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結在誰的身上
叉燒鄔上山時耽擱了一下。
他急著上山想抄近道,便從倪萬財家門口那條巷子前穿過,但路過倪萬財家時,卻聽到裡面傳來女人極凄厲的呻吟。
門虛掩著。叉燒鄔推門一看,只見到萬財嬸挺著肚子躺在一地的血水裡。
她像是已經痛得沒了意識,失神的大眼睛空洞地瞪著天花板。每回宮縮來了,便本能地大叫,捧著肚子胡亂翻滾,卻根本娩不出孩子。
「倪萬財這個畜生,老婆生了怎麼也不管!」叉燒鄔恨得大罵。他也不講究什麼忌諱,找了條床單把人一裹,立刻抱起來,衝上大街。
「救人啊!快讓開,兩條人命啊!」他大叫著,邁腿朝醫院飛奔。
萬財嬸下身血流如注,叉燒鄔抱著她,很快就被染得半身血紅。
「快,送搶救室!」醫生是個沉默寡言的,也不多問,把產婦往擔架上一放,就推了進去。
看著搶救室的門合攏上,叉燒鄔這才吁了口氣。
他惦記女兒和那個死仔還在山上約會,立刻又馬不停蹄急奔上山。
六月,山裡的溫度仍是陰冷。
叉燒鄔疾行數里,本一頭大汗,到了這裡毛孔全部吹開,妖風一起,竟打了個寒顫。
他是個烹雞宰鴨的粗漢子,向來不講什麼迷信,只是連找了幾處都找不到女兒,心下煩躁。雖如此,他仍不敢放聲去喊,怕那男仔聽到自己聲音躲了起來, 那就起不到警告他的作用。
走到半山的時候,突然迎面走來一個黑影。步履凌亂,鬼鬼祟祟。
「誰!」叉燒鄔抬起手電筒,大喝一聲。
那個人影被嚇個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叉燒鄔上前一看,竟然是倪萬財。
叉燒鄔恨鐵不成鋼,上前就是一腳。「你老婆生了!一個人在家裡差點命都沒了!你還有閑情跑道山上來耍!」
倪萬財臉色慘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叉燒鄔說的話,他像是根本沒聽進去。
「還愣什麼,還不快去醫院看你老婆!」
叉燒鄔又踢了他一腳。倪萬財這才哆哆嗦嗦起來,像見了鬼一樣沒命地逃。
叉燒鄔搖頭。他繼續往山上走,走了十幾步,突然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鄔秀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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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啊!」
叉燒鄔仰天嘶吼,老淚縱橫。
他手足劇顫地跑到女兒身邊,幾步路里像是老了幾十歲。
「秀仔,秀仔……」他顫巍巍扶起女兒,但又被她的傷痕嚇到,根本不敢碰她。
「秀仔別怕啊,沒事了,阿爸來了……阿爸帶你回家。」他哆哆嗦嗦解下自己腰間的背心,套在女兒身上。那件衣服在送萬財嬸去醫院的時候染了不少血,套在鄔秀蒼白的身體上,更顯恐怖。
「秀仔乖,阿爸保護你。沒人、沒人敢再欺負你。」他自言自語道,背起神志不清的女兒直奔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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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阿媽!快開門!快開門!」叉燒鄔重重擂門。
隔了很久,鄔秀娘才起來開門。
她今天心臟難受,吃了葯也不好,便早早上床歇著。她想縱然是秀仔偷偷和人約會,但她阿爸已經趕了去,見了頂多罵一頓,訓兩句,便能將人帶回家來。
沒想門一開,見著渾身是血的父女兩人,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這……這……」鄔秀娘面無人色,癱在地上,一句囫圇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什麼這!還不帶秀仔進房間去!」叉燒鄔沖著她狂吼。
他被仇恨燒紅了眼,根本無暇去看自己老婆此刻已白到發紫的唇色,只顧咆哮大吼。
「都怪你!連女兒都看不住!讓她跑去山上……跑去山上被人糟蹋了啊!」他吼了兩聲,喉嚨便啞了,抱著頭蹲在地上,發出破碎的嗚咽。
「你說秀仔……秀仔她……」軟弱的女人幾乎要暈厥。
「被人糟蹋了!」叉燒鄔哭道,「我們秀仔……被人糟蹋了!」
他一拳拳重重砸在地上,砸得老舊的地板都變了形,豁出一道縫。
「我苦命的仔,苦命的仔啊……這是哪個傷天害理的畜生……我做鬼都不饒他啊!」鄔秀娘抱著女兒,哭得氣若遊絲。
鄔秀行屍走肉般坐著。
阿媽撲在她身上,悲痛欲絕。她卻渾沒感覺似的,就像一個壞掉的洋娃娃,任憑阿媽搖晃著自己身體。
手一松,手機掉進地板縫隙里。
「畜生!我救了你的老婆,你卻來害我女兒!」叉燒鄔齜目欲裂,丟下老婆女兒,衝進廚房,提起叉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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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帥在發出那條簡訊之後,便再也沒有收到回復。
七年前的事還歷歷在目。他知道按照時間推算,那今天便是出事當日。他這條簡訊出去之後,究竟有沒有能扭轉厄運,實在是無從知曉。
鄔秀還是那個鄔秀,自己也仍是那個自己。他在回來的動車上打了個盹,醒來後記憶一如往昔,並沒有變成別的樣子。
所以,任戰說的沒錯。
所有的既定歷史都不可能改變。阿叔不可能無罪釋放,倪萬財和阿嬸不可能從地下爬出來,泥鰍依舊是孤兒……
而鄔秀,仍舊難逃被強暴的命運。
他突然間感到害怕,覺得這一切就像是有人預先設定好的、細絲密縫的局——
鄔秀、任戰、阿叔阿嬸、倪萬財、萬財嬸,還有他自己,每個人都像是這個局裡不可或缺的一環,就算已經看透了結局,刻意想要逃開,到最後也總是身不由己。
但他還沒有最後死心。
那部可以連結兩個時空的手機還在他手裡,他相信總有一個口子可以打破這個局!
當年的這些人,現在有的已經死了,有的痴傻,有的蹲了大獄。如果這個結不在自己身上,那究竟是誰能夠力挽狂瀾,遏制命運馳向那個可怕的終點?
是任戰,還是鄔秀?
他連夜趕往玄月鎮,衝進四螺街58號。
屋裡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