑。
說到底,徐令宜還是覺得蔣雲飛誇謹哥兒的話有道理。
是不是做了父母,對自己的孩子總有份偏心呢?
「侯爺快去換件衣裳吧!小心身上的酒氣熏了孩子。」
徐令宜「嗯」了一聲,還是抱了謹哥兒半天才去凈房。
十一娘讓顧媽媽端了溫水進來給謹哥兒擦了擦臉。
顧媽媽在一旁笑道:「我們侯爺,看見謹哥兒眼睛都笑起來,不知道有多喜歡呢!」
十一娘拿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低聲道:「這種話,以後都別再說了——孩子多是持寵而嬌。可別把他養成個嬌橫的性子才是!」
顧媽媽是鄉野出身,並沒有多想。笑著應「是」,奉承十一娘:「夫人這樣,比得上孟母了。聽說她為了孩子,曾經搬了三次家呢!」
十一娘聽著笑道:「孟母可比不上。不過要跟孟母學一學。你們可別陰奉陽違的,到時候孩子看見我嚴肅,在我面前一個樣;看見你們溺愛,在你們面前又是一個樣。到底難成氣侯,毀了他的一生。」
顧媽媽忙道:「夫人放心,您有什麼吩咐,我一定不會違逆的。」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出了月子,每天的晨昏定省就不能免了。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帶著抱著謹哥兒的顧媽媽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見了嗔道:「你這孩子,這麼急幹什麼?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攜了她的手坐到了炕上。
「不過是從正屋到您這裡。」十一娘笑道,「不惹事。何況天天在床上躺著,人都要發霉了,正好走動走動。」
「就是走動,也不用這樣早。」太夫人說著,示意顧媽媽把謹哥兒抱到自己面前,「我知道你們孝順,可孝順有千百種。晨昏定省是一種,你把身體養好了,照顧老四、教養子嗣、主持家饋,讓我能安安心心的頤養天年,這也是一種。」說著,把謹哥兒抱在了懷裡,「你聽我的話,先好好養上三、五個月,待身子骨好一些了,再來給我請安也不遲。」
十一娘聽著有些羞慚。
自己病著,家裡的事全擱在了太夫人的身上。認真一想,她的孝順到流於表面了。
她臉色微紅,低聲道:「娘說的是,」
太夫人見了笑著微微頜首,低頭看睜著眼睛的謹哥兒:「瞧這雙眼睛,又黑又亮,不知道有多精神。」
一旁的杜媽媽見十一娘面露尷尬,忙湊趣似地道:「可不是。我越瞧越覺得像侯爺小時候。」
正說著,有管事的媽媽來請太夫人示下。
十一娘起身告辭。
太夫人卻要留了謹哥兒:「……你好好去歇了吧!謹哥兒給我作個伴。」十分喜歡的樣子。
老人都喜歡孩子,謹哥兒又是家裡最小的。
十一娘想到五夫人正懷著身孕。
說不定那邊生了,太夫人對謹哥兒的關注又小了些。
她心裡雖然捨不得,又不忍讓太夫人傷心,只好反覆叮囑顧媽媽、萬三媳婦、紅紋、阿金等人好好照顧謹哥兒,自己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出了門,烏雲密布,一陣北風刮過來,有些刺骨的涼。
「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雪了。」琥珀望了望天。
十一娘掖了掖披風,笑道:「瑞雪兆豐年。我們正好可以賞雪景。」說著,往後院去,「我們去看看五夫人吧——她懷了身孕。從前我在月子里,不便拜訪,如今出了月子,怎麼著也要去看看才是。」
「是!」琥珀應著,扶著十一娘去了五夫人處。
五夫人看見她有些意外,客氣地把她迎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讓小丫鬟上茶點。
十一娘笑道:「歆姐兒呢?怎麼沒見歆姐兒?」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寶貝女兒,五夫人的表情都緩了緩,笑道:「她是個坐不住的,定媽媽陪著出去玩了!」
十一娘就問起她的身體來。
「我這次和上次截然不同。」五夫人笑道,「上次吐得不行,這次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挺好的。」又道,「你身體不好,這些事就別操心了,還是養好身體要緊。」
兩個人寒暄了半天,歆姐兒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鬧情緒,讓她叫人也不叫,還吵著要五夫人抱,十一娘就告辭回了屋。
