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死了
易煙雨拿過藍皮本子,翻了兩頁,搖頭道:「這個我也看不懂。不過為孩子修行,一般都會抄《藥師經》,大師父剛才也送了一本給我。」
她從包里翻出那本《藥師經》來,和萬財嬸抄寫的經文做比較,卻發現並不是。
「那我也不知道了。不過只要心裡有佛,抄什麼經文都是好的。」易煙雨安慰她,又拿了幾個核桃給她,說吃了給孩子補腦。
萬財嬸小心翼翼地接過。
兩個女人坐在殿前吃核桃,吃了兩個,便感覺彼此的距離沒那麼大。
萬財嬸問:「太太你是北方來的?」
「是啊。」
「怎麼會想到來我們這個小地方拜佛?玄月寺香火併不好。」
「為了我兒子。」易煙雨笑笑,保養得一絲不苟的臉上,笑容卻甚是無奈。
「我是做科研的,照理不該信這一套。可是沒辦法,我兒子自小體弱,剛生下來時甚至有醫生斷言,他長不到成年就會夭折。這些年我不知請了多少名醫,用了多少葯為他調理,仍舊是……唉,一年裡要有半年是住在醫院的。」
「太太別擔心,孩子大了,抵抗力自然會好的。」
「都已經十四了,還沒十歲的孩子長得高。」易煙雨輕嘆一聲,「我也是什麼法子都用盡了,覺得念念經可能比不念要好,至少給我一個寄託。我先生不信這個,但我發願要供養全國一百零八座寺,跪拜一百零八尊佛,他也願意陪著我。」
「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太你這麼心善,將來小公子一定會福祿加身,健康長命。」
「你也是。也祝你的孩子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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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戰並沒有去追。
泥鰍已經吐露了他覺得有價值的東西,那就是他確實是倪萬財之子。七年前的案宗乾淨得像一張白紙,讓任戰沒有任何可供著力的地方,唯一能調查的便只有這個曾經有過猥褻前科的倪萬財。任戰很想調出此人的檔案看看,但實習警員的身份讓他無權查看檔案。
袁夢說過,倪萬財的妻子曾經在小市場擺攤,這樣土生土長的漁村婦女一般都老實巴交,很少會丟下丈夫孩子一個人離開。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她無法再在小鎮上呆下去?而倪萬財又去了哪裡,讓泥鰍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泥鰍很怕他,急急關閉了殿門,不准他進來。任戰在殿外用力拍打兩下,只聽到門後的野蠻孩子抱著藍皮本本,哭著喊阿媽。
那哭聲聽得任戰心裡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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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以後,當袁帥回來的時候,正看到任戰抱著一堆經書苦讀。
「哎呀呀,印堂發黑,臉色發白,欲求不滿,無處發泄。衰仔這是想妹子了吧?」袁帥促狹道。
他慈悲為懷地拍了拍任戰肩膀,拿出一個U盤神秘遞過來,低聲道:「年輕人有慾望很正常,靠念佛強壓下去遲早還是會反彈。哥這裡有幾個片子,看著隨便發泄一下。」
任戰全身一抖。
「不不不,我是在查案。」
「怕啥,我也總跟他們說我在查案……」
「我……我是真的查案。」
任戰解釋了半天,總算打消了袁帥立時三刻就播放小電影的念頭。他半信半疑看著任戰,「所以呢,你的結論是?」
「結論就是萬財嬸抄寫的是《地藏經》,而地藏經最大的作用是消業障,萬財嬸一定有什麼事心懷愧疚。」
任戰拿出藍皮本的複印件和好不容易找來的《地藏經》梵文版,比對給袁帥看。這些經文本來就繁複艱辛,就是漢化版的讀起來也是吃力,更別說梵文,確實花了任戰不少功夫。
袁帥咂了一下嘴,「就這個?拿去問下玄月寺那老和尚不就知道了?我說你這大學生怎麼就這腦子?」
任戰俊臉一抽,「哪個和尚?」
「惠明大師啊,他們都叫他大師父。玄月寺香火不行,從裡到外就他一個。」
袁帥道,「其實他也是個野和尚,半路出家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就自己剃了光頭,說是出了家,也沒人管。他俗家的時候是赤腳醫生,鎮上有人頭疼腦熱,又沒錢上醫院的,都找惠明來看病。」
「醫生?」任戰突然想到上次被泥鰍刺傷,昏倒在家門口,那個給自己包紮傷口、又留下傷葯的人。
袁帥道:「不過你不去問也是對的,惠明這兩年也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麼意思?」
「老年痴呆!」袁帥嘆道,「唉,挺諷刺不是?再能的人,年紀大了總逃不過這一劫。他把泥鰍養大,現在倒都是這孩子在照顧著他。聽說連戒都守不住了,跟個孩子似的總要討肉吃。哎,衰仔,看著我幹嘛?」
任戰深邃的眸子盯著他,沉默依舊。
隔了好一會兒才道:「袁警官,其實你早就知道泥鰍是惠明大師收養的孤兒,也早就知道泥鰍的生父就是倪萬財。你到底想瞞我什麼?你也知道,這些事情我若是要查,遲早是查得出的。」
袁帥愣了愣。
「媽的,你個死衰仔,敢套路老子!」袁帥一頓亂罵,他甚至又想掐著任戰,像以往那樣用毛栗爆開他的頭。
但今天略有不同。
任戰眼中有異乎尋常的堅毅,這些看不見而摸不著的情緒竟讓這傢伙莫名其妙偉大起來,就像你進了烈士陵園不敢隨便笑,隨便說話一樣。他那種眼神,碰一碰都像是褻瀆。
「死衰仔,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看你一來就沒安好心,總想打聽這個打聽那個!」袁帥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裡發慌,摸出一根煙來,想抽著緩一緩,卻連著幾下打不著火,氣得把煙揉成碎碎。
「倪萬財到底幹了什麼?會讓萬財嬸在這裡待不下去,連孩子都不要就離開鎮子?」任戰道。
「倪萬財幹了什麼?」袁帥重複一遍,嘴角帶著不可捉摸的諷刺。
「他死了。」袁帥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