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昭明帝劉俱看著滿城的繁華與熱鬧,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朝柔嘉公主招了招手。
「皎兒,你看看,今年的上元節是不是比去年更繁華了。」
柔嘉公主穿著淡青色的禮服,站在昭明帝的身旁,她含著笑道:「父皇勵精圖治,定京自然繁華更勝從前。這些年來,兒臣在民間行走,常聽百姓頌揚父皇的仁政。平定北涼,開通貿易,輕徭薄賦,百姓的日子也更加富足了。」
昭明帝聞言,龍顏大悅,朗聲大笑起來。這些話旁人說了,他只覺得是九分馬屁,但柔嘉一直在民間行走,最知民間疾苦,她說的話,才是最可信的。
柔嘉公主溫聲說道:「父皇,太醫說了,您的病最好的良藥,便是笑聲,您若開懷了,病自然也不藥而癒了。您保重龍體,才是天下百姓最期盼的事。」
「朕知道了,你啊,和他們一樣啰嗦了。」昭明帝笑著輕拍柔嘉公主的肩膀,「皎兒,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當年你說要為薛笑棠守節,朕准許了,但三年之期也快到了,你就留在定京,讓朕好好為你擇一個佳婿,你若能覓得良緣,朕的心情才會大好啊。」
柔嘉公主笑道:「父皇這是威脅兒臣呢,兒臣自然是要聽父皇安排的。」
昭明帝大喜,對左右說道:「你們可都聽到了!皎兒的婚事,你們也都要上心,多幫看著,千萬要找一個配得上皎兒的男子!」
劉琛微笑道:「這可是今年的頭等大事了,皇姐的婚事,我們這些做弟弟的,自然是要上心的。」
柔嘉公主對劉琛點點頭,淺淺笑道:「有勞弟弟們費心了。」
「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昭明帝笑著說,「皎兒,這些日子你就在宮裡住下吧,也多陪朕說說話,這些年你在宮外過得怎麼樣,朕總是擔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父皇就算信不過兒臣,也該相信皇姑祖,她是斷不會讓兒臣受委屈的。」柔嘉公主微笑著道。
昭明帝攜著柔嘉公主說說笑笑下了城樓,劉琛方要跟上,卻見定王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神色似乎有異,便便又退了回來。
「皇叔,儀式結束了,你怎麼不走?」
劉衍神色有些凝重,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琛兒,三年了……」
劉琛一怔,隨即也是沉下臉色。「是啊,三年了。」
距離那場慘烈的戰役,已經過去三年了,但他至今仍然會在夢魘中醒來,被嚇出一身冷汗。三年前,劉衍帶著劉琛和薛笑棠出征,卻折戟沉沙,險些命喪沙場,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卻死了無數的心腹大將。
「追查了三年,卻依然毫無頭緒。」劉琛搖了搖頭,「皇叔,三年前的戰敗,父皇早已嚴懲了所有相關之人,會不會只是你多心了,背後並沒有其他主謀。」
劉衍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我會這麼想,自然是有依據。琛兒,方才我的探子回報,找到袁副將的女兒了。」
劉琛一驚:「當年袁副將出賣你,事後攜妻兒逃之夭夭,這麼多年來始終找不到人,難道他真的還沒死?」
「今晚宮廷夜宴,你為我掩護,我要去見見她,也許有些秘密,很快就會被揭曉了。」
定京不愧是定京,便是江南樞紐的淮州也比不上定京一半的繁華。
煙火轟鳴,映亮了定京的夜空,輕寒的夜裡也因此暖和了不少。因為沒有宵禁,這一夜的花巷比平時更是熱鬧了幾倍不止,慕灼華二人回到花巷的時候時間已不早了,花巷依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郭巨力手上拿著熱乎乎的肉夾饃,慕灼華拎著一小壺溫熱的桃花醉,猛灌了幾口,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粉色,身體才算暖和了起來。
「小姐,前面小秦宮好熱鬧啊!」郭巨力眯著眼看著前方攢動的人頭,「咱們去看看熱鬧。」
「你家小姐我冷啊。」慕灼華咕噥了一句。
「小姐,你真虛。」郭巨力鄙視道。
「我這才是正常人,你是女壯士。」慕灼華為自己鳴冤,卻也攔不住郭巨力看戲的熱情,被她拽著往人群里擠去。