竺香迎出來:「正想去找您——林大奶奶來了。知道您去了太夫人那裡,等了您有半炷香的功夫!」
十一娘有些驚訝,快步進了屋。
林大奶奶看著迎了上來,不待十一娘開口已笑道:「我是個沉不住氣的,知道仲然中了舉,就立刻跑來告訴你了!」
這樣說來,林家也知道了。
十一娘笑道:「既是你外甥,也是我們家大姑爺。我們同喜,同喜。」
林大奶奶聽了掩袖而笑:「我們兩個倒像王婆似的,自家誇起自家的來。」
兩人相視一笑,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下。
林大奶奶就說起邵仲然如何孝順、行事又如何的穩沉來。
十一娘明白了她的來意,也順著她的話說。
林大奶奶見十一娘言辭誠懇,心中微安。
李霽的婚事弄得人皆盡知。別人不知道,林大奶奶心裡卻很清楚。要不是當初她插了一手,李霽說不定就是徐家的女婿了。雖然她覺得邵仲然不比李霽差,可現在李霽功成名就,為世人所熟悉知。邵仲然畢竟少了一份認同。她怕苦十一娘心裡不舒服,親自來向十一娘道喜,也有報信的意思。
十一娘想著既然滄州那邊有邵仲然的消息過來,更應該有慧姐兒的消息,說了說邵仲然,就轉移了話題,問起慧姐兒來:「……她還適應滄州生活吧?」
「鄧家原和邵家是通家之好。」林大奶奶想起女兒眼角眉梢已滿是喜悅,「她也算爭氣。去了之後孝敬公婆、尊敬丈夫,與族裡的嬸娘、妯娌們處得也很好,鄧老太君不知道有多喜歡她。別說是我了,就是慧姐兒的舅舅、舅媽們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能有今天的。」
「孩子在父母眼中總是個孩子。」十一娘笑道,「實際上離了你,她有主見的很。」
「可不是這個道理。」林大奶奶聽著直點頭,說起貞姐兒:「……你也放放手了。」又道,「我還指望著她早點嫁過去,我們慧姐兒也有個伴。」
十一娘主要是擔心貞姐兒太早生產——她自己就遇到了這樣的坎。卻不好跟林大奶奶說。她身邊的女孩子多是十四、五歲就嫁了,說多了,大家不免會覺得她怪異。她笑道:「正教她怎麼管家呢!」
「你倒會說我,輪到自己,和我一樣了。」
兩人說著,笑了起來。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湯藥煎好了。」
林大奶奶聽著就站了起來:「那你先喝葯吧!我去太夫人那裡,也和她老人家絮叨絮叨去。」
十一娘這樣一圈跑下來,也的確感覺有點累。笑著送了林大奶奶出門,吩咐竺香送林大奶奶去了太夫人那裡,自己回屋喝了葯,換了件衣裳,沉沉睡去。
再睡過來,十一娘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睡在自己枕邊的謹哥兒。
她忙坐了起來,對在床邊服侍的秋雨道:「六少爺回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秋雨忙道:「太夫人見您睡得熟,不讓我們叫。」話音剛落,有小丫鬟隔著帘子道:「夫人,甘老泉家的來給您問安!」
自從甘老泉私下為三爺在燕里置了宅子以後,十一娘都有拿不準甘老泉到底在山陽多一些還是在燕京多一些。
/「請她進來吧!」十一娘依在迎枕上,懶懶地道。
小丫鬟應「是」,打了帘子,甘老泉家的進來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頭:「快過年了,三夫人派奴婢兩口子領著人回燕京給太夫人、侯爺送年節禮。奴婢進來給夫人磕頭,問個平安。」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杌子她坐,問起三夫人倆口子的情況來。
「老爺、三夫人都好。」甘老泉家的笑道,「就是想起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婚事還沒個著落,說起來就長吁短嘆的傷心一番。」
十一娘不由猜測甘老泉家的進內院問安是不是受了三夫人所託,催他們幫徐嗣勤兩兄弟快點訂門婚事。
思謀忖間,那甘老泉家的笑道,「還好前些日子三爺的上峰做媒,把鄰縣方縣令的嫡長女許配給了我們家大少爺!」
十一娘很是詫異。
三夫人不是一心一意要求高門女為妻,怎麼突然又答應上峰保媒,給徐嗣勤娶了個縣令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