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希聲一手拿著膠帶，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她，就像怕她會逃走似的。 「浪很大，他們不一定會把我們同時撈起來。現在這樣就好了，他們能猜出來我們是一對，說不定還會埋在一塊兒。對了小桐，你說在海里泡久了會不會面目全非，你說我們要不要在衣服上寫個名字什麼的。」 他用牙齒咬開膠帶，一圈圈纏在兩人手上。 「不，賀希聲！你停下！」她大叫。 「別勸我，我早就想好了。與其以後每天想你，一個人痛苦不堪，還不如現在和你一起死。我只有二十五歲，就算七十五歲死，我也得痛苦五十年，這太可怕了！」 「不不！賀希聲，我是說……」海水已經淹到了下巴，她說了一半不得不停下，等這一波浪過去，腦袋重新露出水面，「我說你膠帶哪兒來的？」 「駕駛艙，我去拿救生衣的時候找到的。」他回答，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還會這麼在意這種小細節。 「是有個工具箱嗎？」 「對。」 「好極了！」她興奮道，眼睛又重新亮起來，「賀希聲，你趕緊……趕緊去駕駛艙！現在就去！」 「小桐，我不會離開你的。」 「不，你必須去！賀希聲，我可能不用死，我們不用死！」 「真的？」他也振奮起來，畢竟他們還年輕，不死當然是最好的。 「對，你去那個工具箱里找一根鐵絲出來，我可以試著用它開鎖！」 「好！」賀希聲不等她說完，已經解開了纏著的膠帶，頭也不回往駕駛艙方向游去。 是的，他是靠游的。 現在整艘快艇基本上都已在水面之下，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駕駛艙上那不足一平米的彈丸之地，也就是一開始關青桐讓賀希聲爬上去的那個地方——但就是那裡，也撐不住多久。 關青桐看著賀希聲的背影，潛力真的是可以被激發的，他那麼怕水的一個人，現在居然已經游得很好，駕駛艙的門已經在水下，他必須潛下水去才進到倉里，竟然也能做到。 這固然是因為他一心想救她，但也和他從前的游泳基礎大有關係。他的協調性很好，姿勢也很專業，想必從小有過專業教練指點，關青桐想，如果不是因為那次網暴，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他現在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一定是活潑又開朗的，在大學的社團里擔任職務。他雖然不會寫詩，但吉他彈得很好，他甚至可以組個樂隊啥的。他協調性好，身高又有優勢，是籃球社和長跑隊爭搶的對象。不過他最後選了網球，因為不喜歡肢體接觸，每次代表學校去打比賽，觀眾席上都坐滿了一群不懂網球的女孩兒，看著他的臉就莫名其妙尖叫。 然後他就畢業了，他爸會安排他回公司上班，但他不肯，他的理想是做個網路安全工程師。父子倆還為此大吵了一架，他從家裡搬了出來，自己租房子，但最終還是他爸妥協。他如願選擇了自己喜歡的職業，工作之餘堅持健身，每周長跑個兩三次。心情好的時候他會自己做飯，煎個牛排，煮個咖啡。他還養了一隻狗，二哈或者蘇牧，周末的時候，一人一狗一起在地上打滾，客廳里放著慢慢的民謠。 他依舊很招女孩子喜歡，不論是大學就開始暗戀他的鶯鶯、燕燕，還是工作後新認識的Linda和Tracy，她們每天都纏著他，給他發消息，買奶茶，做便當，可他誰都不喜歡。 他只喜歡自己，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不喜歡肢體接觸的他報名學了跆拳道。為了遷就自己，他們每次約會都吃重慶火鍋，辣得他滿臉通紅，眼淚直流。 想到這兒，關青桐笑了，她現在冷得要命，要是能活著，她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頓重慶火鍋，超級辣、變態辣的那種，辣到她邊吃邊脫，最後只穿了短袖褲衩，還渾身冒汗。 海水已經漫到了她的耳朵根，她只能不停踩水，才能讓自己冒出水面呼吸到空氣。 不能死！關青桐，為了賀希聲這個傻子，你也要活下去！ 她相信在那個工具箱里，一定會有一根鐵絲，粗細正好可以用來打開手銬！而賀希聲也一定能很快找到，在海水淹沒她頭頂之前，拿回來給她！ 眼前漸漸模糊。 「小桐！小桐！」賀希聲在她耳邊喊。 關青桐茫然地睜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她看到他乘風破浪向她游過來，感覺就像《大話西遊》里踩著七彩祥雲的至尊寶。 「賀希聲，你真帥。」她輕輕道，又閉上了眼睛。 「小桐你醒醒！你現在不能睡，你得打起精神！」他用力吻她冰涼的臉頰，「我沒找到鐵絲，不過我找到了這個！」 他舉起一把鎚子！ 「你聽著，我現在要用它把你的手銬砸斷，這是砸得斷的對嗎？我在電影里看過，很好砸，只要搞一下鎖就斷了。」他大聲道。 她又冷又困，他說了什麼她根本一句都沒聽懂，卻大聲地肯定回答：「對，沒錯！」 「好！」 他當真一鎚子砸下來！ 當然是沒有砸中，那把鎚子很重，賀希聲不僅沒有經驗，而且手抖得厲害，鎚子敲在欄杆上，鐵鑄的欄杆立刻癟了一塊下去！ 關青桐嚇了一跳，她這下徹底清醒過來！覺得如果再讓賀希聲來這麼一下子，癟的就不是欄杆，而是她的手腕粉碎性骨折。 「等等！賀希聲你等等！」她看他又一次高舉起鎚子，趕緊出聲阻止。 「怎麼了？有哪裡不對？」 「不，沒有不對。我只是想叫你別緊張！」 「我不緊張。」 他回答道，氣息卻喘得不能再喘，關青桐目測他心跳又妥妥的在每分鐘150次以上。 「親愛的，你先深呼吸。」 「呼……呼……」 他依言照做。 「很好，你現在先練習瞄準，朝那個凸出來的地方砸下去！」 「好！」 賀希聲試了三次，前兩次都落空，直到第三次才勉強砸中，發出「當」的一聲。 「漂亮！」關青桐違心地大聲喝彩。 這麼短時間裡，根本不可能讓一個脫靶王成為神射手，關青桐很清楚，所以她直接選擇放棄。 「來吧！」她鼓勵他。 他高舉起鎚子，最後還是頗有自知之明地猶豫了一下，「如果我不小心砸到你手上怎麼辦？」 「那你就養我一輩子！」 「好，我養你！」 他大喝一聲，舉起鎚子砸下——「啊！」 她嚇得閉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