郭巨力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花巷裡最有名的那家小秦宮正在選花魁。
「小姐,你看看人家。」郭巨力指著台上跳舞的舞姬,瞠目結舌。上元節的夜晚依然凍人,美人們卻穿著薄紗翩翩起舞,面不改色。「那才叫壯士啊。」 美人一曲舞畢,頓時無數的金花被扔上了台,有人上台清理金花並點數。
「馮霜霜,金花一千三百四十八朵。」
人群中議論紛紛:「去年的花魁金花數是一千六百多,今年馮霜霜差不多是花魁了吧。」
「還有小秦宮的雲想月還沒上台呢,聽說這可是小秦宮今年的台柱。」
議論聲中,一陣簫聲響起,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屏息往台上看去。
台上不知從何處漫出了一陣白煙,煙霧籠罩中,一個身著白色紗裙的女子悠悠從天而降,卻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聽歌聲幽幽渺渺地響起。
「明月下天山,蒼茫雲海間……」
歌聲伴著簫聲,空靈悠揚,彷彿自天外傳來,而唱歌的女子仙氣縹緲,更叫人無限遐想,一邊沉醉在歌聲中,一邊想要窺探她神秘的容顏。
歌聲中,煙霧漸漸散去,雲想月絕美的面容也呈現在了眾人眼前。純白無垢的衣裙,白緞為髮飾,渾身上下竟無其他顏色——不,唯一的顏色,就是眉間那一滴殷紅的硃砂痣。只此一點紅,便襯得她卓然出塵的氣質,彷彿這裡不是煙花之地,而廣寒仙境。
孤獨而絕美的女子在台上用歌聲與舞蹈演繹著凄美的故事,人們的心弦也被她的一舉一動撩撥著,樂聲越來越急,心跳越來越快,突然高潮處弦斷、錚鳴,女子如折頸的天鵝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地上,發出嗚咽的悲鳴。
片刻的寂靜後,現場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雲想月!雲想月!」所有人都狂呼著她的名字,金花如下雨一般落在台上,叫人根本來不及撿。
雲想月靜靜地站在台上,神情淡漠,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
「雲想月,金花四千五百三十朵!」
眾人發出不敢置信的歡呼聲。 「一朵金花價值十兩,那可是四萬五千兩啊!天啊,那能買一座山的豬蹄了。小姐,長得好看,原來真的能當飯吃啊!」郭巨力掰著手指頭,咽著口水說。
慕灼華敲了下她的腦袋:「郭巨力,你膨脹了啊,還有三百兩都被你忽略了啊。三百兩啊……」
「小姐,我錯了。」郭巨力摸著腦袋。
慕灼華嘆了口氣說:「你可別看錢多,那些錢不是雲想月的,是給小秦宮的,雲想月不但拿不到那麼多錢,還得陪出錢最多的那個吃飯喝酒,甚至睡覺呢。」
慕灼華一言戳破了郭巨力的幻想,郭巨力搖搖頭說:「那我還是長得丑一點吧,力氣大也能賺錢的。雲想月那麼美,最後不知道要陪哪個糟老頭子。」
這可不是她們關心的事了,兩人說笑著回了家,關上門板,外面的喧嘩聲仍然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吵得人不得安睡,難怪這裡雖然地處繁華,卻租金便宜了。
慕灼華喝了一壺酒,腦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間,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看了一眼睡得香沉的郭巨力,便自己和衣出來應門。
「慕大夫,是我,我是昨日找你看病的宋韻。」
慕灼華聽出了女子的聲音,便開了一絲門縫。「宋姑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今夜宋韻穿了一身單薄的粉色衣裙,臉上化了妝容,一臉焦急。
「慕大夫,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慕灼華微一皺眉,有些猶豫。「這……」
「我知道為難你了,可是人命關天……」宋韻急得眼睛發紅,「求求你了!」
慕灼華為難地皺眉,最後還是點了頭:「你等我換下衣裳,拿藥箱。」
慕灼華說罷回了屋,換了身男裝,想了想,又拿起眉筆給自己臉上畫了些掩飾性的妝容。她身量纖細瘦小,換了男裝也不十分像男人,但五官看著平庸一些,總是安全一點。